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各部諸侯們便拜別離去,內務府的小太監往永和宮裡送貢品,我正跪立於菩薩面前焚香祝禱,口唸心經,芳茉去屋外接了貢品對小太監道:“公公辛苦了。”小太監微笑着躬身退去,我雙手合十,再是分開雙手,伏首叩拜,芳若上前把我攙起:“秋涼了,娘娘要當心自個兒的身子啊。”我嘆了一聲,由她攙着往正殿坐下,芳若立刻吩咐小宮女端來炭盆,把門窗關上,又爲我的腿上披了一件貂裘,向我一福,出去做事,我手捧着手爐,敬嬪和定常在有說有笑地進來,敬嬪搓着手道:“還是屋裡暖和。”她對我道:“方纔我倆在御花園看阿哥們比劍,可有意思了,還是我的老十三最厲害,兩三下就撂倒了哥哥們。妹妹,也別老呆屋裡坐着,要多出來走走。”我低頭不語,定常在問我:“姐姐,又在想老六了?”敬嬪聞言便不多言,往裡屋去上了香,再出來對我道:“逝者已逝,妹妹要保重身子,不要想太多。”正巧這時,竹息領着老十四進來,老十四撲到我膝前笑道:“額娘,十三哥可厲害了!”老十三雄赳赳進來,作揖道:“兒臣參見各位額娘,額娘們萬福。”我道:“老十三起來吧。”敬嬪見老十三一身都是泥,上前溫斥道:“又弄得一身都是,看你,這麼不當心。”老十四問道:“額娘,你怎麼了?”我微笑撫着他的腦仁兒:“額娘沒事,你先和哥哥去歇息,一會兒用完膳還要去師傅那兒呢。”老十三道:“師傅今天不在,說有要事要和皇阿瑪商討。”敬嬪擔憂道:“是不是前朝出了什麼大事?”老十三撓頭:“兒臣也不知道。”老十四道:“額娘,你好像不高興,誰惹你了?”我輕拭眼角微笑道:“沒有,額娘沒事。”我嘆了一口氣,對他小哥倆兒道:“既然師傅不在,那你們等會兒就在自己屋裡把功課再溫習一下吧。”接着又吩咐嬤嬤:“嬤嬤,帶阿哥們退下吧。”兩個小阿哥朝我們告退:“兒臣告退。”便隨嬤嬤退下。竹息到我身旁道:“回娘娘,貢品已經分發下去了,方纔經過甬道時遇到奴婢叔父,聽叔父說,員外郎馬迪在哈密城被葛爾丹暗害,皇上急詔滿朝文武商討對策。”敬嬪品着熱茶道:“難怪,把皇子的師傅們全部叫了去。”定常在擔憂道:“那,我朝使者被殺,又要打仗嗎?”我嘆道:“不知道。但不管如何,咱們後宮這兒保持平靜,對前朝社稷也有助益,何況如今還是非常時期。竹息,你叔父身子可還硬朗?”竹息邊爲我斟茶邊道:“娘娘,叔父一切都好,奴婢謝娘娘掛心。”屋內的暖意暖不到屋外,寒風吹得來回走動的宮女太監們瑟瑟發抖,楓葉飄落,乾清宮內滿朝文武面面相覷,拿不定主意。
皇上坐在金鑾殿上,不時敲着龍椅的把手,這時,一個年輕官員出列叩首道:“皇上,微臣覺得此時發兵萬萬不可。其一,適才各部可汗纔來我大清朝賀歸去,此時發兵,有損我大清氣度,其二,尚未證實馬迪員外被害消息真僞,也未證實是葛爾丹派人所爲,其三,葛爾丹例來狡詐,不可蠻攻,只能智取。微臣斗膽,懇請皇上三思。”又一個年輕官員出列叩首道:“皇上,微臣認爲此時必須發兵,以削葛爾丹銳氣。葛爾丹殺害我朝臣民,妄圖中原江山,其心可誅。”他還未說完,身旁的爭辯道:“現在還不能發兵,上次發兵就是個教訓。”那個官道:“上次是上次,這次我大清又備了驍勇良將,必定踏平厄魯特,還大清和蒙古一個清淨。”佟國維上奏道:“皇上,老臣也認爲此時發兵猶爲不妥。”衆大臣跪下叩首:“懇請皇上三思。”皇上敲着把手,掃視在場衆人,莊嚴道:“葛爾丹狼子野心,朕也想早日發兵剿滅,然則,朕不得不顧慮兩方百姓,若然兵殺過重,於社稷江山和百姓都是不益的,但若不下重手痛擊侵略者,那麼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就都要毀了,諸位愛卿的提議,容朕再考慮,還有其他事嗎?若無事,今……”他還未說完,一個小兵進殿奏道:“報!豈奏皇上!八百里加急!厄魯特葛爾丹遣使額爾德尼綽爾濟請安進貢,大概兩日後抵達!”皇上擺手,小兵退下,大臣們聞言竊竊私語,皇上起身,大臣們伏首不語,皇上正色道:“過兩日,你們陪朕接待貴賓,我大清是禮儀上邦,不可怠慢使者,諸位愛卿意下如何?”大臣們哪裡敢回絕,只得叩首道:“臣等謹遵皇上吩咐!”皇上走到殿旁逗着鸚鵡,魏珠一甩塵拂朗聲道:“諸位大人還有事嗎?若無事,今日就退朝吧!”皇上逗弄鸚鵡,朝滿朝文武擺了擺手,滿朝文武叩首:“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紛紛出了金鑾殿。
待到兩日後,額爾德尼綽爾濟使者來到金鑾殿裡面聖,他也不行禮叩拜,態度十分傲慢:“參見大清皇帝,我主人讓我來向大清皇帝問安。另外,此次前來,主人吩咐我帶了三樣禮物過來朝賀大清皇帝。”說着便擊掌兩聲,隨從便扛着一個紅木箱,引着一個蒙面美人進殿,那美人滿是異域風情,眉眼裡透着媚惑,薄紗掩蓋着秀麗容顏,她朝皇上欠了一下身子,便退至一旁,這個使者挺着胸道:“大清皇帝,聽說你們鬧了災荒,這箱子裡的青稞應該夠兩個城市度過難關了。”他牽過那個美人,手摸上美人的酥胸,那美人拿手將他撥開,使者堆笑介紹道:“第二個禮物,便是這位厄魯特第一美人梅朵姑娘。”梅朵嬌聲道:“見過大清皇帝。”使者道:“第三個禮物,便是我主人讓我帶來的書信,請大清皇帝過目。”隨從將書信呈給皇上,皇上看後道:“那麼說,你家主人有意歸順我大清不再擁兵作亂了?”使者道:“不,我家主人希望大清歸順厄魯特,大清皇帝,你該不會看不懂蒙語吧?”佟國維要上前出言維護,被一旁的索額圖制止,皇上的臉色沉了下來,對着使者不好發作,便吩咐道:“魏珠,立刻準備設宴,款待厄魯特貴賓。”使者道:“我想帶梅朵去後宮走走,大清皇帝,不會介意吧?”皇上不語,使者牽着梅朵就往御花園散步,宮女太監們都停下了差事,躲在廊檐下瞧稀奇,佟國維再也忍不住,上前奏道:“如此狂妄之徒,皇上忍他,微臣不能忍!”皇上道:“不急,讓他得意一陣,朕自有辦法。”
宴會很隆重,使者喝得很盡興,便攤倒在酒桌上呼呼大睡,那異域美人伺候皇上喝酒,皇上才喝着,宣嬪和祥嬪聽聞皇上有異域美人作陪,就闖進來,二話沒說就拉扯那美人撕打:“賤人!勾引皇上!你個賤人!”直打得她花容失色,皇上故作醉酒趴倒昏睡,因是兩宮娘娘,侍衛們也不敢進前制止,由着美人們扭打,硬是把一張狐媚小臉弄得鼻青臉腫,面目全非,她捂着臉跑出去,皇上酒醒,遞了親筆書信給使者,並讓人護送使者和那位梅朵姑娘返回驛館,又讓太醫去給梅朵姑娘治傷,宣嬪和祥嬪大鬧御前也被昌貴妃禁足宮中,但有御前太監來話說是皇上的意思,便解了二人的禁足。那使者知皇上有些手段,便不好再進宮招惹,只得回去見他主人。
經過此事,皇上頭風復發,李太醫建議皇上往湯泉行宮沐浴湯泉,伺候的小太監正爲皇上搓背,見宮人們都回避,掏出袖中匕首,意圖行刺,皇上察覺,轉身避開,那小太監原是會武功的,跳入湯泉,與皇上扭打起來,魏珠在門外聽見屋內有打鬥聲,忙叫了侍衛進來救駕,那小太監寡不敵衆被制服,宮人們伺候皇上穿衣,皇上道:“魏珠,傳朕口諭,賜扎什以下至官兵等袍帽緞蟒弓矢,並讓刑部侍郎嚴審刺客。”魏珠領命便去傳旨。天牢裡,刺客已經過了三道刑罰,再也忍不住,脫口而出:“宣嬪娘娘救我!宣嬪娘娘救我!”刑部侍郎覺得事有蹊蹺,問道:“你是說,承乾宮的宣嬪娘娘?”刺客道:“正是,小的是受宣嬪娘娘的吩咐,意圖謀害皇上!”刑部侍郎立刻回稟皇上,皇上吩咐道:“去傳宣嬪過來。”
宣嬪聽說自己和刺客有關,自然是百般哭求辯駁,可刺客一口咬定自己受宣嬪指使,宣嬪哭道:“臣妾沒有行刺皇上!皇上,臣妾沒有啊!”刺客道:“皇上,要殺要剮隨便你們,這次我失敗了,但求你饒過宣嬪主子,她是無辜的,是和塔親王讓我進宮伺機行刺,我是他們家的巴圖魯。此事宣嬪主子一概不知,皇上饒了宣嬪主子,懲罰小的一人!”皇上道:“既是和塔親王的禍心,朕也不會姑息養奸,明日午時三刻,菜市口斬首示衆。既是宣嬪母家的人,牽連宣嬪,朕也不忍加罰,但前朝後宮同氣連枝,爲了敲打和塔親王,朕不得不委屈一下宣嬪,即今日起,褫奪宣嬪封號,降爲貴人。和塔親王,留朕考慮是否攻打。”博貴人聞言昏厥過去,由宮女們攙扶着離開。
次日,博貴人跪在南書房前求見皇上,魏珠見外面天寒,一邊研墨一邊道:“皇上,博貴人對此事毫不知情,適才已將那狂徒首級示衆,不如就饒了博貴人的母家?”皇上斥道:“朕看你是不是還想掉手指呢,伺候朕就是了,其他事,朕的主意還不需你個總管替朕拿,那狂徒膽敢行刺朕,還是受了博貴人母家指使的,若再敢有人爲他們求情,就是同罪!”魏珠聞言便不敢多言,我提着點心到南書房來,見博貴人跪着,讓宮女們攙她起來,她就是不起,我嘆道:“你跪在這兒吹冷風也不是辦法,不如先回宮去吧。”博貴人朝我叩首:“德妃娘娘,嬪妾一定要見到皇上,求皇上饒恕嬪妾阿瓦。”她哽咽着,小太監進我跟前道:“德妃娘娘,皇上有請。”我頷首,與他進殿:“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安。”皇上冷冷地道:“起來吧。”我道謝起身,與芳若進前,打開食盒,我莞爾道:“皇上,這些點心是臣妾親手做的,皇上快趁熱嚐嚐吧,涼了可不好吃嘍。”皇上抓起一塊山藥糕嘗着,對我道:“朕還在想對策,德妃你先回宮吧。”我莞爾道:“那皇上一定不要忘了吃這些點心,多注意身子,臣妾告退。”我出來,博貴人問我:“皇上他,有沒說讓我進去?”我搖頭,她癱坐在地,驚慌道:“那,阿瓦他……阿瓦他……”我安慰道:“此事蹊蹺,皇上還在推敲,咱們先回去,皇上會給咱們一個交代的。”博貴人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
和塔親王的事,不止牽動前朝,連深居後宮的蘇麻都聽說了,連夜找皇上求皇上寬恕和塔親王,皇上放下奏摺嘆道:“姑奶奶不懂,此事必得是葛爾丹在背後搗鬼,他一定收買了各部親王的巴圖魯,舅舅也必定受葛爾丹矇蔽,若朕姑息,刺客行刺之事還會發生。”蘇麻勸道:“就算如此,宣嬪和她母家也是無辜受連累,要麼,就暫且饒過他們?”皇上道:“朕自有主張,如今蒙古各部各懷異心,對我大清虎視耽耽,倘若其中一部倒戈,那麼,剩下的也都汲汲可危了,若不借機打壓葛爾丹之勢,他日興兵圍城,朕,還有姑奶奶,可能都要死在兵刃之下。朕罰舅舅,是給葛爾丹一個信號,也是給天下一個信號,畢竟斬首示衆是需要大罪的,他行刺朕是奉了舅舅的命令,這是有供詞的,朕若不處置,對天下人,對黎民百姓如何交代?”蘇麻還欲勸,皇上道:“姑奶奶,夜涼了,趕緊回去歇息,恕不遠送。”蘇麻由宮人們引着出去,皇上繼續翻閱奏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