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輛車等在這裡,似乎等她抉擇。
阮明心還沒有說話,身後鳳追已經大踏步走了過來:“心兒坐我的馬車。”
阮兆麟有些爲難,他剛還想先表達一下他的“慈父”情懷,就被搶了,他不由把目光轉眼看向傅博。
傅博卻沉吟着沒有說話,而阮明心身後負責“押解”的人也沒有出聲。
阮兆麟害怕阮明心與鳳老將軍單獨相處時透露什麼,畢竟越想越有些不對。他也很怕自己在那晚和桂嬤嬤的對話被她不小心聽到,要萬一如此,這要是被鳳家的人知道了,那他以後別說是升遷,性命難保還不一定。
於是他只能輕咳一聲開口接話:“打擾岳父多不好,明心還是跟爲父這一輛馬車吧。”
他說着目光施壓看向阮明心,示意她還是跟自己同車。
阮明心看着他這溫潤謙雅卻眼神威逼的做派就很無語,真不明白他到底是哪來的自信和把柄可以威脅到她的?
她的鳳眸看了父親一眼之後直接轉向外公,微微一福身,巧笑嫣然,春風盼兮“不用了外公,我與傅大人共坐一輛馬車就好了。”
“畢竟……畢竟心兒還是一個犯人,不是嗎?”
阮明心這句話說得坦然,說完直接對着傅博調皮眨眼一笑。
此時,她顯得纔像是一個孩子。
傅博被她這突然的眨眼弄得很不自在,右手握拳抵脣“咳咳”兩聲,一本正經道:“阮小姐可要選好了,傅某的馬車上可沒有大將軍和尚書大人的溫暖舒適。”
“無妨。”阮明心對着他再度福身:“明心還怕打擾大人安寧。”
不是很溫暖舒適又能冷到哪兒去?!
比這更大的風雪嚴寒她都經歷過。
在冷宮的那天,她還衣着單薄,哪像現在小桃紅還專門給她送來了一件毛茸茸的兔毛的披風呢。
心底一痛,阮明心閉眼,深吸口氣之後又迅速睜開,眼底又是一片風平浪靜。
其實也不是,當年的冷宮門前桃紅也有給她送來了錦裘披風,只是她傲氣沒要而已,以至於手邊到最後竟然連個絞箭的物件都沒有。
如果她沒拒絕的話,說不定她胸口的的箭會少上幾支吧。
阮明心自嘲的笑了笑,說不定也會變得更加悽慘,到時候龍翼軒看射殺她不成,就不是箭箭穿心,而是被射成個馬蜂窩。
“不知阮姑娘是否後悔了?”傅博看着這個臉色突變的女孩,這個阮家的嫡長女。
她雖年幼,卻還真是一個謎一樣的小女孩。那雙眼睛佈滿風暴,又時而純淨得如天山雪水,不染塵埃。
阮明心趕快收起自己的表情,如果她還是這樣情緒外露,遲早還會害死自己:“不了,傅大人,小女子本就是被看守之人,與您處在一起纔是正常。”
說完阮明心一撩裙裾,踩着下人搬來的腳凳上了那輛青灰色的馬車。
傅博明明問的是她現在悔不悔二審,但是她卻以實際行動給了他回答。
阮明心的手還撩着馬車的車簾,若有所感的回頭,就看到了阮府硃紅大門的背後透出淺淺一角亞麻色裙角。
裙角上面繡着一顆蘭草,一看就是小桃紅的手藝。
阮明心對着門口說了一句:“回去吧。”
說完,乾脆利落的爬進了馬車。
前路未知,她不能再讓這丫頭陪着她受罪。
聽着馬車聲噠噠跑開,官兵的步伐落在雪地上吱吱作響又整齊劃一。小桃紅終於捂着嘴滑坐在門後,鼻子眼睛耳朵都凍得通紅,淚水糊了一臉。她嗚嗚地哭泣着,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等周圍恢復一片寂靜,她艱難的爬起來迅速的衝出了阮府,奔進了那個純白的雪地。
跑,拼命的跑。
腦中只有一個信念,一定要救小姐。
雪地溼滑,轉眼就摔了幾跤,鞋襪早已溼透,她到最後已經分不出痛與冷。再痛再冷也抵不上她的心痛,心冷。
早上小姐被叫到前院她還以爲機會來了,她這才找到機會服侍小姐穿衣。那時候她還奇怪爲什麼今日小姐比起往日多穿了那麼多,臨別時的短短空隙小姐無意間提起若是她不在了就讓她去投奔霍家大少爺,還把她的賣身契給燒了。
當時她就覺得奇怪,纏着問了好久才終於聽小姐說今日就要二審了。她那時候還居然傻傻的說:“二審好呀,就能還小姐清白了,也能給夫人洗刷清白了。”
而她的小姐也只是告別時對她揮揮手,脣邊帶着淺笑。
那時候的小桃紅心裡還高興的感慨着自從夫人去世之後小姐突然間好像就長大了,跟着這樣的小姐是她的福分。
她真的不知道,原來小姐是這個意思,竟然抱着要被抓到大理寺決心上了馬車。
小姐能回來嗎?
心內驚駭異常,二夫人下人那些嘴賤的話語簡直就是欺心的詛咒,她恨自己真笨,如果知道小姐有可能回不來,她一定會跟着去。
生,她陪着小姐。
死,她護着小姐。
“你這丫頭,看上去真笨!”
一聲奚落突然入耳,有些熟悉,在冰天雪地中聽上去竟像是福音。
一輛馬車,停在了她的面前。
這馬車看上去比尋常人家的都大,墨綠色的車身彰顯尊貴,此時車簾是掛起的,說話的人正是小崖,正撇嘴看着她。
車廂內,霍錚正和一個少年對弈着,看上去神情閒適。
小桃紅瞬間委屈起來,她們家小姐都被帶走了,怎麼霍家少爺還能這樣悠閒:“霍公子,我家小姐都被抓走了你怎麼還和人下棋?!”
坐在霍錚對面的少年看上去年歲也不大,頂多也就十一二歲。但也是少年穩重,修長的手指如玉,執着黑子輕輕落下,狀似不經意地掃了馬車外的丫頭一眼。
而小桃紅此時也纔看清這少年的樣子,整個人不由一呆。
少年穿着淡青色的錦緞長衫,腰束玉帶,還未及冠因此頭髮只是用錦帶束了起來。面容俊美、身子秀逸。
她見過的美少年不少,就連霍錚也當得上英俊無雙。
可是這個少年,卻能用眉目如畫來形容。
掃了她一眼的那雙眼眸更像是天上雲、雲中月,吸納了天地間的精氣,像是有云霧彌散,卻又好像能看入人靈魂。
“你要救的就是這丫頭主人?!”
少年看向霍錚,聲音清潤好聽,但卻冷而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