救的都是感覺親暱的人
“ 她不是犯錯。”父皇輕輕轉過頭,正視着櫻空釋,眼睛裡有種沉重的光芒,“她是犯罪!你母親慘死後,她固執地將你母親的屍體獨自安葬,沒有稟報給任何人。直到昨天,有人偶爾路過你母親墳墓、看到墓碑上的字跡後,纔有人通知了我。而我追問她的時候,她卻一口就承認了下來,沒有任何的推脫。釋,你知道嗎,這種行爲依照咱們雪族的律法,是要被用最殘酷的刑罰處死的。”
櫻空釋輕輕怔住。
從父皇的這句話中,他已經聽出了一些疑端。他的母親是如何慘死的,父皇爲什麼沒有提起也沒有追問。雪族的律法,並沒有說明這種行爲要被處於極刑的。
同時,他也看到了一些東西。
原本潔白的雪地上,已經堆起了很多的木柴。只要有一個小火苗,就能夠將它們全部點燃。因爲它們都很乾燥。雪族精靈本就最怕火,若是被熊火焚燒致死,無疑便是雪族律法中的極刑。
“你不覺得很老套嗎?”
人羣中,冷箭忽然擠了過來。然後,他故意忽視掉櫻空釋父皇驚訝的微帶驚慌的目光,一動也不動地注視着被捆綁在木柱上含笑帶淚的美麗女子。櫻空釋的父皇他自然是識得的。早就在幾百年前,他就公然叫他難堪過,也早就對雪族千年萬年不變的律法提出了很多質疑並堅決主張廢除。到最後,自然是因爲孤單薄力,而憤然離開雪族,隱居森林之中。
“你......”櫻空釋的父皇兢兢地凝注着一臉冷酷的冷箭,顫聲說,“你還活着......”
“對不起,”冷箭輕輕側頭,眼珠的笑意就像是深谷中最流暢的瀑布泉水一般,“我還活着。並且,我也進入了幻雪神山。只不過,我並不是歸順淵祭。在我的眼裡,淵祭就是曾經的你,我是抱着反抗的心理而來。”說到這裡,他微微頓了頓,接着說,語氣突然變得格外凝重,格外得冷酷,“抱着,強烈的反抗心理!”
父皇寒噤。
“釋,他......”
他怔怔地扭頭望向櫻空釋。
很明顯,他早已歸順淵祭。從他進入幻雪神山的那一天起。再者,即便是他沒有歸順淵祭,他也不希望有人敢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不和冷箭計較,是因爲冷箭現在是櫻空釋身邊的人。
櫻空釋淺然一笑,不做回答。在瑞新和頑固進行對抗的時候,毫無疑問,他是站在瑞新這一方的。再具體點,對於冷箭和他前世的父皇,他對前者的感情要遠遠勝出他對後者的崇愛。但也許,他對他的父皇從來就沒有過崇愛之情。
不遠處。
“啊!?”夜針微驚,然後他驟然收緊目光,怔怔地望着玉幽,“你是說,她曾經傷害過浮焰?”
他口中的她,指的便是被捆綁在木柱上的絕色女子。
“嗯。”玉幽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她用一種肯定無比的語氣緩聲說,“就是她。我絕不會看錯的。”
一擊便可將浮焰震上天空,這樣絕高的幻術讓她記憶很深。更何況,那個時候浮焰和櫻空釋的矛盾剛剛激化,屬於非常時刻。
夜針再次陷入了震驚,段時間後,又陷入了深思。
“父皇,”櫻空釋淡然一笑後,目光漫不經心地仰望着木柱上的美麗女子,輕聲問,“她叫什麼名字?”
陪伴在母親身邊的人,並親自安葬了她。他對這名美貌女子忽然產生了一種親暱的感覺,就彷彿她已經成爲了他的親人一般。
“透玲。”父皇長長地嘆息後,聲音略帶疲憊,彷彿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兒子不信任自己,不支持自己一般,他沉痛輕語,“她的名字還是你母親起的。透玲,取自透徹伶俐之意。你母親常說,她很可愛,她要是能有這樣一個女兒該多好。”
愛妻已逝,可是曾經的那些暢言,卻依然在耳邊迴響不斷。
櫻空釋輕輕怔住。眼前,忽然變得眩暈。腦海裡一道白光閃過。隱約中,他彷彿看見了母親對透玲寵愛無比的樣子,臉上的笑容充滿了慈祥。而透玲,對母親的關心也是無微不至。現在想想,他誤殺母親的時候,透玲之所以沒有及時現身,恐怕也是母親早就對她有所戒言。若非如此,她怎麼會在母親死後才失神出現?
“父皇,”半響,他又輕聲說,“我希望你可以放了她。而且,我知道,你也不願意看到她死,不是嗎?”
這點,從父皇說話的語氣中就可以完全可以聽出。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父皇卻輕輕怔住。彷彿他在爲自己的失語感到痛悔。
“怎麼,”櫻空釋再次輕聲問,“你是這裡的主人,難道沒有權利放走她?”
“不可以!”忽然,夜針衝到了他的面前,他急聲說,“釋,不可以放!她可是曾經傷害過浮焰的人!”
聽到透玲曾經傷害過浮焰,他突然變得不理智了起來。憑着本能,他想阻止櫻空釋,想讓透玲去受罰。
櫻空釋瞪視着他,瞳孔裡閃動着暗綠色的光芒。透玲傷害過浮焰,他自然知道。可是,很多事情是不能夠完全混雜在一起,不能相提並論的。這是最基本的常識,怎麼連夜針也會變得如此糊塗?他下意識地瞟了玉幽一眼,後者連忙羞愧地低下頭,半天不敢言語,臉色蒼白的就像是一張透明的白紙,額頭瞬間沁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
夜針能夠知道這件事情,自然是玉幽告訴給他的。
“夜針!”覺察出櫻空釋的惱怒,一旁的冷箭急忙拉走了擋在櫻空釋面前的夜針,冷言喝斥,“你怎麼了!?釋做的事情,哪件沒有道理!?你在這裡添什麼亂!?”
夜針久久地怔住了。
是啊!今天他到底是怎麼了?即便是透玲真的傷害過浮焰,其中也必定是有緣由的。他怎麼可以不分清白就要將這一切的錯都遷怒到透玲身上。
他爲自己的莽撞感到羞愧。
“我的確算不上是這裡真正的主人。”櫻空釋父皇微微嘆息,“釋,你是知道的,這裡是幻雪神山,這裡的主人也永遠只有一個。”
幻雪神山只有一個,幻雪神山的主人自然也永永遠遠的只是一個。
“淵祭。”
櫻空釋輕笑着回答。笑聲中,他的十指微微彎曲,原本捆綁着透玲身軀的木柱忽然快速地自上而下地化爲粉末,甚至就連捆綁在透玲身上的繩子也在迅速風乾,然後,看不到透玲有任何動作,身軀卻輕如落葉般飛盈飄落。她掠飛的速度很慢,苗條卓越的身姿在雪空中劃出美麗的弧線,然後悄然墜落。同一時間,櫻空釋父皇臉上閃出憤怒的神色。然後,他的左掌攜帶着凜冽的寒風直向櫻空釋背部無聲地襲去。
這是一招純粹的突襲。
這個時候,人們都在吃驚地望着快速風乾的木柱和輕然飄墜的透玲。
沒有人注意到他的暗襲。
櫻空釋微笑着看着透玲輕然飛落......
他又怎麼能夠想到,自己的父皇居然會突襲於他!?
但忽然!
幾乎是出自本能的——
他的人直直地向前掠出數米!
同時——
隱約有寒風逆轉——
迎向了父皇突襲他的掌風——
“砰——!”
沒有任何人看見掌風,也沒有任何人看見櫻空釋的回擊。但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到了這聲震耳欲聾的聲響。巨大的聲響中,櫻空釋父皇的身軀飄然後退。在冷箭和夜針猛然驚醒的瞬間,他已經成功地脫出了他們的攻擊範圍。
然後。
下一刻。
他,以及原本包圍在雪地裡衆多的雪族精靈們居然在一瞬間就全都消失不見了。若不是雪地下殘留的衆多雜亂的腳印和風中飄飛的木屑以及站在他們身邊滿臉感激笑容的透玲,他們就真的要以爲這些都只是做了一場夢。
他們的攻擊很單純很速結。一擊不成,立即全身而退。
天地間,只剩下無數的雪花在輕盈飛落。
櫻空釋輕輕擡了頭,做了個長長的呼吸。方纔額頭沁出的汗珠,在寒風裡迅速乾涸,只留下一些隱約的痕跡,標誌着他方纔的驚心。他已經相信了自己的母親,卻不想,他一點也沒曾去懷疑的父皇卻突然會對他下了殺手!
隱約中,他覺得父皇的幻術應該與他相差無幾。若是真的硬拼起來,他,冷箭和夜針也未必會是他們的對手。父皇身邊的雪族精靈們無一不是身經百戰的精英,幻術更不在話下。何況他們都是在淵祭允許的情況下進入了幻雪神山。這就足夠說明,他們羣體力量相當強大。
——可是,他們爲什麼都只是在一個單單的襲擊後就全部隱退了!?
所以,現在,他被這個問題久久地困惑住了。
直到一個聲音響起,他才驚醒。
“謝謝你啊!”這個聲音在寒冷的雪空下顯得格外得恬靜,“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