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孩子跪伏在地上,纖弱的讓人看上去心疼。
鳳追想要上去攙扶,但是想了想卻還是沉着臉坐在椅子上,目光則望向了傅博。
阮兆麟有些難堪,沒想到自己一席話引出了女兒這樣的反應,在這些話語擠兌下,他很容易就落一下逼迫幼女的名聲。
“明心,爲父……”他開口想要把這場面給圓了過來,傅博卻悠悠開口,截住了他的話語,
“阮尚書,此案不管情由如何既然是聖上口諭要徹查,那如今就不是你我可以做主的。”
言外之意,此事還要聖上定奪。
說完,他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鳳追老將軍:“鳳將軍,地上寒涼,還是讓孩子先起來吧,此案如果二審,要如何審理,還需要方大人明斷。”
這已經是有些偏向阮明心,讓鳳追先去扶阮明心起來。
之所以對鳳追說這些話,明顯是已經看出了阮兆麟不慈。
鳳追得了此話這才趕緊去扶了阮明心起身,看着她蒼白的小臉惱恨地說道:“如果只有這兩人能查出案由,那外公就親自去向皇上陳情。”
阮明心的手腕被鳳追的大手抓的溫熱,這就是她的外公,不管她多麼不爭氣,是否會拖累到他,都可以爲她遮擋風雨。
黝黑而溼漉漉的眸子中帶着濃濃的眷念和孺慕,外公晚年無子的淒涼那彷彿只是夢中的情形,現在面前的外公高大威武,爲了她可以去直接面聖,似乎只要她想做的,他就能幫他完成。
“母親是中毒身亡的,心兒不會渾說!”阮明心壓住心頭情緒的翻涌,看着外公再次強調。
接着,她又看向了傅博:“傅大人,明心知道明心的請求已經是僭越,但是不如此,恐怕很難驗明真相。”
少女的神情悽婉,但是眸光卻是決絕:“既然已經開棺擾了母親安息,那麼就一定要一個結果。”
傅博看着站起身的女孩,其實要不是聖心微偏,加上心底的同情,就因爲她在皇上面前告御狀就足以判她誣告之罪下入天牢。
雖然這孩子主動提出二審,按理來說此時她本來就算是一個嫌疑犯。
算來今日的二審其實應該算作這個案子真正的對簿公堂公開審理,傅博帶人來一則是爲當場提壓‘犯人’阮明心和呈堂證據“鳳凝香屍首”;二則則是爲了顯示對皇帝諭告的鄭重。
傅博緩緩開口:“阮氏明心,雖然一開始此案是京兆尹轄管,但現在已經交由大理寺,本官只是協管,這次前來是帶案件相關人等和阮夫人棺槨去大理寺過府。但是此番陳情本官會轉告方大人,應該會應你所求。”
阮兆麟的臉色陰晴變化,就算現在事態至此,他已經真的不好再多說些什麼。雖然有些擔心,但畢竟前有桂嬤嬤自盡,後有大理寺藥渣被盜,這一切都符合他所臆想的右丞相大人的幫忙。
加上驗毒這種事可有很多可能性,不代表這兩個人真的前來就一定能查驗出來。
鳳追則開口說道:“如果方大人不應允,老夫親自去御前懇請。”
“老將軍,您言重了。”傅博立刻起身說道。
寒暄之後看到老將軍和戶部尚書這兩個官銜比他高的人都沒意見了,傅博放下茶盞對着外面喊話:“來人,將阮小姐和阮夫人請到大理寺去。”
外面的官兵聽到後就“是”的一聲迅速的往後堂走去,將鳳凝香的棺材擡了出來。
阮明心也隨着剛剛送她過來的兩個禁衛軍一同離開。
等到人都散盡了,那個之前還威風凜凜的鳳老將軍終於露出了他作爲一個父親的軟弱。
他目光久久的追隨着那個蓋着白布頭部還掛着一大朵黑色的綢花的棺槨追隨出去,沒人注意到他起身時的身子竟不可抑制的踉蹌了一下。
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是世上最大的悲哀。
何況,女兒還有可能是被害死的。
鳳追右手迅速的按上桌沿穩住身子,平息了一個氣息後纔跟着外孫女走了出去。
傅博和阮兆麟自覺的在大堂門口外面等着他,這纔跟在他身後走出去。
只除了一人例外。
前院大廳裡的人阮明心走在最前面,她一步步走得很穩,脊背挺直,白衣素縞被風吹起時衣抉翩翩,透着決絕哀婉。
那個細小的身子還不到高大的禁衛軍半身腰高,卻就是這樣一個瘦弱矮小的身子所散發出的氣魄,讓那兩個禁衛軍從來時就靜靜地默契跟在她的身後。
明明是押解,走在路上卻更像是小姐身邊的護衛。
傅博在後面靜靜看看,那兩個禁衛軍可是一點已沒有自覺自己做了跟班,而不是押解的犯人。
阮家有女,的確不凡。
出了硃紅大門,阮明心看着門口外面停着的三輛馬車犯了難。
爲首的是一輛青灰色古樸的馬車,一看就不是他們阮家的,也不會是她外祖鳳家的。
因爲鳳家的馬車就在邊上,純正的黑,在車頭右邊的天頂蓋處豎着插着一柄黑色的小旗幟。
旗幟黑底白字,一個霸氣威武的篆書“鳳”字張牙舞爪的張揚在上面,隨着北風那個呼嘯,獵獵作響。
阮明心熟悉那個聲音,熟悉那個感覺,那是戰場的感覺,那是廝殺的聲音。
帶着浴血奮戰,馬革裹屍也在所不惜的豪情與氣概。
阮家的馬車應是第三輛,四個車檐各垂着一個琉璃的羊角宮燈,每個羊角宮燈的下方都掛着一個青玉的如意扣,扣下垂着青色流蘇在風中飄揚。
這輛車看上去比前面兩輛稍顯華麗,那流蘇像是空中的掃把,又像是羽毛掃過人心。這應該不是父親會坐的樣式,恐怕是家裡的姨娘爲了博人惦念,所以專門讓人佈置。
這應該是他們阮府最平常廉價的馬車了,畢竟他爹可是吏部尚書,雖不像是戶部掌控着整個國家的經濟銀錢,但吏部要負責每年官員品級覈定,也是肥缺。
這是給她準備的?!
可就是連她的庶妹們的馬車都比這張揚。
這是對她這個嫡女的蔑視?!
還是說阮兆麟到底還是怕了,怕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節外生枝,將自己意外的牽連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