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懷素也知道了寧湛與秦王的計劃,心裡卻不太擔心,既然秦王都出面了,那麼這個局勢便是王對王,即使雙方都有所損失,但也不會傷筋動骨,但若是能挫挫吳王的銳氣,再讓他吃些苦頭那是再好不過了。
等着秦王率領禁軍中的精英與豐臺大營的人比試的那一天,蕭懷素便有些忐忑起來,好不容易等到日落西山,寧湛興奮地奔回府中時,她懸着一天的心纔算是落了下來。
“結果怎麼樣了?”
蕭懷素接過寧湛脫下的黑色卷草紋披風,又將他讓到桌旁坐下,看着他一臉的喜色,想來也知道今日秦王那支隊伍必定是沒有吃虧的。
“這還用說?”
寧湛咧嘴一笑,又連斟了兩杯茶水飲盡,等着緩過氣來才道:“今日真是痛快,痛快啊!”說罷伸手一拉便將蕭懷素拉在他腿上坐定了。
“怎麼個痛快法,你也說給我聽聽!”
蕭懷素笑着攬了寧湛的脖子,看着他意氣風發的模樣她心裡也開懷,那幾日裡因爲寧淵的事情他總是眉頭不展的模樣,如今竟是一下都好了。
寧湛點了點頭,笑道:“你也知道豐臺大營裡那夥人都是膿包,真正厲害的沒幾個,而禁軍在王爺的調教下更是個個勇猛,今日就沒吃過敗仗。”
蕭懷素也跟着開心,“那王爺可是與吳王對上了?”
“起初吳王還不應,等着王爺叫陣了三場,百步穿楊地射中了豐臺大營的旗幟,吳王這才坐不住了,若是他不還以顏色,今後營中的將領怎麼會服他?”
寧湛說到興起又摸了一把蕭懷素柔嫩的臉蛋,被她拍掉了手,這才笑着繼續說道:“吳王的實力確實也不弱,當初我竟是有些小覷他了,不過王爺文武雙全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們你來我往,打得好不激烈……最後你猜怎麼着?”寧湛話到這裡微微一頓,又賣了個關子,急得蕭懷素忍不住拿粉拳催促他,這才笑道:“吳王的門牙都被打掉了兩顆,那模樣可真是狼狽至極!”
想像着那場面,再想着吳王一張嘴便是漏風的門牙,蕭懷素都止不住笑了起來,又道:“那王爺呢,有沒有受傷?”
“王爺只是受了些皮外傷,無礙的。”寧湛擺了擺手:“不過今日能挫挫吳王的銳氣,讓他別那麼目中無人也是好的,經此一役,在軍中吳王的聲勢自然便比不上王爺了。”
蕭懷素點了點頭,“回頭這事你可要說給四哥聽,也讓他舒心一回。”憋了那麼久,知道吳王吃癟,想來寧淵也會大笑一場吧。
“自然,回頭我就告訴四哥去!”
寧湛笑着點頭,蕭懷素開懷過後又不免多了一絲擔憂,“王爺這般教訓了吳王一回,想來吳王也會消停一陣了,就是不知道若是皇上知曉會不會……”看着自己的兒子耍狠鬥勇,不知道老皇帝會是個什麼想法?
蕭懷素雖然見過皇上一次,可這個男人看起來城府極深,她真的揣測不出他心裡是怎麼想的。
“皇上年輕時也是尚武的,聽說那時還是皇子便樂得與衆兄弟比試,都是這般過來的,想必也不會說什麼,再說了……”寧湛眼中光芒一閃,慎重道:“還真沒到那個時候,這些小打小鬧皇上又怎麼會放在眼裡?”
“那就好。”
聽寧湛這一說,蕭懷素才放下心來。
爾後寧淵也知道了吳王的慘狀,爲了這事還開懷地與寧湛喝了小半天的酒,端儀公主與蕭懷素作陪,倆人還在廚房裡去搗鼓了幾樣小菜。
端儀公主對蕭懷素能做出種種美食讚不絕口,也有心試着做做,但做出來的菜色賣相實在不佳,不過味道還尚可,寧淵倒是不嫌棄地全盤享用了,這又讓端儀公主心裡舒坦了一回。
幾個人說說笑笑,享受着一下午難得的好時光。
入了十月,天氣漸漸涼爽了起來。
杜延林的婚事如今也落定了,杜伯宏再也不敢耽擱,與梁氏商定着走水路急急往廣州趕去,就要趁着冬日裡水面沒有結冰之時到達他的任職之地。
蕭懷素隨着王氏一行人也去爲杜伯宏夫妻送行,再一次見證了三表嫂蘭氏的溫良賢淑。
梁氏原本是對這門親事壓根打不上眼的,如今不過短短十多天過去,已經對這個兒媳婦滿意地不得了,殷殷叮囑,就盼着自己不在的日子蘭氏能將杜延林給照顧妥當了,最好再生出兩個大胖小子來。
蘭氏也是個會說話的,只一臉愧疚道:“原本應該侍候在公婆跟前以盡孝道,只是相公他要各地跑着,若是我不將他給照顧妥當了,婆母您也放心不下。”
梁氏便連連點頭,又拍着蘭氏的手道:“將延林給照顧妥當了,你就是對咱們盡了心了,這個你公公和我都明白的。”
“婆母寬宏,竟是兒媳的福氣。”
蘭氏看着便要拜倒在梁氏跟前,又被她給拉了起來,接着便聽蘭氏又道:“廣州風大雨水也多,兒媳給您們倆老準備了些合用的布料,可到那邊再做成衣服,還醃了十壇的醬菜,若吃不慣那邊的口味就拿醬菜下下飯,若是吃完了就寫信來,兒媳讓人再給您們捎去。”
一番話說得梁氏目中含淚,直嘆這個媳婦比兒女都貼心啊,這次真是給杜延林娶對了媳婦。
蕭懷素與杜延雲在一旁看着,此刻都對蘭氏心服口服,只互相對視一眼,又紛紛搖頭笑了,她們倆人自問是做不到這種地步的。
蘭氏看着文靜賢淑,爲人卻是八面玲瓏,真是將人哄得從裡到外無不服帖。
杜延玉也看得有些出神,蕭懷素不由碰了碰她,“三表姐在想什麼?”
“沒什麼。”
杜延玉搖了搖頭,有些羨慕道:“只是我沒個這樣的婆婆,不然也能好好侍奉她老人家。”
秦王的母妃早已經過世,要說正經婆婆也就是皇后娘娘了。
“三表姐想爲王爺盡孝,平日裡多去看看皇后娘娘也是好的。”
蕭懷素便笑着捏了捏杜延玉的手,又湊近了她低聲道:“娘娘與秦王妃倒是沒什麼話說,但見着你這般聰明靈巧的自然會喜歡,你在娘娘那裡得了好,王爺自然也就好了。”
蕭懷素對杜延玉的提點也是出於一番關切之情。
嫁給了自己心愛的男人,或許杜延玉的心理是得到了極大的安慰與滿足,可真正地生活在了秦王府卻又不是事事如意的,因爲她上面還壓着個秦王妃呢。
這段日子杜延玉也就出過兩回門,姐妹見了她也是笑少憂多,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不過路已是選了,卻是沒有後悔的藥吃。
蕭懷素也只能往好的方面打算,杜延玉能多幫上秦王一分,便能多得他一分的愛戴,這樣的種種累積加起來,或許也能讓秦王的心一直偏着她。
雖然這對秦王妃有些不公平,但人都是自私的,我們只能選擇對我們所親近的人好。
“真的?”
聽蕭懷素這一說,杜延玉也心動起來,秦王如今母妃不在,皇后便是他的嫡母,她又是秦王的側妃,幫着秦王孝順嫡母也是應該,加之魏王又不在皇后身邊,若是她親近皇后一些只怕也能得到皇后的喜歡。
這樣想着,杜延玉便握住蕭懷素的手,真切感謝道:“虧得表妹一直爲我着想,這份情我記着了。”
“都是姐妹,不爲你爲誰呢?”
蕭懷素擺手笑道:“不止是我,杜家每個人都盼着你好。”
“是啊!”
杜延雲也插進話來,只拍着杜延玉的肩膀道:“你好了,四伯父他們也能少操分心不是?”
“我知道的。”
杜延玉紅着眼眶點了點頭,雖然秦王待她確實不錯,可到底比不過自己的親人,秦王府宏大寬敞,可她仍然懷念從前的閨閣小院,如今才知道這一切是再也回不去了。
杜伯宏夫妻離開,杜老太爺與杜老夫人便也打定主意要回西安去了。
家中小輩該成親的已然成親,而剩下的杜延雪與杜延廷還年幼,等着他們成家立事還有好些年頭,又有父母長輩在一旁看顧着,杜家兩老也算暫時放下心來。
蕭懷素卻是捨不得兩位老人,還央着寧湛一同回杜家住了幾天,好好陪陪兩老。
杜老夫人琢磨着這一次回西安,指不定短時間內都不回返京,說不定就真地在那裡頤養天年,哪都不去了,便將蕭懷素叫到跟前好好交待了一通。
“從前你母親出嫁時我只讓她孝順公婆,相夫教子,竟是要做足了規矩,卻忘了告訴她要爲自己好好地活着,如今這話我就對你說一次。”杜老夫人拉着蕭懷素的手拍了拍,見她眸中泛着淚花,便笑了,“有什麼好哭的,又不是今後不見了。”
“是,外祖母您說,我聽着呢。”
蕭懷素這才吸了吸鼻子,又忍住了心中的淚意好好地聽杜老夫人交待。
“人這一輩子其實短得很,晃眼幾十年就過去了,我可還記得當初嫁給你外祖父時的場景,幾個孩子出生後呀呀學語的可愛模樣,一轉眼連你們都各自成家,我也算欣慰了。”
杜老夫人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又用慈愛的眼神看向蕭懷素,輕撫她烏黑的鬢髮,“我知道你這丫頭從小就聰慧,就算沒有我們在一旁提點着心裡也是明白的……”說罷頓了頓,又道:“外祖母就想告訴你,什麼面子裡子都沒有活着實在,人活着啊,就沒有邁不過去的坎,爬不過去的山,受了委屈到杜家來說,咱們都會爲你撐腰的,可知道?”
“嗯,外祖母說得我都明白,您放心就是,我想得可通透了,我又不傻!”
蕭懷素紅着眼睛點了點頭,一時之間神情似哭似笑,又拉緊了杜老夫人的手道:“那我得空了就來看看您們,您們可要一直好好的!”
“當然會好好的!”
杜老夫人呵呵一笑,“你外祖父身子健康着呢,你瞧瞧我也不差!”說罷還站起身來蹦了幾下腿,倒是將蕭懷素給嚇得趕忙將杜老夫人又按回了椅子上坐定,只叮囑道:“您回去西安了,記着要少吃多餐,多走動,別一坐就是一兩個時辰的不動彈,肉少吃些,粗糧水果天天用些,這樣身體纔好呢!”
“行,你說的我都記在心上了,這下你可放心了?”
杜老夫人笑着嗔了蕭懷素一眼,“年紀不大,卻已是像個管家婆了。”雖然這樣說着,可心裡卻覺得溫暖。
蕭懷素卻是翹了下頜,揚眉道:“我倒是巴望着管您們倆老一輩子呢,這是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
“你這丫頭就是會說話,說得我心裡舒坦,怎麼這鼻子也覺得酸酸得……”杜老夫人說着便撇過了頭抹去了眼角滲出的淚水。
蕭懷素伏在杜老夫人膝頭,倆祖孫也不說話,靜靜地享受這離別前的時光。
而在外院的書房裡,杜老太爺正在對着寧湛進行着另一番的教導。
寧湛向來敬佩杜老太爺,此刻自然坐直了,眼都不眨地聽他說話。
便見杜老太爺端起白瓷茶蠱輕輕抿了口茶水,這才緩聲道:“說多了便是老生常談,我也知道你們年輕人不愛聽,就閒聊上幾句罷了。”
“外祖父怎麼說,我便怎麼做就是。”
寧湛也是乾脆利落的人,這點杜老太爺尤其喜歡。
“好!”
聽了寧湛這話杜老太爺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道:“家裡幾個孫兒都已經娶妻,他們我倒是不擔心的,幾個孫女延雲與延玉都有父母在身邊看顧着,唯獨懷素……”說到這裡搖了搖頭,感嘆道:“她那個父親,我是不指望的,從前還有我們倆老在她背後給撐着,如今我們一走,這偌大的京城裡就只有你是她最親近的人了。”
寧湛沉聲道:“外祖父放心,我會照顧好懷素的,待她如珠如寶,半點委屈都不會讓她受着。”
“這話我愛聽!”
杜老太爺眯着眼笑,又喚來了屋外守着的杜響,對他吩咐交待了一通,不一會兒便見杜響捧着個長條的錦盒又回了來。
“阿湛,你打開看看!”
杜老太爺示意杜響將錦盒放到寧湛跟前的桌上,“這是從前別人送我的,只是我這一輩子拿筆桿子倒行,卻是半點不會舞刀弄劍,這劍是好劍,可也得用到會使的人手上。”
聽了杜老太爺的話,寧湛依言打開了錦盒,只見一把五尺長劍靜靜地放在鋪了黑色絲絨的錦盒內,劍靴卻沒什麼特別之處,像是一種古樸的木頭只雕着一圈圈奇怪的花紋,握在手裡卻是很輕。
他緩緩抽出了長劍,一道青色的光芒隨之閃耀而出,劍身薄如蟬翼,輕輕一彈,便發出一陣悅耳的輕吟,寧湛止不住地點頭讚歎,“真是把好劍!”
杜老太爺捋着長鬚,笑呵呵地點頭,“這把劍名曰青鋒,吹可斷髮,確實是把好劍!”
“外祖父,這劍太過貴重了!”
寧湛還劍入鞘,面色上微微有些猶豫,杜老太爺雖然不用劍,但這既是他老人家的藏品想來也是極看重的。
“說是送給你的就送給你了,莫要推拒,再說我不喜歡的話今後你也別管我叫外祖父了!”
杜老太爺一吹鬍子,竟是使起了幾分小孩脾氣,倒是讓寧湛哭笑不得,只能點頭收下,又珍重地將它放在了錦盒裡,“外祖父所贈,我自當珍藏!”
“所以說你這孩子,劍是拿來用的,可不是一項擺設!”
杜老太爺搖了搖頭,眸中神色一斂,飽含深意地說道:“我希望你用這把劍來保護懷素,劍只有用在它當用的地方纔能發揮出它的價值,人也亦然。”
寧湛微微一怔,旋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外祖父的話我記在心裡了。”
“如此甚好!”
杜老太爺笑着看了寧湛一眼,又端起茶蠱來吹了吹面上的浮葉,緩緩地抿了一口。
幾日的光陰轉瞬即逝,就算蕭懷素再捨不得杜家倆老,也不得不迎來了這離別的時刻,看着城門外遠去的馬車,揚起的塵土漸漸遮住了他們探出車窗外揮手告別的身影,蕭懷素再也忍不住地哭倒在了寧湛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