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歸朝!”
清晨,天高雲淡,紅日初懸,一聲洪亮的宣告,在宮中不停迴旋,就連鳳儀宮中,都聽的十分清楚。
坐在左側第一個位置,身姿豐膩體態妖嬈,腮凝新荔鳳眼微垂的橙衣女子,手中揮動着的,繪着簪花仕女的團扇一頓,脣邊蕩起一抹難掩驕傲的笑,隨即,那團扇扇動的更是曼妙。
“恭喜德妃,大將軍出征半載,終於是大勝歸來。”曹惜雅含笑看向尚語恬,眸中滿是與有榮焉模樣。
皇后話一落畢,緊接着,便是其它衆人們銜接不斷地喜笑恭賀聲。
這半個月來,皇上在後宮中的日子,除了皇后與郭貴嬪那裡去過兩次,其它基本是被德妃與蘇婕妤平分。德妃有其父尚大將軍仰仗,冬日裡新進的物件不停的接連往曼音殿而去,就連曼音殿的僕婢們,也是得了兩倍的月例,在宮中走起路來也是脊背挺直驕傲。而蘇婕妤,則是目前皇上心頭之人,皇上親自給蘇婕妤挑了人送去昕雪苑,昕雪苑更是燃起了兩個上等炭爐,還有皇上親自派送過去的龍涎香!
所以在每次人羣聚集的地方,衆人視線集中的目標,也赫然醒目,唯二人是也。
蘇紫陌淡淡笑着,看到德妃的時候,點頭以示恭喜,也未多說話,這些日子越是被皇上捧得高,蘇紫陌便越是爲人低調,不喜外出,見到什麼人,也都是有禮有距,親切友善。
雖然知曉,皇上派了人來昕雪苑,是向某些人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但蘇紫陌還是希望能夠儘可能的在宮中平順安穩,勿要再生事端。
女子們聚在一起,很快,便燃起了許多話題,多是此次西夏戰敗,派三王子赫連羽爲質子隨同尚大將軍一同來朝,那質子相貌生的極美似女子一般,又說了西夏一同送來了十個極品美女,不知生的究竟如何。有的說,北方蠻子,豈有多漂亮的,定是不能及宮中各位妃嬪,也有的說,那邊有金髮高鼻的藍眼美女,惹得旁人稱其,又大呼怪矣,金髮藍顏,豈非妖怪!
蘇紫陌聽得暗暗好笑,她自小喜讀雜談,早便知曉,九州博大,不同地域不同氣候的人,長相習俗都是不相同的,她的心思落在了這西夏的三王子身上,她從前,怎麼從未聽說過,西夏有個三王子?難道是自己寡聞?
德妃脣邊一直是帶着笑的,看着其它人聊得開懷,也不搭腔,眼神時不時望向門的方向,不知在祈盼着什麼。
就在這時,蘇紫陌的耳朵被麗妃的一個消息吸引。
“聽說,京城第一才女,水瀲醉,拒婚與人私奔了!”麗妃的聲音總是似醉非醉的,不愛多說,一副慵懶模樣。
“什麼?”齊伊桐,王夢琪,還有幾個新入宮的小宮嬪們都捂住了小嘴。
“妹妹聽說,水瀲醉這婚約也是京城第一才子大賽後定的,是觀文殿大學士裴廣義長子裴毅哲,據說那裴毅哲也省得相貌堂堂,滿腹經綸,水瀲醉怎會與人私奔?私奔者何人?”郭瑩瑩接了話,似是十分不解。
京城中的這些大家世族,即便是遠在各地的,也都知曉一些,但是觀文殿大學士裴大人一向極爲低調,爲人較爲親厚,頗得人緣,但是其子知曉的卻不多,想必也是遂了他父親不喜張揚的性子。
“本妃只聽家中親戚傳言,是跟了個不知名的野漢子去,只是那些流言都是閨中婦人無事杜撰的,作不得信。”麗妃依舊言語慵懶。
野漢子?
怕是無人知曉,水瀲醉是與誰人而去!蘇紫陌腦海中回想起水瀲醉清麗的容顏,與那外柔內剛的性子,想來說不定只是不願接受家中的安排,偷跑逃婚。
衆人正議論的熱鬧,就聽到外面說有要事稟報。
德妃聽到這聲音,搖着的團扇一停,目中閃過一抹期待,但看到那人後,那眼中的光芒頓時隱了下去,團扇扇地也是心不在焉。
“啓稟皇后娘娘,掌管萃錦園的召訓宮女琳琅上奏,萃錦園宮女如鳶暗結珠胎,請皇后娘娘定奪!”進來的太監,正是一直正在皇后身邊的總管太監周維祿,周維祿垂着頭,拂塵一掃,搭在豎立在臂側。
剎那間,鳳儀宮中鴉雀無聲。
珠胎暗結?
這種事情,是宮中規矩的首忌!是要被處以杖宮刑,以棍棒用力擊打宮女腹部直到其死亡,死因多數因小產失血過多,是極其殘忍的一種刑罰。從前魏貴妃在的時候便在衆人面前懲治過一人,那血腥恐怖的畫面,相信當時在場的所有女子,無人會忘記。
其實有很多宮女,有了孩子,無論是誰的,都會在不知不覺中消失,根本不會有消息出現在這後宮之中,這如鳶之事被弄得上報於皇后,已經算是了不得。
曹惜雅臉色寒了許多,今日本是大喜之日,大將軍歸朝,卻在此時,冒出這樣一件不吉利的事情!雖然心中極爲不悅,但是曹惜雅面上卻是看不出分毫,只是平平道:“帶萃錦園召訓宮女進來回話。”
不一會兒,一個衣着墨綠底,外罩棕色小褙,面色老成的宮女恭恭敬敬走了進來,跪下道:“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各位娘娘吉祥。”
宮中各人都暗中打量着這個召訓宮女,耳邊響起皇后的問話。
”事情發生如何?你且與本宮細細道來。“
”是,皇后娘娘。萃錦園宮女如鳶乃去年入宮的宮女,從前在萃錦園當差,便是個懶散不太懂規矩的,昨日與她同寢的婢女蘭芷向奴婢稟告說,如鳶似是有孕,又說上次見到過巡查萃錦園的一個小侍衛在園中逗留過,怕是在那時做了那**後宮之事。奴婢深知事態嚴重,詢問如鳶,她卻拒不承認,還說,還說……“
那召訓宮女琳琅說着,有些停頓,期期艾艾地看了皇后一眼,但見皇后柳眉上挑,目露寒光急忙道:”還說,她腹中胎兒,是皇上的!“
頓時,一股人眼難以看見的低暗流在鳳儀宮各個嬪妃只見洶涌,誰都知曉皇上子嗣綿薄,宮中這麼多年,這麼多女人,也就只育有皇長子一人,此時竟然有個宮婢說,自己懷了皇上的孩子,豈不是天方夜譚,癡人說夢!
”胡鬧!“曹惜雅怒斥一聲,心下翻滾着濃濃怒意,而其它嬪妃們也都義憤填膺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召訓宮女。
那宮女頓時如芒在背,緊張慌亂的垂下頭,不敢答話。
”周維祿,帶人去將那如鳶,蘭芝,都給本宮帶來。“曹惜雅怒道,看了看眼那宮女,又道:”且慢,你方纔說,有一個小侍衛在萃錦園逗留過?“
”是。“那宮女額頭上的汗都快滴落下來。
”周維祿,再找人去詢問侍衛統領,巡查萃錦園的是哪些人,帶那些人在殿外候着,將包太醫也喚來。“曹惜雅說完這些,手撫太陽穴,輕輕揉動,身後的婢女惜晴見到急忙靠了上去,在曹惜雅身後給其按壓。
”若說,如今宮中,當真不太平的緊啊,皇后姐姐可好好生費心了呢。“郭瑩瑩脣邊扯起一個嘲諷的笑,戲謔地看向曹惜雅。
”後宮中這種事情早便明令禁止,這些事情定要嚴懲,讓她們都長長記性!“王夢琪眉頭蹙起,十分憂慮道。
”這種事兒,皇后,真該好好處理,殺雞儆猴!“德妃心中本來的激動與期待,被這樣一件事,攪得彆扭難耐,只覺不想讓那人好看!
蘇紫陌看着這些人的模樣,心中暗自覺得好笑,那些宮婢們也是人,出了這種事情,尚不知其原因,保不定人家也是受害者,再者,巡查後宮的侍衛,規矩嚴格,按時按點,按班排人,巡查過程中,無上面的命令,是不能私自離伍的,又怎可能有那麼長的時間去做一件很可能被人發現,並且毀掉大好前程的事情?如果看上了哪個宮女向上稟報,宮女們入宮家世起碼都也是清白的,說不定就能上報,將那女子娶回家中。
她們是在害怕啊!只怕那個萬一。
萬一,那宮女懷着的,真的是皇上的孩子!
可是,她們擔憂的着實有些好笑,皇上雖然子嗣綿薄,但是如今皇上尚年輕,未來的日子長久着,再過上十來二十年,皇上還會卻子嗣?更何況,那子嗣有一個宮女出身的母親。
現在事情沒有定論,那宮女有孕,也只是聽人說,沒有真正讓太醫診過脈,誰又知曉,這事,是不是真的!
等候的時間自是幾分難熬,嬪妃們怎麼都少了幾分之前的興致,不時將目光投向宮門口的方向。
只見惜涵匆匆走了進來,滿臉喜色,看得屋中之人滿頭霧水。
惜涵朝皇后福福身,又轉過頭,朝德妃笑了笑,德妃瞬間雙眼一亮。
只聽惜涵道:“皇后娘娘,尚江軍班師回朝,帶回了好些西夏國專門進貢的珍寶,有兩樣最爲珍貴的,皇上直接賞給了鳳儀宮和曼音殿,東西馬上就到了。”
聽到這聲音,大家都來了精神,方纔被破壞的心情也回覆許多,好奇無比,究竟是什麼東西,一國珍寶,怎麼都定是極其罕見的。
還沒見到東西,其它嬪妃們就都朝皇后和德妃道了喜,皇后臉上深沉之色一掃,紅光再現。
不一會兒,三個太監擡着這個紅布蓋着的東西,吃力地向屋內移來,待走到屋子中央,才氣喘吁吁地將東西放下。
那東西有三尺來高,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此,想要知曉,那紅布掩蓋下,究竟爲何物?
惜晴扶着皇后慢慢走了下來,惜涵從一側遞給皇后一個金包邊角不到一尺長的竹竿,曹惜雅接過,走到那東西前方,挑起了上面的紅布。
只見一個似繪製着青山綠水的長圓形玉石映入眼簾,這玉石表面凹凸不平,巧奪天工的是那每一個凹凸的地方,不是山坳,便是流水澗石,山上鬱鬱蔥蔥,一些細小的起伏正如一顆顆凝聚在一起的樹木展冠而開,翠綠翠綠,仿若翡翠。旁的地方,是潤澤細膩的白,通透如羊脂白玉,太陽光照射過來,幾乎還能看得到光自那白中穿透。
好美!
好美的玉石!
這麼大一塊,如何價值連城都不爲過!
曹惜雅脣角笑的合不攏,眉眼間喜色盡顯,朝惜涵問道:“如此良玉,可有名諱?”
惜涵笑地幾分神秘,道:“皇后娘娘,這玉叫做萬家燈火。”
“萬家燈火?”衆人不解,看着玉的樣子,怎麼都與萬家燈火靠不了邊。
蘇紫陌也十分好奇,這塊玉渾身通透清晰,如此大一塊堪稱舉世難尋,上面圖案配的凹凸紋路,定也是請了有名的玉將仔細雕琢設計,但她也不解,這麼一塊極品山水圖的玉,會被稱爲萬家燈火。
“娘娘有所不知,據那跟隨大將軍一同回朝的西夏王子說,此玉之玄妙不再白日多美,而是晚上,這玉中可是如同夜明珠一般的,到了晚上,玉中星星點點光良美麗的緊,比燃上百餘支蠟燭也不如,遂纔會被起名爲萬家燈火,我大祁朝得此寶物,必將香火萬年。”惜涵說着,臉上滿是憧憬。
衆人都沒想到,這塊玉石,竟然如此神奇!誰都想好好見識一番,這塊玉石的真面目。
曹惜雅將衆人的好奇之色看入眼中,道:”本宮也十分好奇這玉中神奇之處,今晚本宮鳳儀宮設宴,各位妹妹們前來,與本宮同未我大祁萬年香火接風洗塵。“
”好。“應和聲不覺,衆妃都面帶笑意,唯德妃臉色微微有些變化。
不過轉而一想,德妃又釋然了,今晚父親回朝,定是要與皇上長談的,有皇上爲爹爹洗塵,而皇后因此寶,必然會記掛她的好。
“惜涵,不是說皇上還賞了德妃姐姐一件珍寶嗎?那件又是何物?”王夢琪看了看惜涵,十分好奇道。
曹惜雅心下一頓,極好的心情,消退了不少,這個王夢琪,真是時候提醒她,她得到的皇上的賞賜,都是拜德妃的父親尚將軍而得!
“德妃娘娘的,自是送回曼音殿去了。”惜涵答道。
德妃聽了此話,也沒有要喊着回曼音殿去,悠悠搖着團扇,似是十分悠閒。
皇后命人將那玉石先收起,回頭要專門欽天監的人來看看,適合擺放在何處。
終於,周維祿回來了,那個召訓宮女再次被傳喚到殿上,同時被帶上來的兩個女子緊隨其後,一高一矮都垂着頭,跟着召訓宮女一同向屋內的各個主子問了安。
“奴婢如鳶(蘭芷)見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各位娘娘萬福金安。”
兩個婢女都跪在了地上,萃錦園的宮婢服裝較爲暗沉,想來是因爲萃錦園碩大一園卻未曾有主的原因。
“誰是如鳶?”曹惜雅睥睨看向下方。
“奴婢如鳶。”左側的女子發出了聲音,聲色極爲特殊,比尋常女子的深,又多着幾分清冷。
“擡起頭來。”
隨着皇后的一聲問話,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個宮女身上,十分好奇,她究竟長得什麼模樣,會在這宮中有了身孕。
那女子緩緩擡起頭來,只見其長着一張瓜子臉,飛鳳眼,此鳳眼卻無絲毫媚色,多帶着幾分清冷,眉毛微濃,乍看並不突出,但細細觀察,每個五官都是極好的,只是,她面上無甚表情。
尋常女子遇到此類事情,當早已惶恐不已,苦苦哀求了。
“告訴本宮,你腹中的胎兒,是何人的?”曹惜雅掃了那女子一眼,頓時覺得整個人輕鬆不少,還好,不是個狐媚子。
“回皇后娘娘話,奴婢腹中孩兒,是皇上的。”女子說起話來,聲音也帶着那麼幾分清冷,不似刻意。
“皇后娘娘,您勿要聽她胡說,奴婢與她是一同當值的,她哪裡見到過皇上!奴婢可是親眼見過的,她與那小侍衛說了話。”旁邊的婢女急忙道。
“惜涵,掌嘴。”
惜涵聽到後,便上前來,啪啪啪,每次都打得那婢女頭甩向一邊。
十下過後,這個名爲蘭芷的宮婢已經滿嘴鮮血,頗爲滲人。
可身邊的如鳶,卻似沒有看到,也沒有聽到蘭芷那一聲聲想叫而又不敢叫的悶哼聲。
“琳琅是吧,你是如何學的規矩,教出來這麼些個失了禮數的?”曹惜雅輕聲詢問,那琳琅聽到後急忙匍匐上前,跪倒在地,連連求饒。
瞟了蘭芷一眼,曹惜雅輕飄飄的道:“周維祿,你且帶這個蘭芷出去,看看那個與如鳶接觸的,是哪個侍衛。”
蘇紫陌也一直暗中打量着這個如鳶,她雖然身材有些消瘦,相貌也非出挑,但卻是個讓人能夠記住的,蘇紫陌感覺,有如此清冷氣質的女子,該是個殺手,或者武林女俠什麼的,卻來到宮中做了宮女,只能說造化神奇。
不一會兒,周維祿便帶着蘭芷,和一個侍衛走了進來。
“皇后娘娘萬歲萬歲萬萬歲。”
聽這聲音,有些啞,似是十六七歲的,待這侍衛擡頭,衆女才發現,他的確可以用小侍衛來形容,尋常侍衛中很少見到如此年幼,亦或者,他是生的娃娃臉。
但蘇紫陌見着,卻是覺得有幾分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