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以爲消失的又回來

宋南燊打來電話的時候, 陳千瑤正在與同事一起對一件越窯青釉海棠碗進行斷代研究,有人走進保管瓷器的地方對她說:“千瑤,你的電話, 打到辦公室來了。”

四年前剛來博物館, 陳千瑤就被分配到陶瓷研究部, 她的辦公室在樓下。下樓時, 陳千瑤心裡惴惴不安, 她猜測大約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又或許是上大學的弟弟這個月生活費又早早花光了。在電話前,她穩了穩心神纔拿起話筒, 說了聲:“喂,你好, 我是陳千瑤。”

電話那端靜默了幾秒鐘, 陳千瑤又“喂”了一聲, 然後她聽到了曾經眷戀無比的聲音:“千瑤,我是宋南燊。”

宋南燊的聲音還是那樣溫潤低沉, 從電話線彼端的千里之外傳過來,如暮鼓晨鐘一般轟開了陳千瑤塵封的記憶,她震了震,又迅速平靜下來,說:“嗯, 有事?”

宋南燊說:“哦, 沒事, 只是想問候一下, 你...都好嗎?”

“都不錯。”陳千瑤聽起來似乎愉悅:“你呢?”

“我?也挺好。”

說是問候, 原來真的就只是問候,宋南燊簡單的問了幾句就掛了電話。陳千瑤回到瓷器保管室時, 仍恍然如夢。她的同事朝她笑:“剛纔曹研究員來了,他也贊成這件是唐中宗時期的越窯瓷。”陳千瑤走過去,恍惚的點點頭,她拿起那盞海棠碗,清澈的釉色彷彿能融在陽光裡,隔着塑膠手套仍感覺得到瓷器涼涼的溫潤,這是一千年的時光,凝結在手中。

陳千瑤長舒一口氣,緩緩地定下心神,一千年都過去了,還有什麼過不去的呢?

宋南燊掛了電話,走到窗邊,窗外是豔陽下鱗次櫛比的高樓,他想起那個官樑縣城,矮矮的樓房,雜亂無章的街道,匆忙奔走的行人。直到離開官樑縣的時候,他纔想起,陳千瑤是官樑縣人,當初他媽媽扣下了陳千瑤的檔案,把她分配回的也是原籍的官樑中學。

當車飛速而過,那掛着官樑中學四個字的匾額滑過眼底時,宋南燊想,有時候令人費解的宿命就像一張逃不脫的網子,明明是一個遙遠的毫無關聯的地方,卻一次又一次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於是,他給陳千瑤打了四年來的唯一一個電話,他想問問,官樑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一年四季的氣候如何,人熱情嗎,飲食容不容易習慣。可當聽到陳千瑤聲音的那一刻,宋南燊決定什麼都不問了,既然不再有交集,打擾已變成一種罪過。

天邊的雲在窗前一幢高樓上投下陰影,宋南燊嘆了口氣,又回到辦公桌邊。

中秋的時候,中心小學給每個老師都發了月餅,五個一盒,用白色油紙包着,放在簡陋的紅色盒子裡,有股淡而甜膩的香氣。白茶吃完晚飯回到宿舍,打開盒子嚐了一個,是百果月餅,陷是甜中帶鹹的味道,裡面點綴着冬瓜條和青紅絲。很久沒有吃過這個味道,白茶饒有興致的吃完了一整個。拍拍手上的月餅渣,閒閒正趴在腳邊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白茶笑起來,探手去摸閒閒柔軟的毛,問:“閒閒也想吃月餅?”

閒閒是一隻不大的貓,被食堂裡的廚子們放養着,夜裡捉捉老鼠。白茶某次經過時,拿吃的逗弄它,從此它便跟住白茶了。白茶覺得自己疑似偷了食堂的貓,非常不好意思,主動找廚子們坦白時,他們很大度:“沒事,白老師喜歡就拿去養好了,我們隨便再找一隻來好了。”

白茶歡喜的接受了貓咪,在成長的某個階段,她也曾經動過養小寵物的念頭,無奈白夫人對貓狗的毛都過敏,而烏龜之類的白茶又不喜歡,從此放棄這個想法。小楠家有一隻貓,通體雪白,眼睛一藍一綠,小楠說是純種波斯貓。那隻貓總是懶洋洋的曬太陽,好像沒有徹底清醒的時候。

白茶觀察自己的貓,花花的皮毛,大概是那種最普通的貓。她的貓也愛在陽光下睡覺,但清醒時偶然會帶着深沉的目光打量這個世界,一副有大智慧的樣子,《莊子》裡說的“大智閒閒”,白茶便叫它閒閒。

白茶掰了點月餅給閒閒,閒閒聞了聞,低下小腦袋開始舔。閒閒可愛的樣子讓白茶心裡一軟,她又摸了摸閒閒毛茸茸的腦袋,轉身開始備課。

課文內容是王維一首有名的詩,“獨在異鄉爲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如此的應景讓白茶覺得想笑之餘又生出幾分慨然,從小讀到大的詩此時才真正品出韻味。

惆悵間,宿舍外有人敲門:“白老師,有電話找你。”白茶匆忙趕到門房,白君守又是相同的抱怨:“小妹,電話離你宿舍怎麼那麼遠?”

白君守幾次打來電話第一句話都是這個問題,白茶已經習慣了,“嗯”了一聲問:“哥,我晚上打電話給奶奶,你怎麼不在家?”

“哦,我有應酬。”

“今天中秋,你怎麼不好好在家陪奶奶,整天都是那些亂七八糟的應酬。”

白君守很委屈:“是正經應酬,宋南燊和宋北良都在呢。”

白茶怔了怔,白君守問:“小妹,中秋有沒有月餅吃啊?”

“有埃”白茶說:“那種蘇式的百果月餅,哥,你記得吧?你小時候挺喜歡吃的。”

白君守想了一下才模糊的記起這種月餅,焦黃色的麪皮上印着圓形的紅色印章模樣的字,有的是花好月圓,有的是佳節快樂。吃了幾個中秋之後,這種月餅就被廣式月餅替代了,白君守沉默了片刻,說:“小妹,要是太辛苦就回來。”

白茶不明白-白君守怎麼突然就又提起這話,便笑道:“知道了。”

白君守彷彿失了興致,囑咐了幾句就草草掛了電話。

回到飯局,桌上的人走了幾個,剩下的都是熟稔的。白君守也沒問那幾個人爲什麼走了,坐在桌上喝了口杯中的紅酒,又埋頭猛吃了幾大口菜。旁邊有人看出他的不愉快,取笑道:“白少,這又是在哪個妹妹那裡受氣了?怕是中秋你沒陪人家,人家生氣咯。”

白君守一言不發的只是吃菜,胡亂吃了一氣,扔下筷子又開始垂頭喝悶酒。宋北良看他這個樣子,說:“噯,白君守,怎麼回事啊,你?”說完,看白君守沒有反應,又把玻璃轉桌上的月餅轉到他跟前:“來,吃個月餅,今天中秋,好好過個節。”

晶瑩的燕窩冰皮月餅盛在剔透的琉璃盤中,自有一種驕矜奢侈的氣度。白君守看了一眼,忽然轉向左邊的宋南燊:“你吃過蘇式的那種百果月餅沒有?”

宋南燊一愣,點頭:“原來在江南的時候吃過,怎麼?”白君守夾了一個月餅,笑了笑:“我小妹今年中秋吃的也是那種百果月餅,話說也有些年頭沒見過那樣的月餅了。”

旁的人不知白君守的意思,都噤口不言,只有宋南燊和宋北良同時變了臉色。白君守又笑:“我小妹...嗨,真不值。”

不值什麼?什麼不值?沒人敢問,席面上安靜下來,主位上的三人,白君守似笑非笑而更顯陰沉,宋南燊已是臉色極差,倒是宋北良顯得平靜些,抿了一小口酒,說:“也許白茶自己不這麼想。”

宋南燊看了眼宋北良,目光中帶着驚詫與不解,甚至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慌亂和嫉妒。白君守靠在椅背上,拿出一根菸,點燃:“她當然不這麼想,只是我替她不值,這個憨丫頭。”

說話間,白君守鋒利的目光似不經意劃過宋南燊。宋南燊低頭無言,唯有心中澀然苦嘆,在白家人眼裡,他已被烙上罪人兩個字,然而是是非非,前塵後事,他辯不得,亦已不需辯。

宋北良拍拍白君守的肩:“行了,白茶可不憨,她在做什麼她自己心裡有數。”

“又不是你妹,你當然說的輕鬆。”白君守把宋北良的手拂開,“我小妹爲什麼淪落到自我放逐,哼哼,我明白。”

白君守很少這麼文藝腔,桌上的人都奇異的看着他。只有宋南燊和宋北良各自沉思,宋南燊動了動嘴脣,卻被宋北良搶了先:“君守,你這麼說,我可要替白茶不值了。”

白君守單邊眉毛一揚,想反駁,宋北良半開玩笑的又笑道:“咱們思想境界不夠高,但你可別看低了白茶。”

白君守被噎得偃旗息鼓,支吾了幾聲又悶頭喝酒。宋南燊擡眼看了看宋北良,這是白茶願意聽到的吧,他有些悲哀,無論如何,總還是有人真的明白她,儘管這個人不是自己。

小插曲很快過去,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回家的路上,宋南燊開車,宋北良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兄弟倆一路都沉默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一個紅燈前,宋北良忽然說:“哥,我想...抽個時間去看看白茶。”宋南燊轉過頭定定的看着宋北良,良久,宋北良喊了聲:“哥...”

宋南燊似被驚醒一般,愣怔了一瞬,點點頭:“哦,去吧。”

紅燈閃爍了幾下變成綠燈,宋南燊踩下油門,順着車流往前行駛。街道兩邊的霓虹燈流光溢彩,往日看見這樣的景色,宋北良總是氣定神閒的,今晚卻少了份安逸,多了點人在紅塵身不由己的疼痛。

“北良。”宋南燊抿了抿嘴角,忽然問:“這麼多年,你有沒有想過放棄?”

宋北良怔了怔,說:“也不是沒想過...”

但卻做不到而已。

宋南燊說:“嗯,我明白。”

第二天,基金的高層開會一直忙到中午。回到辦公室,處理了一些文件,宋北良看了看時間,估摸着白茶應該剛吃完中飯,便拿起電話打過去。

宋北良把握的剛剛好,白茶的確剛從食堂出來,正準備回宿舍休息,門房隔着操場喊:“白老師,電話。”

白茶奇怪是誰中午找她,接起電話,那邊說:“白茶...我是宋北良。”

白茶上了一上午課,聲音有些嘶啞:“哦,北良哥?”

宋北良頓了頓,說:“沒有影響你休息吧?”

“沒有。”白茶笑:“我剛吃完飯。”

“嗯,白茶,”宋北良說:“在那邊還習慣嗎?”

“挺好的呀,這裡風景特別好,氣候特別宜人。”白茶連用好幾個特別:“我的學生也特別可愛,我在這裡很好的。”

白茶似乎是怕他不信,頓了頓,又說:“北良哥,你放心吧,我真的很好。”

宋北良微微笑着:“那就好。”

聊了幾句花田壩的風土人情,宋北良問:“下午有課麼?”

“有,兩節音樂課。”

“中午休息一下,多喝點水。”宋北良說:“白茶,需要什麼就說,我們給你寄過去。要是覺得辛苦...就多打電話來。”

白茶大大的一怔,心底涌出一股暖流,溫暖的她幾乎要哭,她掩飾的咳了兩聲,說:“知道啦,北良哥,你什麼時候這麼囉嗦了?”

宋北良一笑,又囑咐了兩句才掛上電話。

秘書拿着一摞文件敲門進來,驚見平日裡不苟言笑的宋總正望着窗外,不知想到了什麼,眼底流淌着溫柔繾綣的笑意,那笑意似能入人肺腑,讓人感同身受。

秘書暗自嘖嘖稱奇,忽然想起平日裡辦公室女同事評價宋總時說的,這個男人若不是完全的無情,就必然是絕對的癡情。

這是席絹小說裡的一句話,她想,用在宋總身上還真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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