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宸笑得如花般嬌豔,“升職之後,別的還沒學會,倒是學得油腔滑調了。”
“我說的是事實,好看就好看。”
葉宸臉色越發嬌豔動人,爲他夾了一塊雞肉,“吃吧!”
白擎夜有個習慣,吃東西的時候不說話,一頓飯吃下來,用了一炷香的時間也不夠,有點風捲殘雲的意思。
葉宸知道他是個不懂得情調的人,吃完之後命小靈收拾了一下,道:“如今你是禁軍統領,責任要比以前大很多,可有心理準備?”
“我應付得來。”白擎夜道,調兵遣將防禦守護反擊本就是他最在行的事情。
葉宸便不羅嗦了,道:“你有十天的假期,陪我去個地方好嗎?”
“你想去哪裡?”白擎夜問道。
“陰山。”葉宸緩緩吐出兩個字。
“陰山?”白擎夜一怔,“那個地方有些陰邪,你去那邊做什麼?”
“找幾株良藥,用來醫治秦家大公子秦隋的腿。”
“你懂得醫術?”白擎夜不禁詫異,“而且,秦家那邊不太好交往,你還是不要去爲秦隋看病,治好了沒事,若治不好,只怕要發難的。”
“不妨,我有信心。”葉宸問道,“你只說,願不願意陪我去。”
“你如果執意要去陰山,我肯定是要陪你去的,怎麼放心你一人前去?”白擎夜看着她,彷彿她的問題很奇怪。
葉宸笑逐顏開,“好,那你準備一下,明日我們就出發。”
“明天就出發?但是,你父親和清平公主準你去嗎?”到底一個閨閣小姐出門十天可不是一件等閒事。
“你不必告知任何人與我一同去陰山,而我呢,則是奉太皇太后的命令,去陰山下的薈福寺祈福。”
“哦?”白擎夜眼底閃過一絲疑惑,“說來也真是奇怪,爲何太皇太后對你青眼有加?”
“投緣吧。”葉宸笑笑。
白擎夜便不問了,雖然他認爲另有內情,但是,他如今已經相信了葉宸,便不會對她有太多的疑問。
白擎夜走後,太皇太后身邊的玉姑姑便來了,葉隆剛好進府,聽聞玉姑姑深夜來訪,便急忙命人去告知葉宸。
“二小姐,太皇太后命您火速入宮一趟。”玉姑姑道。
“是!”葉宸沒問什麼事,便應下來了。
葉隆聽得此言,便連忙命人準備馬車,玉姑姑卻道:“不必了,馬車已經在門外,二小姐只管隨我去就是。”
“好,我們現在可以走了。”葉宸道。
葉隆一怔,看着早穿戴整齊的葉宸,心下不禁疑惑,這深夜她還沒沐浴卸妝?倒像是早有準備今晚要出去似的。
只是玉姑姑在,他也不好多問,催促葉宸趕忙出去。
馬車便停在府門口,葉宸上了馬車,玉姑姑隨後便上了,簾子一放下,馬車便走了。
馬車內還有一人,穿着一身黑衣,面容安詳,眸子緊閉。
“臣女參見老祖宗。”葉宸連忙行禮。
“嗯。”老祖宗嗯了一聲,尾音拉得長長,有幾分慵懶。
玉姑姑輕聲道:“二小姐,刑部那邊便勞您去說一聲,你只說奉太皇太后的命令,代表太皇太后去看一下他,爲他送行。”
玉姑姑遞給她一個玉牌,“這是太皇太后隨身所帶的玉牌,你給刑部尚書看看他就知道了。”
“是!”葉宸收下。
今日下午的時候,宮中便命人來跟她說了,讓她今夜準備準備,陪太皇太后去一個地方。
其實葉宸也猜到是刑部大牢了,雖然在萬壽宮中,太皇太后看似對安慶王沒有一點感情,可到底母子連心,怎會真正漠視?
而皇上遲遲沒有下旨處置安慶王,大概也是等太皇太后的意思。
所以,她今晚纔會對白擎夜說得了太皇太后的懿旨去一趟薈福寺。
刑部大門關閉,因爲有重刑犯在這裡,所以刑部嚴防死守,一隻蒼蠅都不許放飛進來。
刑部尚書與刑部侍郎這兩人也都在這裡駐守,根據分析,這幾天應該會有人前來劫獄,所以刑部尚書朱大人不敢鬆懈,留在大本營隨時指揮佈防。
這晚,刑部的幾位大人剛商議完事情,準備回後衙休息,卻聽得衙役前來稟報,“大人,葉國公府的二小姐來了,說是奉太皇太后的懿旨前來面見安慶王。”
朱大人是知道葉宸深得太皇太后器重,也不敢怠慢,連忙請了她進來。
只是,衙役出去請了卻回來告知朱大人,“二小姐說不便進來,請大人移步大堂,不帶任何人去。”
刑部侍郎大怒,“她口氣未免太大了吧?竟要大人親自去見她?還要獨自一人前去?”
朱大人壓了一下手,道:“她一人前來?”
“不,除了她,還有三個人。”
“那三個人是男是女?做什麼打扮?”朱大人問道。
“回大人,兩女一男,皆是上了年紀的,那老頭子帶着劍,任我們怎麼阻止,就是不願意放下劍。”
朱大人一驚,“那其中一名老婦人,可是十分威嚴?”
“只看到一名老婦人的面容,至於另外一人,黑衣斗篷遮臉,看不清面容,不過,雖說沒看到她的臉,卻覺得此人十分……”
衙役不知道怎麼說,撓了一下腦袋,“就是讓人很害怕。”
朱大人聞言,急忙道:“我馬上便去,你們誰不許跟過來。”
刑部侍郎伸手攔阻,“大人,只怕有詐。”
朱大人在刑部侍郎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許是太皇太后親自前來了。”
刑部侍郎嚇了一跳,“這……這,大人趕緊去,莫要耽擱了。”
朱大人急忙便去了,來到大堂,果真便見四人站在大堂內。
當看到玉姑姑和洛陽劍的時候,他便知道自己猜測沒錯,正欲上前行禮的時候,玉姑姑淡淡地道:“朱大人,太皇太后命二小姐來探望一下逆賊安慶,你看着安排一下吧。”
朱大人怔了怔,隨即便明白過來了,“是,下官馬上去安排。”
他眸光探向玉姑姑身邊那位穿着黑色衣裳帶着黑色斗篷的人,但是,卻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感覺她周身盈着一股威嚴震懾的氣息,這種氣息,是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
他知道自己猜測無誤,也不敢點破,道:“二小姐請隨下官來。”
“玉姑姑,老前輩,你們在此等着。”葉宸說着,便伸手去攙扶老祖宗。
“滾!”老祖宗拍開她的手,“老身自己走。”
刑部尚書聽這熟悉的聲音,便知道那確實是太皇太后,當下低着頭走在前面,帶着兩人進去刑部大牢。
安慶王是被單獨關押的,關押的大牢銅牆鐵壁,厚實得連一絲光芒都透不進來。
牆壁上點着一盞如豆般大小的油燈,牢門推開的時候,風席捲而入,便連這一點光芒都吹熄了。
“你們站在這裡!”太皇太后下令,不許葉宸與朱大人跟着。
“是,那下官馬上命人去點一盞燈過來。”這牢中漆黑,無法視物,唯恐摔了太皇太后。
“不必了!”太皇太后徑直便進去,身影瞬間淹沒在黑暗中。
葉宸與朱大人皆是一愣,這看似病怏怏的老婆子竟然可以在黑暗中健步如飛?
兩人退到門口,守着不許任何人進去。
太皇太后站在牢房邊,雙手扶着粗大的鐵欄,“習慣嗎?”
大牢內的人,許久沒說話,呼吸聲卻越來越急促。
良久,他才輕聲說:“沒想到你會來這種地方。”
“這種地方,我沒來過嗎?”聲音沉冷威嚴。
“是的,多年前,您也曾來過大牢看我,我們母子,已經三次在大牢裡相見了。”安慶王的聲音悲涼不已。
“是的,希望是最後一次。”
他笑笑,聲音苦澀,“必定是最後一次了,我死後,母后保重。”
她說:“你死後,哀家最後一個兒子都死光了,這下子,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聲音無盡的寂寥悲哀。
他沒說話,卻忽地吸了一下鼻子,像是在抽泣。
“還記得你小的時候,特別愛哭鼻子,動不動就張開嘴嚎啕大哭,還老愛躲在我身邊,像一團小糯米……”
“一眨眼,你就長大了,不再喜歡躲在哀家身邊,你有翅膀了,你有追求了,真好,真好啊,當時哀家跟阿玉說,就像鳥兒,始終是要離開巢,去築自己的新巢,只是,別摔死就好,哪怕是折了翅膀都不打緊,只要人還能回來就好。”
黑暗中有壓抑沉痛的哭聲,從鐵欄那一側傳來,“那一年,您執意要處死我,我以爲,您心裡已經沒有我了。”
她的聲音空洞竟有一絲痛恨,“若哀家真的要你死,你就必定會死,莫非到現在你還不知道嗎?不是皇帝放你走,而是哀家要放了你,就如同現在,皇帝遲遲沒有懲處你,不是因爲他不想殺你,而是哀家這邊還沒鬆口。”
有重重的磕頭聲響起,“通通通”地敲在太皇太后的心中。
太皇太后坐下來,地面冰冷,她伸手進去,摸到他的臉,臉上濡溼一片,她怔怔地縮回手,像是灼痛了一般,“一次一次,都是哀家送你們走,哀家就是想留個兒子送終都不行了,人人都說,哀家是這個天下最尊貴的人,可只有哀家知道,這位子,是真的高處不勝寒啊。”
太皇太后離開了,大牢之中,一片漆黑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許久,才聽得大牢中傳來低低地聲音,“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