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心垂下頭看着握住自己的手,曾經的她以爲這一定是一雙十分溫柔地大掌,它會堅定的牽着她,守護着她,將她捧在手心上。
而現實卻狠狠的打了她好幾個巴掌。
如今終於盼到了這雙她期待了二十多年的守護,卻只覺得寒冷。
原來阮兆麟的手跟她一樣冰冷。
“沒有人指使明心,父親,明心親耳聽到了桂嬤嬤說那些大逆不道的話。”阮明心垂着眼眸低聲說道。
現在也算是死無對證,當做桂嬤嬤頤指氣使時候說的話倒也無妨。
對上阮明心的眼睛,阮父繼續慈愛的說道:“孩子,惡奴刁鑽,但是也已經伏誅。仵作已經檢查了你母親的遺體,莫要執着與下毒不下毒的了。”
他說着聲音更加親切:“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你跟爲父說,父親一定會在皇上面前替你好好求情將這個案子撤了。這根本就算不上是命案,頂多是小孩子不懂事思母心切,悲傷過度神志不清的胡言亂語,皇上以孝治國,是不會爲難與你的。相信父親。”
阮明心擡眼,看着父親的眼睛沒說話。
他的話說的無比懇切,若不是親耳聽到那些惡毒的話語,她都從沒有懷疑過母親的死。
現在,他是想要讓她改口嗎?!
真是做夢!
兩雙冰冷的手交握着,不知是否真的是因爲血脈之緣,通過那交疊的手掌心,阮明心似乎覺得自己感受到了阮兆麟那冷靜外表下的砰砰心跳。
一下又一下,無比緊張,又好像是自己的。
阮明心腦中忽然想到什麼,慌地抽出手藏在被子裡,兩隻小手緊緊地揪着,以平復內心那波濤洶涌。
她害怕不但自己能感覺到父親的心跳,父親也能感覺到她的而將自己情緒暴露。
因爲那又是一場令她自己心悲的發現。
阮兆麟不會放過她的。
在任何時候,任何境地。
即便是現在她已經蒙受不白之冤。
而他現在的‘真情救贖’不過是爲了給自己掩人耳目,不,是給裴玉蓮和右相平息事端。他還要續娶右相之女裴玉蓮呢。
如果放棄,那麼經過這次事件令她再次背上不孝的罵名。即使過程不一樣,結果卻是與前世一樣的,甚至更加悽慘。
前世裡她只是沒有出席守靈,而今生卻是實實在在的被污衊打擾母親安息這樣的罪名。
阮明心不要再是那樣的命運,她決定不允許自己再次處於弱勢之中。
被子裡的手已經摳得發疼,指尖都快陷阱肉裡她也一點不放鬆。阮明心提着一口氣,用疼痛刺激着大腦的清醒。
阮兆麟被她看得很不自在,開口說道:“怎麼了?”還有模有樣的上手摸了摸阮明心的額頭。
“有點涼呢,冷着了吧?”阮明心不以爲意的說道。
從阮明心坐起來到現在都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阮兆麟才終於想起來阮明心午休時只穿着中衣,被子還滑在腰上呢。
他不甚熟練的拉了拉被子給阮明心蓋到頸子上,卻沒注意到阮明心漏風的兩肩和無所依託的後背。
“明心,聽話,父親想辦法帶你上殿面見皇上,就撤了訴告吧。”阮兆麟溫和地看着面前的女孩,柔聲哄着她說道。
“可是父親,明心真的聽到桂嬤嬤說那些話了。”阮明心卻無辜地看着阮兆麟,黝黑而溼漉漉的眼眸像極了在森林中迷失方向的無辜小鹿,看上去怯生生的,似乎怕父親責備她說謊。
“但是仵作已經驗屍了不是嗎?”阮兆麟壓下火氣,不知道女兒怎麼會這麼執拗。
“爹爹,難道仵作說無毒就沒有毒了?”阮明心皺起小眉頭,看上去對一切十分懵懂的樣子,好像不太服氣仵作的話。
“是啊,那都是專門驗屍的人,他們說沒有,那肯定就是沒有。”阮兆麟點點頭,覺得哄孩子真是費勁。
“可是那是娘,是明心的娘,孃的身體那麼好,肯定不會突然病故的。”阮明心卻搖搖頭,眼淚啪嗒啪嗒直接掉了下來。
不管阮兆麟怎麼勸說,最終阮明心也沒有鬆口。
他氣的直接拂袖而去。
看着阮兆麟負氣離開的背影,阮明心才慢慢的滑進被窩,溫暖的被窩驅散了她身上從後背滲入到胸口的寒意。
她舒展舒展了身子,再度閉上眼睛。
嘴角卻是勾了起來。
阮兆麟離開這個院子,回到房間裡大發雷霆。直接摔碎了博古架上好幾個青花瓷瓶和一柄翠綠的玉如意。
房裡的丫頭們噤若寒蟬。
“出去出去,都出去!”
阮兆麟揮手將她們趕走,但是胸口的氣悶還沒有發泄乾淨,看到立在牀榻邊小几上的半人身高的大肚長頸插孔雀翎的五彩花瓶,直接狠狠一腳踹了上去。
瓷器的碎裂聲十分刺耳,轉眼間內室已經滿目狼藉。
那個死丫頭真是能把人氣死,到了現在這樣的地步竟然還堅持要告!
可惡!
真是可惡!
一抹狠光在阮兆麟面上一閃而過,他深吸口氣對着門外生氣的喊道:“來人。”
丫鬟們不敢觸他黴頭,只敢偷偷推開簾子一個小縫隙往裡面看。
大丫鬟曼紅見到沒人主動進屋,沒辦法硬着頭皮走了進去,恭敬道:“大人有何時吩咐。”
曼紅跟其他兩名二等丫鬟都是貼身伺候的阮兆麟的,本來白天並不是爺該回來的時辰,但是沒想到阮兆麟今天會回來,而且房間裡還不斷傳出瓷器砸碎的聲音。
阮兆麟見到她進來直接指着她吩咐道:“傳令下去任何人都不準去看望那個死丫頭,更不準與她傳書信,就讓她在那裡自生自滅好了!”
曼紅吃了一驚,不由問道:“老爺說的是四小姐?”
“不是他還是誰!”阮兆麟一臉的氣憤:“構造事件,毀壞阮家名聲,就當我阮兆麟從沒生過她這個女兒。”
這話說的不可謂不狠,現在阮明心的院子被重兵圍住,裡面的所有吃食都靠着丫鬟小桃紅去送。
要是誰也不準看望讓她自生自滅,那可就真是自生自滅了。
曼紅垂着的頭一瞬間的擡起,看到阮兆麟面容狠絕的樣子,頭又迅速低了下去,福身回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