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的舉動立即引起了吳水縣委書記劉學文的高度警惕。
這天晚上,劉學文來到市委招待所貴賓樓606房,推開門,只見雷一鳴紅腫着眼呆呆地靠在一條沙發椅上,臉色灰暗,目光無神,一反平日那種頤指氣使、目空一切的狂傲神情。看見劉學文進來,他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仍是呆呆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雷書記,有一個重要情況要向您彙報。”
劉學文躬着腰小心翼翼地說。
雷一鳴瞟了他一眼,不做聲。
“是這樣的:剛剛宣傳部長林波同志打電話給我,說縣裡來了好幾撥外地的記者,有些還說着京城的口音,都在四處打探雷局長被殺之事,但又不跟縣委宣傳部聯繫採訪事宜,只是到公安局、檢察院等司法機關要求瞭解案情。雷書記,這些記者好像來意不善啊!我擔心的是,雷局長在吳水幾年,社會上頗有些對他不利的流言,只怕……”
“住口!”
雷一鳴忽然暴怒地打斷他的話,瞪着通紅的眼睛怒視着他,喝道:“什麼流言?不就是說他在外面花天酒地不務正業嗎?他現在人都死了,他們還想怎樣?還想把他從殯儀館拖出來鞭屍?還想對他口誅筆伐讓他遺臭萬年?你去告訴那些狗屁記者:限他們在二十四小時內滾出吳水、滾出明光!如果他們還要留在這裡挖八卦新聞,別怪我們動用**力量強制驅除!”
劉學文不敢再說什麼,趕緊答應一聲,便離開他的房間,連夜安排宣傳部和市委辦、政府辦的人,有宣傳部長林波親自帶隊,一一去找這些記者,傳達雷書記的指示。當然,他不可能按照雷一鳴的原話去佈置安排,只是要這些去找記者的人委婉地勸他們離開,不要再試圖深挖槍殺案的背景和經過。
在劉學文看來,這些記者應該只是一些小報的社會版、娛樂版的八卦記者,也就是俗稱的“狗仔隊”。他們不過是聽說吳水有一個公安局副局長被槍殺,所以才趕過來發掘其中的背景和內幕,製造一點聳人聽聞的花邊新聞,只要宣傳部的人去勸導勸導,再每人塞個紅包,應該就會沒事的。
因此,在派出那些做說服工作的人以後,他就在自己的辦公室等着他們回報消息。
一個小時以後,林波突然滿頭大汗神情惶急地走進來,說:“劉書記,情況有點不妙啊!我去找的三撥記者,你猜是哪裡的?”
“哪裡的?難道還是華夏中央電視臺的?”
劉學文見他如此驚惶,有點不滿地反問。
“您猜對了!其中有三個人是中央電視臺的,有兩個人是華夏日報社的,還有幾個是天南省電視臺的。我去找他們,他們直接亮出採訪證,根本不容我多說,就把我客客氣氣地請出了他們的房間。您說:這麼一件槍殺案,值得驚動中央電視臺和華夏日報社嗎?而且他們來得這麼快,從哪裡得到的消息?”
劉學文聽說那些記者居然是中央電視臺和華夏日報社、天南電視臺的,不由大驚失色,一種不祥的預感在他腦海中油然而生……
當劉學文再一次走進雷一鳴房間時,他的神色已經平和了一些,正在伏案寫着一個什麼東西。
“雷書記,本來不想再來打擾您。可是,這事情越來越詭秘了,不彙報給您怕您沒有思想準備。”
“哦?什麼事這麼嚴重?那些記者不想走?你一個堂堂的縣委書記,連幾個小報的花邊記者也趕不走嗎?難道還要我這個市委書記親自去安排部署?”
劉學文苦笑了一下,說:“雷書記,這事還真的要您出面了。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小報的花邊記者,其中三個是中央電視臺的,兩個是華夏日報社的,另外還有幾個是省電視臺的。他們隨便站出一個人來,我這個小小的縣委書記都只能笑臉相迎,更不要說去趕走他們了!”
雷一鳴把手中的筆一丟,呼地站起來,吃驚地問:“你們覈實了?他們真的是中央電視臺和華夏日報社的?”
劉學文點點頭。
雷一鳴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煞白,頹然坐倒在那條椅子上。
以雷一鳴多年從政的經驗和敏銳的嗅覺,他知道:地方上發生的某件事,凡是驚動了中央電視臺或是華夏日報社的,要麼是要大樹特樹的好的典型,要麼就是要轟動全國的特大丑聞。
而自己的兒子被殺這件事,顯然不會是什麼值得表揚的好事。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吳水要出大事了!自己的兒子,很可能就要名揚全國了!
接下來,就會輪到他這個做父親的市委書記,就會拔出蘿蔔帶出泥,牽出自己的所有的事情來……
想到這種可怕的後果,雷一鳴不由得不寒而慄。
他仰頭思考了幾分鐘,問道:“你們調查過沒有:這個冷笑天到底有沒有什麼後臺和背景?是不是他的後臺在背後操縱這一切?”
“應該沒有!他的背景我調查了:他是吳水本地人,家裡很貧困,只有一個老父親還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家族裡甚至包括他們村裡、鎮裡都沒有在外面有很大出息的人。不過,他本人倒是首都大學學生會副主席,據說還是全國青聯執委。但這兩個職務都是虛職,沒多大用的,也不可能有這麼大能量請動中央電視臺和華夏日報社的記者。唯一的可能,就是他那個女朋友!”
“他女朋友?”
雷一鳴驚異地反問。
“他女朋友叫蘇曉丹,是蘇副市長的女兒。我也是剛剛纔聽公安局的人講的。”
“什麼?他女朋友是蘇洪的女兒?這個王八蛋,這些記者肯定就是他請來的。也不知他託的什麼關係,居然請動了中央電視臺和華夏日報社的記者來救他的女兒女婿。哼哼,你的女兒女婿重要,我的兒子就可以白白死了嗎?跟我玩陰的,你蘇洪還嫩了點!”
說完,他果斷地一揮手,恢復了他市委書記的威嚴和氣勢:“學文,你明天在吳水大廈擺兩桌酒,我出面宴請這些記者!他們既然是蘇洪請來的,就沒什麼可怕的。蘇洪一個副市長請得動他,我這個市委書記比他的面子總要大一點吧!他蘇洪請神,我就負責送神!”
第二天,雷一鳴十一點半就趕到吳水大廈三樓餐飲部的一個貴賓包廂,坐在那裡等劉學文將那幾撥記者請來。
按他的想法:記者再牛皮,自己這個堂堂的市委書記請客,總該會給點面子吧!
然而,一直等到十二點多了,卻仍沒有看見包廂裡進來一個客人。
雷一鳴不耐煩起來,正要撥打劉學文的電話,卻見他鐵青着臉推門進來,說:“雷書記,事情不妙啊!這些記者跟約好了似的,全都婉拒了您的邀請。還說等他們採訪結束,再來拜見您……這不正常啊!”
雷一鳴心裡一沉,這才感到事情果然如自己昨晚猜測的一樣,對自己越來越不利了……
他思考了幾分鐘,然後撥通了天南省原任省委書記的電話。在電話中,他詳細講了自己兒子被殺的經過,以及中央電視臺、華夏日報社記者來吳水採訪的事,請他託關係到這兩個新聞單位打探一下,到底他們派出記者來採訪這件事的目的是什麼,能不能請他們的領導將他們召回去。
不久,那位前任省委書記就回電話過來,劈頭就問:“雷一鳴,你到底得罪什麼人了?我告訴你:你得罪的這個人可以說是手腕通天!我剛剛託宣傳口的朋友去問了一下這兩個單位的領導,他們的答覆是:吳水這個案子他們要調查到底,要把裡面的內幕和背景查實查透,然後徹底曝光!你告訴我:這裡面到底有什麼背景和內幕?爲什麼被這兩個喉舌單位盯上了?”
雷一鳴這下子徹底傻眼了。
他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麼回答他的老上級的。掛斷電話後,他呆呆地站在包廂裡,雖然包廂的中央空調製熱效果非常好,但還是有一股股冷汗從他的額頭上冒出來,身子也好像怕冷似的打起了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