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冤家請姑娘們支持首訂

杜家在汴京城外有座莊子,莊子有一定的地勢,又背靠着大山,被山體的陰影籠罩其中,夏日裡尤其涼爽。

山下又是自己的良田果園,蔬菜水果盡挑新鮮的,若是想自己釣幾尾魚吃,那一方大池塘也完全能夠滿足需要,於是每年夏天杜老夫人都要在這宅子來住上一兩個月,避過這炎熱的季節,這纔打道回汴京城裡。

這一年蕭懷素也有幸跟着杜老夫人一同去往了這座莊子。

王氏卻是走不了的,一大家子男人要照顧,家中瑣碎事務也多,她便也留了下來。

杜延昭明年要下考場試練,杜伯溫與杜伯嚴給他安排的功課便多了起來,自然也是脫不開身的。

杜延意更不用說,如今早已經沉浸在雜學的精妙中,跟着師傅學這學那,日日不綴,那一股認真勁倒是將旁人都給比了下去。

杜延雲也帶着杜延玉一道跟了過去,如今她也能幫着理事,到了城外的莊子裡,凡事有她過問着,杜老夫人也操不着什麼心。

在馬車裡坐了大半天,到了城外的莊子時已是日正當午,太陽正火辣着。

香菱趕忙下車打起了油紙傘,小心翼翼地扶了杜老夫人下車。

秋靈也是依葫蘆畫瓢,將蕭懷素給攙扶了下來,巧兒在隨後的馬車裡收拾打點着蕭懷素隨身的箱籠衣物。

這一次蕭懷素倒是將小菊和代兒給留在了杜府看家。

巧兒性子活潑好動,說起玩樂來當仁不讓,小菊和代兒倒是有幾分秋靈的沉穩,留她們下來也是應當。

杜家這座莊子算是建在了山坡上,往下望去,除了上山的一條道路,便是碧綠油油的田地,間或還有夾雜在其中的水塘,在陽光下泛起粼粼的波光。

在馬車上時秋靈還止不住地給蕭懷素打着團扇,此刻下了馬車,反倒感覺到一絲涼意,寬大茂密的樹蔭掩蓋在莊子上方,倒是擋住了烈日陽光,灑下成片成片的清涼。

莊子裡的人不算多,此刻已是齊齊聚在正門前寬敞的壩子裡,見着杜老夫人下了馬車,當先便有一管家模樣的中年人率衆上前行了禮,“見過老夫人,”又轉向杜延雲她們那方,“兩位小姐好,表小姐好!”

杜延雲看了一眼杜老夫人,見老夫人點了點頭,她這才笑道:“貴叔不用客氣!”

貴叔這才直起了腰身,他面相看起來憨厚老實,一雙看似睜不大的小眼卻不時閃過道道精光,想也知道不是個蠢人,他目光在蕭懷素那方一掃,眸中便含了一絲笑意,“秋靈果真是到了表小姐跟前服侍,她若是有什麼服侍不周的地方,表小姐儘管說她就是!”

貴叔是秋靈與秋葉的父親,聽說兩姐妹還有一個親大哥,如今也該是跟着他在這莊子裡做事。

蕭懷素瞄了一眼身旁的秋靈,見她的情緒也是微微有些激動,不由笑道:“秋靈很好,貴叔多慮了!”

聽蕭懷素這一說,貴叔目光微微一閃,想來也從秋靈那裡聽說了蕭懷素的幾分沉穩與老練,當下也不敢輕視,只道:“表小姐這般說,老奴就放心了!”

杜老夫人扶着香菱的手左右看了一眼,這座莊子想來建築的年代已經有些久遠,白壁有些泛黃,屋頂兩側的重檐也落了角,不過卻更顯出一絲古樸的味來。

看了半晌,杜老夫人不由沉沉地嘆了口氣來,“總想着要將這裡收拾一番,卻總是挪不出時間來,這一路走來,我可見到不少宅子和莊子都煥然一新了,或許咱們這裡也該動動土了!”

貴叔趕忙道:“這還不是老夫人您念舊,捨不得您熟悉的地方換個模樣……不過您真想要動土,說一句話的事,老奴定給您辦得妥妥當當的!”

杜老夫人笑着擺了擺手,“這事回頭咱們再商量,眼下先歇息一會兒,去去這周身的勞頓再說。”又看了一眼幾個孫女,唯杜延玉精神像是有些不振,蕭懷素與杜延雲倒還好。

貴叔連忙應了一聲是,又讓莊裡的僕婦幫着搬卸杜老夫人他們隨身攜帶的箱籠行李,這才親自引着一行人往內而去。

蕭懷素倒是留意到了貴叔身後站着的一個年輕人,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面相上看起來樸實無華,但做事卻很是沉穩,貴叔一聲令下他便指揮着手下的人動了起來,搬卸行禮,安頓馬車,一切都進行得有條不紊。

蕭懷素看了秋靈一眼,悄聲問道:“那可是你大哥?”

秋靈也順着蕭懷素的目光瞄了一眼,隨即脣角露出了笑顏,“表小姐猜得真準,那就是奴婢的大哥秋耕。”又看着無人留意湊近了幾分低聲道:“往日裡幾個月才能見上爹爹或大哥一面,這次是託了表小姐的福,奴婢才能來到這裡。”話語裡有着一絲感激和歡喜。

蕭懷素便笑着點頭,“若是以後還能來這裡,我次次都帶上你!”

“多謝表小姐!”

秋靈趕忙對着蕭懷素道謝,蕭懷素笑了笑,目光又在前方扶着杜老夫人的窈窕身影上轉了一圈,“我看你大哥倒是低眉順眼的,就是在瞧見香菱時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表兄妹的感情都比過你們親兄妹了?”這話到最後變成了一絲調侃,連她自己都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表小姐盡會打趣人!”

秋靈看起來心情極好,平日裡雖然不多言不多語,此刻也難得興起了話頭子,“表姐的確從小便和大哥定了親,眼下等着老夫人那裡放人了,他們自然就會成親!”雖然是這樣說着,心裡卻不由暗歎蕭懷素眼神的犀利。

蕭懷素眼波一轉,緩緩點了點頭,“原來是這般!”表親通婚在這個時代倒是常事,不過香菱是個聰明人,又很得杜老夫人依仗,若是要被放出來嫁人,只怕還要再等幾年了。

而香菱的娘便是秋靈的姑姑,那夫妻倆都對園藝精通,倒是分管着內外花園以及各處院子裡植物盆栽的更換,雖說職位不算大,但府裡各處都能走動,消息自然是四通八達的。

蕭懷素若是想要知道點什麼,交給他們來打探準沒錯的。

不過蕭懷素即使到了這裡來避暑,那功課也沒落下,每天的大字描紅,插畫簡圖,甚至連杜老夫人唸經時,她都會在一旁抄寫那晦澀難懂的佛經,這對她的心性也是一種歷練,少了浮躁,多了沉穩。

杜老夫人也知道這個年紀的孩子終歸是愛玩鬧的,遂也沒將蕭懷素拘的太緊,空閒時候甚至還主動讓蕭懷素跟着杜延雲姐妹出去走走。

這後山的清涼之處有個泉眼,泉水奔流而下匯聚成小潭,在那裡戲嬉玩耍尤其涼爽。

杜延玉便是特別喜歡,只是怕幾個孩子出事故,所以到這裡來玩耍時,貴叔也會多派出幾個懂水性的丫環僕婦跟着,以防發生什麼意外。

“你爹倒是個心眼細緻的,怪不得能管着這處地方呢!”

蕭懷素誇了秋靈兩句,後者倒是沒有推拒什麼,反倒認同地點了點頭,“爹的本事咱們兄妹幾個只要學到一半就算是能耐了,奴婢的爹從前是在各地管帳的,若不是他身體不好,老太爺體恤這纔將他調到了這裡,也是有讓他養老的意思。”

對於這一點,他們全家人都感激着,秋靈的爹本就不容易,娘又死得早,全是他一手將三兄妹拉巴長大,至今都沒續絃,那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

“原來是這樣。”

蕭懷素緩緩凝眉,初見時便覺得這貴叔做事細緻穩妥,沒想到還是這樣個能耐人,倒是讓人從心底裡佩服。

“表妹快來!”

正在蕭懷素出神間,杜延玉已經在潭邊對着她招了手,“我逮到兩條小魚了,快來看啊!”

“好!”

蕭懷素應了一聲,帶着秋靈笑着走了過去。

此時的杜延雲正坐在不遠處的石墩上,奉喜輕輕地給她打着團扇,她手中捧了本雜記,間或看一眼不遠處杜延玉那裡的情景,脣角微翹,笑容恬靜。

蕭懷素幾步便走到杜延玉跟前,笑着湊過了眼去,只見兩條紅色的小魚被裝在了青梅隨身帶來的細白瓷陶罐裡,只有成人尾指大小,頭頂有兩處微微鼓起的小包,尾部成半透明狀,動作尤其敏捷,那在水裡四處蹦射找出路的模樣倒確實很可愛。

杜延玉便在一旁拍掌,面上泛着歡喜,“好不容易纔逮到的呢,我還從沒見過這種魚,今兒個回去便將它們給養起來,看看長大了是什麼模樣!”

“養起來麼……”

蕭懷素想了想,才道:“若是三表姐真想養着它們,只怕還要取這裡的水來養着,井水只怕養不活呢!”

“喔,是嗎?”

這一點杜延玉顯然沒有想到,她還想將這兩尾魚帶回汴京城,但到時候又怎麼能來回取這裡的水來更換呢?若是儲備上幾缸帶走,夏日裡也保存不了多久啊!

一想到這裡,她便有些犯愁了,剛纔喜悅的心情不由散了幾分,隱隱地透着失望。

“三小姐也不用犯愁,”一旁有個圓臉丫環開了口,她是貴叔派來的人,喚作小玲,聽說極通水性,“表小姐說得對,這裡的魚只能用這裡的水養,但還得呆在這處地方纔能養活,所以就算三小姐將魚給帶回去了,還用這裡的水,但養不了幾天魚兒也會死的!”

“啊,果真是這樣?”

杜延玉詫異地捂住了脣,她就是喜歡這些小魚兒,可沒想過要它們死,若是這般,還不若放了的好!

小玲認真地點了點頭,“奴婢也試過的,不敢欺瞞三小姐!”

得到小玲的肯定,比起剛纔的失望和惋惜,杜延玉卻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橫豎也帶不走,唯一的結果就是放了它們,只是那細白瓷陶罐抱在手裡還有幾分捨不得。

蕭懷素笑了笑,上前來與杜延玉一同抱着陶罐,眨眼道:“二表姐,那咱們就將它們給放了吧!”

“也只能這般了!”

杜延玉嘆了口氣,對着蕭懷素點了點頭。

就在倆人湊近了潭邊,小心翼翼地弓下身子要將陶罐裡的小魚給傾倒而出時,變故陡生!

也就是剎那間的事,只聽“咻”的一聲,有什麼東西飛一般地擊打在了陶罐之上,隨着“咔嚓”一聲脆響,陶罐應聲而破,陶罐裡的水立時四濺開來。

蕭懷素與杜延玉避之不及,就算反應過來退開一步,倆人的衣裙也被打溼了大半,更別說被這變故嚇得,杜延玉已是止不住地驚叫一聲。

那兩尾小魚兒卻是沒什麼損傷,順着潭邊那滑滑的青苔一下便溜進了水潭裡,立馬活蹦亂跳地遊進了水潭深處,消失得不見蹤影。

蕭懷素自然也是被驚了一下,旋即目光微沉,四處一掃,便凝在了不遠處倚在裝載樹枝上哈哈大笑的小少年身上。

之所以說他是小少年,也是因着那一臉的稚氣,雖然身形看起來有些高大,但那模樣就十歲上下,灰藍色的錦袍裹在身上,眉眼飛揚,眸中有着止不住的傲氣,一看便知他身份不凡。

杜延雲見這情景也是急步走了過來,將杜延玉拉過來看了又看,確定她沒什麼傷勢只是嚇到了這才放下心來,又看向蕭懷素,“表妹,可有受傷?”

蕭懷素的情緒很是穩定,倒沒像杜延玉一般嚇得哭了起來,所以杜延雲第一時間關注的自然是後者。

“我沒事二表姐。”

蕭懷素緊緊地抿着脣,目光卻是不善地轉向了那小少年。

杜延雲勸住了杜延玉,也轉過了頭來,這一看之下不禁皺起了眉頭,只道:“這位小公子,你何故要驚擾我們,這般沒有禮貌,敢報上名來麼?”

“哈哈!”

那小少年從樹上一躍而下,身手也算是敏捷,等到落地站穩了這才晃了晃手中一柄鐵質的彈弓,裂嘴一笑,“小爺有什麼不敢報名的,安陸侯府石瑞琪就是我了!”說完還揚了揚下頜,一臉挑釁的模樣。

安陸侯府石瑞琪?

姐妹幾個都是一怔,旋即回過神來,這石瑞琪不就是安陸侯世子,那個汴京城裡的小霸王?

小玲也在這會兒適時地上前提醒了一聲,“二小姐,咱們莊子不遠就是石太妃從前的陪嫁莊子,只是太妃娘娘久居宮中不常來,倒是石家人偶爾會來這裡小住。”這倒是解釋了石瑞琪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上一次在大相國寺的小後山梅林裡,石瑞琪就想硬闖而上了,若不是被顧清揚給攔住,只怕已經和蕭懷素他們撞上了。

再看今天這事,這小子一定是認出了他們是杜家人,這才惡意戲耍了一番,不然這平白無故地何必要結這仇怨?

而今天可再也沒有顧清揚出來阻攔了。

石瑞琪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態度亦加囂張,脣角一彎,頗有些不屑道:“不過就是打爛了個罐子,有什麼值得哭的,大不了小爺賠你們就是,也省得你們杜家人到處向人哭訴,就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說到這一點,石瑞琪心裡也有氣,那次他不過就是想上梅林玩玩,若不是杜家姐妹在上面,表哥能這樣阻着他嗎?

這也就算了,沒想到之後還有姨母的連番炮轟,就連母親都親自上杜家道了歉,他這是犯到誰了,還不是因爲杜家女兒嬌氣!

偏巧了今兒個在這裡碰上,若是他不戲耍她們一番,他就不叫石瑞琪!

“你!”

杜延雲咬了咬脣,臉色微微有些泛紅,那倒不是害羞,卻是氣的。

看這石瑞琪年紀也就和她不相上下,可那無賴囂張的態度完全是個小毛孩,看着便讓人來氣。

就連杜延玉都止了哭聲,躲在杜延雲身後,只探出一雙眼睛看了過去,顯然對剛纔的事情還有些後怕。

蕭懷素眸中光芒連閃,小拳頭緊緊地握着,顯然也爲這小屁孩的惡作劇而氣惱。

心中雖然有些惱怒,不過蕭懷素也瞄見了石瑞琪身後不遠處的林間隱隱冒出些頭顱來,想來是保護這位小世子的護衛家丁,只是礙於她們這邊盡數都是女眷而不好現身罷了,但若是有誰想對小世子不客氣,只怕那幫人立馬便會衝過來。

看這小屁孩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想來也是知道自己是有依仗的,想到這裡蕭懷素不由冷笑道:“早便聽說過世子爺的大名了,沒想到卻不是什麼英雄好漢,而是隻會欺負弱質女流的狗熊罷了!”

石瑞琪笑容一凝,目光頓時便沉了下去,手中的彈弓指向蕭懷素,“你這丫頭又是誰,如此的牙尖嘴利,當心小爺嘣了你的牙!”

“表妹!”

杜延雲驚得臉色一變,沒想到蕭懷素還敢這樣挑釁石瑞琪,這小子可不是好惹的,汴京城裡的小霸王絕不是浪得虛名。

眼見石瑞琪眼中的鋒銳直指蕭懷素,杜延雲反射性地便擋在了她跟前,幾個丫環雖然心裡發悚,也是將主子們團團圍住,形成了拱衛之勢。

“哼!”

蕭懷素卻是全然沒被石瑞琪這番話語給嚇住,只輕輕對杜延雲搖了搖頭,反倒是隔開了她的手踏前一步,氣勢凜然,“難道我說得不對?你除了會欺負小女孩還會幹什麼?仗着安陸侯世子的名頭作威作福,仗着太妃娘娘的寵愛橫行無忌,你以爲別人怕的是你嗎?他們怕的只是安陸侯,只是太妃娘娘!”

軟糯的腔調卻是擲地有聲,在這林間迴盪着,石瑞琪的臉色一下變得鐵青起來,那手中的彈弓更是被他捏得“咔咔”作響。

杜延雲的汗水便順着額頭滴落了下來,這石瑞琪雖然霸道,除了身份地位超然以外,自然也有霸道的本錢,只聽說他那一身力氣便非常人能比,還曾一拳頭打死過一頭小牛犢。

正在石瑞琪已經控制不住將要發飆之時,那後面的林子裡突然飛縱而來一黑衣人,黑衣人一落在他身邊便低聲勸着什麼,目光卻並沒有向她們這處瞟上一眼,顯然也是懂得忌諱的,“世子爺息怒,她們可是杜閣老的家眷,杜閣老在皇上跟前都有幾分面子,您千萬不能傷了他們家的小姐啊!”顯然是極清楚石瑞琪的脾性,這是趕在他發火前來勸架的。

“表妹,這人不能惹,咱們快走!”

杜延雲也是目光一閃,拉了蕭懷素與杜延玉便要離開,這人他們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

“給我站住!”

眼見杜家人慾走,石瑞琪突然一聲爆吼,整個人也飛身掠了過來,直直地擋住了杜家人的去路,倒是將人嚇得不輕。

那黑衣人暗叫一聲不好,也只能苦着臉跟了上來,他是絕對不能眼看着石瑞琪傷了杜家的小姐,不然回頭安陸侯不得剝了他的皮。

石瑞琪面色沉鬱地看向蕭懷素,心中怒意翻滾,他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上個月才和冀昌伯家的沈衛幹了一架,雖然事後也被父親拎着上他們家道歉來着,可他總是將那小子給打爬下了。

可上一次他還什麼甜頭沒佔着,母親便去杜家賠禮了,這樣的虧他可不能白吃!

更別說眼前這個小丫頭也的確是戳中了他的軟肋,他不給點教訓,簡直是有負他的赫赫兇名!

杜延雲卻是心頭一緊,那捏住蕭懷素的手都有些隱隱發汗,面對一身煞氣的石瑞琪,腳步不由後退了幾分。

“二姐,怎麼辦?”

杜延玉也是滿臉焦急,她是聽說過石瑞琪的惡名,可沒想到卻是這般駭人。

蕭懷素的眼珠子卻是骨碌碌地轉着,眼下的情景確實對她們不利,若是石瑞琪真的不管不顧了,那她們可是吃虧得緊。

但眼風又瞄到那緊跟而來的黑衣人,這人看來身手也是不弱,既然懂得阻止石瑞琪發飆,那想來也不會眼看着自家主子對她們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不過被石瑞琪這樣糾纏着也不是辦法,蕭懷素目光一凝,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不由開口道:“世子爺,若是你真的心裡不服氣的話,不如咱們來打個賭?”

“賭?”

石瑞琪微微一怔,旋即被蕭懷素這話勾起了興趣,連心中的怒火都不由壓低了幾分,雙臂抱胸,脣角戲謔地勾起,“你想賭什麼?”那模樣頗有幾分不屑。

眼前的小女孩纔多大年紀,他一隻手都能將她給提起來,就這樣的小不點還想要和他打賭,真正是貽笑大方。

石瑞琪的輕視與不屑並沒有讓蕭懷素有絲毫怯場,她脣角微勾,漆黑的眸中卻是閃過一抹狡黠的笑意。

林中憑空颳起一陣風來,吹得那一汪清潭都蕩起了陣陣漣漪,周圍一時之間靜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帶着幾分猜疑地望向了蕭懷素。

這個小女孩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這樣弱小的人兒也敢與石瑞琪打賭,只怕是輸都不知道怎麼輸的?!

杜延雲面色凝重地退後一步,拉緊了蕭懷素的手,咬脣道:“表妹,你究竟想要幹什麼?那個石瑞琪可不是好惹的……”話語中已是帶上了幾分焦急。

石瑞琪這樣不管不顧地纏着他們確實有些出乎杜延雲的意料,不過他能擋住所有人嗎?

若是她指個人回去搬救兵來,相信這樣的場面也持續不了多久,可她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蕭懷素去冒險!

杜延玉也眨巴着大眼睛,相對於杜延雲,她對蕭懷素卻是有幾分信心的,“表妹,你想要做什麼,可是真有把握勝過他?”

說着拿目光瞥了一眼石瑞琪那方,後者的兇悍立馬又讓她縮了回來,心中還是一陣後怕,不過想到蕭懷素或許能夠讓他吃癟,杜延玉心中又劃過一絲隱隱的興奮和期待。

“二表姐,”蕭懷素重重地握了握杜延雲的手,示意她安心,又轉頭對着杜延玉眨了眨眼,壓低了嗓音道:“三表姐放心,若是沒有把握,我纔不和他打這個賭呢!”

聽蕭懷素這一說,杜延玉立馬放下心來,不知道怎麼的對這個小了她幾個月的表妹,她總是有着不小的信心。

杜延雲卻還是將信將疑,一時之間也不好決斷。

那頭石瑞琪卻是有些不耐煩了,只揮了揮手,道:“到底打什麼賭?小爺可沒什麼耐心,快說!”

“急什麼急,就來了!”

蕭懷素轉頭對着石瑞琪扮了個鬼臉,這纔看向杜延雲,笑道:“二表姐,將你那本書借給我用用,若是待會有什麼損毀了,回頭我再賠你一本!”

“書有什麼重要,你儘管拿去就是,我就是擔心你……”

杜延雲對着奉喜點了點頭,後者趕忙將那本雜記遞給了蕭懷素,她又不免叮囑了兩句,“凡事量力而爲,可別逞強,量他也不敢將咱們怎麼樣!”

蕭懷素重重點了點頭,這才撥開人羣走了出來,目光微微上揚,這石瑞琪的確長了個高塊頭,目測竟是比杜延意還高上幾分了,對上這樣的大塊頭確實有點心理壓力,不過她卻不是個會怯場的人,脣角一翹,笑道:“世子爺,今日本是你不對在先,這點你該承認吧?”

眼見着石瑞琪目光突然一沉,面上泛起不悅之色來,蕭懷素立馬又接着說道:“這咱們也不計較了,若是你贏了我,我立馬爲剛纔說過的話道歉,但若是我贏了……”眼波一轉,淺淺一笑,“世子爺也要爲你魯莽的行爲向我三表姐道歉,並且今後見着我們杜家人都要繞着道走,怎麼樣?”

石瑞琪冷哼一聲,面上升起濃濃的不屑,“怕你不成?!”又拍了拍寬厚的手掌,“說吧,賭什麼?”

“喏!”

蕭懷素拿出了手中的書,在石瑞琪詫異的目光中撕下兩頁來,一頁遞給了石瑞琪,一頁自己拿在手裡,又將那本被撕過的書遞給了身後的秋靈,“一人一頁紙,就從這裡向前擲,誰擲的遠就算誰贏!”說着已是自個兒上前用樹枝擺了條線當作界線。

“就擲個書頁,也值得你這般興師動衆地拿來打賭?”

石瑞琪兩指夾着那一張輕薄的書頁,伸手彈了彈,又看了一眼蕭懷素,哈哈笑道:“就憑你那點力氣,也想勝過我?”

不僅是石瑞琪不看好蕭懷素,連杜家姐妹都同時傻眼了,誰能扔得更遠,這不是比力氣?

可蕭懷素那麼小,若是單比力氣怎麼強得過石瑞琪?

杜延雲與杜延玉對視一眼,都是同時泄了口氣,但想到蕭懷素平時古靈精怪的模樣,加上先前那一番信誓旦旦的保證,好像這事又沒那麼簡單。

“先看看再說。”

杜延雲對着杜延玉點了點頭,若只是這事的話倒是傷不到蕭懷素,接下來會怎麼樣還要靜觀其變。

“那麼你是不敢和我賭了?”

蕭懷素眉眼一揚,對着石瑞琪癟了癟嘴,“若是你不敢的話便自動認輸吧,但咱們先前所說的也要作數!”

“哼,小爺就和你賭,待會賭輸了可別哭!”

石瑞琪哼了一聲,人卻是站在了那條樹枝線之後,手中捏着那紙書頁,努力地深吸了一口氣,對着遠處重重地擲去。

書頁本就沒有什麼重量,即使石瑞琪力氣過人,也不過只擲出了近一丈的距離,他看了看自己的成績,拍拍手顯得很是滿意,接着目光一挑又轉向了蕭懷素,“該你了!”

恐怕今日他真是着了魔了,竟然和個小女孩比這個,不過看着蕭懷素那自信滿滿的模樣,石瑞琪心裡就是不爽,不過一個乳臭味乾的小丫頭也敢和他叫板,今日就要她輸得心服口服!

蕭懷素笑了笑,卻是不慌不亂地蹲下了身子,就着自己手中的那張書頁,左折右折,幾下便折出了個小飛機。

周圍的人都不知道蕭懷素這麼做是在幹什麼,唯有秋靈眼中盛着滿滿的驚訝,這不就是以前表小姐信手畫過的圖案,她還曾以爲是小鳥來着,不過眼下這樣看……或許最後贏的是誰還不知道呢!

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蕭懷素不急不慢地摺好了紙飛機,又在脣邊呵了口氣,站在樹枝線外優雅地輕輕往前一推。

奇蹟發生了!

原本得意洋洋的石瑞琪,在見到蕭懷素手中的紙飛機竟然輕飄飄地便超過了他擲出的那張紙的距離,還往前至少又飛了一丈遠才穩穩落地,驚得下巴都差點要掉了下來。

所有人都靜悄悄的,只是在回過神後望向蕭懷素的目光中多了點什麼,驚訝聲這纔不一地響起。

“你……你使詐!”

石瑞琪轉頭瞪向蕭懷素,滿臉漲得通紅,他現在明白了,他是被這個小丫頭給擺一道。

“世子爺可不能這麼說,”蕭懷素笑咪咪地擺了擺手,又瞄了一眼黑衣人那方,眸中全無懼意,“剛纔咱們可沒說過不準將紙頁變幻形狀,只不過是你沒想到罷了,咱們同樣都是一張紙,何來使詐?!”

“願賭服輸!”蕭懷素拍了拍手,踏前兩步,傲然地看向石瑞琪,“世子爺,你,輸了!”

蕭懷素面上揚起一抹快意的笑來,這一招她賭的不過是個巧罷了。

石瑞琪在年齡與力氣上都要完勝於她,和這樣的人打賭能有什麼勝算,就是靠着他內心裡那點自滿與不屑,蕭懷素才能巧勝。

而願賭服輸,當着這麼多人面前應下了,石瑞琪若是再反悔,只怕他的臉面都不知道往哪裡擱了!

看着石瑞琪那張陰晴不定的臉色,黑衣人趕忙上前來低聲勸道:“世子爺,來日方長,不要爭一時的意氣,咱們走吧!”又瞟了蕭懷素一眼,暗道這小姑娘果然不簡單,竟然扳回了所有人都認爲必敗的賭局,這份心智與膽識可非常人能及啊!

石瑞琪恨恨地咬了咬牙,眸中顯見地還有不甘,可看着蕭懷素那含笑的模樣,終是將那股怒火給強壓了下去,拳頭一握,狠聲道:“算你厲害,小爺今兒個就不奉陪了!”說罷轉身就走,步伐邁得極快,就像身後在有人追着他一般,不多時便轉進林子裡不見了蹤影。

“世子爺,你還沒向我三表姐道歉呢!真是輸不起!”

蕭懷素癟了癟嘴,又踮腳向前望了望,確定連那些跟隨在石瑞琪身後的家丁也閃得沒影了之後,這才拍了拍手掌,得意一笑,“想和我鬥,你還早着呢!”

隨着石瑞琪的離去,杜家人都鬆了口氣。

杜延雲上前來拉住蕭懷素的手,感慨地將她看了又看,滿臉的讚賞,“表妹,你就是有本事出人意表,真正是將咱們都給唬了過去!”

杜延玉也止不住地呵呵笑了起來,手掌連拍,“你們瞧見剛纔安陸侯世子那模樣沒,臉色都氣青了,表妹了不起!”說着已是對蕭懷素豎起了大拇指。

秋靈這時已是上前將蕭懷素擲出的飛機撿了回來,拿在手上左看右看,笑道:“果然像只鳥兒呢,怪不得能飛那麼遠!”

杜延玉好奇地拿在手中把玩,亦覺得這形狀精妙,嚷着要蕭懷素教她怎麼折。

杜延雲上前來牽了兩人的手,“要玩回去玩,眼下什麼時辰了,祖母怕是要惦記着了。”說着面色帶着一絲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

雖說石瑞琪眼下是離開了,可誰知道他會不會想不通又跑了回來,那時她們可就沒那麼幸運了。

“二表姐說得對,咱們先回去再說。”

蕭懷素也認同地點了點頭,對着杜延玉眨眼道:“回去我便教三表姐折這東西,不過這不是鳥喔,這叫做飛機!”

“飛機啊!”

雖然對這個稱謂有些搞不明白,但杜延玉仍然是一臉歡喜,她要好好研究研究這東西爲什麼能飛那麼遠,若是被二哥知道了,只怕又要搗鼓上好一陣。

“飛……機……”

秋靈跟在蕭懷素身後,嘴裡也默默地念着這兩個字,旋即脣角升起了一抹笑來,也就只有表小姐才能弄出這些古怪的玩意,真是了不起啊。

杜家一衆丫環僕婦也跟在主子們的身後往回而去,只是對這個看似嬌小柔弱的表小姐,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約而同地升起了一股敬佩之情。

只是在所有人都離開之後,那原本一直隱藏起來的看客纔有了動靜,只見茂密的樹叢微微抖了抖,從頂端躍下了一道矯健的身影,這是個中年男子,一身灰藍色的粗布勁裝裹在身上將他健壯的身軀繃得緊緊的,他腳步沉穩,下盤有力,落地時卻又極致輕巧,連灰塵都沒有捲起分毫,一看便是功夫不弱,竟然連剛纔跟隨在石瑞琪身邊的那個黑衣人都沒有將他給發現。

而在這個中年男子背上還揹着個約莫*歲大小的男孩,男孩一身繭綢的天青色袍子,身形有些瘦弱,但面容乖巧俊美,長長的睫毛撲閃着,一雙桃花眼尤其明亮。

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將男孩給放下,這孩子卻是輕聲咳嗽了起來,他略顯蒼白的臉上勾起了一抹清淺的笑容,“杜家的小姐麼,看來確實不一般……”

中年男子長得平淡無奇,說出的話語卻是帶着一種低沉而平緩的節奏,“少爺,其中只有兩位是杜家的小姐,那位與安陸侯世子打賭的女孩是杜家的表小姐,出自蘭陵蕭氏。”

“喔?”

男孩眸中的詫異一閃而過,旋即脣角的笑容緩緩拉深,帶着一抹好奇問道:“就是被杜閣老親自教導的那個?長興侯府的嫡小姐?”

“是。”

中年男子微微恭身,進退之間很是恭敬。

男孩緩緩踱步到了潭邊,看了一眼那被摔破的瓷罐碎片,輕笑道:“看來今日石瑞琪那小子吃了不小的虧,也不知道這口氣他咽不咽得下去?”

“願賭服輸!”

中年男子複述了一遍蕭懷素說過的話,顯然對這幾個字奉若真理,“不管怎麼樣,安陸侯世子確實是輸了,手段和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話音一落,竟然帶着一種隱隱的鐵血之威。

“手段不重要麼……”

男孩輕聲笑了起來,但笑聲剛落,他又重重地咳嗽了起來,臉色比剛纔白了幾分,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照在他的側臉上,清晰的脈絡在脖頸間浮現,整個人的膚色都帶着一種病態的蒼白。

“少爺,當心您的身子!”

中年男子剛硬的臉龐上升起一抹關切,與他平日裡冷漠淡然的表情有些格格不入。

男孩卻是不甚在意地揮了揮手,“放心,死不了的!”

要死他早死了,也不會拖上這麼久的年月,胎裡帶出來的毛病,不過只是讓他多受些折磨罷了,若是這病真正要奪走他的性命,卻還是好遙遠的事,遙遠到他都不願意去想了,生命爲什麼竟是這般得長呢?

“蕭家小姐……”

男孩彎腰撿起了一塊碎瓷在手中把玩,白淨的瓷片上映着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黑瞳深邃得好似這一汪幽潭,“若是有機會真想認識她一番,那麼個小小的人兒,怎麼就有挑釁石瑞琪的勇氣呢……”說到最後,那聲音都不自覺地低沉了下去,帶了幾分不易讓人察覺的孤寂與落寞。

中年男子目光一閃,眸色也不由沉了沉,好似在認真思量起了什麼。

蕭懷素一行人回到杜家的莊子後便各自散了開去,等着晚膳時在杜老夫人屋裡碰頭,老人家顯見得也聽說了今兒個這事,靜默不言,面色微沉。

杜延雲在一旁看得心中發緊,倒是率先跪下請了罪,“祖母,都是我沒將兩個妹妹照顧好,這纔出了岔子,您要罰就罰我!”

“這不關二姐的事,是安陸侯世子無理在先!”

杜延玉急得都要哭了出來,也一把跪在了杜延雲身旁,眼睛紅紅地看向杜老夫人。

蕭懷素在心低嘆了一聲,也挨個兒跪好了,只是她還有話說,“外祖母,與安陸侯世子打賭是我的主意,若是不挫挫他的銳氣,只怕今兒個咱們還不能輕易離開。”說着擡頭望向杜老夫人,眸中一片清澈坦誠。

杜老夫人的目光一一掃過跪在地上的三個孫女,脣角淡淡地扯起,“都起吧,我也不是要怪你們!”頓了頓才道:“只是那安陸侯夫人性子要強,上次向咱們低頭時都不情不願的,只怕因着這次的事情又要記上一筆了。”不過他們杜家也不是怕事的人。

“應該不會吧!”

姐妹幾個相攜着站了起來,蕭懷素眼波微轉,“我看那世子爺也是個有傲氣的人,這點小事他也好意思拿出去說道?”

杜老夫人笑着搖了搖頭,“就算他不說,可也不代表所有人都會保持沉默,是非這東西,不就是靠着人的嘴皮子給翻出來的嗎?”說着竟是輕聲笑了起來,幾個丫頭對視一眼,均鬆了一口氣,又聽得老夫人接着說道:“不過孩子們之間爭嘴鬥趣,若是他們家大人也好意思插手,那我可就真要好好與他們說道說道了!”

聽着杜老夫人這樣一說,蕭懷素的面上這才綻出了個燦爛的笑容。

她知道老夫人可也不是軟柿子,誰要想拿捏他們,可真要拿出點本事才行!

“你這丫頭倒是鬼點子多,”杜老夫人指着蕭懷素笑道:“聽說那安陸侯世子可被你氣得不輕,那折的是什麼來着,竟然比他擲得還遠?”

蕭懷素還沒說話,杜延玉便已經笑着插嘴道:“祖母,表妹說那叫飛機,長得像小鳥一般,還有兩個翅膀呢,所以飛得遠!”

杜延雲也在一旁捂脣笑道:“經表妹這一弄,只怕眼下屋裡的人都會折這玩意了。”

衆人聽了都是一樂。

杜老夫人便招了幾個孫女到了眼前,“這事過了也就過了,你們也別放在心上,”想了想又囑咐道:“不過石家的莊子離咱們家的也沒多遠,今後要出門的時候多注意,可別再與安陸侯世子碰上了。”

“是,祖母,咱們定會小心的。”

杜延雲作了表率,杜延玉與蕭懷素也紛紛點頭應是,這場小風波也就這樣過去了。

衆人一起用過晚膳後,蕭懷素幾個又陪着杜老夫人閒聊了一陣,便也各自回屋歇息了。

巧兒已經快手快腳地理好了牀鋪,秋靈在一旁用棉布巾子給蕭懷素絞着半溼的頭髮。

沐浴過後,蕭懷素穿着一身玉色的家常短褥,全身上下透着清爽,發間還有一股清淡的茉莉香味,就着秋靈給她擦頭髮的姿勢輕輕地靠在了後者的身上。

“表小姐今日膽子真大,奴婢看安陸侯世子那模樣也覺得駭人呢,表小姐卻是全然不懼,還敢與他打賭,真正是讓人打心眼裡佩服!”

秋靈細膩軟糯的聲音響起,在此刻無疑像是一首帶着舒緩韻律的歌謠,蕭懷素頓時覺得倦意上涌,有些昏昏欲睡,只擺了擺手道:“有些人就是紙老虎,不過覺得自己有後臺有依仗罷了,若是沒有那層身份,他便什麼也不是了……”

當然這個假設也是不可能的,蕭懷素自嘲地笑了笑,若她不是蕭家的女兒,沒有杜家這個強勢的背景,只怕今日石瑞琪想要將她搓圓捏扁便沒半個人敢開口說話。

原來咱們都不像自己以爲的那般強大,而是身後站着強大的人,所以才讓別人不敢隨意輕視和折辱。

秋靈看了蕭懷素一眼,心中泛起一抹擔憂,“不過老夫人說得對,今日得罪了安陸侯世子,他若是個記仇的,只怕咱們今後出門都要小心了。”

若是石瑞琪回過味來覺出自己是被蕭懷素給戲耍了,想要報復他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若是他的肚量只有針尖那麼點大,今後大不了就不要打交道,咱們也不稀罕和他做朋友不是?”蕭懷素不以爲意地聳了聳肩,又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秋靈點了點頭,見蕭懷素那睏倦的模樣,手下不由利落地絞着她的頭髮,不出幾下那半溼的頭髮便乾透了,這才道:“表小姐,可以睡覺了,奴婢今兒個在外間值夜,有事您再喚一聲!”

蕭懷素嗯了一聲,又揉了揉眼睛,扶着秋靈的手走到牀榻前,一掀被子倒頭就睡。

今兒個奔波了半日,下午又與石瑞琪鬥智鬥勇,她是真的累了。

看着蕭懷素睡熟了,秋靈輕手輕腳地給她掩上輕薄的絲被,又放下了鮫紗帷帳,這才退了出去。

夜,靜靜的,偶有蟬鳴聲聲,夜風吹拂而過,連空氣都帶着一種山裡特有的潮溼味兒,若是細細分辨,還能發現其中似乎還夾雜了一種莫明的香甜。

蕭懷素也覺得鼻間似乎飄過一絲異香,只側了側身,整個人卻睡得更沉了。

夜色中落下一道黑影,仿若鬼魅一般悄然而行,最後停在了蕭懷素臥室的窗沿下,手中一把細長的暗黑色匕首,只是那麼輕輕一挑便將窗栓從裡給打了開來,隨即他的身影一躍而進,待確認了牀榻裡的小人兒正是他要找之人,這纔拿着絲被一卷扛在了肩頭,如他來時一般悄然而去,連半個人影都沒驚動,幾個起落之間便消失在了杜家的莊子裡。

蕭懷素覺得自己肯定是睡迷糊了,夢中似乎整個人都在不斷起伏上下,還有風聲自耳邊刮過,雖然消減了一些夏日裡的悶熱,可這恍若真實一般的感覺卻讓她的心頭起了陣陣涼意,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

身下的牀榻依然柔軟,蕭懷素側了側身,透過輕薄的紗帳,模糊間她似乎看見不遠處有兩個人影,一小一大,一坐一站。

葉觀瀾頗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氣地看向面前的中年男子,小小的臉龐此刻顯出一種啼笑皆非的默然來,“羅叔,你怎麼就把人給擄來了?若是杜家人發現她不在了,豈不是要鬧翻了天?”

羅絕怔了怔,旋即悶悶地道:“少爺不是想和她做朋友嗎?如今反正人已經帶來了,”頗有幾分無賴的感覺,頓了頓又道:“蕭小姐屋裡那些人都被我下了藥,一時半會是醒不了的。”

葉觀瀾無奈地攤了攤手,“我是想認識她,可也不是以這種方式啊,若是她醒了過來,只怕是要害怕的。”

羅絕的目光往紗帳那裡一瞄,隨即心神一動,脣角泛起一抹僵硬的笑來,“她已經醒了。”

隨着那羅絕的話音一落,蕭懷素的身子驟然一僵,細白的貝齒不由咬在發脣上,那個人的感覺好敏銳。

從迷糊中清醒過來,蕭懷素擁着自己的那牀絲被左右看了一眼,心中不是沒有懼怕的,誰半夜被不認識的人給擄了,心裡能不害怕嗎?

可倆人的對話她也聽去了一些,貌似那小男孩是主導,而他的口氣裡對她也是全無惡意的。

在初時她還以爲是石瑞琪想不過要報復她一通,若是落到那個小霸王手裡,想必自己不會好過,但眼下嘛……

蕭懷素默了默,想要扭轉這種情況扳回對自己有利的形勢,還是要先了解清楚這倆人的來歷才行啊。

而看那情況,這倆人似乎是知道她的身份。

蕭懷素低頭看了自己所穿的那身玉色家常短褥,就是手臂和小腿沒有遮掩,不過她眼下才四歲多點,也犯不着有那些大姑娘的忌諱。

而此情此景,也容不得她有過多的計較。

小手撩開了紗簾,蕭懷素慢吞吞地移到牀榻邊,一臉謹慎地看向不遠處一大一小的兩人,咬脣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那小男孩不過*歲大小,身形有些瘦弱,但生得很是俊美,一雙桃花眼尤其明亮,此刻正懷着一絲尷尬向她望了過來。

中年男子雖然長得平淡無奇,可氣勢卻猶如山嶽一般渾厚,蕭懷素只覺得目光交錯間便有一陣壓力襲來,讓她不敢亂動分毫。

葉觀瀾白皙的臉皮微微有些抖動,上前幾步想要解釋什麼,可看着蕭懷素一臉戒備的模樣,又止住了步伐,苦笑道:“蕭小姐,羅叔不是有意擄你來這的,只是……只是……”

“哼!”

蕭懷素輕哼了一聲,顯然是不信,“不是有意,那就是故意的!”

羅絕也走近了一分,“少爺你看,這蕭家小姐果然和別人不一樣,都不怕咱們。”顯然對蕭懷素的勇氣有幾分欣賞,這點大的年紀便有這般膽識,不容易啊。

葉觀瀾轉身瞪了羅絕一眼,後者對自己所闖的禍不以爲意,可他卻不能無視,蕭懷素是連杜閣老都看重的人,自然不能等閒視之。

蕭懷素警惕地掃了羅絕一眼,又轉向了葉觀瀾,目光中帶着一股執拗,“回答我的問題。”

若是蕭懷素醒來後驚慌失措哭哭啼啼才讓人擔憂,可眼下這般倒是讓葉觀瀾心下放鬆了幾分,他脣角微掀,輕聲道:“這裡是葉家,而我叫做葉觀瀾。”

“葉家?葉觀瀾?!”

蕭懷素微微一怔,腦海中似乎閃過了什麼,旋即黑眸陡然一亮,“你就是那個體弱多病的廣恩伯世子?”

今兒個自打遇到石瑞琪之後,蕭懷素便讓秋靈向貴叔打聽了一下杜家莊子附近到底還有哪些勳貴人家的別院,若是真再和誰起了衝突可是不好。

已經和石家不對盤了,蕭懷素可不想處處樹敵。

而這附近顯赫的人家也確實有幾戶,廣恩伯葉家便是其中之一。

葉家是皇后的孃家,如今的廣恩伯葉長青只有兩子,一嫡一庶,庶子年長,嫡子年幼並且還體弱多病,都說這世子之位葉觀瀾是做不久的,早晚得輪到他庶兄的頭上。

蕭懷素沒想到眼前的這個男孩竟然就是那位傳言中坐不久世子之位的葉觀瀾。

“原來你也聽說過我……”

葉觀瀾漂亮的桃花眼一時之間有些黯然,“對不起了,今日是我們不對,”說到這裡話語一頓,目光轉向了羅絕,平靜道:“羅叔,送蕭小姐回去吧!”

“你……”

蕭懷素有些詫異地看向葉觀瀾,今日發生的這一切太莫名其妙了,不給個答案就又要送她走?萬一哪一天這個羅叔心血來潮地又來擄了她呢?她可不想總在迷糊中被當作空中飛人一般被人帶走。

想到這裡,蕭懷素不由赤腳走下了牀去,幾步便到了葉觀瀾跟前,仰起一張小臉固執地看着他,直到將後者看得目光有些躲閃,這纔在心裡暗暗一笑,對於這種反客爲主的架式心裡不禁有幾分暗爽。

“少爺不好意思說,還是我說吧。”

羅絕在一邊輕咳了一聲,這才道:“今日蕭小姐在潭邊與安陸侯世子打賭的事情咱們都見到了,少爺很佩服小姐的聰明機智,其實也就是想和你做個朋友罷了!”

羅絕顯然很少說這樣長的一段話,說完之後連他自己都點了點頭,想來也是覺得自己的意思表達得很完善很清楚,眼前的小女孩此刻也該是明白了他們並沒有惡意。

“做朋友有很多種辦法啊!”

看着葉觀瀾微微窘迫發紅的臉龐,蕭懷素有些驚訝,接着目光轉向了一旁的羅絕,一臉不認同地道:“可閣下卻是選擇了最壞的一種,真不知道你這份忠心是在幫你家主子還是害他?!”說着還噘了噘了嘴,顯然是對自己就這樣被人像包餃子一般的擄走很是不悅。

“人小鬼大的丫頭!”

被蕭懷素這一說,羅絕不以爲忤,反倒還開懷地笑了起來,那如雷般的悶響震得他的胸膛都在不斷起伏着。

“我叫蕭懷素,很高興認識你!”

蕭懷素這才轉頭,笑咪咪地向葉觀瀾伸出了一隻小手來,如今她已經與石瑞琪交惡,想來與葉觀瀾交好也不是什麼壞事,再說眼前的男孩看着羞澀,但一雙桃花眼卻尤其明亮,那其中流動的智慧光芒顯然也是不弱於她的,這樣的人還是做朋友的好。

“我……”

葉觀瀾目光微轉,看着眼前那隻白皙細嫩的小手,粉色的瑩光在如貝殼一般的指甲上流轉着,一時有些怔住了,這果然是個很奇特的女孩,在蕭懷素示意的目光下,他才緩緩伸手與她交握在了一起,“我也很高興。”

兩隻小手同樣的柔軟,兩張臉龐都帶着細緻真誠的微笑。

羅絕看在眼裡不禁暗暗點頭,葉觀瀾可從來沒有在他面前這樣笑過,看來今日這事他沒做錯。

蕭懷素悄悄地結交了葉觀瀾這個朋友,杜家自然是沒有人知道的。

因爲葉觀瀾身份着實有些特殊,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這個廣恩伯世子竟然躲在城外的莊子上靜養身體,所以他的出現也一直是低調的保密的。

既然葉觀瀾本人是持這樣的態度,蕭懷素也沒有理由去打破,而倆人之間交往也就在神秘中進行着,以致於這幾日她的入睡時間都比平時提前了許多。

而睡下沒多久,照例羅絕又來將她給接走,蕭懷素倒是趁此機會夜遊了這附近的好些地方。

夜色下的風景寧靜和美,蕭懷素漸漸地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而且在與葉觀瀾的接觸中,蕭懷素驚異地發現這位體弱多病的廣恩侯世子竟然是個術數天才,很多繁複的數據只要他掃一眼立刻便能給出答案,而葉家這莊子裡的帳目便是由他在暗自看管着的。

沒想到平日裡真是小看了他,這樣聰明的小孩,若說他今後沒有一番作爲,蕭懷素是打死都不會相信的,只是葉觀瀾的身體到底弱了些,這便是他唯一的或許也是致命的缺點。

蒼穹像一塊深藍色的天幕,其上點綴着繁星無數,連接成一片璀璨的銀河。

“真美!”

蕭懷素仰躺在一片柔軟的草坪上,看着滿天繁星,愜意而舒爽。

一旁的葉觀瀾側頭望了望她,隨即脣角一彎,狡黠笑道:“想不想看星星被抓下來?”

“想,想!”

蕭懷素立馬坐起了身來,旋即像是想到了什麼,不由癟嘴道:“你是不是想說將星星給倒映在水裡,這便是抓下來了?”

葉觀瀾本來得意的笑容掛在臉上,下一刻立馬轉成了錯愕,直瞪着蕭懷素,“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那麼小的年紀豈不堪成妖孽!

蕭懷素捂脣直笑,下頜微揚,“知道就知道唄,本小姐天生聰明過人!”

“是,說不過你!”

這一個月的相處下來,葉觀瀾也知道了蕭懷素的脾性,亦發覺得她率真可愛,在同年齡的孩子中,只怕沒有誰有她這般聰慧,甚至有時候覺得她都要勝自己一籌。

蕭懷素抿脣笑着,目光不經意間四處一轉,也見到不遠處獨坐在樹杆上的身影,那般安靜,就像不存在一般,她不禁有些好奇道:“我看羅叔也不是簡單人,他怎麼就跟了你呢?”

葉觀瀾沉默下來,想了想才道:“羅叔是我外祖請託來的,畢竟家裡的關係太過複雜,他只是想我平安長大罷了。”

“喔。”

蕭懷素看了看葉觀瀾的臉色,目光不由緩緩低垂。

葉觀瀾的母親早已經去世了,如今的嫡母是廣恩伯續娶的,只是還沒有子嗣,但嫡母對他的庶長兄卻比對他好,這中間存了什麼心思不難明白,住在那樣的地方必定是危機四伏的,不若遠離伯府過自己的清靜日子。

“好了,不說這些了。”

葉觀瀾擺了擺手,倒是當先調整好了情緒,這畢竟是他的家事,他不想因爲這個讓蕭懷素也不開心,自己的問題要自己面對。

蕭懷素眨了眨眼,脣角漸漸溢出一抹笑容,葉觀瀾心性早熟,倒是不落人後,這般拿得起放得下,倒是讓她刮目相看。

“對了,羅叔捉你來的時候,你當真不害怕嗎?”

葉觀瀾轉頭對着蕭懷素眯眼笑着,一雙桃花眼亮閃閃的,比天上的星星還明亮。

“當然害怕了!”

蕭懷素撫了撫胸口,一臉狡黠地笑道:“不過我又想了想,既然你們已經把我給捉了出來,那必定是不會害我,要害我早害了不是?”

“倒真是個聰明的丫頭!”

葉觀瀾屈指彈了彈蕭懷素的額頭,一臉欣賞的表情,“怪不得羅叔說你不同,果然是的。”

“說正經的,”蕭懷素揉了揉額頭,又看了一眼面前漂亮的小男孩,有些不捨和惋惜,“可能再過不久我就要回汴京城了,下次再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你回去嗎?”

“要回去了嗎?”

葉觀瀾的話音突然低落了下去,嗓音裡有一絲不捨和落寞,旋即想了想,又擡頭笑道:“我暫時還不會回去,不過總有一天還是要回去的……”

“沒事的,就算我回去了還能給你寫信啊!”

蕭懷素笑了笑,眉眼彎成了月牙,“若是有什麼好玩的,好吃的,我託貴叔給你拿些來,這樣你在這裡呆着也就不會寂寞了。”

說實在的,她倒真是有些喜歡面前的小男孩,即使沒有父母的疼愛,獨自一人忍受孤獨和寂寞,可他卻依然這般樂觀和堅強,若是她的心理年齡也和他一般大小,只怕做得不會比他好。

“懷素,你對我真好!”

葉觀瀾一雙桃花眼中泛起了波瀾,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小女孩,若是沒有羅叔的那一番作爲,只怕他也不會與蕭懷素這般接近,眼下這種感覺真好。

“咱們是朋友嘛!”

蕭懷素義氣地拍了拍葉觀瀾的肩膀,“對你好是應該的。”

“是,我們是朋友。”

葉觀瀾重重地點了點頭,只是低垂的眼簾下,有一絲瑩光極快地閃過。

蕭懷素是他的第一個朋友,相信也會是他永遠的朋友!

寧靜的森林裡,一張大網突然從天而降,準確無誤地將正在低頭拱着樹根的野豬捕獲而進,野豬劇烈地掙扎着,嘶吼的叫聲響徹林間,旋即一道身影猛然從樹後躍出,寒芒一閃,手中利器狠狠地插進了野豬的腦袋裡,隨着最後一聲不甘的嚎叫,野豬終於腿腳一蹬再也沒有了生氣。

“世子爺!”

又是幾道人影圍了上來,其中一人道:“世子爺今後還是要小心些,這東西雖說被咱們網住了,可天性兇狠,萬一您有什麼意外,小的們可是萬死難辭其咎啊!”

“哼!”

石瑞琪冷冷地哼了一聲,有些泛紅的眸子裡升起一股狠厲來,當下便唾了那人一口,“小爺想怎麼樣便怎麼樣,要你們管!”

當日被蕭懷素戲耍的那股憋屈勁可沒有過去,偏偏他又不能拿那丫頭怎麼樣,只好將滿腔的怒火發泄到這森林裡的動物身上。

近來石家的莊子上可是多了好多野味,那也全都是拜他所賜。

眼見着石瑞琪眸中升騰的怒火,周圍的人再不敢上前勸說,只能跟着他繼續往裡而去。

就在轉過一塊山腰上凸出的石塊時,石瑞琪的目光陡然一凝,微微眯眼向下方掃去,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伸手一指道:“那些人是要做什麼?”

身後衆人對視一眼,便有一人上前小心翼翼地說道:“世子爺,聽說是杜家的女眷要回汴京城了,這該是他們的隊伍正在整裝出發。”

“杜家的人?”

石瑞琪眼波一轉,旋即脣角泛起了抹冷笑來,“走,咱們去瞧瞧!”

既然要離開了,他怎麼能不奉上一份大禮,石瑞琪嘿嘿地陰笑了一聲,他的便宜可沒那麼好佔,死丫頭這段日子都躲在莊子裡讓人找不着,可眼下卻是有機會了。

身後衆人不敢違背石瑞琪的命令,自然緊跟而上。

卻還是有個機靈的轉頭便回去報信了,杜家的人得罪不起,可眼下也就只有他們的頭石莽纔敢出言勸住世子爺了。

蕭懷素在這裡呆了快兩個月,還在這裡交了個小正太的朋友葉觀瀾,這一分別也不知道還能見着面不,她也的確有些不捨。

馬車已經停在了莊子外頭,莊裡的僕婦正在將主子們隨身的箱籠一一搬到馬車上去。

杜延雲牽着杜延玉的手站在一處。

蕭懷素在另一旁對着秋靈低聲交待着什麼,“那箱皮草和藥材只怕是藏不住,回頭先放在貴叔那裡,等着往後向府裡送東西時再給我捎來。”

這兩箱東西都是葉觀瀾送給她的,可倆人見面這事又是保密的,葉觀瀾沒有點破,她自然也不好和杜老夫人他們提起。

蕭懷素屋裡眼下就一個秋靈知道,畢竟要瞞住秋靈還要頗費心靈,索性後面幾次與葉觀瀾見面都有秋靈打了掩護,主僕倆人共同分擔了一個秘密,那關係自然又要親近上幾分。

秋靈四下看了一眼,謹慎地點頭道:“就依表小姐的。”說罷便轉身而去,留下巧兒在蕭懷素身邊侍候着。

上午這天氣還算涼快,整個莊子籠在一片樹蔭中,倒是感覺不到炎熱。

杜延雲與杜延玉姐妹一塊走了過來,笑看向蕭懷素,“表妹,祖母有些怕熱,待會咱們姐妹三個就坐一塊,沿途也能有個伴。”

“好,我也正是這樣的想的呢。”

蕭懷素笑着點了點頭,又道:“表姐隨身的箱籠可都搬上車了?”

杜延雲轉頭看了一眼,笑着點頭,“應該是妥當了,我這就讓人去請祖母,算算時辰也該出發了。”說着便轉頭對身後的奉喜吩咐了幾句。

蕭懷素轉頭看向身後的這座莊子,雖然白壁仍有些泛黃,屋頂兩側的重檐也落了角,但這種古樸的味道卻是讓人念念不忘。

杜老夫人起初還說要修繕一番,只怕眼下也是歇了這個心思,莊子的外表華麗與否不重要,只要人住在裡面舒坦就行了,而眼下這座莊子完全能滿足這個需要,所以不動土也省事。

見着蕭懷素出神的模樣,杜延玉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調笑道:“怎麼,這就捨不得了?要不等着冬日裡咱們再來,莊子下頭還有一片大池塘,等冬天結了冰在上面玩冰嬉,若是不會咱們也可以看別人玩啊!”說完似是想到了什麼又癟嘴道:“這個夏天就這樣過了,若不是招惹上了那尊小霸王,只怕咱們還要玩得更開心些,有他在這裡,好些地方都沒去成呢……”一臉惋惜的模樣。

“來日方長嘛,明年咱們再來就是了!”

蕭懷素笑着拍了拍杜延玉的手,又對她眨了眨眼,俏皮道:“難不成他當真那麼閒,年年都到這裡來避暑,我可不信!”

杜延玉“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他若是真有那麼閒專門盯着咱們,只怕安陸侯府的人都要哭死了,竟是出了個不務正業的世子爺!”

倆人相視一眼,頓時呵呵地笑了起來。

不一會兒杜老夫人也出了門,貴叔恭敬地站在一旁,蕭懷素目光一轉見到了在其身後步出的秋靈,後者對她點了點頭便快步走了過來。

“哎,這時日可過得真快啊,轉眼清閒日子就到頭了!”

杜老夫人略有些感慨,目光掃了一圈,這才笑道:“本說要修整一番,不過眼下這模樣也是看慣了的……也罷,等着咱們今後老得走不動了,來不了莊子上了,再由得他們年輕人自己折騰。”

貴叔笑呵呵地將杜老夫人往馬車邊引去,“老夫人老當力壯,這身子骨可比老奴強得多啊,哪裡就說到那一步了。”

“得了,你這張嘴從年輕時就會說,不過這話聽得倒是讓人舒心。”

杜老夫人笑了笑,又轉頭看向幾個孫女,“你們也登車吧,咱們這就回了。”

“是,祖母。”

杜延雲幾個對着杜老夫人福了福身,便見着香菱與香桃扶着老夫人上了車,貴叔的聲音還在身後響起,“老夫人您慢走!”

“走吧,咱們也上車!”

杜延雲與杜延玉被丫環扶着先上了車後,蕭懷素的目光才微微迴轉,向着山下的一戶莊子上望去,那是葉觀瀾住的地方,雖說他並沒有現身爲她送行,可此刻想必也在默默地爲她祝禱吧。

這個小男孩纖細敏感,雖然身體柔弱,但內心卻是很堅強,她真有些期待他將來會是個什麼模樣。

輕輕嘆了一聲,蕭懷素有些遺憾地回了頭,秋靈這才扶着她上了馬車。

三個主子坐在一輛馬車上,幾個丫環自然是坐不下了,再說夏日裡空氣悶熱,湊在一堆也難受,便只留了一個跟車的奉喜,其餘的丫環都坐上了另一輛馬車。

就在蕭懷素一行人正當啓程之時,那杜家莊子旁的密林裡卻有個人影側身而出,他陰側側地看着登上馬車的小女孩,脣角閃過一抹狠厲的冷笑,“這樣就想走了?小爺這恥辱可都還沒洗涮呢,敢戲耍我,你就要承受代價!”說着手掌一拍,竟是生生地將旁邊一顆老樹的樹皮都剝落了一塊,看得身後一衆跟隨的護衛心有慼慼。

“我可不會讓你們走得這般簡單!”

眼見着馬車緩緩行駛了起來,石瑞琪身形一動,已是向下飛掠而去,身後的護衛左右看了一眼,只能緊緊地追了上去。

另一頭石莽正從石家莊子裡飛快趕出來,心底的擔憂卻在緩緩擴大。

石瑞琪從小就是個小霸王,爭強好勝無所不能,只有別人在他手裡吃虧,哪有人敢佔他的便宜?

先前蕭家小姐巧勝之後也知道避其鋒芒,這段日子兩家再沒碰到過,石莽正在心裡暗暗慶幸,只要過了這一茬,他也能鬆一口氣,沒想到臨到杜家人要走了,石瑞琪還要找別人的麻煩。

若是小打小鬧的也就算了,橫豎是孩子之間的鬥氣無傷大雅,可杜家人若真要是有什麼損傷,只怕杜閣老能將安陸侯府給掀翻了去。

石莽知道石瑞琪是個狠角色,說一不二,此刻恨不得自己能背插雙翼趕到那裡,阻止一切還未發生的意外或是危險。

而在一顆茂密的樹冠上,葉觀瀾也正注視着樹下的一切。

羅絕忠誠地守護在一旁,看着小主子略有些失落的表情,難得有心思打趣了一句,“少爺這是捨不得了吧?”

葉觀瀾淡淡地瞥了羅絕一眼,漂亮的桃花眼古井無波,絲毫不受影響,“懷素又不是不回來了,再說若是我想回去,誰又能攔着?”

“少爺英明!”

羅絕心裡樂呵呵,面上卻是一派嚴肅。

要知道從前的葉觀瀾聰明是聰明,只是對世事太過淡漠,似乎什麼事都提不起他的興趣,可自從與蕭懷素做了朋友之後,這小子似乎也找到了人生目標,特別是被蕭懷素誇了幾句有奇才之後,對術數方面便更是感興趣了,這不早就往他外祖家寫了信,讓再尋幾個精通術數和商業帳目上的師傅來,他要可着勁地學東西了。

葉觀瀾有這番轉變羅絕也覺得欣慰。

原本他這身子也就是胎裡帶的弱症,的確算不得病,但只要自己有生活的勇氣和目標,自然這身子就撐得起來,羅絕也希望葉觀瀾能夠越來越好。

突然,羅絕輕“咦”了一聲,目光轉向了山下某處,有些詫異道:“那不是安陸侯世子?”

“石瑞琪?”

葉觀瀾也是陡然一怔,但他的目力卻是不及羅絕,只能隱約見着一夥人往下而去,若真是安陸侯世子的話……

“不好,懷素可能有危險!”

葉觀瀾臉色一變,不由攥緊了羅絕的衣袖,“羅叔,咱們快過去看看!”

他就知道石瑞琪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前段日子蕭懷素沒有再四處蹦達,倆人不碰在一處自然就沒事,而眼下杜家人都要離開了,石瑞琪一夥就這樣尾隨而至,一看就是沒安好心。

葉觀瀾可沒有忘記這位安陸侯世子歷來就是個小霸王狠角色,這世間上倒鮮少有他不敢做的事。

羅絕也意識到不對,二話沒說背上葉觀瀾便縱身從樹上跳下,飛快地向石瑞琪他們一夥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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