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髮店裡面還亮着燈,李錘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去問一下呢,想當初在時代新城,他、理髮匠喪彪、按摩院的騷姐,還有根叔經常在一起聚餐,關係也好的很。
而今已經物是人非了,他們……還和原來一樣嗎?
就在這猶豫的空隙,吱呀一聲,理髮店的門開了。
“根嬸您小心扶着根叔些,要不還是我送你們回去吧?”
“不用,不用,你腿腳也不利索,呵呵……今天又是你們大喜的日子,大彪子趕緊的,入洞房吧。”
一位滿頭白髮的老太太攙扶着一個口角歪斜,走路不便的老人。
這位老人帶着一頂黑色的棒球帽子,扭頭對後面那位穿着西裝,扎着紅色領帶的中年漢子道:“入……入洞……房。”
“啊哈哈,根叔您老一把年紀了,還動呢?”門口中年漢子後面探出一個還有幾分姿色的女人,紅色的旗袍,兩腮微微發紅,看上去好像喝了不少的酒。
“如果大錘子在就好了,他揹着你根叔就能回家,真是命運造化弄人啊。”老太太眉宇間帶着絲絲的憂傷:“咦?大彪子,你……怎麼了?看什麼呢?”
老太太見中年漢子看着前面,兩隻眼睛發呆,嘴巴微微張着,後面的女人也幾乎是同樣的震撼表情。連忙扭過頭去一看,就在前面幾十米的地方,李錘有些蕭瑟的張着那裡,身後跟着曲風和齊達內。
“哎呀!”老太太驚呼一聲:“你……你是……”
李錘內心激動又興奮,還有些感傷,連忙幾步走了過去,近到五米遠的時候,才停住了腳步:“根嬸,根叔他這是……”李錘有些吃驚的看着老太太攙扶的老頭。
這還是根叔嗎?
當年精神抖擻,每天早起練習京腔的老硬漢,此刻竟然頹廢如斯!萎縮的身體,穿着呢子老款外套,身子不住的抖動,如果沒有老太太攙扶,彷彿一陣風都能將他吹跑。
“李……李錘。”根叔口角不清的說出了李錘的名字。
李錘連忙走了過去,雙手握住的根叔伸過來的手,這只是已經乾枯的好像樹皮一般了:“根叔……”李錘心頭髮酸,眼眶有些溼潤。身後的中年漢子就是喪彪,那個女人則是騷姐。
一個過氣的黑社會,一個超齡的妓女……
兩個人最終,還是走到了一起。
“錘哥……”喪彪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臉上的表情十分的複雜,有喜悅有擔憂,還有一絲痛惜。身後的女人忽然哭了。
“哎,大錘子,你咋回來了呢?公安局的人不抓你了嗎?走吧,別回來了,他們抓走了你,根叔在看到了,會……哎。”根嬸從高興中醒悟過來,連忙勸慰李錘。
李錘心頭微微一熱,不是一家人,感情卻勝似一家人。
“根嬸,放心,我是被冤枉的,現在國家已經給我翻案了,我是個……,我不是壞人。”李錘本想說我是好人,但是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爲,終究沒說出來,但是他問心無愧,敢承認自己不是個壞人。
喪彪一把摟住了李錘,來了個大大的擁抱:“錘哥……我……想死了你,當年電視上、報紙上、網絡上鋪天蓋地的說你是逃犯,縱然全世界的人都這麼認爲,我和你騷姐,不是你嫂子還有根叔根嬸也會站在你身邊!一個偷偷給小孩子捐錢,幫助鄰居解決困難,鐵骨錚錚的漢子,怎麼可能是個逃犯呢!”
李錘眼淚再也止不住了,見到母親的時候都沒有如此的感傷過,但是在這裡……和喪彪等幾個人,也同樣是一家人,被他們認可,被認可支持,這是多麼幸福的事。
這個時候騷姐也走了過來,將李錘和喪彪同時抱住了。
“回……回家。”根叔笑了,只是他臉皮笑的很僵,很難看。
“根叔!我來揹你。”李錘說着走到根叔面前,輕鬆的將根叔不足百斤的身體背了起來,根嬸在旁邊扶着一起走上了B座樓棟,樓道依舊是那樣的暗,只是當年被自己弄壞的走廊燈修好了,能夠看去前面的臺階。
衆人來到根叔的家裡,李錘慢慢將他放下。
“倒……倒水。”根叔對根嬸說。
根嬸忙的跑進了廚房燒開水。
根叔則是坐在輪椅上,自己滑動來到一個櫃子邊,將它打開,從裡面拿出一瓶老黃酒。
“李錘……喝……喝點。”根叔笑着說。
李錘鼻子酸的難受,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一般,他從來沒有如此痛快的哭過,旁邊的曲風和齊達內都愣住了,誰說溫哥華的李三爺鐵血無情,誰說他爲了利益爾虞我詐,搶奪位子。
這一刻,他是個真正的男人,放下了所有的包袱,抽泣着,痛哭着,抱着……根叔的身子。
喪彪和騷姐兩個人依偎在一起相互看着,眼神中看出了彼此珍惜,彼此愛護的感覺。
良久,李錘的眼淚甚至沾溼了根叔的衣服,根叔一如既往的樂呵呵。
李錘看向喪彪:“根叔得了什麼病?”
“哎……”喪彪點上了一根菸,愁眉擰在一起:“三年前,你離開的那天,根叔從電視上看到了你的通緝令,當時就很氣憤,說你不可能是個壞人,你絕對是有隱情,你肯定是被冤枉的,他很生氣,也很悲傷,腦子裡恐怕都是你的事,去市場買菜的時候,被一輛車撞了……”
李錘眼神一冷。
看到喪彪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我無能!我走不開,又跑不動,還在街坊們幫忙,將根叔送去了醫院,根叔的大腿骨段了,頭部受到重創,併發了腦淤血,身體癱瘓了,靜養了三年,才恢復到現在的模樣。”
李錘的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掌心肉中,牙齒咬的咯吱咯吱的響:“肇事司機呢?”
喪彪表情苦澀的搖頭:“賠了五萬塊,這件事……私了了。”
“什麼?”李錘霍然站了起來:“喪彪你?你怎麼不去找火雞他們幫忙?你又不是不認識!”李錘有些責備。
喪彪抱住了自己的頭,埋進胸口:“錘哥……那個司機可是有勢力的呀。”
“誰?”李錘冷冷的問。
“哎,當初視頻監控拍攝到了,那是一輛嶄新的保時捷卡宴,我託以前的朋友打聽得知,那是……那是趙氏集團趙家的人。”
又是趙家?天生跟我作對嗎?
李錘本來還有些猶豫,這一刻徹底的堅定下來:“叫什麼名字?”
“趙忠仁!錘哥,你剛剛回來可不能幹傻事,當初我打聽到後,就不敢在問了,也不敢找火雞幫忙,要知道趙家可是人多勢衆,他的哥哥就是深海的政法委書記呀,咱們……惹不起,人家給錢……”
“喪彪,你說什麼!”李錘冷冷的道。李錘知道,根叔沒有多少錢,只有這麼一棟老房子,每個月和根嬸兩個人只有三千塊的退休金,生活是沒問題的,但是這種傷,豈是幾萬塊就能治好的。
在看這房子空曠的很,想來日子過的很辛苦。
“哎……”喪彪看着根叔有些氣憤的表情道:“其實這五萬塊,還是由於記者報道了這件事,纔給的,不然他還想告根叔碰瓷……”
趙忠仁這個人,李錘見過,徹頭徹尾的一個二世,和他哥哥趙忠明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人。
根嬸提着熱水壺走來,給李錘還有曲風和齊達內倒上:“大錘子,別想了。哎,只是你根叔的命不好,也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在說了,他這把歲數也活不了幾年,算了吧。”
他們都知道李錘的秉性,所以不想讓李錘在惹事了。
李錘沒有回答,而是問道:“根叔是病情怎麼樣?”
“哎……”根嬸談了口氣:“現在還算穩定,不過每個月都要吃不少的藥,你看看他瘦的……還沒我這個老婆子胖,不過沒想到今天看見了你,我想他……會好起來的。”
李錘低頭不語,拿起那罐老黃酒打開猛喝了一口:“根叔,你放心!很快就會好起來的。時間不早了,你們還是休息吧,明天……我一定過來看望您。”
根叔抓住了李錘的手:“李錘……不……不準在……在犯事了。”他有些不放心。
李錘拍拍根叔的手背:“放心吧。”
“喪彪,你可要好好的待騷姐,呵呵,你們今晚洞房,時間更爲寶貴,快些回去吧,明天我們一起喝點。”李錘笑着說。
喪彪有些擔憂,但是他有無能爲力,深深的看了李錘一眼,和騷姐兩個人走出了根叔的房子。
……
慢慢的,慢慢的。
李錘走到了B座402門口,呆了足有半分鐘,吸了口氣,伸手在門檻上面摸了一把,不由的苦笑:“鑰匙還在。”然後將門打開了,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清新自然的香味。
熟悉的他,將客廳的燈打開。地面如新,沙發、茶几、電視一切一切都好像是新的,好像有人居住。三年了,如果沒人,這裡肯定佈滿塵灰。
難道是有人來打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