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竟教她這個?
女眷們坐的客廳上,加壽正在胡鬧:“小弟弟的衣裳,吃的,玩的,全是我的。=”寶珠無奈走上去,對着旁邊竊笑的瑞慶殿下沒好氣。
“殿下想知道山西的事情,”袁訓只這樣解釋一句,就抱住寶珠,夫妻心頭都輕鬆,不再讓皇帝的話給壓抑住,親上一親,攜手往外面去待客。
寶珠心頭一鬆,喜滋滋兒的透着感激,就取笑道:“仔細姑母聽到,你可是搶了她的功。”袁訓目光明亮的注視過來,含笑道:“還有寶珠的功勞,太子走的時候,讓明天想見見袁二爺。”寶珠愕然,而後嘴角兒微微一勾,輕輕地笑了:“我也有功勞嗎?”
袁訓把樑晉來說的話告訴寶珠,神采奕奕:“他的話把我提醒。如今宮裡的嬪妃,很少近君顏,但也有進妃位的,爲的是什麼,是安撫她們的家人。寶珠你這就不用擔心外戚不能獨大,我爲什麼要獨大,我只要帶着兒子守着加壽就行,兢兢業業,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誰也不能動壽姐兒半分。”
“那我可就猜不到。”
“那有勞夫人,不過,我說的不是柳家。”袁訓微微笑。
寶珠奇怪:“什麼擔心?”又道:“是說柳家是嗎?小沈將軍夫人是個熱心的人,聽我說完,等不到明天,剛纔就去跑了一趟,柳夫人給兒子做了兩件小衣裳,一模一樣的,可見心裡是想着的,柳家沒有可擔心的,我想好怎麼對他說。”
“不是女兒纏着我,我就要出門招待客人,你怎麼反倒進來?”寶珠笑他。袁訓神采飛揚:“寶珠,你有個擔心,這就可以解開。”
寶珠也瞪他一眼,隨即都笑起來。
袁訓乾瞪眼:“那你還怪誰呢?要背就一起揹着。”
房裡門簾內,袁訓讓寶珠放下心:“真的走了。”又怪寶珠:“你喂兒子,怎不揹着女兒?”寶珠手撫胸口大喘氣兒,活似受到很多驚嚇:“我是揹着她的,就是忘記揹着公主。”
加壽得意:“去找祖母要。”
英敏殿下跟着湊熱鬧,看加壽怎麼要回弟弟偷吃的奶水。
在外面等着的瑞慶殿下和英敏殿下跳出來:“哈,要回來沒有?”瑞慶殿下一會兒不出個調皮招數,就渾身不舒服。
袁訓也挑眉頭,知道這條路指錯。再嘻嘻:“好寶貝,去找祖母,讓祖母還。”加壽氣呼呼晃着一腦袋辮子出去,去討要讓弟弟偷吃偷用的東西。
加壽嚴肅的繃着小臉兒:“姑姑說鬧母親,鬧父親,把吃了加壽的,用了加壽的,全還給加壽。”
寶珠挑眉頭,你可真是找個好人轉移她視線。
袁訓也哈哈大笑了:“吃進去的可怎麼吐出來?”他進來是打算和寶珠說話,不是來和女兒爭論,袁訓笑嘻嘻:“寶貝兒,你沒問瑞慶姑姑是怎麼說的?”
加壽把個腦袋上辮子搖得更起勁兒,袁訓就看到眼睛下面一片紅色,伴的是女兒的小嗓音:“把加壽的牀還給我,我要帶走,把喝加壽的奶吐出來,”
“哈哈,”寶珠大笑兩聲,就趕快再閉緊嘴。
袁訓試圖對加壽解釋:“你的小牀在山西,那牀是給弟弟現打的,”加壽立即反問:“爲什麼沒有加壽的?”
袁訓白眼寶珠:“別添油加醋行不行?”寶珠忍住笑,點頭:“好,我不說話了。”把嘴緊緊的抿起來,但是對女兒使着眼色,讓她去找父親。
“寶貝兒,要聽父親的話纔好。”
袁訓忽然就滿嘴苦水:“我一進來就攤上這句話?”加壽梗着脖子:“是我的,是我的,是加壽的!”
加壽噘着個嘴到父親身邊,抱住他面頰繼續告狀:“弟弟睡的是我的牀,還吃了母親的奶!”寶珠格格輕笑,幸災樂禍對着丈夫。
Wшw¤ тт kán¤ c o
袁訓進來就看到這一幕,莫明奇妙:“寶貝兒,母親惹你生氣了?”
說上一句,就拿腦袋去頂母親,朝天辮子居然不散,可見公主手藝不錯。
寶珠沒有陪女眷,正在勸女兒。加壽搖晃着腦袋上五根朝天辮子,正對着母親不依:“那小牀是我的,我要搬走。”
……
兩個人相視一笑,袁訓讓阮樑明幫着招待,興沖沖往後面來。
“我說呢,你看他坐下來就死灌酒,跟心疼送多了銀子似的,”
袁訓忍住笑:“沒有,就罵了一句。”
“我喝,我爲什麼不喝!你小袁,我聽說過你不是好惹的名聲,你怎麼這麼刁鑽!”樑晉皺眉扭腳似的隨袁訓到廳上,阮樑明把袁訓拉開來:“你打他了?”
然後把手往前引引,重新笑容滿面:“既然來了,請廳上用酒。”樑晉怔着原地還是不動,袁訓疑惑地道:“你不會惱得酒也不喝吧?”
袁訓無辜的攤開手:“此時此刻,我要你幫的忙,就這一句。以後估計找你的事情還有,但你現在就要人情,你愛說不說,要說就這一句。”
“吸溜”一聲涼氣入肚,樑晉會動了。“好好,你小子!好好,你當面兒罵我,我兄長的奶奶,也是我的奶奶,你你,”
有一會兒,樑晉站在原地傻眼。袁訓對着他,寸步不讓的對看着。
袁訓鄙夷:“聽我說完,你再說話。”說得樑晉閉上嘴,袁訓清清嗓子,很是認真的道:“幫我告訴他,去他奶奶的!”不管升什麼官你都攔着。
“是你說的,你的長兄尚書大人那裡你說得上話,”話纔到這裡,樑晉興奮的打斷袁訓:“我就知道,你還是要我幫忙的,我是沒拿得出手的,我也不來找你。”
“你說。”樑晉面色又好看些。
袁訓鼻子裡哼一聲:“京裡的世家子全是你這德性,幾十歲了,長我一輩,你也是改不過來。平白收人情,卻放不出去人情,你這就不服氣了。好吧,我還真有個忙要你幫?”
眸子一翻:“再或者瞧不起我全家?”從頭到腳,都凜然起來。
他收住話,收起面上剛纔的隨和,官油子立即板起臉,冷淡地道:“你幫我,卻不讓我幫,你這是瞧不起我?”
樑晉訕訕,以爲袁訓不肯幫忙時,袁訓道:“我幫你說說看,說不成你別怪我。”樑晉大喜,對着袁訓感謝三兩句:“你也知道,才升上妃位沒一年就下去,宮裡的日子不好過,咦?”
袁訓一愣,隨即正色,放下手臂,恢復正經,但是倒沒帶出和樑晉即刻生分的神色,也湊近樑晉耳朵,低聲道:“不長眼的,你看看我是誰?我有軍功我升官,誰攔也沒有用,誰要你幫!”
“哦……”長長的拖着嗓音,樑晉再湊近些,小聲道:“我兄長那裡,我去說,保你下次升官職,他不再攔着。”
沒想到樑家還能出來官油子?袁訓抱着手臂聽完樑晉說話,心裡就冒出來這一句。
但樑晉並不惱,反而借這個眼光,往袁訓身邊湊了湊,親熱起來:“舉薦有功,小袁你想想,不是讓你貪贓枉法,不是讓你推舉奸臣。你不信,打聽去,我拍胸脯保證,敬嬪娘娘家裡不出無用之人,有用的人,皇上也要用人不是?”
袁訓斜眼他:“你倒厲害,能我全家都指使得團團轉。”他這個眼光十分的不尊重,對着熟的人是沒有什麼,對方不會見怪,但對着一直有嫌隙的樑家人,就不妥當。
“你家老夫人老太太你家夫人,總是在娘娘面前常請安的?”樑晉早有準備。
袁訓在珠寶上再掃幾眼,有點兒鬆動:“不是我不幫你,我是外臣,怎麼能到娘娘面前探口風?你要是讓我去探敵將的口風,都容易些。”
“京裡當差你不含糊,打仗你也不含糊。幫幫忙吧,娘娘面前探個口風,幫着說幾句好話,如何?再有重禮謝你。”樑晉盯着袁訓的表情,揣摩着他的心思。
袁訓忍不住一笑,讓他恭維得很舒服。
“我有四個舅爺,自從敬嬪娘娘進宮,就感聖恩,政事上寧可苦自己不敢苦別人。要是不辛苦,我也不敢來找你。我知道你是太子府上得力的人,比蘇先大人去得晚,卻最得太子重用。沒有柳至大人是名門,卻勝過名門世家子弟。”
小袁將軍自然是個英俊的容貌,而樑大人也不差,是個保養得當,手中扳指,袖子裡揣鼻菸壺的人。
“我家舅爺是在工部裡當差,河工上辛苦,沒日沒夜,不到四十的人,去年回京,把我嚇一跳,熬得像個老頭子。”
姑母一般是容一些人的,不然六宮無人,當皇后的也算失德,以前是怎麼讓麗妃上去的呢?
他心裡其實早有主意。
袁訓在幾件古玩上面掃過,心裡就有了一個數目。但數目再高,又能怎麼樣,袁訓心想你是在和我的姑姑爭寵,姑姑不容你,我也不會幫你?
“我家舅爺本來是想親自來,但他和你沒見過面,怕登門冒昧。沒辦法,我代他走這一趟,小袁將軍,你來看看,這幾樣禮物,是他辦的,餘下的纔是我的。”
對着他黯淡的面容,袁訓毫不掩飾自己的好笑:“都知道我女兒養在宮裡,但宮裡說得上話,我辦不到。”
“我不是找殿下,我就是來找大人您幫忙。”樑大人開門見山:“去年新晉妃位的麗妃娘娘,是我的內親,是我夫人的侄女兒。上個月,降爲敬嬪。”
袁訓見客的笑容足的收起來一半,淡淡地道:“您來晚了,太子殿下早就回府。”
而樑大人也同時在道:“袁大人,想來你已經猜到我的來意。”
原來你是爲她來的?
袁訓往外面笑了笑:“亂是不是?亂反而說話是方便的。”拍拍腦袋,想了起來,面上生出恍然。
前後光走家人就川流不息,還有外面送菜進來的,亂成一團。
見客人已經讓到小客廳上面,袁訓走進去堆出笑臉,說過幾聲恭喜的話,樑大人就道:“實不相瞞,我來是有事相求,這裡說話方便嗎?”
樑家來人,這就出乎意料。袁訓依言出去接他,腦子裡可能有酒的緣故,暈暈乎乎不能明白他的來意。
樑家,算寫在前面的。
自從加壽進宮以後,小袁提防的人加上好些。以前他不在乎,他不放在眼裡的,哪怕再看小袁不順眼,也離小袁八丈遠的人,全都加在黑名單上。
這一次和柳家不和,樑大人也說過好些風涼話,雖然樑大人的另一個兄弟之子是太子黨,但袁訓對樑家也一直提防。
袁訓沒經過科舉出仕以前,就摘下吏部不少官印,後來當官受到樑大人不少刁難。他要不是太子黨,換成別的沒有根基的人,早就讓欺負到沒官做。
吏部尚書樑大人的親弟弟。
鍾大老爺沒有說請進來,而是說什麼,是來的這位不是別人,是公開聲色和袁訓有仇的那一位。
孔青來通報:“樑晉樑大人來賀。”袁訓和座中的人互相看看,鍾大老爺使個眼色:“去看看他說什麼?”
到下午的時候,來了一位袁訓沒想到的客人。
客人一撥一撥的來,想不了許多,袁訓自去招待。
一拂袖子,太子出門。袁訓跟後面欠身子相送,等到太子離開,他直起身子,自言自語:“就知道來了不好離開,但爲女兒也得回來。”又手上一拍:“寶珠她是自投羅網,這個小呆子。”
太子還是看到,不用想就猜到表弟心思:“想來就來,想走你就走是嗎?你當你是誰!”太子把臉繃得緊緊的:“你給我老實呆着吧,等到母后把孩子看到不想再看……你也知道這不可能,要走可以,你們夫妻自己走吧!”
袁訓竊笑,那您還往這裡來?姑母對孩子的重視有幾分,小袁將軍就有幾分把握把寶珠母子弄出京。
“我回去可是處處奏摺,聲聲訴苦。春耕都哭窮,要銀子要糧食,我沒有心情喝酒。”太子板起臉,頗有頭疼之態。
“不用了,我能來一趟,都是抽的空閒。”太子踩在散開的炮紙上,見碎金片銀滿地欣喜,不平上來。
院子裡,太子在往外面走,袁訓在後面送他。“真的不用幾杯酒再走?”袁訓不死心的問。
方姨媽招架不住,趕快回牀上還是睡下來的好。
耳邊傳來這一句,把方姨媽嚇得往裡就躲。殿下?她想起來。恍惚地聽到送飯菜的丫頭們說話,說今天來的是太子殿下。
“殿下,這邊請。”
放下負擔似的動動手臂,內心羨慕起熱鬧來,就要往窗戶上去趴着看。
方姨媽微微笑着,面龐上少了很多的算計,人也跟着慈和起來。人的面相,不就是自己的內心嗎?
這就叫好了傷疤就忘記痛吧?
外面的熱鬧,湊上她的沉思,帶給方姨媽奇怪的想法,像是她一直生活在這樣的院子裡,一直過着這樣的日子。
清一色描金的櫃子,這間房因爲沒怎麼住過人,傢什一半以上是新的。方姨媽向着椅子坐上,想着以前的事情。
“去吧。”方姨媽笑着打發方明珠走,自己慢慢的下牀。試了試,走路沒有妨礙,先把這房裡打量一圈。
方明珠面龐反而一亮,她快樂了。“我早就想去幫忙,可又怕說我不中用,還要守着母親,我就沒有去。母親要是自己能行,我就去幫着掃個地也行。”
只喊女兒:“明珠,你是不是往前面去幫忙,也免得白吃茶飯?”
鞭炮聲傳到方姨媽耳朵裡,她已經能坐起來,也能下地走,就是難爲情。發病的時候是難爲情以後見女婿,現在難爲情是怕見到袁家的人。
……
又想到正房裡聽到的話,柳至夫人長長呼氣,盼着這事情早和解了吧?
再回來,坐下來心潮奔騰。這主動和解的心,怎麼又讓袁家佔了先呢?自己倒是一直想着,而沒有去?
柳至夫人思忖半天,才答應下來。小沈夫人說袁家正好玩,她就走了,帶來的有寶珠送的東西,柳至的夫人又回了兩樣,送她出房。
“看樣子是不知道,我沒有問,是以你也別告訴柳伯伯,我看她胸有成竹的,像是有什麼要給丞相看。”小沈夫人縮了縮脖子,興頭上來:“看她和你就要好,我這心裡不知道多開心。以這樣的心地,見丞相也未必是說不好的話吧?”
柳至夫人心神沒有完全回來,聽到這話也是一轉:“袁大人不知道這事情嗎?”
“她要見丞相,問嫂嫂能不能給牽個線。”
“是。”柳至夫人微笑:“誰要管他們呢,他們自己難道不會管自己?”關切上來:“她就讓說這個?”
“現在好了,她託我來說合,”小沈夫人抿抿脣:“不過只說合你們兩個,你們家丞相,我可不管,她也不答應。”
柳至夫人垂下頭。
顰起眉頭:“從事情出來,我一個,連夫人一個,尚夫人一個,還有別的人,我們都爲你們着急。本想來見你,但你又不當丞相的家。本想去見她,但她就要生孩子,這不是還早產了不是,幸好孩子好好的,不然這怨氣可就結得更大。”
小沈夫人也是個年青的,在這裡就嘆口氣:“唉,男人們不好也就便罷,你們兩個可不能不好纔是。”
柳至夫人眸子亮了亮,推敲一下,這是好意纔是。“去,怎麼不去?”柳至夫人小心翼翼:“從她進京,我就算沒有正式見過她,蘇大人成親那天,你帶着我,讓我去見見她吧。”
小沈夫人這就不說,道:“好吧,聽我告訴你別的。”她滿面笑容:“袁家嫂夫人託我過來,問蘇大人成親,嫂嫂和柳大人可去不去?”
“別說了,說別的。”柳至夫人撫胸口,還有餘悸。
“不是我要氣你,是看你剛纔進來鬼趕腳似的,先說個笑話讓你喜歡喜歡,”小沈夫人本是好意,但說過以後,柳至夫人立即就是一個寒噤。
柳至夫人嘟起嘴:“還真熱鬧,不過,我沒看到,你是來氣我的嗎?”面頰上血色,這就回來幾分。
“這不是我們自作主張,是我在家裡問過公婆,連夫人他們也問過公婆,都說我們自己去就行。讓我告訴你吧,袁家今天可好玩兒了,加壽,就是進宮的那個,正在和弟弟吃醋,我去的時候,她扯着瑞慶公主,讓她說她的弟弟都不好,公主不肯說,她又去讓英敏殿下說,可把我樂得不行,”
“你們若是來約我了,爲什麼我不去?”柳至夫人半帶埋怨:“反要怪我可是不對?”
小沈夫人苦惱地道:“我和連夫人尚夫人我們背後說了說,我們是願意來約你的,但是,怕你不去,就沒有來。”
小沈夫人啊上一聲:“你願意去?”現在換成她受到驚嚇。她同時明白柳至夫人是願意去的時候,柳至夫人也同時明白女眷們是願意約她的。
柳至夫人沒來由的一喜:“你是約我同去的嗎?”
“今天袁家兒子滿月,你知不知道?”
柳至夫人擠出笑容。
“我要說的話呢,也許你聽過心情反而好了,也許你聽過心情反而更差。”小沈夫人先賣個關子。
小沈夫人也是個伶俐的,見她明明是見到妖魔鬼怪的神色,但萬幸的她又穩回來,不說就不說的,先說自己的最要緊。
也知道自己剛纔失態,爲掩飾拂了把亂髮,柳至夫人對小沈夫人陪笑:“你來看我?”
只說藥他性命,也許人家說耗子藥是不是?柳至夫人暗中唸了聲佛,祈禱說的正是耗子藥,心纔算歸位。
她本來不笨,這時候纔想到聽得不真不實。
小沈夫人也嚇了一跳,招呼着家人把柳至夫人往房裡送,又問她要不要醫生。柳至夫人擺着手說不必,這個時候,冷靜纔上來,抱住迎枕,好似身前多個擋頭,氣色慢慢定下來。
“弟妹!”柳至的夫人撲上去抱住她,爲什麼要這樣的熱烈,她已經亂了心思,抱住後,就急急地問:“你不往袁家去嗎?你倒往我這裡來?”
擡頭一看,見一個少年婦人,生得鵝蛋臉兒,五官似畫上去一般精緻,正是沈渭的妻子。
血色全無的她,也真的是有點兒生病模樣,手按住丫頭手,眼睛對着地上,正想趕快回房去平復心情,就聽到有人笑吟吟:“嫂嫂,我來看你。”
柳至的夫人這才上氣不接下氣的意識出來,扶上丫頭,嗓音顫抖:“扶我回房,快點兒,我病了。”
這一路上,走得急匆匆忙碌碌。進門撞見她的丫頭,見她哆嗦着,不由得驚叫:“出了什麼事,天吶!”
袁家立即跳出在柳至夫人腦海中,她往後退着,再退着,還算能把得住,直退到臺階下面,見左右沒有人,想也不想,茫然的飛快往家裡就走。
她們打算害誰?
又一句話傳出來,帶着年老:“這麼一小瓶子,怕不是要死幾十個?”柳至的夫人肩頭抖動起來,她聽出來這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柳老夫人本人。
恐懼沿着她的髮梢直到指尖,這裡面可是老夫人的正房,這是誰這麼大膽?
裡面傳出來的一句話,把柳至夫人先嚇得一驚。等到她回味自己聽到的意思是個十足的**時,已經聽在耳朵裡。
“這東西無色無味,只要混一點兒酒水裡,就能要了性命。”
她雖然不是有心的偷聽,只爲了想聽聽裡面是誰,還是把耳朵貼上窗戶。
也難怪,最近經常的去看太子妃,解她的寂寞,還要勸解她。柳至的夫人帶着失望,就要離開的時候,窗戶裡面出來低低的嗡嗡聲,是有人在說話。
春光暖融融,走在下面,哪怕心情最不好的人,也愉快幾分。在柳老夫人的正房門外,見沒有丫頭,只有一地暖陽,柳至夫人疑惑,難道不在家裡嗎?
哪怕以柳家最和袁訓不熟悉的人的名義,去送份兒東西呢。和袁訓最不熟悉的人,也就和他沒有太多的糾紛。
當她再一次聽到陪嫁的人回話:“太子殿下已到袁家,”柳夫人站起來往外面走。丞相她是不打算問的,她想去問問柳老夫人,女眷們都心軟,也許她願意去也說不定。
但不管她看得再怎麼清醒,她只是個女眷,還是當媳婦的。她不是寶珠,上面的婆婆並不拘束,寶珠想做的,和袁訓商議好,就可以隨心所欲。
柳夫人就是這後面的一類人。
還有一部分,就是愛存着疑心,對柳丞相一直持以看看再說的心思,在柳明等人睡倒以後,他們更有理由認爲丞相不對。
年青人一分爲二,一部分認爲丞相凡事都是對的,帶頭的全成了廢人,睡在那裡據說用藥得當,可以起來走動,成親生子皆不是問題,但手腳無力,這是沒辦法接續。
她沒有去問公婆,她的婆婆是個老實人,凡事都聽公公的。她的公公…。凡事都聽丞相的。
袁家生孩子,柳至就不去,袁家孩子滿月,柳至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去,還是不去?
柳至的夫人在家裡,瞄瞄房外,是有點兒爲難的。
……
這是應該做的事情。
他也暗問自己,爲什麼要感動?寶珠是自己的妻子,是孩子們的母親。她在做她應該做的事情,爲什麼還能又一回打動自己的心?
她的面上,似還有剛纔的淚痕,又帶着對孩子們的頂頂認真。出於真摯,讓袁訓無端的感動一下。
“在我們離開以前,把這事情趕緊辦了,也能對加壽多放一份兒。”寶珠唏噓。
“嗯。”袁訓的手把寶珠握得稍緊些。
寶珠白眼兒他,接着說下去:“中午想吃,就去現採。我要是京里長住着,就在家裡開一片地,讓人種菜去。就是不吃,看着也是喜歡的。”
“跟寶珠似的,”
語氣中,已經想離開的意思:“想家裡院子種的菜,綠綠的肥肥的,”
衝袁訓一笑:“我只擔心我們能不能把兒子帶走?”
“太子妃?”寶珠斬釘截鐵:“我相信姑母,如今我百般的信她,她接加壽的心思不是忽然就有,應該是我有了加壽以後,姑母就想這樣。想明白這一點兒,我現在倒不擔心太子妃。我只擔心,”
袁訓微笑:“聰明,是另有原因。但就是沒有那原因,還是我纔剛說的話,太子妃一天不改變心思,我和柳至一天好不了。”
“和解,與防備他是兩回事。而且看你亂說,你和柳至還是朋友,只不是知己就是。和你成親也好些年,你是念舊的人,不然怎麼會拋下京官不做回山西,還不是爲了報答舅父。”寶珠悠悠:“我一直沒多問你和柳大人,就是想着有什麼,也許你們不好,是另有原因。”
袁訓又繞起寶珠亂髮來,輕聲道:“我們和解不了,太子妃一天不喜歡加壽,我和柳至就一天不是朋友,和柳家也要多加防備。”
眸子忽閃一下,寶珠柔柔地道:“你又說皇上親口說的,外戚不可以獨大,橫豎的,皇上已經這樣想,我不想再落井下石,有皇上做主,當然皇上不是單爲我們家做主,不過他是這樣的想,就已經柳家的不幸,借這個機會,和柳家和解吧。”
扳着手指頭:“我手裡還有柳家一半的欠條,不用你告訴我,我也知道用這些,還能扳倒他家幾個官兒,但是,這要到什麼時候是個頭,”
袁訓的手停下來,並沒有就問寶珠目的,而是想上一想。寶珠輕推他:“不用想了,我去見他最合適。”
“我讓她幫我約柳老丞相,我要見他。”
“見她作什麼?”袁訓伸出手撫摸寶珠髮絲,輕輕的搔着,而寶珠舒服的嗯了嗯。
寶珠輕笑一笑:“沒有古怪,是蘇大人的親事,我說過我幫着母親操辦,那天我們全家都在他新賞的宅子裡,我想見見柳大人的夫人。”
“是你話裡有古怪,不是一般的事情,你會個女眷,還用對我說?”
寶珠嘀咕:“你怎麼就想得這麼快呢?”
袁訓一哂:“你問我,我又問誰?”疑心忽然上來:“你想對她們說什麼?”他眸光似流星飛至,迅如閃電一般。
“你說沈將軍夫人她們,和哪一個說話更可靠些?”
“嗯。”袁訓轉轉面龐。
寶珠輕咬嘴脣:“和你說件事兒。”
聽起來,像是滿京裡的官員明天都會過來。
“瑞慶殿下明天也來,加壽就更不用說。”袁訓神色三分認真起來:“纔剛去定下十個酒樓,就這不知道夠不夠。”
姑母一定是想來看的,但不出來,也是一種體貼。她不出宮來過孫子的滿月,太子殿下是一定會來的。
非議未必到姑母那裡,全在袁家這裡擔着。
姑母是再出不來的,皇后娘娘一舉一動都有人猜測,她再往袁家來一回,指不定又引出什麼非議來。
寶珠會意。
“明兒滿月,我去請了太子殿下,還請太子府中我以前的同僚。”
寶珠也知道自己無聊,不過有時候吃醋撒個嬌兒,像是挺好。眯着眼睛笑:“那就不說她,來說說你要說的正經話。”
寶珠嫣然笑了,在袁訓手上輕拍一下:“好。”心滿意足地往袁訓懷裡偎偎,耳邊又傳來丈夫的取笑聲:“都說開來,你說的那姑娘,只怕是我沒見過的,這乾醋還吃它作什麼?”
“不見王府的姑娘可好?”
寶珠黑眸盯着他。
袁訓露出苦惱神色:“不就是讓我發個誓嗎?”
袁訓一語揭破:“那時我不在家,你沒處抱怨纔是?”說得寶珠又黑了臉兒:“算你說得有理吧,但你也得有句話兒吧,不要氣人的話。”
倚在袁訓懷裡,寶珠同他嘰嘰噥噥,堅持:“生過加壽就是沒這麼胖。”
“就是胖了的,正傷心明天好些人來,沈將軍夫人,連將軍夫人都過來,肯定會說我胖,以後不敢出門,所以難過,你就那時候一定要進來,不和你鬧,難道和寶珠自己鬧嗎?”
……
丫頭們在窗外聽着裡面沒有了動靜,大家鬆口氣,像是爭吵結束。大家看花逗雀子,同時靜候着裡面隨時會叫。
袁訓陪她研上一會兒,並不寫字,把寶珠摟起來:“進來是和你說話,偏偏你胖了瘦了的鬧騰,走吧,也陪你玩了,該去說正經話了。”
寶珠笑盈盈只顧着研:“所以這是罰你,寫不完的,明兒接着寫。”
“說起來欠條呢,我有好些話要對你說,”寶珠抿脣一笑,面龐肥白白的只想讓人咬上一口。袁訓就一跳下來,不偏不倚落到寶珠後面,把寶珠嚇了一跳,袁訓低頭看墨汁:“這些我幾時才寫得完?”
袁訓好笑:“你玩欠條玩上癮了,還敢要我寫欠條?”
“怕了寶珠了吧?怕了寶珠你就討個饒吧,”寶珠追趕出來一身汗,做月子睡出來的懶怠消失好多,又玩上來,在下面樂顛顛,見水不足,又加些進去。
袁訓在上面瞠目結舌模樣,腿勾牢樑頭,往下探身子:“你還真是和氣啊。”
不大會兒,紙也找來,筆也找來,更把水盂硯臺都取來,興致勃勃拿椅子當書幾,在上面研起墨來。嘴裡還嘀咕:“白紙黑字的給我寫欠條,以後只索慢慢的還就是。”
“我只罰你說一百遍對不住,就放你過去。”寶珠樂着去找紙筆:“說一遍寫一遍,探花郎都說字兒好,大前年撇得我和加壽獨自兒過,母親和祖母也還沒有來,欠我的拜年錢,欠我的春聯對子,欠我的好聽話兒,欠我的……”
袁訓皺皺鼻子,這是一個鬼臉兒:“你當我會信你?”
寶珠想想也要笑,對袁訓道:“知道大姐那天來說我什麼,說我是好氣的人兒,”寶珠笑眯眯:“你下來我不打你,我和氣着呢。”
“你這樣子,哈哈,好賢淑的人兒。”袁訓倚坐樑頭樂不可支。
拖個椅子坐下,寶珠守在下面:“我看你一天都不下來不成?你敢下來我就不客氣了。”把個拳頭晃上幾晃,對着袁訓把臉兒一黑。
寶珠叉着腰在下面氣勢洶洶,臉上掛着淚珠,怒道:“你再說,我就知道你是存心進來笑話我的,不許你說!”
耳房裡,袁訓又坐到樑頭上面,對着下面大笑:“我當怎麼了,不就是你胖了,你早就胖的,而且胖的別人不能比,哈哈,這也值得哭嗎?”
丫頭們不是紅花和衛氏,是經過袁訓和寶珠玩耍的,就都浮起狐疑,不知道里面怎麼了?
然後奔跑聲,東撞西撞的動靜出來。
“哈哈哈哈……。”
外面等使喚的丫頭,見到小爺興沖沖進去,都暗笑必然是和奶奶有一腔的話要說,就聽到裡面放聲大笑出來。
寶珠在他懇切的面容上打量好幾回,才又往他懷裡一投,哭道:“真的胖了。”這一回是真的很胖很胖:“比有加壽的時候更加的胖。”
孩子氣的舉動,讓袁訓失笑:“我說你女兒怎麼天生就會這一手,果然是你的家傳。”把寶珠扶去坐好,扳住她的面龐,取出帕子細細給她擦淚水,好聲好氣地再問:“到底是怎麼了,你別讓我悶在葫蘆裡行不行?”
“不是新衣裳,是衣裳…。”寶珠哭得就更傷心。哭着哭着,想到原因是對他說過的,他現在亂猜,要麼是有意的取笑,要麼就是不放心上,早把那個原因給忘記。寶珠在袁訓肩頭上蹭來蹭去,把淚水全蹭他衣上,哭道:“你取笑人。”
袁訓福至心靈般的想到一個原因,對着小山似的衣裳看看,道:“是沒給你做新衣裳?也是的,寶珠要滿月了,沒有新衣裳明天沒辦法見人。”
“嗚嗚…。明天我怎麼辦?”寶珠又哭出來新的一句。
袁訓喃喃:“看起來像是我得罪的你,可是我幾時得罪過你,我除去辦事情,就在家裡陪你看兒子接女兒,多一步路也沒有出去過,難道是我不出去,在家守着你,讓你見到就不開心?”
袁訓摸不着頭腦,把寶珠抱到懷裡追問原因:“出了什麼事情?是女兒又不肯吃你的奶水?”寶珠拿拳頭捶他,本來是假意兒的裝哭,從他進來,就惱羞成怒,真的淚珠滾滾:“你明知道的,你偏裝不知道,你進來看不就是爲了氣我,我不理你了,明天晚上不許你回來睡,”
“嗚嗚,我不讓你進來,你一定要進來,你都看見了吧,你看讓你看個夠,”
袁訓是趕緊的……進去,慌了手腳:“誰敢給你氣受,讓你躲起來哭?”見房中寶珠對着鏡子輕泣,在她的手邊高几上,擺着一堆的衣服。
又要去揭這個門簾,寶珠在裡面又羞又憤:“趕緊的出去,我沒換好衣裳,不許你進來。”嗓音裡都帶上哭腔。
wωω_ тt kǎn_ ¢ ○
他們住的房三間打開,一邊是睡房,一邊是袁訓看書的地方,從成親那天起,就很少放下兩個側門的門簾子。
“你我就是牛郎織女,也到鵲橋會的日子,你放簾子又爲什麼?”
猩紅色繡五福的夾簾子直垂着,好似一道銀河擋面前。
袁訓一聽很奇怪,走到裡面的門外,見真是有趣,這裡總不怎麼用的簾子也放下來。
寶珠沒聽出丈夫調笑的話意,站在銅鏡前的她,聽到自己丈夫進來,更加的懊惱。“不許你進來,快點兒出去,”
他們分房而睡的日子,這就可以結束。
孩子滿月的前一天,袁訓從外面回來,徑直去看寶珠。門簾自揭進來的,小袁將軍搓着手,滿面壞笑:“寶珠,明兒就三十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