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正弘以通敵叛國之罪入獄,夜輕螢加封“素衣侯”,這兩個消息傳回定國侯府,一時間,侯府上下惶恐。
夜輕螢與蕭清絕一同回了侯府,這一回,是從正門進的。
正廳裡,侯府的衆人緊張兮兮的候着。
蔣氏、夜雨薇母女二人,姬夫人、夜元安母子二人,夜正毅、林氏、夜元平、夜雨菱一家四口,再加夜雨菡,侯府的大部分主子都候在正廳裡。
姬夫人和夜元安母子二人向來不爭是非,也未曾對夜輕螢有過什麼壞心眼,自然問心無愧,即便如今夜正弘落難,這母子二人也並不擔憂自己的未來。
林氏一直是個柔弱的女子,她的命運和老夫人驚人的相似,只不過,她比老夫人軟弱得多。夜正毅在南邊經商,卻也是娶了外室。
林氏不如姬夫人精明,但也安分。
至於夜元平,是個讀書人,如今,是個秀才。
夜雨菱聽聞夜輕螢加封“素衣侯”是歡喜的,對夜正弘入獄一事她也覺得有些遺憾,但她相信,夜輕螢一定沒錯的。
最鬱悶的莫過於蔣氏和夜雨薇了。
蔣氏真是將夜輕螢恨到了骨子裡,想着自己好端端的一個家,都叫夜輕螢給破壞了。夜雨薇更是恨不得將夜輕螢剝皮抽筋,她好不容易纔從庵堂回來,卻是連家都被夜輕螢毀了!
一羣人各懷心思,卻是聽說夜輕螢已然回府。
廳裡的氣氛一下子冷到了極致。
夜輕螢和蕭清絕並肩踏進了正廳,沉魚跟在他們身後。
衆人讓開位置,站到一旁,夜輕螢與蕭清絕便是很自然的走到主位之上,坐下,沉魚站在一旁,面無表情。
“五姐姐,你好厲害!”夜雨菱最先發聲,她是由衷的欣喜。
夜輕螢微微點頭,道:“六妹先坐着吧!”
夜雨菱連連擺手,道:“不用不用,我站着就好。”主要是其他人都站着,她不好意思坐下。
夜輕螢知道夜雨菱的心思,也沒有強留,只對衆人道:“既然大家都在,那我也將話說明了,如今,已經沒什麼定國侯府了,這裡,今後將是素衣侯府,至於你們,可以住在侯府,但是,別整出什麼幺蛾子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她一個人也住不了這麼大的府邸,她拿下定國侯府,只爲了落梅居。
蔣氏上前,說道:“五丫頭,侯爺怎麼說也是你父親,還請你高擡貴手……”
夜輕螢笑着打斷:“夫人這話就奇怪了,我高擡貴手?你以爲,是我害了他?你去外面打聽下,若不是因爲我,你們這些人都等着陪葬吧!你以爲,通敵叛國的罪那麼輕?還有,你叫我什麼?”
通敵叛國,從來都是株連九族!
她如今是素衣侯,誰還敢叫她“五丫頭”?再說了,旁人叫也就算了,蔣氏叫這個稱呼,刻意套近乎,就顯得太噁心了!
夜正毅倒是個開明的,聽夜輕螢這般說,便道:“二叔就多謝素衣侯救命之恩了!這一次,是大哥走錯了這一步。只不過……侯爺,二叔想問一問,如今,這裡改成素衣侯,那麼……老侯爺回皇城,是否還可以入住?”
“二叔盼着老侯爺回皇城?”夜輕螢反問了一句。
夜正毅臉上閃過幾絲異色,不明白夜輕螢問這話的意圖。
“多年未見老侯爺,多少是有些想念的。”夜正毅回道。老侯爺畢竟是自己的生身父親,雖然老侯爺從未給過他們多少關愛。
夜輕螢倒是看出了些端倪,又問道:“聽說二叔在南方還有一房小妾?”
夜正毅臉色一僵,他娶的是外室,給的是正妻之禮,到夜輕螢這裡,倒是變成了小妾了。
“侯爺見笑了!二叔早些年下南方,曾受傷失憶,得夫人相救,成親之後才恢復記憶,沒辦法,只能如此。”夜正毅說着,很是遺憾的看了林氏一眼。
林氏咬脣,生生的將幽怨的氣息吞下。
夜輕螢將林氏的表情看在眼裡,若不是爲了夜雨菱,她也懶得管別人家的閒事。
夜正毅編出失憶的謊話,簡直可笑。
據她所知,夜正毅外室生的兒子只比夜雨菱大上幾天,若真是失憶,又怎麼會同時讓兩個女人懷孕?
“二叔,你若是記掛你的小妾,那便與二嬸和離,給二嬸自由。要不,就是休了你那小妾,回到二嬸身邊,沒有別的選擇。”夜輕螢直接說道。
“你瘋了!”夜正毅驚訝。
不僅夜正毅,就連林氏、夜元平、夜雨菱都齊齊的愣住了。
“五姐姐,這……這不好吧?”夜雨菱支支吾吾的說道。
夜輕螢脣角微揚,道:“六妹,你問問二嬸,二叔給過你們什麼?”
夜雨菱沉默了。
什麼都沒有給過。
父親看上去溫和,謙恭有禮,可事實上,對他們根本不聞不問。
就連這一回回府,也是因爲老侯爺將要回皇城,而並非是爲了他們回來。
“二叔這一次回來,是因爲老侯爺要回來,而老侯爺回來的前提是老夫人不在人世了。還有,老侯爺這次回來,該是拖家帶口吧?”夜輕螢說出夜正毅心中所想。
夜正毅一直幫她,原來,給老夫人添堵纔是他想要的結果,老夫人若是被夜輕螢氣死,那還真是一了百了,可惜,老夫人身體太硬朗,完全氣不死……因此,夜正毅正好兵行險招,動手暗害了老夫人。
連自己親生母親都能下毒手的人……
夜正毅可真是心狠手辣!
夜正毅臉色頓變,沒想到,夜輕螢早就看穿了一切了。
他還想說什麼,可對上夜輕螢的眼神,他覺得說什麼都沒用。
他幫老侯爺完成心願,自然也就能將自己的外室接回府來。
“侯爺何必呢?”夜正毅尷尬的笑了笑,“反正對你也沒有壞處不是?”
夜輕螢扯了扯脣角,道:“不是給了你選擇了嗎?”
夜正毅卻是不認同夜輕螢的想法,只道:“侯爺,你要知道,若是和離,對元平的母親是多大的打擊!我雖然不愛她,但是,從來沒否認過她的身份。我不過是要將外面的平妻接回府來,一家團聚,這樣有什麼錯?”
“六妹,你說,你需要這樣的父親嗎?”夜輕螢懶得搭理夜正毅,反倒是轉向夜雨菱,問。
夜雨菱看了看夜正毅,又看了看林氏,想到自己的母親這麼多年來受的委屈,她便是咬牙,說道:“五姐姐你說的對,我不需要,我哥不需要,我娘也不需要。”
“元平堂兄,你覺得呢?”夜輕螢又是問夜元平。
夜元平是讀書人,認死理,夜輕螢倒是沒怎麼指望他會認同她的看法。
夜元平被點了名,白皙的臉頰上浮上幾抹紅暈。
“五妹做主就好。”夜元平決定不發表意見,反正,夜輕螢是明白人,總不會害了他們纔是。
林氏低着頭,並不說話。這麼多年來,她也就這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了,夜正毅對她而言,就是可有可無的陌生人。可若真讓她狠下心來和離,她覺得似乎又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和離,對一個女人而言,意味着什麼……
林氏不敢想。
夜輕螢自然知道林氏的心思,只是,她覺得必須要給夜正毅一些壓力。林氏若是妥協,只怕等夜正毅將外室接過來之後,少不得受欺負了。
“侯爺,我們二房的家事你還是不要摻和了。”夜正毅提醒道。
夜輕螢扯了扯脣角,道:“你的家事嗎?二叔,你別忘了,如今我纔是這座府邸的主人,你想住在這府裡,就該乖乖聽我的。”
“但你根本是無理取鬧!”夜正毅臉色十分不好看,他沒想到,夜輕螢竟然這麼難纏。
“二嬸,你說!”夜輕螢轉向林氏,將選擇權交給了林氏。
林氏擡頭,看了看面色鐵青的夜正毅,又看了看氣勢逼人的夜輕螢,縮了縮身子,弱弱的開口:“要不……還是算了吧?”
“你在怕什麼?”夜輕螢直接問道。
林氏沉默。
“你要二叔把外面那個小妾帶進府來,騎在你的頭上?”夜輕螢也不怕臨時難過,直接挑明瞭說清楚。
夜雨菱忙勸林氏:“孃親,五姐姐說的是,父親是鐵了心要把外面那位帶進府來,擺明了欺負你嘛!這麼多年他都沒照顧過你,眼下,他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爲什麼不和離?”
“可是……”林氏皺眉,和離對她而言,是一件丟臉的事。
“夜雨菱,你敢教唆你娘和離?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當沒有過你這個女兒。”夜正毅氣得臉都疼了,他怎麼就生了這麼一個女兒。
夜雨菱被夜正毅一喝,忙閉嘴了。
夜輕螢也不好多說什麼,主要她再怎麼幫忙,也架不住林氏自己沒主見啊!
和離怎麼了?和離很丟臉嗎?
林氏見夜正毅吼夜雨菱,心中一涼,便是轉向夜輕螢,道:“侯爺,我……我願意和離。”
夜正毅對她本就無所謂,如今,對自己的女兒竟然也這麼兇,她是沒必要再忍讓了。不就是和離嗎?即便和離了,她還有兒女,怕什麼!
夜正毅驚訝的看着林氏,萬萬沒想到,那個柔弱的女子竟然會反抗!
夜輕螢便是轉向夜正毅,道:“二叔,你還是儘快做決定吧!”
“你……”夜正毅被堵得無言以對,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給你兩天時間考慮,現在,你可以先下去了!”夜輕螢擺了擺手,真是一刻都不想再看見夜正毅這張虛僞的臉了。
“……”夜正毅臉色愈發難看,但他也不敢忤逆夜輕螢,便是先行離開了正廳。
林氏見夜正毅離開,隱忍了那麼久,一下子哭了出來。
林氏並非是捨不得夜正毅,而是覺得委屈。
她嫁給夜正毅,守了這麼多年,終究是一場空,什麼也沒能得到!
“娘,你別哭,你又沒錯!”夜雨菱勸慰道。
“嗯,娘知道。”林氏抽泣着點了點頭。
“六妹,你和元平堂兄先扶二嬸下去休息吧!”夜輕螢道。
“好。”夜雨菱點頭,便與夜元平一起扶着林氏先行退下。
夜雨菡見狀,尷尬的笑了笑,道:“五妹妹,沒什麼事我也退下了,我很乖的,我保證我很乖。”夜雨菡再也不敢跟着蔣氏了,眼下夜輕螢纔是這個府的主人,識時務者爲俊傑,她不會那麼傻乎乎的去跟夜輕螢做對。
夜輕螢擺了擺手,並不打算與夜雨菡計較。
夜雨菡這才鬆了一口氣,趕緊離開正廳。
屋裡,便是隻剩下蔣氏、夜雨薇母女以及姬夫人、夜元安母子。
姬夫人性情溫和,不見任何悲喜之色,平靜的說道:“多謝五小姐收留我們,這侯府我也住了多年了,自然是不想搬離。”
“姬夫人喜歡,那便住着吧!”夜輕螢並非不講道路,她沒跟姬夫人起過沖突,自然是不會對付姬夫人,尤其,她喜歡跟姬夫人這樣的人打交道。
姬夫人微微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也先退下了。安兒,我們走吧!”
“好的,娘。”夜元安順從的點頭,扶着姬夫人退下。
屋子裡便是隻剩下蔣氏和夜雨薇二人。
蔣氏和夜雨薇內心是不安的,更多的,卻是不平。
“侯爺,請問,老爺是真的沒法救出來了嗎?”蔣氏小心翼翼的問道。
夜輕螢眯了眯眸子,道:“你可以去求蔣家幫忙啊!”
蔣氏尷尬的笑了笑,道:“蔣家幫不了的,侯爺,老爺好歹也是你的父親,請你費心一些,盡力救他出來纔是。”
“我憑什麼救他?”夜輕螢冷笑,“我可沒當他是我父親,他也沒當我是他女兒啊!”
蔣氏臉色又是一暗,讓夜輕螢救夜正弘的理由,還真是沒有。
夜雨薇臉色也很是難看,她實在很不甘心。
“夜輕螢,你夠了!爹再怎麼不好,好歹是爹,你怎麼可以這麼冷血?”夜雨薇斥責道,“你現在發達了,你成了侯爺,你高高在上了,我們這些家人便不在你的眼裡了,是嗎?”
夜輕螢看向夜雨薇,看夜雨薇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她實在是想笑。
到底誰不把誰放在眼裡?
若是這些家人對她好,她又怎麼會這樣對他們?
有因必有果!
“夜雨薇,你說這些話也不怕閃了舌頭!你們有拿我當家人嗎?”夜輕螢嗤笑一聲,“是,我發達了,在你們看來,我發達了就該罩着你們,可是我受苦受難的時候你們在哪?你們只顧着不停的欺負我!”
“我……”夜雨薇開口想解釋,卻又被夜輕螢打斷。
“我不是聖人,沒那麼好心!”夜輕螢冷笑,“留你們在府裡,是有問題要問。”
“什麼問題?”夜雨薇眉心一跳。
夜輕螢盯着蔣氏,道:“我娘是怎麼死的?”
拿到孃親的遺物之後,她越發覺得,孃親不可能是難產而死。
她的孃親,絕代風華,所具備的本領更是無人能比,怎麼可能會難產而死?
蔣氏一聽夜輕螢問起她的孃親,頓時,臉色煞白一片,就連笑都顯得十分不自然。
“你開什麼玩笑?你娘……你娘她只是個婢女,難產死了,這整個府裡都知道。”蔣氏心虛的低下頭。
這府裡,知道幻雪一事的人,早就死絕了。
“撒謊!”夜輕螢冷嗤,“我娘叫幻雪,根本不是什麼婢女。”
“你……你知道?”蔣氏一愣。
“奶孃告訴我的,雖然她告訴我的時候我還小。”夜輕螢說道,“你以前可沒少欺負我娘!”
蔣氏愣了片刻,隨後說道:“你知道也好,那你該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夜家的血脈,你娘進府八個月便生下了你。”
“我問你,我娘怎麼死的,別的我不想知道。”夜輕螢冷淡至極。
“她真的是難產。”蔣氏蹙眉,解釋道,“她死了之後,老爺就大病了一場,等老爺痊癒之後,便是將你娘忘得乾乾淨淨,我只好下令,禁止所有人提起你娘。”
蔣氏在說到幻雪之時,夜輕螢盯着她所有的表情,不放過任何一點,可以確定的一點事,蔣氏並沒有撒謊。
“行了,我知道了。”夜輕螢擺了擺手,也知道問不出更多的信息來了。
蔣氏低着頭,也不再朵話了,如今,夜輕螢纔是這個府邸的主人,她一個不高興,其他人隨時都會被趕出去,蔣氏自然不敢衝撞了夜輕螢。
至於夜正弘……怕是死定了!而府中其他人,若是沒了夜輕螢的庇佑,只怕也凶多吉少。
蔣氏想着,在心中嘆氣,沒想到,如今她堂堂主母,竟然要屈服在一個小小的庶女之下,這真夠鬱悶的。
夜雨薇瞪了夜輕螢一眼,更是又驚懼又嫉妒。
憑什麼她夜輕螢什麼都是最好的?
憑什麼!
“你們先下去吧!我還是那句話,侯府可以住,但是整出什麼幺蛾子,可別怪我不客氣!”夜輕螢警告道。
“是。”蔣氏順從的點頭,領着夜雨薇退下了。
沉魚目送這對母女離去的背影,不放心的道:“小姐真的放心她們?爲什麼我覺得她們不會那麼容易屈服?”
“她們若是找死,送她們一程就是!”夜輕螢無所謂的說着,側頭轉向一直未開口的蕭清絕,道,“蕭清絕,你怎麼一句話都不說啊?”
“我坐着聽你說就好。”蕭清絕是覺得,他完全不需要說話。
“……”夜輕螢鼓眼,“好吧,說完了,我餓了!”
“嗯,回落梅居。”蕭清絕起身,牽起夜輕螢。
沉魚望着他倆的背影,無語望天。
她天天跟着他們是不是太多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