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嫿讓人拿來了酒壺,看着雪景,三人對飲。白子珮明顯喝的有點多,平日裡面話最多的他,喝得越多,反而越沉默。
沈嫿瞭解他的個性,很擔心他現在的狀態,雖然他有諸多的不得已,但是背叛了自己的親人的事情卻是事實,若是對他沒有影響是絕對不可能的,若是不能夠堅定自己的做法沒有錯的話,日後只怕都會在這種自責中自怨自艾了。
“你喝多了!”沈嫿說道。
“是啊,我好像真的喝多了!”白子珮自嘲的笑了笑,“不過,現在還會有誰在乎我喝得多不多呢?”
“你後悔了?”長孫斐擡眸掃了白子珮一眼,淡淡的說道。
“後悔?”白子珮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我倒是想後悔,可惜我從來都連選擇的權力都沒有,拿什麼後悔?我做的事情,都是別人告訴我應該做的事情,可是到了最後我不知道自己應該做的事情是什麼了!他們被髮配邊疆的時候,我遠遠的去看過他們,原來不可一世的那些人啊,變得連狗都不如了。他們憎恨,憤怒,不敢,又無可奈何!”
“你覺得你做錯了?”長孫斐輕聲問道,“你可知道你的作爲其實是挽救了更多的百姓的性命!”
“呵呵,人跟我這麼說,有時候我也這麼自己騙自己,看看,你並沒有做錯,那麼多人因爲你而避免了戰火,避免了親離子散,避免了流離失所,你做的多麼的對,你大義滅親的行爲是多麼的高尚。只是跟我說這些話的人,從來只是站在他們的立場之上看待這件事情罷了,誰真正的爲我考慮過?真正的站在我的立場之上爲我說過話?”白子珮的情緒有些激動,“我不是白子珏,我做不到將所有的苦難與折磨都放在肚子裡面獨自承受!”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長孫斐說道,“難道你當初想要的不是自由嗎?你也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你現在發牢騷,難道不會有些矯情嗎?必將當初皇兄可從來都沒有勉強過你!”
“阿斐,你少說兩句吧!”沈嫿說道。
“呵呵!”白子珮冷笑了一聲,有些醉眼迷濛的看了長孫斐一眼,“你們皇家是這一次事情最大得利者,現在我抱怨兩句怎麼了?在這個閤家團圓,我一個親人都沒有的人連發泄苦悶的權力都沒有嗎?你愛聽不聽,我又不是說給你聽的!正義,正義,爲了你們的正義,我的犧牲就不算是犧牲了是吧?這種話,你們就只能夠給白子珏那個傻子說!”
“子珮,你喝醉了!下去休息一下吧!”沈嫿站起來扶她。
白子珮不領情的將沈嫿推了一把,笑道:“還有你,二哥當初是怎麼對你的?你難道看不見嗎?差點就爲你死了,呵呵,或許就是這個差點吧,要是真的死了,你的心中或許還能夠記得他一些呢!當初真正的顧雪凡回來,你被太后投入監獄的時候,你身邊的這個男人在幹什麼?他什麼都沒有幹,只是眼睜睜的看着你,然後將顧雪凡接回了王府。但是二哥呢,爲了你
,你知道他跟太后交換了什麼條件嗎?可是最後,你看看他得到了什麼,出來一身傷之外,什麼都沒有得到,你迫不及待的撲入了這個男人的懷抱,我們白家的人,也算是欠了你們的了!”
“子珮,你什麼意思?”沈嫿冷靜下來,“白子珏爲了我跟太后交換了什麼條件?”
“你真當我喝醉了,我答應過二哥不會告訴任何人的!”白子珮說道,“只是當你想起這個男人的時候,不說心中有愛意,只是記得,這個男人將你看的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
短暫了沉默了一下,白子珮擦了擦臉,笑了笑,說道:“抱歉,我好想真的喝多了,有些胡言亂語了,你們不要放在心上。我的去清醒清醒了!”
說完,白子珮搖搖晃晃的離開了。
沈嫿沉默的坐下,爲自己添了一杯熱茶,微微的笑了笑,說道:“他還是那個心中藏不住話的少年!”
“他要是藏不住話,會潛伏白家那麼久而完全沒有被人懷疑嗎?”長孫斐說道,“他只是在解酒發泄一下罷了。我不曾認爲我們做的事情就一定理所應當,也沒有否認過我們對白家的虧欠。若這件事情是他們心中過不去的坎兒,這一生又豈不是會在悔恨中度過?”
沈嫿沒有接話,只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長孫斐又繼續說道:“你從來沒有問過我,當初爲何沒有去天牢救你?”
“不是不問,是我相信你!”沈嫿說道。
只需要一句話就足夠了,長孫斐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流,深深的看着沈嫿,微微一笑,說道:“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話雖然說出口,但是心中卻並沒有因爲而變得更輕鬆,白子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說那些話幹什麼呢,簡直就是自己不痛快也讓別人不痛快罷了,他們又做錯了什麼呢?
白子珮看到了四兒蹲坐在門邊看着外面的雪景,屋子裡面是昏迷的阿憶。四兒雙手託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樣子,沒心沒肺的丫頭,原來也有心事啊!原來這個世界還是有很多的人是不開心的啊!
四兒也看到了他,叫了他一聲,他沒有迴應,搖搖晃晃的走遠了。
四兒雖然有些奇怪,也沒有在意,起身,回到了屋子裡面,爲阿憶掖了一下被子,嘆了口氣說道:“你現在昏迷不醒有些話才能夠對你說吧。這件事情我連小姐都沒有告訴過,我也有個弟弟,只是我親手殺了他,就像今晚這樣,風雪交加,寒冷異常。這麼多年以來,我沒有想起過他,我以爲我忘記了,沒有想到又突然記起來了。”
不知不覺間,白子珮來到了帕黛的寢殿,腳下一輕,來到了屋頂,將瓦片揭開,屋子裡面橘黃色的燈光射了出來。
帕黛坐在牀邊,溫柔的看着躺在牀上面色蒼白的男人,輕輕的抓着他的手,嘴上絮絮叨叨的說着話,嘴角輕輕的揚起,如同一個幸福的小女人一般,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事了。
白子珮心中忽然一陣刺痛,翻身躺在屋頂,任
由大雪飄落,逐漸將自己掩埋起來。他看着無邊無際的夜空,伸手虛抓了一把,什麼都沒有,就好像自己的前半生一樣,轉身之間,才發現自己好像一無所有。
“今天是你們大周的小年夜,聽說你們那裡都很熱鬧的,我怕你一個人會和孤單,所以來陪陪你!你一定要好起來啊!”帕黛輕聲的說道,“我聽說過你跟你妻子的事情,你跟你妻子的感情很好,即便是上戰場她也跟在你的左右。有一次,她被敵軍給抓了,戰場之上威脅你投降,你親手射殺了她,那個時候,她懷着你的孩子,你對她很愧疚對不對?所以忘不了她是嗎?那個抓她的人就是我皇兄是嗎?告訴我,我皇兄還能不能夠回來?如果他真的回不來了,我該怎麼辦?”
“不去勸勸他嗎?”屋頂之上,曾如意落到了白子珏的身邊,望了一眼白子珮的方向,問道。
“不必了!”白子珏將目光收回,“若是他自己想不通,誰勸都沒有用!”
“你真的從來都沒有後悔過嗎?”曾如意說道,“一夜之間什麼都沒有了,這個變故不是任何人都能夠承受的了的。至少對於我而言,我可是連失去一個男人都受不了的啊!”
“這個問題不管是別人問我還是我自己問自己,都已經是無數次了,但現在我才明白,其實我的答案根本就不重要!”白子珏淡淡的說道,“書上說時勢造英雄,不管是本朝太祖還是我爺爺,亦或者是任何一個開國皇帝,如果不是恰好捲入了歷史當中,別人記住,歌頌,也不過只是一個普通人罷了。我沒有名留青史的打算,我只是在某個時機做了某個決定而已,但是其實,我根本無法預料這個決定是對是錯,未來的事情誰也不知道。”
“你對大周的皇帝好像沒什麼信心啊?”曾如意笑道。
“不,我是對人心沒有信心,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沒有鬼,但是人心卻比鬼更加的可怕!”
天牢之內。
“即便是鋃鐺入獄,宣王的風采還是一點都不減啊!”一道帶着嘲諷的聲音傳來。
布封擡起眸子,眉頭一蹙,有幾分詫異的說道:“是你!”
“不錯,是我,看你有孤單,所以來陪陪你!”來人說道,“被自己心愛的女人誤解的滋味如何?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的眼中只有其他的男人的時候,滋味又如何?”
“與你何干?”布封淡淡的說道,將目光移向別處。
“宣王自己可以不在意,但是我卻是替宣王不值啊!帕黛那個小丫頭實在是不識擡舉啊!不如,我幫你教訓教訓她如何?”
“你敢!”布封狠狠的瞪着他,“你要是敢動她,我定然十倍百倍的從你身上討回來!”
“哈哈哈!”那人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宣王現如今是自身難保,還在爲帕黛擔心,這份真心還真是叫人感動啊!只是命運的這扇船一旦起航,就沒有停下來的道理了,宣王既然現在身在局外,不妨好好的看着!看看上天究竟是會眷顧我還是帕黛那個丫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