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爲獸頭們的憤然

隨着話,不約而同,舅甥三個人同時想到一個人。

是誰?

忠毅侯夫人寶珠。

寶珠爲輔國公正家風,龍二龍三曾對舅父去信言講,當舅父的讚賞這信,回信頗具風趣:“聞聽昭勇將軍連升三級,本還想結交,但念自身不過是妾之兄弟,打消此念爲好。”

不約而同露出笑容,讓彼此見到,又都知道對方想頭。不由得,三個人相視好笑,中年人更加上一句:“這功勞還是有你們的,沒有你們在這裡,他袁府怎知道我是誰?”

兩個少年爆發出歡快聲:“大肘子,排骨,豬蹄,鴨子,好點心……”聽到他們說話,中年人撫須更樂:“從你們表兄們進京,不是天天都這樣,天天你們倒是這樣的喜歡?”

少年們爭先恐後送來給他瞧,面有陶醉:“父親,這不是單獨關押心裡痛快。”中年人默然不語,龍二龍三聽着傷心,催促道:“舅父和表弟們請用飯,別的話咱們不說。”

中年人卻道:“我有話,要先交待你。”對食盒掃上一眼,還是風趣話:“怕我吃過太過舒坦,就不想說。”

龍二龍三道:“舅父請說。”

“定邊郡王的事情一出來,想想,我也沒有看出來纔是。如果我早看出來了,我必然有所阻攔。但沒看穿,又是他的親族,遞解上京在所難免。”

在這裡停上一停,向兄弟兩個一笑:“但沒想到你們兩個來得這麼快,我算着你們再遲一個月才能到,幾天裡沒對你們道辛苦,但想來路上風雨兼程,食宿皆在路上。”

龍二道:“爲了舅父,這有什麼?”

龍三帶着點兒勸解道:“再說還有加壽,要給加壽過生日,可不趕着來的。”

兄弟倆個眼睛一亮,一起勸解:“舅父不用擔心,咱們還有加壽呢。”

“加壽好,”龍二笑嘻嘻。

“加壽在宮裡養的好。”龍三笑嘻嘻。

“加壽在太后面前,那跟太后眼珠子一樣。佳祿過生日,舅父您是沒有見到,太后離不開加壽,公主也離不開她。”龍二撲哧一笑:“鎮宅之寶。”

中年人也失笑:“哦?”

龍三笑道:“等舅父您和表弟們出來,往我表弟府上吃一天酒,如果能請到加壽和太子到,舅父您親眼看看,太子和加壽好的很,他們雖然相差有五歲,但是一塊兒長大,一塊兒長大的哈哈。”

中年人眸底有了欣慰,卻還不肯放鬆警惕。他強調吃飯前說的話,真的是怕自己陷入美食後想不起來說,過於暖飽人只舒服去了,有些話也就不想說就是。

見龍二龍三哄自己喜歡,中年人耐心地聽着,也是喜歡的。因這喜歡而生出脫罪的心思,更覺得眼前一片明亮。

爲這大光明,也爲眼角瞄到孩子們歡天喜地,中年人還是把話說全。

“很好,你們有這樣的親戚,又肯做成人,以後前程無憂。只遺憾,郡王居心有叵測要把你們拖累。獄中苦,倒是閒。熱得不能睡,我倒想通好些。如今一一交待你們,以後就不用再說。”

龍二龍三擡起眼眸。

“謀反按律,當誅九族!把我們父子和親朋們拿來並不爲過。同牢房的人也有親戚看視,傳進來話,說東安郡王、靖和郡王和項城郡王等親族入京,大家聯合起來力諫皇上,能脫罪的全脫罪。”

中年人愁鎖眉頭:“和我商議時,我只擔心他們又弄出來事情,反而不美,更把朋黨全連累。他們想的是皇上新登基,會有赦免。我擔心的卻是皇上新登基,拿幾個人做靶子給天下人看。”

龍二龍三驚心,暗想舅父想的周到,聽中年人輕嘆道:“所以幾句話要緊切記,按律,我當陪郡王一起殺頭,”

怕兒子外甥有異議,擡起手來擺上一擺,讓他們有話也先悶回去。

“真的有那一天,你們不要難過,真的有那麼一天,你們好生照顧表弟們。能出去一個,給我膝下留條根,也就是你們孝敬我。”

龍二龍三涌出淚水,少年們也默然不語。

中年人對兒子們慈愛的道:“二位表兄爲你我父子千里而來,拋下軍營不要,這就難得。我聽外面的話,項城郡王來不少人?梁山王新任,他就是做人情,也不肯答應這麼多人來吧?”

龍二龍三忙點頭:“表弟拘着我們不讓出門,但也聽到幾句,項城郡王來的人馬,九成裡是梁山王不曾知道,原是他譁變那天走散打亂的兵馬,因擁戴項城,都知道厲害,暫時不敢回營。項城郡王讓押進京,他們要聽聽是什麼罪名,如果讓項城帶累都有罪名,再忠心愛國也沒有用,這裡面有連坐呢,他們就四散逃走,如果無事,他們依就回去。”

“就是這樣子的說,他們怎麼肯陪罪呢?”中年人搖一搖頭,又展顏詢問:“忠毅侯不讓你們出門是對的,是爲你們好。”

“頭幾天還有不解,現在來看小弟是對的。京裡鬧什麼妖雲,又是什麼斬妖記,那妖死的慘,不肯好生託生去,反覆投生來作祟。這說的不正是福王?福王是凌遲的,死的慘,給他收屍的親戚讓嚇出一場病,哦,這個還是親戚,文章侯府韓家。”

中年人皺眉:“讓我猜中,這事情越鬧越大,演變成逼迫皇上赦免。不妙啊不妙。”龍二龍三和少年們一同憂愁,中年人見到,面上出來笑容,絲毫看不到有勉強:“這事情再不妙,我卻有你們兄弟。都開心些,有好菜不是?能父子們單獨居住不是?我只是想到這些,就告訴你們。你們記下就行,不必多加憂傷。”

提一提勁頭兒,對食盒看去。這一看也樂了:“還有一瓶子好酒不是?還有冰?”

龍二龍三回神,想他們是來看人,再不濟也安慰人,陪着難過不應當。向食盒內提出酒來,備的有碗箸,向碗內倒出,碧綠雪清的一碗竹葉青。

中年人素有雅量,說了一聲:“好。”

酒瓶下面鎮着一塊冰,龍二龍三搬出來放到牢房內:“還能讓舅父涼快半天不是?”中年人呷一口酒,雖在牢中,不知明天命還能保,也悠然上來:“好酒,真不錯。”

“這個,要謝謝弟妹。”龍二龍三訕訕,不過因此又有開心:“所以小弟不會不管這事,弟妹這準備的多好。”

房中明明只有他們,也湊到中年人耳邊,悄聲道:“福王府的好酒。”

牢房裡,逸出中年人的開懷大笑聲來。

……

“寶珠,”玉珠走進房裡,早有丫頭通報過,寶珠笑盈盈起身,旁邊坐着的加福也起身,玉珠快步過來,平時最喜歡先和孩子們說笑一陣,今天雙手扶上寶珠,急切地道:“你還好嗎?”

加福在旁邊回話:“我很好,姨媽。”

玉珠這時纔看到加福也在,幾天沒見,見加福小臉兒愈發晶瑩如玉,大眼睛水汪汪的像足寶珠。

玉珠是有心事而來的人,也心裡一團柔軟上來,足的讓加福天真小面容給融化。蹲下身子親親加福面頰,喜歡上來:“福姐兒,你今天怎麼不去玩?”

加福笑眯眯:“等戰哥兒。”

話音未落,丫頭回話:“小王爺來了。”院子裡可見蕭戰揹着個口袋過來,在門檻內放下,仰面對寶珠笑出滿嘴豁牙,拖將過來,直到加福面前。邀功似的道:“還是找到的。”

這就打開,玉珠也跟着看,見口袋裡是個首飾匣子,打開來光華寶蘊,什麼紫金鍊,寶石簪應有盡有。

玉珠駭然地問:“這是哪裡弄來的?”

寶珠能猜到,柔聲問:“戰哥兒,這是王妃的首飾,還是老王妃的?”

蕭戰蹶屁股扒拉,頭也不擡:“我母親的。”挑中一個明珠串給加福,他先自家喜歡:“這個像了吧?”

加福點一點頭:“像姐姐那根。”

玉珠看不懂,悄問寶珠:“這就準備把福姐兒過門,在下大定嗎?”說過自己笑。寶珠輕笑解釋:“加壽有明珠串,是那年表兄和將軍們大捷,回來看她時一人出了一粒串成,妹妹們沒有。香姐兒過生日,太后賞下來。福姐兒得的是八寶串,這不?”

斜一眼小女婿,壓低嗓音:“他見到姐姐們全有,加福沒有,說他給加福找來,這就弄來了不是?”

蕭戰把明珠塞到福姐兒手上,問道:“還要什麼?喜歡的全挑出來。”

玉珠打趣他:“萬一全挑完了可怎麼辦?”

蕭戰想也不想回答:“把匣子送回去。”寶珠和玉珠都笑,見加福玩上一玩,又還給蕭戰,脆生生地道:“這就送回去,太后說也會給我。”

“我這個給你。”蕭戰不收。

加福就看母親,寶珠笑道:“你們玩一會兒就算了,不該亂要好東西。”香姐兒生日當天發生的事,寶珠就能早交待女兒。

很快,蕭戰和加福出去玩。寶珠請玉珠對坐,問她來是什麼事情?剛纔進來的時候,分明面上有段焦慮。

玉珠就想起來,平時一片清揚的面容又有緊皺,往門外看看丫頭們離得遠,這纔開口。擔心地道:“外面的閒話你聽說沒有?”

“外面的閒話很多,三姐指的是哪個閒話?”寶珠摸不着頭腦。這是京中天子腳下,平時也閒話紛紛不斷,讓人無從捉摸。

聞言,玉珠有一聲輕嘆:“果然你不知道,還得我告訴你才行。”寶珠嫣然:“三姐請說。”玉珠低低地道:“就是有佛音妖怪的那個閒話?”

寶珠要笑:“是說我女兒鎮宅,是也不是?”

玉珠驚呼:“你知道!”又驚歎:“你還笑?”

寶珠莞爾:“這是我自家的女兒,我怎麼能不知道?再來孩子們這幾天忙的不行,往宮裡去鎮宅,往親戚們家去鎮,明天就到三姐家裡,還是我讓人告訴的你,外面的話我自然打聽。”

對於笑得出來這話,寶珠嘟嘟嘴兒:“我生三個獸頭,作什麼不笑?”眯着眼睛笑得很有得色,還有誰能生出來三個小獸頭呢?寶珠笑眯眯。

外面蕭戰和加福重新進來,蕭戰是往這裡來,在家裡換的寶藍色小羅袍,系一條小玉帶潤潤有光,還是小黑胖子,但珠光寶氣壓人。

加福是新換的粉紅色繡福字兒夏裳,鑲珠紗裙,薄而涼快,隱約可見裡面的碧青色小絹褲。

手扯手兒來告訴寶珠:“出門去了。”

寶珠笑容滿面:“別吃多涼的。”蕭戰揮着小手:“岳母,我會看着的。”加福笑彎眉眼兒,皺起小鼻子,是個調皮的鬼臉:“你吃的比我多。”寶珠也道:“戰哥兒也說你呢。”蕭戰嘿嘿:“加福吃不下去,我才吃的多。”

兩個小身子扭開去,搖搖擺擺出門檻,下臺階,在日光裡往院門行去。濃蔭繁花中,夏日豔陽勾勒出他們握着的小手,一前一後錯開一步的身姿,和走上幾步加福蹲下來,撿起一片落紅給蕭戰看:“新落的。”蕭戰飛快跑去給她現掐一朵。

花高,小王爺矮,從花杆子往上擼,擼得一片花葉子盡落地,扯下花杆子,小王爺因此把花到手,回來遞給加福:“走吧。”

小手再互握住,又一起搖搖擺擺,直到出院門再也看不到。

春天是生機的萌發,夏日是生機盎然。小小孩子更是生命的延續,一舉一動生氣無限。玉珠看上一眼就醉了,手託着面頰喟嘆:“郎騎竹馬來,繞牀弄青梅,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寶珠見這個人又癡上來,但笑並不問她。

丫頭們換茶,玉珠重想到來意。向寶珠埋怨:“你竟然不擔心?京裡有妖雲,又有佛音出來壓住,這就打上你們家三獸頭的主意,”

寶珠格格一笑,玉珠笑着更怪她:“是你說的三獸頭,這名字好記,我就記住。”寶珠帕子掩面笑個不停:“這話還是我說的,是三獸頭自己說出來。”

玉珠也笑個不停:“三獸頭?虧想得出來這名字,這是誰的淘氣主張。”寶珠低低的告訴她:“在外面可不要亂問來處。”玉珠歪腦袋一笑:“原來是她,也是的,公主素來同你好。現在都知道你是表嫂的緣故,但當時你還沒有出嫁,公主成天的跑來吃茶,我倒不服氣,說寶珠有什麼好,系得公主只是跑。”

寶珠回想和公主的情意,也是早就開始。

當下玉珠告訴她:“我既然知道,一定來告訴你。有用到我的地方,我一定幫忙。”說着,怒容上來。對玉珠這個清高自恬淡的人來說,她一般是不屑與人生氣的那種,她就不理你。

但在今天,玉珠氣得不行,眉眼兒都變了:“拿孩子做文章!這些人全壞了心黑了肚腸!寶珠,有用到我的地方,你只管叫我!”

明亮的夏日映照入廳堂,把玉珠面上的憤慨染亮。坐到房中本已不出汗,但玉珠額頭上沁出汗水,可見激動。她靈秀直挺的鼻子,微微煽動着,可見生氣。她的紅脣微嘟,動一動又停下來,再動上一動,可見心裡還有罵人的話,但一慣是不習慣罵人,習慣冷淡人,就沒有罵出來又咽回去。

寶珠深深的感動上來。

三姐爲孩子們是動了真怒。

三姐和妯娌們生氣,遷怒於丈夫,直到今天不肯和丈夫妯娌們和好,只見到公婆的時候還和以前一樣。

如果對他們有真怒,罵上一通也就解開。但她寧願繼續生分,卻爲三獸頭一改尋常清冷,怒氣衝衝,可見三獸頭在三姐心裡勝過她的枕邊人。

這對玉珠來說,是多疼愛三獸頭才氣成這模樣?別的不論,只大過三姐夫,就讓寶珠情動不能自己。

這是姐妹之情,這是手足之情,這是家人之親情。就本質上來說,遠大過愛戀之情。愛戀之情,隨情淡會減退,隨色衰會減退,隨意見不合會減退。只有家人之情,永遠似久存的美酒,越放越濃香。

狼心狗肺的家人例外。

有荷香撲動簾櫳,讓寶珠生出眩惑。她有何德何能?嫁一個好丈夫,生三個小獸頭?還有姐姐們這樣親厚的家人?

當然,還有祖母老太太,還有婆婆國夫人,還有太后還有公主還有親戚們……都是那麼的好。

起身離座,寶珠向着玉珠施下一禮:“幸有姐姐們幫着照應,這要怎麼感謝纔好。”

“哎呀”一聲,玉珠扶起寶珠。看着寶珠真誠的面容,玉珠心中一動,若有感悟:“寶珠你呀,就是這樣的客氣,”隨着她自己的話,心思潮水般浮上玉珠心頭。

難怪祖母當年挑中寶珠爲她養老,寶珠性子好不是?寶珠要是自己這性子,哪能還和公主太后相處得當。

玉珠在這裡由寶珠想到自身,她的丈夫是寶珠所挑,全家人上門去相看,全家人掌的眼不會有錯,五公子也風姿翩翩,的確不錯。

但玉珠最近恨上他,恨上他們這樣的家,自己也嫁過來好幾年,怎麼知人知面不知心?二嫂竟然是包藏禍心的人?

福王造反,她不思照顧家人,跑到自己房裡打搶東西?

由有這樣的妯娌,推想到全家人都不好。當丈夫的勸上兩句:“到底是一家人,亂的時候人雜心思全出來,”玉珠冷笑:“要濁就濁罷了,五綾少年盡歡笑,從不說自己是清白人。何必平時又裝清?只一點一滴,還清得起來?”

夫妻說不明白,就此生分。

常家是詩禮之家,謹守夫子道學。玉珠房中又早有妾,五公子不回房不愁無人打理衣裳,玉珠就能專心的生氣,每天念幾句:“清者清來濁者濁,”丟下來就看書寫字自得其樂。

書中自有顏如玉,這詩是男人所作,所以有這一句。對玉珠來說,應該改成書中自有清靜地,什麼都有,不急着和好。

在此時面對寶珠的感謝,玉珠心思這樣一轉,就固執地再收回來。她絕不感謝那家子人,需要按寶珠今天感謝來論,玉珠也應該感謝丈夫數年陪伴,感謝公婆數年的慈愛。但他們濁了!

玉珠堅持地這樣想。

他們家有一個人濁過,那一點污點,難道不是污點?

玉珠只感愛寶珠,想自己不過出一點點的力,就得到這樣的感謝,寶珠就是好。

三獸頭多可愛不是?理當爲她們出力。還有不用明說也擺在明白地方的,三獸頭也是玉珠在婆家地位不錯的保障。

玉珠嫁的御史常家,曾是南安老侯的下屬,老侯已告老,又有袁訓是太子面前大紅人,玉珠也頗受益。

現在四妹夫還可以依靠,三獸頭又崛起兩個。加壽將是太子妃,加福生下來就定成王妃。跟丈夫不和的姨媽玉珠,自然把獸頭放在心裡頭一位。

在以上的心思在,面對寶珠的鄭重道謝,玉珠不樂意:“我是外人嗎?我聽到能不出面嗎?寶珠你啊,我是你姐姐!”

寶珠盈盈:“是啊,三姐,你是我的姐姐。”姐妹心情舒暢,坐下來繼續閒話。

……

文章侯府裡,安老太太正在教訓韓世拓和掌珠。旁邊梨木雕瑞草的几上,放着一個食盒。

“你們吶,爭爭氣吧,回來也有日子,怎麼還是沒有,還是沒有呢?”

這裡沒有外人,掌珠也早讓罵得皮厚,這就不臉紅只聽着。

老太太孫氏也在這裡,跟着附合:“孫媳婦,傳宗接代是大事情。我還能活幾年?在我閉眼前,讓我看到曾孫子吧。”

掌珠是低下頭,這就毫無掩飾的一個白眼兒,反正對地,不會有人看到。她暗想,是幾時今天沒懷上,明天沒懷上,要成家中大罪人?

但老祖母坐在那裡罵,老太太孫氏要跟這話,掌珠素來伶俐,也無話可回。

老太太中氣十足罵完,她日子過得太好,心情好身材好精神好,喚丫頭:“把藥給大姑奶奶送去。”

丫頭打開食盒,裡面是燉盅。打開來,是老太太每天必送的藥,倒出兩碗來,韓世拓一碗,掌珠一碗,夫妻不敢怠慢,一個是喝習慣,一個是不想再捱罵,就趕快再喝。

收回空碗,安老太太喜笑顏開,老太太孫氏也喜笑顏開。兩個老人不知從哪裡出來的默契,極心有靈犀的對視一眼,眼中盛滿喜悅,面上寫的喜氣,像是掌珠夫妻喝下這碗藥,馬下即刻一剎時就能有喜。

“呵呵,”安老太太向孫氏道:“恭喜。”

孫氏向安老太太道:“同喜吶。”

掌珠都忍俊不禁,還沒有呢,這喜得也太早。接下來就不用在這裡站班兒,安老太太會說一些話:“我還不見菩薩去,就是盼着兩個曾孫,掌珠不爭氣吶,玉珠也不爭氣,只有我的寶珠是爭氣,生下三獸頭兩麒麟。”

以前是說生下好孩子們,最近改成三獸頭兩麒麟。加壽佳祿加福是三獸頭,執瑜執璞自然是兩麒麟,對這修改無人異議。

孫氏老太太呢,這話正中她的下懷,她要流幾點淚水,和老太太噓唏一番:“真個是的,我還不閉眼,也是要看曾孫,看一眼我就安心。”

掌珠和韓世拓再不避開,隨時又是家國的大罪人。

正要說退下,見文章侯抱着個小孩子進來。掌珠樂了:“福姐兒來了。”加福在文章侯懷裡歡樂的招手:“大姨母,我鎮宅來了。”

原來,今天到掌珠家。

掌珠和玉珠要排到老侯、阮家和董家之後,就這一天才過來。

安老太太樂了,嚷道:“福獸頭到了。”加福讓文章侯放她下地,跑到老太太膝下,踮起小腳尖,老太太俯下面龐,加福親上一親,再告訴她:“三姨母在家裡。”老太太還有一碗藥,是給玉珠的。這就不着急:“等會兒再送,曾祖母先陪加福。”

有加福在的地方,怎能少了小王爺?

蕭戰在後面進來,別看年紀小,走得昂首挺胸,後面跟着一個大漢,搬着一把小圈椅。加壽喜歡這椅子,蘇先給香姐兒和加福全做的有。這就走哪兒搬哪兒,放下來,加福坐上去正好。

這就加福坐在老太太膝下右側,蕭戰站在左側,隔着老太太膝蓋上裙子和加福說話。

孫氏和文章侯全喜歡的不能自己,叫韓世拓叫出來問:“買什麼給她吃纔好?”韓世拓道:“這個要問祖母和掌珠。”叫出掌珠,掌珠道:“我知道,不要給吃雜東西,洗些瓜果招待跟的人吧。”

果然,見加福的丫頭送上小食盒,打開來,裡面是洗淨的櫻桃和瓜果。請老太太看着:“別吃多才是。”

老太太頷首:“理會的。”

外面文章侯母子見到,也就不敢再說給東西吃,都進來坐下,想和加福說上幾句。

特別是文章侯,他數月前心病發作,和二老爺幾乎喪命。幸好加壽到來看視,才解開這段。兄弟兩個很快病好。

有這段故事,文章侯落下一病根兒,有個頭疼腦熱,自覺得聽一聽袁家的三獸頭,病都能好幾分。

加福能到來,文章侯陪着不肯走,又悄悄讓人知會兄弟們。不大會兒功夫,二老爺夫妻、三太太和四老爺緊趕慢趕的過來。

福獸頭是不是?

外人難見到,能見到就趕緊來看上一看,說上幾句話纔好。

看一看,廳上不見福獸頭在。

安老太太膝下小椅子上,坐着一個魁梧大漢。手舉一個小帕子,他個兒高骨架粗,加福的小帕子還沒有他手大,兩根蘿蔔似的粗手指掂着,讓看的人捏把汗,怕他使點兒勁,帕子就碎裂開來。

帕子上,繡着小小的福字。

大家就奇怪,咦,獸頭在哪裡?等他們和安老太太見過禮,文章侯樂顛樂顛的道:“加福的福在這裡,加福的人外面玩耍。你們先看看福字,再外面去看看加福。她來鎮宅呢。”

院中一角,原本是高築院牆的地方,已恢復一片空地。三房重並回來,全是一家,這就喜出望外:“來鎮宅?妙妙妙啊。”

上前來,先陪安老太太說話。自然多恭維,這老太太如今住在王府裡不是嗎?自然多奉承,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朋黨。文章侯府如今更看袁訓眼色行事,對安老太太如對上司。

夏風徐來,外面不時有歡笑聲過來,伴着孩童叫聲:“福姐兒,還要大花不要?”

“戰哥兒,這樹上有石榴。”

“我會爬樹,我來!”

“還是拿竹子打吧,”

“好,我打下來給你。”

油然的,廳上人心中喜樂安寧。韓世拓用心攻書,早回房看書。聽窗外這稚語聲,也露出笑容。

老太太孫氏滿面含笑對安老太太,心中卻道,天可憐見,這位姑奶奶以前何等厲害,如今呢?一個孫女兒在我家,這就滿面笑容坐在我客廳上,這就很好。

安老太太也在想,天可憐見,以前恨不能此生再不見這一家人,提一提影子都覺得晦氣沾身。現在呢,一般兒恭敬與我,看看面前這幾個,從老到小,哪一個敢不把我敬着?

大家又一回各自喜歡,再一次平手。

加福呆上半個時辰,把文章侯的石榴樹打上一通,安老太太帶上她和蕭戰打道回府,讓玉珠喝她的藥汁。

車從角門出文章侯府,四太太在陰影處露出面容,上面一片鄙夷:“又來顯擺了,我偏不湊這熱鬧。”

……

月色明亮,均勻地灑下銀輝。大街小巷如陷白紗夢裡,角落都似在夢中。往一處宅子去的人,蒙着薄薄面紗,黑風帽罩頭,就透出詭異來。

宅門半舊,帶着蕭索。門內院牆內皆有樹,月光在這裡落到樹上,院中生出一片陰暗地。無聲無息的,他們在陰暗中走進去,甬道盡頭是個大廳,在這天熱的時節,門板並沒有盡去,進門要推兩扇木門,進去才見到裡面之大,已容下一百來人。

一色的黑衣,雖然樣式不同。

你看不見我,我看不見你,全憑門後一個人驗看,伸一隻手給他,手上握着什麼,才能進來。

很快,從裡面走出幾個黑衣人,也是擋住面容。他們分散開來,一箇中間站定,餘下的四角站定,似在監視。

中間的人清清嗓子:“列位,”有把子好嗓音,不超過三十歲。

來的人盡皆動一動,但誰也不會把低垂於風帽內的面容露出,哪怕這天氣捂着,熱的他們汗流浹背,也只站開來,擺個傾聽的姿勢。

門,“支呀”,輕關上,月光從門縫裡照出廳內。微弱的月光,和大片的黑衣人,終是落敗,怏怏躲進角落。

“昔日!”中間的人靜靜道:“陳勝吳廣起義,是因誤朝廷限期,去也是殺頭,不如不去!”

廳內本就安寧如月光,這話出來,寂靜可追墳墓。

“昔日!”中間的人再道:“漢高祖劉邦,因押解刑囚,路上逃走無數,到也是死,不到也是死,索性盡數釋放刑囚,他也逃亡芒碭山,直到起義覆露真容。”

如果說剛纔廳內寂靜如墳墓,在他說出這第二段話後,廳上更靜的似一汪死水,從亙古以來就沒有流動過。

中間的人在這裡停頓時間稍久,大有讓所有人想想自己這兩段話的深意。約有一刻鐘後,他重新開口:“當今,並不昏暴!但株連、連坐,痛煞人心。我等犯法,與妻兒何干?定邊暴虐,族中早有不服,全族盡數陪葬,痛煞人心!”

隨着他的話,黑衣人還是一動不動,但有什麼似在寂靜中掀起狂風巨浪。就像深處海嘯,海面無波,那一波又一波的潮水只漲潮般起起伏伏,並看不到深海之底。

在這裡的人並不都是定邊郡王親族的親族,相反,是東安、靖和與項城郡王的人,但這番直指定邊的話,掀起人心頭大波瀾。

久久的月光,久久的沉思,久久的大家站在這裡如站針氈時,中間的人轉個身子,四角的黑衣人重回他身邊,幾個人繞過很久沒有打掃,滿是塵灰的大屏風,從哪裡出來,又從哪裡回去。

從他出來,一共說三段話。一段是舉例陳勝吳廣,一段是舉例高祖劉邦。這兩段全是不坐以待斃,最後一段扯回時事,雖然是說定邊郡王,卻切中所有郡王親族的內心。

定邊郡王的親族除在逃的,都在獄裡。要有能在這裡的,是親族的親族。親戚這事情,有時候代表打秋風,有時候是一家人,也就尾隨進京。

還有在這裡的,是東安、靖和與項城郡王的族人。

命是自身的,事關性命,哪一個不憂心,不擔心,不憤怒呢?

中間的人說完話離去,丟下一地的心思到各人心中。

他們來的時候躡手躡腳,生怕官差知道。走的時候憤怒之下腳步零亂,也有人是嘆息出聲,情不自禁的,想想中間的人說的有理。

坐以待斃,可不就是眼前,讓他說得一乾二淨。

……

三三兩兩出門去,都是看過門外無人才走。一旦出去,分散從小巷裡走開。四通八達的小巷子裡,進去就不止一個出口,再出來時,袁訓和寶珠並肩而行,後面跟着一個大漢。在大漢後面,是關安和天豹遠遠的還在掃視,直到見無有盯梢的人,才快步追上前面。

袁訓面無表情,寶珠若有所思。見這條街也要到頭,候着的馬車出現,寶珠喚大漢:“田光。”大漢田光哈下腰:“二爺。”

“你辦的好,他們信你。他們說的呢,也有自己的道理。不過你放心,你以市井身份護京城,皇上記在心裡。這個月或今年沒有官職,但我告訴你,必然有你。”寶珠對袁訓面上瞄上一眼,袁訓微微一笑,似在附合。

同時,田光也看向袁訓,見袁訓笑,他也咧嘴笑:“二爺的話我記下,回二爺,我不擔心。一個我認得二爺,我在家裡對兄弟們說,有二爺在,就不會少我們的賞賜。”

寶珠點一點頭。

皇上太忙了,官職一時安放不過來,這又有郡王們進京,這像又是要鬧事,寶珠打心裡體諒他。

想到這裡,聽田光再笑:“再說侯爺也沒有官職,我又對兄弟說,憑什麼人沒有官職,侯爺也不能沒有。這不,太后太上皇都常往二爺家裡去,但侯爺卻賦閒在家,這說明什麼?皇上是忙的,我們都不應該擔心纔是。”

袁訓也點一點頭,在心裡道這個人曉事。他沒有說出來,在福王造反時,是寶珠聚攏來這些人,就有話,也是先告訴寶珠,讓寶珠對他們說。

這樣能樹寶珠威風,也不讓他們認爲能越過寶珠去。

這樣說過,夫妻和田光分手,田光得了賞銀,興高采烈回家,想着給兄弟們分銀子,讓他們知道二爺沒有忘記正月裡一起抗敵的兄弟們,讓埋怨少下去。

袁訓和寶珠上了馬車,往府中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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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依然早了半小時左右,再次期盼明天更早。一直這樣期盼着,一定會趕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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