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承周雖然很吃驚,但他臉上一點也不敢表露出來。
金惕明當初是路承周的擒拿教官,可並不代表,他就不懂情報。
總部能派他來海沽當站長,已經說明一切。
對“陳樹公在海沽站留了一名內線”,路承周也不好證實。
這有可能,確實是金惕明原來的學生,無意中告訴他的。
也有可能,是楊玉珊的新陰謀。
否則,這樣的機密情報,楊玉珊和陳樹公怎麼可能隨便對人言呢?
楊玉珊當初借調金連振,表面上是抓捕劉有軍和曾紅,實際上卻是考驗金連振的忠誠。
當時,楊玉珊可是一點口風也沒露。
現在,她會光明正大的說出這樣的機密?
會不會是楊玉珊故意泄露的,就是想讓軍統陷入恐慌呢?
畢竟,從曾紫蓮的情報來看,海沽站確實有可能出現內奸。
但內奸是不是袁慶元,還要進一步確認。
甚至,今天情報三室在火車站的行動,是不是針對周逢春,也需要查明。
潛伏在敵營,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事情,路承周見得太多了。
回去時,路承周先去了五十一號路26號。
周逢春抵達海沽,並且與曾紫蓮接上頭之事,他得向總部彙報。
畢竟新站長到任,是海沽站頭等大事。
路承周估計,周逢春一來,自己這個副站長,就可以有名無實了。
果然,總部很快回電,將工作交接後,火柴的工作就告一段落。
接到電話,路承周終於鬆了口氣。
他將海沽站的情況,寫了一個總結,讓曾紫蓮轉交給周逢春。
同時,路承周對袁慶元的身份調查,表達了自己的意見:要謹慎。
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但也不能放過一個內奸。
內部調查,是件很艱難的事情,特別是在敵後。
想要確定一個人是否忠誠,缺少行之有效的辦法。
因此,路承周給曾紫蓮提供了一條思路:通過具體事情,甄別袁慶元。
比如說,告訴袁慶元,新站長已經到了,就住在意租界,讓袁慶元把人帶回英租界。
只需要讓人扮演一名新站長,就可以達到甄別袁慶元的目的。
如何甄別袁慶元,曾紫蓮確實很頭疼。
周逢春剛到海沽,情報三室就傾巢而出,如果沒有內奸,實在難以解釋。
況且,“火焰”那邊也傳來消息,陳樹公在海沽站,確實留了一名內線。
雖然火焰提醒,此消息未經證實,但曾紫蓮相信,一定是真的。
“周先生,準備好了麼?”曾紫蓮上午到了日租界,接周逢春回去。
“好了,我還租了一輛汽車。”周逢春微笑着說。
坐人力車確實很方便,但坐汽車更安全,雖然花費要高几倍。
曾紫蓮在英租界給周逢春租了房子,就在倫敦道昭陽裡9號,與振華中學原校長譚天君同一條里弄。
“這裡條件簡陋了些,但比較安靜,後面有條小巷子,便於出入。”曾紫蓮說。
軍統租房子,有沒有後門是第一考慮。
“能住就行。”周逢春看了看環境,談不上滿意,但也不算太差。
只要能與曾紫蓮經常見面,他就很滿足了。
“這是火柴讓我轉交的,海沽站的一些情況說明,算是工作交接。”曾紫蓮拿出火柴的那份材料。
其實這些材料,曾紫蓮都知道,也向周逢春介紹過。
“火柴好大的架子。”周逢春看着材料,突然冷聲說。
他可是新上任的站長,火柴不來迎接就算了,連面都不見,這算怎麼回事?
“我連他的面也沒見過,這個人就是喜歡保持神秘,或許也是擔心安全問題吧。畢竟,站內剛剛發現異常。”曾紫蓮解釋着說。
“難道向我彙報一下工作,就不安全了?”周逢春更是不滿的說。
“你是站長,可以把他召來訓斥一頓,我也想看看,火柴到底是何方神聖。”曾紫蓮對火柴的能力很佩服,但並不表示,她就喜歡火柴這個人。
越是有能力的人,脾氣就越大。
可曾紫蓮並不喜歡有脾氣的人,比如說周逢春現在的做法,就令她不喜。
只不過周逢春現在是她上司,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有什麼說什麼了。
“以後再說吧。”周逢春說。
“你先適應一下這裡的環境吧,我還有點事,下午再過來。”曾紫蓮說,她安排了袁慶元去意租界接“新站長”,也不知道袁慶元有沒有完成任務。
“你安排一下,我要見海沽站的所有人。”周逢春突然說。
“是單獨見,還是一起見?”曾紫蓮問。
“單獨見吧,見面的地點要分開,見面前才知道對方。”周逢春說,既然擔任了海沽站長,當然要了解海沽站的情況。
但是,最重要的是,還是自己的安全。
金惕明的前車之鑑,就擺眼前,還沒上任就當了叛徒,實在太窩囊了。
曾紫蓮掐着時間去的利順利酒店,她給袁慶元的指示,中午十二點到意租界接人,下午兩點前送到利順利酒店。
而曾紫蓮,在十二點前就到了利順利酒店對面。
這是“火焰”給她出的主意,曾紫蓮覺得,如果“火焰”在及時掌握憲兵分隊的情況,這個辦法還是很可靠的。
一直到中午一點,利順利酒店都沒有出現特別情況。
沒過多久,袁慶元突然陪着“新站長”,出現在了利順利酒店門口。
這位“新站長”,是曾紫蓮臨時找來的,與軍統沒有任何關係。
袁慶元給“新站長”開好房間後,很快就離開了。
曾紫蓮在對面,仔細觀察着周圍的情況,並沒有發現異常。
至此,她心裡暗暗鬆了口氣。
如果內奸不是袁慶元,那會是誰呢?
然而,快到一點半,曾紫蓮正準備走的時候,利順利酒店突然出現了數名日本特務。
其中,就包括了楊玉珊。
看到楊玉珊,曾紫蓮瞳孔一縮。
剛剛她還在懊悔,差一點冤枉了袁慶元,沒想到,自己之前的判斷是正確的。
對面的曾紫蓮,冷冷的看着這一切,她相信,不用多久,“新站長”就會被帶出來。
然而,令她奇怪的是,楊玉珊的人,一直沒有行動,或者說,她的行動並沒有收穫。
直到三點時,“新站長”走出利順利酒店,才被情報三室的人突然帶走。
曾紫蓮很是奇怪,她馬上去了敦橋道福順裡12號,向周逢春彙報。
“你的意思,袁慶元是不是內奸,還沒辦法斷定?”周逢春聽了曾紫蓮的彙報,緩緩的說。
“剛開始,我覺得袁慶元不是內奸,看到楊玉珊後,馬上斷定自己的判斷錯了。可是,楊玉珊在三點才抓到我安排的人,似乎又不合理。”曾紫蓮搖了搖頭,緩緩的說。
如果袁慶元是內奸,情報三室的人,只需要直接衝到房間,把人帶走就行了。
而情報三室,是在三點時才抓到“新站長”。
要知道,這是曾紫蓮與“新站長”約好的時間,只要三點一到,“新站長”的任務就完成了。
“如果袁慶元不是內奸,是不是另有其人?”周逢春神色凝重的說。
當長官的,最擔心手下有叛徒,還是那種沒查出來的。
“我想跟袁慶元當面談一次。”曾紫蓮篤定的說。
她相信,這中間肯定有什麼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不管袁慶元是不是內奸,都必須查清楚。
“不行,你跟袁慶元見面太危險了,還是讓我來吧。”周逢春搖了搖頭,他怎麼能讓曾紫蓮涉險呢。
“你是新站長,更加不能涉險。”曾紫蓮搖了搖頭,她可以出事,但周逢春肯定不行。
“這樣,你通知火柴,讓他與袁慶元見一面。”周逢春突然說,他不想讓曾紫蓮冒險,最好的辦法,是換一個人。
“他會同意麼?”曾紫蓮一愣,這倒是個辦法。
可是,她看火柴的意見,連周逢春都不願意見面,遑論袁慶元了。
“他現在還是海沽站的副站長,難道想違抗命令不成?”周逢春冷冷的說。
路承周下午經過大興日雜店的時候,金連振站在櫃檯後,見到路承周進來,馬上拿着煙,笑吟吟的走了出來。
“路先生,您抽菸。”金連振恭敬的說。
對他來說,回到情報一室,安逸多了。
不用沒完沒了的出外勤,也不用與人勾心鬥角,只要當好大興日雜店的夥計就行了。
“今天沒什麼事吧?”路承周問,他所說的事情,不僅僅指街面上的,還有情報一室的。
金惕明在憲兵分隊,金連振在大興日雜店,他們都是外地人,電話溝通時,可以更好的交流。
“下午,三室又行動了,據說在利順利酒店抓到了軍統的新站長。”金連振看了看門口,壓低聲音說。
“看看吧,三室又走到我們前頭了。”路承周嘆息着說。
“路先生不用急,三室抓錯了人。”金連振馬上說道。
“抓錯了人?”路承周詫異的說。
他當然知道,三室不可能抓到人,因爲這個計劃,就是他向曾紫蓮建議的。
晚上,路承周到憲兵分隊後,金惕明又向他繪聲繪色的介紹了三室失敗的過程。
對金惕明來說,能看到三室屢屢失敗,心裡其實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