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蕭懷素本也沒打算告訴寧湛,可她心裡總有些擔憂,寧淵寧湛本就是嫡親的兄弟,若是寧淵真有什麼事情而寧湛不知道,將來又釀出大禍來,寧湛會不會怪她當初沒有提醒過他?
想着想着,蕭懷素的秀眉便輕輕蹙了起來,連寧湛將一塊燒好的兔肉夾在她碗裡都不知道,只筷子無意識地在碗裡攪了攪。
見蕭懷素吃得心不在焉,寧湛便也擱下了碗筷,伸手在她臉上撫了撫,擔憂道:“你這是在想什麼呢,擔心的飯都吃不下?”
蕭懷素擡眼望向寧湛,眸中水霧重重,又隱現着一抹掙扎,半晌後才嘆了一聲,將今日自己所見告訴了寧湛,末了才道:“我在想四哥與四嫂定是在隱瞞什麼不想讓我知道,我又怕他們真的有事,”見寧湛一臉慎重的模樣,又拉了拉他的衣袖道:“要不你先暗地打聽一番,若是需要幫忙你再出手,若是不需要……咱們就當不知道這事。”
“嗯。”
寧湛想了想才點頭應了一聲,寧淵如今是駙馬都尉,又是武安侯世子,難道誰還敢找他的不痛快不成?
這樣想着,寧湛便暫時放寬了心,也許只是他們夫妻間有些什麼事情不方便別人知曉吧,畢竟誰沒點秘密呢?
既然寧湛這樣說,蕭懷素自然就將這事放下不提,不想有一天卻見着寧湛怒氣衝衝地回了家,一關上房門就黑着臉坐在桌旁,嚇得幾個丫環都不敢近前。
“六哥這是怎麼了?”
蕭懷素揮手讓幾個丫環退了出去,這才坐在了寧湛身旁,見他眸中難掩憤恨的神情,不由輕輕握了握他的手。
寧湛閉了閉眼睛,好不容易將心頭那股怒火給強自壓了下去,轉頭見着蕭懷素擔憂的眼神,不由歉意道:“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又撫了撫她的臉龐,“可是嚇到你了?”
“沒有。”
蕭懷素輕輕搖頭,又將手覆在寧湛的手背上,溫聲道:“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讓你氣成這般模樣?”
寧湛早已經不是那等遇事就急怒的毛頭小子,能將他惹到這份上,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蕭懷素自然不會等閒視之,便聽得寧湛凝眉道:“你可還記得上次與我說的那件事?”
“上次?哪件事?”
蕭懷素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見寧湛的目光往外轉了轉,這才猜測道:“可是四哥與四嫂的那事?”
“是,也不是。”
寧湛先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蕭懷素更加茫然,又聽得他沉沉一嘆,“其實這算是咱們的事,四哥只是受了牽連。”
“到底是怎麼了,你且說與我聽。”
被寧湛這一說,蕭懷素的心也提了上來,攥住他的手就沒再放開,一臉緊張地看着他。
寧湛理了理頭緒,這才從頭道來:“四哥如今是在豐臺大營裡效命,這你是知道的。”見蕭懷素點了點頭,又接着說道:“而如今掌管着豐臺大營的卻是吳王!”
吳王?!
寧湛這一提點,蕭懷素頓時便表白了幾分,卻還是不能確定地問道:“可是吳王給了四哥難堪,還是爲難了四哥?”
安家姐妹年後是要被送入吳王府做妾室的,而她那次卻在宮裡公然教訓了安子雅,若是吳王一直記恨在心,很有可能因爲這事進行報復,只是找不到她和寧湛的錯處,卻是將這筆帳算到了寧淵的身上?
寧湛這才沉沉地點了點頭,“吳王邀了四哥校場比武,四哥他……輸得很慘!”說到這裡已是有了幾分不忍。
蕭懷素從寧湛的口中也知道過寧淵曾經傷了經脈,不能練內家的武學,也就是有些花把式,真要致敵性命或許還欠些火候,因爲這樣在當初寧湛還沒有崛起之前,寧灃才壓了寧淵一頭,更得他們父親寧遠的賞識和器重。
“這……”
蕭懷素聽到這裡心都抖了抖,怪不得這些日子她再沒見到寧淵出現過,一定是傷得很重又怕他們給發現了所以這纔沒有出院門。
“那咱們去看看四哥吧,也不知道他傷得重不重,四嫂得有多擔心啊?!”
將心比心,若是寧湛受了傷只怕她已是急得不行,便趕忙起身往屋外走去,又吩咐代兒從庫房裡取些補藥食材,又讓小菊去熬些補身子的燉品,回頭見寧湛還是坐着沒動,不由對他招手道:“還等什麼,咱們這就過去看看!”
“行,是要去看看!”
寧湛有些後知後覺,不過見着蕭懷素忙活的這一通到底心中也盈着感動,便拉着她的手一同往“明園”而去。
而此刻“明園”的正屋裡,端儀公主正一臉擔憂地看向坐在牀榻上閉目歇息的寧淵,只心疼道:“三皇兄也太恨了些,他怎麼能將你傷成這副模樣?如今已經過了好些天了,這腫都還沒有消下去!”說罷便拿了絹帕輕輕拭了拭寧淵額頭上的傷痕。
寧淵增開了眼搖了搖頭,將端儀公主的手握在掌中,擡眼看着妻子,輕聲道:“這事還是要瞞下來,吳王就是想要藉着這次的挑釁讓阿湛出手,我們不能遂了他的願!”
“三皇兄也太將安家姐妹當回事了,不過是個做妾的玩意,罰了也就罰了,竟然爲了這點小事,他就當衆給你沒臉!”
端儀公主越說越氣,一張俏臉已是隱隱帶煞,雖然在宮中生活她慣會忍耐,可也不能讓別人欺負到了頭上還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這事……”
寧淵斟酌了半晌,才搖頭道:“咱們也挑不出錯來,怪只怪我學藝不精,這纔在擂臺上輸給了他!”說罷眸中閃過一抹隱痛,只撇開了頭去不讓端儀公主瞧見。
“三皇兄分明是故意的,又知道你打不過他,這纔拿你出了氣!”
端儀公主還是咽不下這口氣,又站起身道:“我要進宮去見母妃,怎麼着也要讓她在父皇面前說句話,這打不能白挨,三皇兄也該擔點責任!”哪知剛要走,衣袖卻被寧淵給攥住了,“別去,你這一去咱們苦心瞞住阿湛的事不就白搭了嗎?”
“可是……”
端儀公主仍舊有些不甘,只死死地咬着脣。
寧淵便嘆了一聲,又拉了端儀公主坐在牀邊,輕聲勸道:“你也知道那是你三皇兄,是皇上親封的吳王,若是阿湛知道了會怎麼樣?若是他也堵住吳王打上一通,那不真是稱了別人的意了,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可也不能白讓你受委屈。”
寧淵這話端儀公主還是聽進了幾分,卻又有些不忍地看向他。
“都是皮外傷,養養就好了,”寧淵牽了牽脣角,又將端儀公主摟進懷裡,眸中的冷光一閃而過,“這傷自然不能白受,總有討回來的一天。”
“嗯。”
端儀公主哽咽地應了一聲,將寧淵抱得更緊了。
就在這時便聽到屋外有丫環高聲稟報道:“公主,六爺與郡主來了!”
“他們怎麼來了?”
原本還緊抱的倆人驟然分了開來,寧淵一臉詫異之色,端儀公主也驚覺地站起了身來,便想往外走去,“我去攔着他們!”說話之間便已經見着門打了開來,幾個丫環想來攔着的,卻恁是沒有攔住,寧湛已經拉着蕭懷素的手踏步而進。
“四嫂!”
蕭懷素見端儀公主一臉慌張的模樣,心裡更覺得愧疚,只上前來拉了她的手道:“你也別瞞着我們了,四哥的事我們都知道了。”
“什麼?”
端儀公主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回身向裡屋掃了一眼,便聽到寧淵輕輕一嘆,沉默之後才道:“讓他們進來吧!”
寧湛向蕭懷素點了點頭,這才率先進了房中。
幽暗的室內並沒有點亮燭火,窗櫺只開了半扇,房內算不得透亮,但也能清楚地視物。
蕭懷素跟隨着寧湛的步伐進了裡屋,便見着寧淵正坐在牀榻上,背靠着牀頭,身上搭了層薄絨毯子,再往近裡一看,待瞧見他的模樣,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哪裡只是不好,應該是很不好!
寧淵那張俊逸的臉龐此刻已經看不清原貌,他的右臉頰正高高地腫起,泛着青紫之色,眉角與脣角都裂開了好幾道口子,乍一看頗有幾分猙獰之色。
蕭懷素看到這張臉都有幾分不忍之色,作爲寧淵親弟的寧湛自然更看不下去,整個身子隱隱顫抖,眸中泛起一陣陣的怒火,咬牙道:“我要將吳王打成豬頭!”說罷轉身要走,卻被蕭懷素一把給攥住了,“先聽四哥說話,不要衝動!”
“弟妹說得對。”
端儀公主抹着淚走上前來,“六弟不要衝動,我三皇兄不是那麼好惹的,你若就這樣衝去找他算帳,指不定正稱了他的意!”
“是啊阿湛,”寧淵也跟着點頭,“你嫂子說得對,我如今受的只是皮外傷,若是衝動之下傷了吳王,那可不是一般的罪過!”
打殺皇室宗親這份罪責的確不小,弄得不好說不定還會讓寧家被奪爵,更甚者家破人亡。
蕭懷素也沉默了下來,片刻後才擡頭對寧湛道:“四哥與四嫂說得對,若是你這樣魯莽而爲,不僅報不了仇,指不定還鑽進了他們的圈套,將全家老小都給拖了進去,這事還是從長計議得好。”
寧湛咬緊了牙,手中的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半晌後纔是深吸了一口氣,只垂頭道:“四哥,我聽你的。”
在場衆人這才鬆了口氣,便聽端儀公主道:“別說六弟,剛纔連我也沉不住氣了,還想着進宮鬧上一鬧,還是你四哥勸住了我。”說罷又坐在牀邊牽起了寧淵的手,“如今六弟與弟妹都知道了,你也不用瞞得這般辛苦。”
“是我不好。”
蕭懷素主動上前認錯,“若不是我對安子雅懲治了一番,想來吳王也不會對四哥出手,這都是受了我的牽連。”
寧淵卻是擺手道:“弟妹說得哪裡話,都是一家人,你這樣說就太見外了。”說罷又看向寧湛道:“還不勸勸你媳婦!”
“四哥,是咱們對不住你!”
寧湛走前幾步握緊了蕭懷素的手,倆人對視一眼後,他才轉頭輕聲道:“若不是我太自大,以爲吳王不敢拿咱們怎麼樣,這纔沒有作什麼防備,甚至沒有先對他出手,這才連累了四哥受罪。”
寧淵不悅地皺眉,“這話再不要說了,是他小人之心,你偏要算在自己身上,咱們兄弟的感情難道就連這也不如?”
“當然不是。”
寧湛連忙否認,接着眼神一黯,又道:“但這筆帳我是記着了。”只待他日來報!
蕭懷素也沒有說其他,只道:“四哥如今這般,難不成還要回豐臺大營不成?”說罷看向了寧淵夫妻,意思卻很是明白,豐臺大營裡還杵着個吳王,若是寧淵再回去難保他不會繼續挑刺,這樣長此以往下去不是一個惡性循環?
端儀公主聽了之後便道:“這個咱們還沒有打算,不過眼下我已是着人爲他告了假,橫豎等養好了傷再說,就算三皇兄再挑剔,也不能說什麼的。”
寧湛卻是轉向了寧淵,問道:“四哥,你怎麼想?”
寧淵卻是苦笑了一聲,“當初尚了端儀大家便都知道,我這個駙馬都尉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官職,若是吳王一直針對於我,我就休個長假,不與他硬碰硬就是,難不成他還真揪着我不放?這樣在皇上眼中他可就是太小氣了,這樣的吳王難成大事!”
“四哥說得對!”
寧湛認同地點了點頭,“既然你這樣想,我也就放心了,先在家裡安心養傷,你的事我會與王爺商量的,”說罷目光微微轉動,閃過一絲冷寒之意,“至於吳王那裡,我也自有計較。”
“你這小子,我說不過你!”
寧淵無奈地搖頭,又看向蕭懷素道:“弟妹,你多看着他些,雖然阿湛不是衝動之輩,但我就怕他被人一激會思慮不周。”
蕭懷素看了寧湛一眼,這才點頭應承道:“四哥放心,他不是這樣的人,再說我也會看着他的,保證不讓他亂來。”
“怎麼我就不般這可信?”
聽了這話寧湛有些不樂意了,只抄着雙手悶悶地站在一旁,還得蕭懷素來哄他幾句這纔好了幾分。
蕭懷素夫妻倆這一番作態倒是將寧淵與端儀公主給逗樂了,連日來籠罩在頭頂的陰霾也隨着這笑聲化去不少,便聽得寧淵道:“看看他這模樣,不就是還沒長大的毛頭小子,也就弟妹你寵着他縱着他了。”
“我還不是與四哥一般。”
蕭懷素抿脣一笑,見寧湛對她眨了眨眼,也知道他這是故意活躍氣氛,免得寧淵夫妻看着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仇是要報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可也沒必要爲了那樣的一顆老鼠屎讓自己隨時都不開心,日子是自己過的,他們不開心的話,指不定吳王與安家人還在一旁偷着樂呢,何苦與給自己找不痛快?
這頭雖然安撫住了寧淵,但回頭寧湛就找上了秦王,將吳王對付寧淵的事情說了一通,自然要想出辦法來出了這口惡氣。
秦王早就與吳王面和心不和,倆人暗中的角力也絕對不少,此刻聽寧湛這一說,略微一想便想出了對策,只撫掌笑道:“他不是仗着本事大,又有幾分功夫纔在營中這般放肆麼?可巧兒,如今正是軍中秋季比拼之時,到時本王帶着禁軍中的精英到豐臺大營叫陣,想來他也不好不應,趁此機會便煞煞他的威風!”
“王爺,算上我,到時候我與吳王對比一次!”
聽了秦王這話,寧湛也是眼中一亮,袖中拳頭都握緊了,頗有躍躍欲試之姿。
秦王卻是擺手道:“不行,若是你與他比拼,他在中途使詐陷害於你,就算你武功比他高出許多,也是防不甚防。”說罷眼神一黯,握緊了拳頭,“這一場仗該本王來打!”
寧湛雖然想自己親手爲寧淵報仇,但秦王這一說他也不好反駁,細細一想也佔幾分道理,皇子王爺之間的比拼確實輪不到他插手,若是真要挫挫吳王的銳氣,秦王親自對陣那是再適合不過的,到時候他再在一旁觀戰,若是吳王使詐或是有哪裡不妥的地方他也能隨時出手。
這樣想着,寧湛便點了點頭,抱拳道:“那到時候王爺自當一切小心,屬下先在這裡恭賀王爺旗開得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