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與月光傾灑,琉璃與星月輝映,蕊仙居的夜沒有絕對黑暗,夜色清冷幽光比之陽光的熾烈還更有迷人魅力。
“莫負良宵,快解愁眉,願與卿共歡。”程浩風從胡仙仙身後摟着她,附耳低語。
夜已深,曼妙身影還是倚在琉璃牆邊長吁短嘆,沒有美人在懷,暖玉牀也變寒玉牀了,他略猶豫一下,還是主動示好了。
他呼出的熱氣讓胡仙仙一縮脖子,語氣生硬地說:“別鬧,我正煩着。”
“不要煩,我給雉夫接續好經脈,嚴令他不準苛待雉妖,行了吧?”不喜歡吵架,爲了別人的事吵架更不值得。
胡仙仙的心難受得發緊,那不僅僅是怎麼去救助雉妖一家的問題,是要改變錯的思想卻無能爲力的問題。
還是沒看到她燦爛的笑容,程浩風清楚她不是耍小脾氣了,拉她坐到龍鬚草席上認真討論。
“仙仙,雉妖與雉夫這樣的事在凡人界更多,不是出幾條禁令所能解決。”
胡仙仙雙手托腮,仍有點氣鼓鼓的模樣,“可以用道德約束啊,讓所有人鄙視那樣的行爲,拒絕做那樣的事,雉夫和猴精這樣的男子肯定能收斂。還要反覆多教導,讓他們什麼是榮、什麼是恥。堅持做下去,總有一天會禁絕這樣的事。”
“永遠禁絕不了。仙仙,不要管這些事,那隻會讓人心生戾氣,我們不去刻意傷害那些弱女即可,要讓所有人真正懂得潔身自愛,那絕不可能辦到。"程浩風臉色沉下來。
他會溫言軟語哄胡仙仙,但不會用美好假象騙,愛是讓彼此能看清這世界的真象,接受美好也接受醜惡,但又同時儘量給予對方美好一切。
“爲什麼禁絕不了?是你們男子爲了利益什麼也不顧吧?也是有些男子只貪**不懂情感,纔去買春。”胡仙仙鑽牛角尖兒了,看程浩風也不順眼起來。
她那嫌棄的小眼神兒看得程浩風很窩火,粗聲粗氣板着臉說:"不要想着把所有生靈扯一樣齊,鳳凰蛟龍少之又少,燕子喜鵲很普遍,可令人討厭的蒼蠅蚊子也自有存在道理。”
有些道理胡仙仙也明白,但是一想到雉妖柔弱憔悴的模樣,再想想雉夫蠻橫無理的模樣,她實在想敲開他們的頭,把他們的想法統統換過。
疏離目光讓人心傷,程浩風靠近她斜坐,捋她一縷散發別到耳後,又攬她入懷,語帶惆悵乞求:“仙仙,不要總爲了別人的錯來懲罰我好不好?”
“我沒有懲罰你,只是心裡不舒服……”一物降一物,胡仙仙總能在程浩風面前放軟態度。
抱着蜷進懷裡的溫香軟玉,程浩風臉色晴朗幾分,“很多事不是律法和規條能約束的,也不是錢財和勢力能解決,雉妖的痛苦根源是她婚姻本質上有問題,貧賤是苦、富貴也是苦!苦的根源是雉夫根本不愛她。"
“只因不愛她?”胡仙仙嘀咕着,“你一個大男人還把問題根源歸咎於愛情呀?”
程浩風彈彈她額頭:"只是看透本質,不是歸咎於愛情。男人怎麼不能談愛情?把男女之情視爲洪水猛獸的全是僞君子!嘿,我僞君子、真小人,還有什麼大魔頭都當過了,也不用裝二裝三了。"
問題本質是如何,胡仙仙還真沒想過,只是替雉妖不值,聽程浩風說了,覺得挺有理,於是凝視着他,聽他仔細說。
程浩風嘴邊噙了抹怪異的笑容,"我也是男人,沒有男人會願意心愛的女人被糟踐。什麼貧賤夫妻百事哀呀,爲了生存只能不要廉恥呀,只是掩藏卑劣心思的藉口。等有機會翻身了,馬上會說枕邊人是**,從前種種全是女的下賤,把髒的臭的撇得乾乾淨淨。
"只因不愛,纔會對女人只去佔有,只管利用,不肯用心疼惜。我所見貧賤到走投無路的夫妻有很多,有的丈夫會放妻子離開另尋更好依靠,有的丈夫比較極端會與妻子雙雙自盡,但不願靠妻子的身體來掙錢。
"還有一對山村夫妻,家中屢遭噩運,丈夫賣苦力養家累得吐血,有財主見他妻子有幾分姿色,想買爲妾,逼他賣妻。
"被多次逼迫後,他殺了財主搶了錢,把妻子帶到外鄉,私下打聽哪家男子忠厚可靠。等試出了一個好人,便讓妻子改嫁。
"妻子不肯,他回鄉投案自首,逼妻改嫁,入獄後再託人把藏起來的錢轉交妻子。這男子想的是,無法與妻子白頭偕老,也要給她鋪一條堂堂正正通向好日子的路,即便是用罪惡的鮮血與自己的性命去鋪。
"雉妖想過好日子,惟一的辦法是離開,除此之外,再怎麼去管,再怎麼去罰,長久了也沒有用處。”
程浩風說完了,胡仙仙雙眼淚汪汪的,她只注意了聽那對山村的故事,都沒聽清那些道理。
以我下地獄來送你入天堂,以我的殺戮罪孽守護你純潔善良,這樣的愛摯誠又偏激,很沉重也很甜蜜。可爲什麼上蒼不能給他們更好的結局呢?
“又在想什麼?可不要想通這個事情,又想不通那個事情哦,只爲別人的事操心,我可怎麼辦?”程浩風抱起胡仙仙往暖玉牀行去。
絲帳如月華籠煙,眷侶如鴛鴦交頸,可胡仙仙腦子裡還糾結着各種破壞氣氛的道理。
輕聲呢喃,唸的不是蜜戀嬌語,是婚戀感悟:“有些男子把婚姻當成佔有女子的牢籠,一個歸屬名份只是爲了更好的利用;可女子把‘被佔有’當成‘被守護’,把‘被利用’當成‘被需要’,還自我感覺無保留的付出是神聖偉大的奉獻。於是,阻止這種不對等的畸形關係,就成了多管閒事……"
“仙仙……你還在想他們的事!只許想我,這會兒只許想我。”傳言中無法無天的無界尊主那神情和要糖吃的頑童一般。
胡仙仙翹脣笑了笑:“我已明白了,很多事只能先做好自己想做的,不要管別人管得太多;救人只能拉起不願意落水的,有些拉也拉不起來的且讓她們隨波逐流。”
滾燙的吻印在臉頰,又傳來熾烈的情話:“男女之情沒有隔不斷的血緣聯繫,沒有僱主和傭工的利益相互依存關係,算是最沒有用處的情感。正因爲沒用處才顯得珍貴,可有些人非得找一點用處才認爲不虧,於是摻雜很多利益在其中,把最珍貴的情感變成最不可靠的情感。仙仙,你最珍貴,要記得你也要把我放在最珍貴的位置……”
不等胡仙仙同意把他什麼位置,吧啦吧啦說着囉嗦道理的脣黏在一處,都沒法講道理了。
在被情潮淹沒之前,胡仙仙的腦海中迴盪着嘆惋:雉夫很幸運而不珍惜,有人盲目迷戀,付出一切只爲留在他身邊,這般真心若丟失,絕難尋回;浩風,你卻很不幸,我是個自私、固執、任性、清醒的女子,我永遠做不到愛你愛得失去自我……
第二天,胡仙仙還是爲雉妖的事犯愁,程浩風說會去給雉夫接續好經脈,雖然治標不治本,總能讓他們日子好過點,讓雉妖少受點苦。
時光匆匆到了冬月二十,法朝的京城下了好幾場大雪,同天城內還是熱烘烘的。
出門散散心,走到鴻賓樓門口,檳榔妖迎了出來,對胡仙仙講起,雉妖家又出事,因染病不能接客被雉夫打傷。
雉妖所得是花柳病,不知哪個恩客傳的,雉夫不想着給她治病,還要把兒子賣給一個蛇精當養子。
爲了留住兒子,雉妖錢來求助,檳榔妖把雉妖送去治病,給了錢讓雉夫暫時養着孩子。
“不是已經給雉夫醫好經脈了嗎?怎麼還會這樣?”胡仙仙驚詫問着,她相信程浩風不會騙她。
檳榔妖搖着頭嘆了兩聲才說:“的確治好了,可雉夫想快些修煉變強大,沒有修煉資源啊。他只顧自己練功不做養家的事不說,還要雉妖幫他弄滋養身體的靈藥來加快修煉速度……”
胡仙仙氣得嘴脣發顫,不等檳榔妖說完,便急着要去雉妖的家看看。
攔了幾次沒攔住,檳榔妖讓椰樹妖帶了幾個夥計一起陪胡仙仙去雉妖家。
破舊低矮的石頭小屋裡,雉妖斜躺在髒亂的牀上,令人作嘔的腥臭氣和刺鼻的藥味兒瀰漫。
經過治療,雉妖的病情好轉了,很感激檳榔妖,見到胡仙仙后更是熱淚盈眶。
檳榔妖勸她,“你看清雉夫的真面目了吧?他的經脈好了,還是不肯出力養家,你下決心離開吧。你放不下他,只會被輕賤,留一個決絕離開的高傲背影給他,或許他還能後悔……”
想最後給一個上岸機會,胡仙仙把道理說得更透些:“做得更狠一點,不要想着離開是盼他後悔了,只是爲了徹底斷卻心中執念,決然離開,給自己更好的未來,餘生爲自己活得精彩。”
說得這麼煽情,胡仙仙自己都感覺酸文假醋的了,可雉妖垂眸沒表示態度。
半晌後,雉妖才擡頭,她目光有點昏亂又有點瘋狂:“修行講究順着心意去做,我不想離開他,爲什麼要故作清高離開他?我想再爲他做點什麼,說不定他會突然醒悟,發現我的好。這樣把能做的全做完,死了我也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