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李依琳,三姐妹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陸顏玢因爲見着了李凌風,心情很好,可這樣的好心情只維持到了知秋閣門口。
進了院子,看着丫鬟下人們一個個步履匆忙,難得院子裡靜悄悄的,只有王嬤嬤背對着大門,不知道在跟蓮兒說着什麼。
“你去小廚房,讓他們做些清淡好消化的吃食,小米粥和清炒竹筍是一定要的,這些夫人最愛吃,大夫說了,一會兒夫人就能醒,多半天沒進食,肯定會餓。還有,大夫開的藥,按着方子熬好了溫在竈上,夫人今兒睡前要喝的。”
陸顏玢走近王嬤嬤,聽見了幾個敏感的詞彙,心裡正嘀咕着,娘從來都沒有過這個時辰還躺在牀上的時候,今兒是怎麼了?
“嬤嬤,娘還在睡嗎?”
王嬤嬤不知道應該怎麼答覆小姐,只是避重就輕的說了一句,“夫人今日不太舒服,在臥房裡躺着呢。”
陸顏玢一聽她娘身子不適,有些緊張的問道,“娘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有沒有請大夫來問過診,算了算了,還是我親自去瞧瞧她吧。”說着就要往臥房那邊去。
王嬤嬤知道現下三老爺正守在夫人身邊,若是小姐去了,問起來緣故,恐怕三老爺不好回答,萬一小姐再鬧起來,可不是更打擾到夫人休息了,於是叫住了陸顏玢。
“小姐,此刻老爺正陪在夫人身邊,奴婢想,恐怕這個時候夫人也想跟老爺單獨待一會兒吧,不如您等會兒再進去?”
自懂事起,陸顏玢就看得出來,爹和孃的感情很好。雖然有的時候娘會得理不饒人,可爹每次都會讓着娘,所以,兩人也有磕磕絆絆,但卻很恩愛。陸顏玢聽了王嬤嬤的話,明白幾分道理,於是便先回了自己的屋裡。
王嬤嬤見小姐還不知情,肯聽自己的勸,總算舒了一口氣,所有的事都安排妥當。只等夫人醒過來了。
哪知到了掌燈時分,李氏雖然醒了過來,可卻有了一點異樣!!
王嬤嬤聽見內裡間裡有了動靜。知道應該是李氏醒過來了,於是頭一個進了裡間,眼前見到的卻是陸連垣嚇得站在一邊,而李氏頭髮凌亂的坐在牀上,藉着昏黃的燈光。竟發現李氏的嘴臉都有了恐怖的變化!
李氏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想說話卻說不成個,聲帶發出的聲響都變成了嗚咽聲,嘴和眼都是歪斜的,不似故意裝出來的樣子,模樣有點兒駭人。
王嬤嬤也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做什麼。自覺有異樣的李氏,從牀上跳下來,也沒穿鞋。光着腳就直奔銅鏡前面,透過銅鏡,她發現了自己的怪樣子,也嚇得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就連哭的聲音都變得嘶啞。
陸連垣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倒還鎮定,顧不得害怕。他跑到李氏身邊,將她攔腰抱起,回身看見王嬤嬤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急忙說道,“還愣着幹嘛,再去請大夫呀。”
王嬤嬤轉身就要往外走,陸連垣又叫住了她,“還有,去東院請老夫人來。”
王嬤嬤眼前還是三夫人駭人的模樣,嚇得有點說不出話來,在門外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才逐個吩咐起來,於是有人去請大夫,有人去通知東院。
這回田氏沒有再喊張氏,她因爲怕李氏醒了又跟陸連垣鬧,所以一聽了丫鬟的通報,即刻就來了。
到了知秋閣,一院子的丫鬟下人,包括王嬤嬤都站在門外,田氏有點納悶,沒好聲的說道,“怎麼都杵在院子裡,屋裡的主子不用人伺候嗎?”
王嬤嬤聽了,走到田氏耳邊輕輕說了一下李氏的現狀,田氏也是一驚,不過,她畢竟也是見過些世面的,並沒有害怕,只是吩咐道,“你們都留在外面,我自己進去就行了。”說罷,推開門走了進去。
還沒靠進內裡間,就聽見裡面傳出嘶啞的哭泣聲,還有砸東西的聲響,田氏輕咳了幾下,算是告訴裡面的人自己來了。可是,得到的迴應不但不是安靜下來,反而聲音更響,沒聽不到李氏說話,反倒是陸連垣一直在講話。
“建惠,別這樣建惠,有什麼事咱們一起承擔,大夫一會兒就來,一會兒就來。”
田氏一聽不對,趕緊拔開簾子進了內裡間,雖然燈光不太明亮,可眼前的一幕仍是驚到了她。
陸連垣正試圖抱住在激烈掙扎的李氏,李氏的頭髮早已散落下來,雖然遮住了大半臉頰,不過也能依稀看到面目,可就是這張曾經清秀的臉,此刻卻變得有些猙獰!
“垣兒,你媳婦這是怎麼了,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
陸連垣哪還顧得解釋,好不容易抱住了李氏,只能匆忙的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已經遣人去請大夫來了。”
臥室裡的響聲,讓剛在屋裡開小竈的陸顏玢聞聲而來,見丫鬟下人站了一院子,又有鶯兒鸝兒一同在,便問王嬤嬤道,“是不是祖母也來了,我娘沒事了吧,我也進去看看去。”
說話要進屋,王嬤嬤面露難色的攔住了陸顏玢,解釋道,“老爺和夫人因爲小事拌了幾句嘴,老夫人正在裡面勸解着,恐怕小姐進去不方便呢。”
三番兩次不讓陸顏玢見李氏,陸顏玢也有點不高興,可是王嬤嬤的話也有點道理,自己硬闖進去確實不太好,於是撅着嘴說道,“好吧好吧,聽你的,不進去就是了。”說罷轉身又回去繼續用晚膳。
等了會子,大夫才匆忙趕來,王嬤嬤接過藥箱,帶着他匆忙的進了屋裡。
跟下午一樣,在李氏的腕子上搭了方絲帕,大夫便開始診脈,這時候李氏總算安靜了下來,可是卻卻不肯把臉轉向大夫。
大夫診完脈,又說道,“不知道夫人可不可以把頭轉過來,容老夫一觀。”
李氏聽了這話,抽回胳膊,索性整個身體都縮在棉被裡,轉向了裡面,再不肯面對大夫,大夫嘆了口氣看向田氏和陸連垣,沒想到陸連垣極富耐心的走到牀邊,勸解起李氏。
“你乖乖聽大夫的話,興許明日這病就好了呢,否則,再這麼拖下去還不知會有什麼後果。”
勸了一陣子,好不容易李氏聽進去了話,將頭轉了過來,不過眼睛卻是閉着的,閃爍的睫毛下,藏的都是淚水。
大夫仔細看了李氏的症狀,最後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夫人的脈象較之下午亂了不少,經絡不甚暢通,恕老夫無能,不知道夫人得的是什麼病。”
說罷就要告辭,陸連垣卻不肯死心,拉着大夫的藥箱不肯放他走,“什麼叫不知道,你是大夫,怎麼會不知道病人得的什麼病,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你不許走,看不好不許走。”
眼見陸連垣的情緒有些激動了,田氏趕緊吱聲,“垣兒,不許無禮,這事怎麼能怪人家大夫,還不鬆手。”
田氏都發了話,可陸連垣仍然沒有罷休的意思,就在這時,牀上的李氏發出了‘嗚嗚’的嗚咽聲,模模糊糊聽得出來是在喚陸連垣過去。
陸連垣聽到李氏的呼喚,才放開了大夫,跑了過去,“建惠,你想說什麼建惠?”
李氏仍是‘嗚嗚’的說着話,隱隱約約的意思是,不想讓陸連垣爲難大夫,陸連垣聽明白了意思,雙手緊握拳頭,一下子砸在牀框子上,一臉的自責,“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做出那樣的事,你也不會變成這樣呀。”
大夫趁機溜了出去,留下田氏站在一旁,看着這對夫妻抱着哭成一團。
田氏看他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又不知道李氏到底得的是什麼怪病,會不會傳染,於是一狠心說道,“今天垣兒你不能留在這裡。”
聽了田氏的話,夫妻倆同時看過來,田氏將頭扭過去,又接着說道,“李氏還不好?說到底是什麼病,我不能冒險讓你留在這裡陪着,若是真會傳染怎麼辦?所以今晚你跟我去東院。”
李氏心裡雖然有一萬個不捨,可婆母的話也有道理,自己如今不知道得了什麼怪病,變成這副醜模樣,哪還能再連累相公,於是竟配合着將陸連垣往外推。
陸連垣哪肯輕易的聽話,一面拉着李氏的手,一面激動的說道,“娘這話說的沒道理,先別說建惠的病是因爲我而起,畢竟我們是夫妻,她這樣我怎麼能離開她,娘,恕兒子這次不能聽您的話了。”
田氏就知道這個兒子肯定會不依,於是放了狠話出來,“我說的話不是跟你商量,而是告訴你,你不依我就找人來,捆也給你捆了去!”
陸連垣見田氏是當真說了這話,氣得不肯再說什麼,只是仍是握着李氏的手沒有鬆開。
田氏又走到窗戶口,大聲地說了一句,“王嬤嬤和幾個貼身伺候過李氏的丫鬟都進來吧。”
得了令,一共四個人依次進了內裡間,站成了一排,都低着頭。
田氏走到跟前,來回看了她們幾眼,然後問道,“三夫人得了頑疾,你們誰最忠心這個時候可就看得出來了,我需要一個人今晚守在夫人身邊照顧着,你們誰願意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