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委屈

我怔了一下轉過身, 喬樹出現在我面前,看樣子他似乎已等了很久,眼睛裡閃着熱切的光, 曾經這樣熱切的目光多少次在落在我身上讓我心動不已, 而如今它卻顯得那麼遙遠陌生。

“有事, 喬先生?”我說。

他有些意外, 或者他以爲我會欣喜若狂撲向他纔對?“影, 你沒事兒吧,我看你今晚喝了不少酒?”,他有些訥訥地。

“我很好, 謝謝喬先生的關心,”我仍然用生疏的口氣跟他客套。

“影……你別這樣, 好嗎?”, 他向我靠近了一步, 試圖來拉我的手,口氣也變得溫柔無比, 我往後退了一步,看着他,“喬先生,請您自重!”

他仍不死心,繼續向我逼近, “影……我知道……以前的事對你很不公平……但我……一直忘不了你……”他用傷感的口氣嘆道。

他的話並不讓我反感, 甚至也讓我生出幾分感傷, 畢竟我最美麗的青春年華都耗上了眼前這個男人身上, 可他叫我的名字卻讓我反感到了極點。

“喬先生, 請您叫我‘常影’,單叫我一個‘影’我都不知道您在叫誰……難道您對目前的婚姻又不滿意了, 還需要我來幫你再開闢一條新路?”我尖刻地諷刺他,我終究還是一個小心眼的小女人,心裡仍是很難平復他把我當作別人的替身這件事。

我的話刺痛了他,他臉上的表情顯得既狼狽又挫敗,“常影,我知道你心裡仍在恨我……對不起……”,我看着他,這個比我年長十歲的男人,我曾經象崇拜神一樣崇拜過的男人,現在他在跟我道歉,我的呼吸頓了一下,是的,他是欠我一聲對不起,可一聲對不起又有什麼意義,我的媽媽終於還是離我而去,我的青春仍是在指縫間溜走了。事已至此,無論我多麼糾結於往事,發生的已然發生,說再多激憤的話也無濟於事。

“喬樹,你和我的事情已經過去了……過去了的事情何必再提,你現在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也希望你能如此!”我嘆了一口氣。

他的眼眸黯淡了下來,他笑了笑,說:“我明白了,唉,我只想碰碰運氣……”。我看出他眼裡閃過一道迷茫,心裡微微一哂,有的男人可以成功地打拼事業,但在感情上永遠弄不明白自己到底需要什麼,或者他們根本就不想明白只想不斷地追求新奇的感受,我不知道喬樹到底屬於哪一種,但於我,只能說這是命運的安排,這個男人讓我痛切肌膚,也讓我蛻變成熟。

而現在,我很感激他,因他沒有與我過多地糾纏,在某種意義上這證明他至少是尊重曾經的那段感情的,不致讓我更加鄙視我自己。在酒店大門口我與神色黯然的喬樹道別,曾經過去的那一段談不上完美的愛情終於被我們劃上了一個句號,從此他將徹底地走出我的生命。但是,命運還給我安排了什麼呢?我把這個男人放下了,然後又輕易地讓另一個男人又走進了我心裡,這一次我什麼時候才能放下?我在心裡默默地想。

我開始往不遠處的公交車站走去,五月的夜晚仍有些許的涼意,我把衣服收緊雙手抱着放在胸前,胃仍然難受得要命,我開始冒冷汗,真希望這條路能夠縮短一些。耳邊忽然聽到輪胎與地面摩擦的聲音,我微微有些詫異,下意識地轉頭看,一輛黑色的小汽車在我身邊無聲無息地停了下來,是黎志東的車!

“上車!”他打開副駕駛位的門對我說。

他那副算準了我會上車的樣子讓我微微有些不滿,但從他車旁邊開過去的自行車上的人開始頻頻用不滿意的眼光打量我,而且不遠處有個交警也在往這個方向看,但他仍然一副滿不在乎與我不無關的樣子在那裡等着我,我有些惱火,但接下來我看見那個交警開始往我們這裡走過來,我咬咬牙,坐進了車裡,車子隨即便飛馳而去。

他看起來心情很好,嘴角似乎還帶着笑意,這讓我更加惱火起來:“黎志東,你是不是覺得吃定了我?”

“沒有——”,他否定,過了一下他轉過頭看我:“這話應該我對你說!”他嘴角似乎仍掛着該死的笑意,說着故意踩了一腳油門,我的身體立刻被一股莫大的力壓在座位靠背上。

我又氣又怒地看着他,“你到底想做什麼?”我按捺不住地叫了起來。他轉頭看了我一眼,仍舊是沉默是金,我微微有些不安,這個傢伙一向不按牌理出牌,天知道他想做什麼?!

車子駛入一條陌生的街道,我有些緊張,“現在要去哪裡?”我想問,但隨即我就閉嘴了,因爲在轉角處我看見他居住的那幢大樓。車子進入地下的停車場,熄火之後他取下鑰匙,看見我仍是一動未動地坐在那裡,我確實生氣,不過現在我沒有力氣跟他慪氣,胃疼得厲害,我根本就沒有辦法下車。豆大的汗珠從我的額頭沁出來,我想我的臉色一定非常難看。

“你怎麼啦?”黎志東總算是發現我的不對勁,他伸過手來探了一下我的額頭,接着又幫我把被汗水浸溼的頭髮攏到了耳後,這個下意識的動作他做得自然而隨意,提示着我和他曾經的親密,也牽動了我心裡的那份酸澀和委屈,眼淚忽然就出來了,我轉過頭去不想讓他看到,但他的手一用力就把我的下巴定住了。

“怎麼啦?怎麼臉色這麼差?”我的樣子大概把他嚇了一跳,他的神情和聲音明顯地緊張了起來,我的眼淚也終於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胃痛……”,我吸着氣小聲地說。

他隨即下了車,繞到我這邊把車門打開,然後把我從座位上抱了起來,大步向另一邊的電梯口走去。

我有些不好意思,“放我下來,我自己可以走……”,他不理我,徑直往前走着。還好,現在已是晚上十點多了,電梯裡並沒有人。他的手臂有力而舒展,身上傳來淡淡的煙味,既讓我心安又讓我產生了一種恍然如夢的不真實感。幸福之於我,大概也是如此吧,我想。

黎志東的家在十二樓,在七樓的時候,電梯門開了,接着進來了一個女人和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那女人用怪異的目光看了我和黎志東一眼之後便立刻目不斜視地看着頭頂的樓層顯示屏,我尷尬萬分,看了看黎志東,想讓他把我放下來,不用走路靠着站着,想我還是做得到的,但他只是皺了皺眉,反而在手上加了一分力氣。

“媽媽,我也要抱!”小男孩突然說話,清脆的童音打破了電梯間的平靜,我原本就有些尷尬的心情立即呈幾何倍數飛漲,我羞愧萬分地看了黎志東一眼。

“抱什麼抱,你已經長大了!”女人斷然拒絕了小傢伙的要求。

“我不嘛——,阿姨都可以抱……我爲什麼不可以?”,小傢伙的邏輯推理還真不是一般地強,我這個成年人絕對沒有起到良好的表率示範作用,無地自容……

“阿姨生病了,小孩子不要亂吵!”黎志東忽然一本正經對小孩子說,我估計他生氣的樣子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已足夠恐怖了,因爲下一秒裡電梯裡立刻恢復了之前的平靜。

正在這時,十二樓到了,黎志東抱着我大踏步地走出電梯,我暗自鬆了一口氣,但胃卻越來越不爭氣地痛起來。進門的時候,他終於把我放了下來,在褲子口袋裡掏了半天才總算把鑰匙找了出來,開門之後他扶着我坐到了沙發上,然後幫我脫掉鞋子,我也自動自覺地蜷縮成一團。

他找了一條毛毯給我蓋上,又拿了一個抱枕給我枕着頭,接着便問我晚上吃了什麼,我想了想答不上來,他又問我是不是吐了,我點頭。他擰了一下我的臉,半是生氣半是無奈。

“看來以後得給你下條禁酒令了……你這個女人,喝了酒不是跟別人過不去,就是跟自己過不去!”,他如是總結我的飲酒表現。然後,便站起來拿起鑰匙往外面走去。

“我出去一下就回來,你乖乖地給我躺好!”臨出門的時候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