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日子寧湛的忙碌大致與秦王有關,這點蕭懷素倒是知道的,卻也體貼地沒有過問,只每日安排他的膳食湯水,就算他走得再早回來得再晚,家裡總有口熱湯喝着。
寧湛雖然沒有言明,可心裡當真是很感動的,他的妻子懂他,無條件地支持着他,還有什麼比這更另人羨慕的。
這一日寧湛倒是回得比往常早了些,蕭懷素剛剛梳洗完他便回了家。
“今兒個總算是見到六哥的面了!”
蕭懷素笑着上前接過寧湛遞來的外衫,跟着打趣了一句。
“這段日子忙得都沒和你好好說些話了,你且等着我去梳洗了就來。”
寧湛倒是也不介意蕭懷素的打趣,只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這便拿着換洗的衣物入了淨房。
蕭懷素又吩咐小菊去把廚房裡溫着的湯水給端來,想了想又吩咐道:“順道再下碗湯麪吧,只怕六爺這個時辰回來也該餓了。”
“是,少奶奶。”
小菊領命而下,代兒又在一旁給蕭懷素整理牀鋪,又道:“今兒個六爺難得回來得早些,奴婢待會就不在屋裡侍候了,少奶奶有事便喚奴婢就是。”
“行。”
蕭懷素笑着點頭,代兒是個知事的丫環,知道她這段日子也着實想着寧湛,只是礙於他公務繁忙沒有空閒,今兒個正好有這機會,她怎麼會不想夫妻獨處?
等着小菊將食盒給提進了屋裡,代兒也趁勢退下。
寧湛頂着一身溼氣從淨房裡出了來,見到屋裡只有蕭懷素一人也沒覺着意外,倒是見着桌上放着的食盒時脣角微微一翹,轉頭道:“你也知道我此刻腹中空空,確實想要吃些東西了。”
蕭懷素拿了棉布巾子上前給寧湛擦着溼發,笑道:“知道你會餓,所以讓小菊煮了碗湯麪,還有今兒個燉的湯水,你趁熱吃吧!”
寧湛點了點頭,自己動手打開了食盒,由着蕭懷素給他擦着頭髮,自己大快朵頤地用着美食,熱騰騰的湯麪進肚頓時舒坦了許多,再加上一碗溫補的湯水,讓人心裡更是愜意。
蕭懷素只將碗碟收拾進了食盒裡,又端來茶水讓寧湛漱了口,這便拉着他進了內室,“今兒個咱們好好聊聊!”
“我也正有此意。”
寧湛笑了笑,跟着蕭懷素在牀邊坐下,倒是反將她拉在自己的膝上坐定了。
燭光下,她披散着烏髮,水嫩的肌膚似是覆上了一層珍珠般瑩潤的光澤,黑瞳閃亮如天邊的星子,寧湛的大手不由輕撫着蕭懷素柔嫩的臉蛋,久久都不願放開。
“老夫老妻了,你還盡盯着我看幹嘛?”
蕭懷素微微紅了臉,目光卻也沒有躲閃開來,只伸出一隻手輕覆在了寧湛的手背上,含笑看向他。
“自然是怎麼看都看不夠的。”
寧湛淡淡一笑,又擁了蕭懷素入懷,這才感覺到心裡踏實了許多,感慨道:“這段日子着實太忙,咱們夫妻打照面的功夫都有限,你可別在心裡怪我!”
“怎麼會呢?”
蕭懷素笑着搖了搖頭,只倚在寧湛的懷中輕聲道:“你在忙着正事我自然是知道的,身爲你的妻子便是要做到不讓你擔憂,照顧好這個家,我只用安心等着你歸來,不是嗎?”說罷仰頭望了過來。
“是,這些你都做得很好。”
寧湛笑着在蕭懷素盈潤的紅脣上落下一吻,又將她頰邊的烏髮挽至了耳後。
倆人靜靜相擁了一陣,便聽得寧湛的聲音低沉道:“這段日子吳王頻頻發難,這後面不乏有貴妃娘娘的手筆,連我都有些忍不住,可王爺還能不動聲色……”一頓之後嘆了口氣,“不過王爺說得也對,眼下還不是時機。”
蕭懷素聽了不由緩緩點頭,皇上那邊都沒有動作,這位老謀深算的主可不會真的就此老眼昏花了。
從前魏王與齊王之爭似乎還歷歷在目,如今秦王羽翼漸豐,皇上卻青睞起了稚嫩的十三皇子,安貴妃爲了四方拉攏不得不與吳王聯手而戰,一同來對抗秦王。
焉知這一切不是皇上使出的手段?
蕭懷素也見過這位帝王,看着便是威嚴深沉,絕對不是一位善主,當年齊王那般高的聲勢都就此落馬,此刻秦王選擇沉默與退讓也未嘗不是一個好的應對辦法。
不動時靜靜蟄伏,一動時必定雷霆萬鈞!
“不過咱們也不能一直坐以待斃,任憑他們打壓……”蕭懷素想了想,緩聲道:“王爺是否有了什麼應對之策?”
“應對之策自然是有的。”
聽蕭懷素這樣一說,寧湛脣角也染了一抹笑意,只將她抱緊了道:“相信不久之後就會有個結果,你且看着吧!”
“喔,當真?”
蕭懷素心中一喜,不由拉緊了寧湛的衣襟,心中雖則激動,但難免也有一絲擔憂,“不過你也凡事小心,雖則以大局爲重,但你的安危纔是我最掛念的,知道嗎?”說罷微微靠近了些,鼻頭輕觸着寧湛的鼻尖。
這樣親暱的舉動自然讓寧湛很是受用,又趁勢與蕭懷素親熱了一番,這才笑着點了點頭,“我家中還有嬌妻等候,自然會以自身安全爲重,我可是很惜命的,又不是那等亡命之徒!”
“你明白就好!”
蕭懷素這才放了心,又聽寧湛問起寧淵夫妻的境況,便道:“這段日子我也常去四嫂那裡走動,也有見着四哥,他氣色好了不少,夫妻倆人也有說有笑的,特別是有妞妞和囡囡在時……想來已比那時好了許多。”
寧淵與端儀公主最艱難的日子都已經熬了過去,今後的生活雖然不說一番美滿,但經歷了這樣的事情也加深了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應該更懂得珍惜與感恩了吧?
更何況他們還有兩個女兒,就是爲了妞妞與囡囡也不會衝動行事的。
“四哥定是對四嫂隱瞞了實情,不然四嫂哪有這般容易罷休?!”
寧湛嘆了一聲,下一刻卻是眸光一轉,脣角拉起一抹冷笑來,“不過他們逍遙不了多久了,犯了過,總要還的!”
蕭懷素安慰地拍了拍寧湛的手背,緩緩點了頭。
“永樂宮”中,安貴妃此刻正安宜地斜躺在貴妃榻上,一身泥金紅的長裙拖曳在地,裙角處正趴着一隻庸懶的波斯貓。
“最近倒是清靜了不少。”
安貴妃打了個呵欠,又扶着身旁宮女的手坐直了,閒閒地問道:“幾時了?”
“回娘娘的話,戌時過半了。”
宮女小聲地回了一句,安貴妃卻是眉頭一挑,似乎有些心事,這時便見一個宮女快步從殿外而來,到了安貴妃跟前行了禮,又小心翼翼地上前幾步,附在她耳邊道:“娘娘,吳王求見!”
“他來了?”
安貴妃果然精神一震,只道:“在哪裡?”
“還在上次與娘娘約見的小竹林等着。”
這名宮女顯見得的是安貴妃的心腹,她這一回稟,安貴妃立馬便回殿內梳妝,又換了身不顯眼的衣服從側門而出偷偷地去小竹林與吳王相見了。
這次吳王來得較早,還有心思在這竹林裡轉了轉,見各處不時有累起的小土包,甚至還有人在上面用石塊壓了冥錢,顯然是有人來拜祭過。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吳王不由咧嘴一笑,頭也沒轉地說道:“娘娘每次都與本王在這墳林裡相見,夜半無人時就不覺得背脊發涼嗎?”
“這有什麼,本宮活人都不怕,難道會怕幾個死人?”
安貴妃稍顯軟糯的聲音響起,夾雜着一絲女人的嫵媚之音,吳王聽到耳朵裡不由打了個顫,緩緩轉過身來,待看清不遠處站立之人,不由眼眸半眯。
安貴妃一襲深藍色的長裙融入夜色中,妝容精緻嫵媚,整個人如一隻庸懶的波斯貓一般倚在竹旁,就像一道修長的暗影,若是不仔細看還當真看不出是個真人呢。
吳王嘖嘖了兩聲,眼前這個女人真是在什麼時候看都有不同的風情,恐怕過不了多久便能被他擁入懷中了,這才笑着走近了幾步,“娘娘可真是膽子大呢!”
“不說這些廢話了,本宮聽聞最近秦王在朝中很是受挫,可都是你的手筆呢!”
安貴妃說起這些心情就很好,秦王屢屢敗仗,他們這邊自然是節節高漲,就連皇上都對十三皇子多有誇讚呢,看來她的努力沒有白費!
“是,今日早朝之後本王與九弟跟着父皇去了御書房,父皇對九弟好一番訓斥,還責令他在府中思過,無事不得外出!”
這也是吳王趕來爲安貴妃送出的好消息,果然見着這個女人眉飛色舞一臉欣喜的模樣,他倒很是受用。
“這麼說,咱們就要成功了?”
安貴妃也是激動地上前了一步,倒也沒在乎吳王那猥瑣的目光在她全身上下游走,只一臉興奮道:“何時提出立太子?”
“這個……還不急。”
吳王搖了搖頭,笑着走近了安貴妃,一邊踱步,一邊伸手從安貴妃的肩膀上輕輕滑過,態度曖昧至極,又湊近了她低聲道:“眼下父皇正惱了九弟,若是咱們在這個時候提起,難免有些趁人之危的嫌疑,只怕父皇也會心中不喜,還要再等一段日子才行。”
說話之間吳王已經繞到了安貴妃身後,腳步上前一步,整個人便貼在了安貴妃的後背上,溫熱的呼吸更是傾吐在了她白皙的脖頸之間。
安貴妃微微一僵,卻是沒有動彈,只能感覺到吳王的一隻大手在她身後遊移,從腰上,漸漸滑到了背上,最後到了肩膀,然後……
就在吳王的手想要探入她的衣襟之時卻被安貴妃給一把握住了,她轉過身看向吳王,原本的一臉怒氣在瞬間化爲虛無,反而是一臉嫵媚嬌羞,又順勢推了吳王一把隔開了倆人的距離,只嬌嗔道:“王爺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哪裡就適合你與我……”說罷媚眼一飛,帶出無限風情來。
吳王只覺得心都顫了顫,也跟着走前幾步,卻被安貴妃伸手給擋住了,始終不能一親香澤,這讓他心裡頓時生上了幾分惱怒,眸中亦浮起了一絲陰戾,冷聲道:“難道本王已經做到這個份上了,娘娘覺得還不夠?”
“怎麼會?”
安貴妃面色一僵,有些尷尬地扯了扯脣角,“王爺說笑了,您對咱們母子的心本宮自然是明白的。”
“哼!”
吳王卻不吃安貴妃這一套,只甩了甩衣袖,背過了身去。
安貴妃的面色驟然便沉了下去,尖細的指甲不由摳住了掌心,不過給了吳王幾分顏色,他還真開起了染房,若不是他們母子眼下還要依仗這個男人,她真是半點不願意搭理他。
可想到成功近在眼前,只要籠絡住了吳王,他必定會爲他們鞍前馬後,到時候他們母子只要坐享其成即可。
有權力這個誘因的存在,安貴妃還是捨得下面子的,略微調整了情緒,這才輕搖着柳腰走上了前來,一手輕輕搭在吳王肩膀上,“王爺莫氣!”見吳王不爲所動,整個柔軟的身體也順勢倚了過去,吐氣如蘭道:“只要這事能成,本宮今後還不是王爺的人,咱們又何必急在這一時之間?”說着輕擡眉眼,睫毛顫了顫,目光似羞似憐地低垂着,掩住了眸中那一絲冰冷與厭惡。
若是他朝十三皇子能夠成爲太子,甚至登基爲帝,安貴妃絕對不會放過今日膽敢這般輕薄欺辱她的吳王。
“當真如此,那就是本王之幸了。”
吳王這才緩了緩臉色,順勢將安貴妃給摟進了懷裡,便是好一陣愛憐親吻。
安貴妃起初還有些排拒,不過受形勢所迫也漸漸軟了身子,只順從着吳王,配合着他的掠奪與輕薄,心裡劃過一陣羞辱與難堪。
什麼時候她一個貴妃竟然需要討好一個王爺,這份羞辱在將來她一定要加倍地還給吳王!
想到這裡,安貴妃不由暗暗地咬緊了牙。
有風輕輕吹過,倒是掩住了竹林中掠過的人影沙沙聲,幾個起落之間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而此刻的秦王底邸中卻是另一番景象。
書房的門是緊閉着,卻也見得着從中透出的光影,沒有說話的聲音,卻只有書本的輕響,一室的寧靜。
“王爺!”
寧湛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立於案臺不遠處,拱手對着上座的秦王一揖。
“咱們裡面說話!”
秦王比了個手勢,在座的幾位謀士又開始忙碌了起來,手中不時地書寫着什麼,間或交相傳遞查閱,又在紙上落下幾筆。
寧湛只掃了一眼便隨着秦王進了書房後的一間內室。
待着倆人坐定後,寧湛才向秦王稟報,“王爺,果然不出您所料,今夜吳王進宮秘會安貴妃,就在‘永樂宮’外不遠處一個廢棄的小竹林裡。”
“那他們倆人的關係真是那樣?”
秦王脣角一翹,見寧湛點了點頭,一點也不覺得意外,手中的茶蓋輕輕敲響,只平靜地說道:“沒想到三哥竟然如此大膽,連父皇的女人都敢動?如今本王在府中思過,他們倒正好加快步伐爲十三弟立儲的事情奔忙了吧?”
“眼下看來是這樣。”
寧湛點頭道:“王爺,那咱們當真不做什麼了?”
“以靜制動。”
秦王微微頷首,眸中深芒轉動,“父皇也不是傻的,自然不會不清楚他們的動靜,如今本王不動,只是想要看看父皇要的到底是什麼……”說罷又斟酌道:“本王退讓,不過是讓他們先做那一塊試金石!”
吳王有勇無謀,只不過是有點小聰明罷了,倒是不足爲懼。
安貴妃也是個只顧眼前利益,看不到大局的蠢貨,這些人向來都不是他需要忌諱的。
若說唯一要擔心的對手,恐怕就是那個遠在遼東的齊王,以及那個蟄伏在深宮裡少有動靜的淑妃娘娘。
秦王很是明白這一點,所以到如今都沒有輕易出手。
“原來王爺是這個打算。”
經秦王這一說,寧湛才明白過來,秦王忌憚的竟然是皇上。
“是,父皇可不是庸碌之輩,從魏王與齊王的前車之鑑中本王便明白了過來,那個位置除非是他想要給,否則任何人都要不到!”
秦王說到這裡卻是緩緩翹起了脣角,“雖然過了這些年不知道父皇有沒有轉變,但三哥與十三弟這一試倒是能試出他的幾分態度,咱們且靜觀其變吧!”
“是,王爺!”
寧湛頷首應是,又聽秦王吩咐道:“安貴妃與吳王有何接洽還是要好生留意着,說不定哪一時就要派上用場。”說罷脣角笑意深深,眸中劃過一絲深芒。
寧湛點了點頭,袖中拳頭不由握緊了,他早就等待着這樣一個時刻,想來也是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