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壽宮如往常般清靜,端靜公主出嫁的熱鬧和各路可汗來朝覲見的盛況都不曾影響過這裡,有的只是寧壽花園裡飄灑的銀杏葉與合歡花這點不錯的景緻,阿柔陪太后逛着,太后看了滿地的落花皺了皺眉,阿柔道:“秋風肅殺,百花凋零,等會兒奴婢就吩咐人來打掃。”太后用絹子掩鼻打了個噴嚏,阿柔趕緊爲太后整理斗篷:“主子,咱們逛得差不多了,外面風大,咱們先回屋吧。”太后嘆了一聲道:“哀家還想走走。”阿柔陪太后走着,不知不覺走到了寧壽宮門,守門的侍衛見是太后來,立刻叩首行禮:“奴才叩見太后!請太后留步!”阿柔斥道:“起開!太后娘娘想出去走走,你們誰敢阻攔!”一名侍衛道:“奴才不敢,可是皇上吩咐了,說寧壽宮裡的往來宮人皆可通行辦差,唯獨太后不可以。姑姑,奴才也是奉命行事。”太后見無法出宮,便轉身跨過門檻,阿柔趕緊跟上,太后神情落寞,她拭過臉頰上的淚痕哽咽道:“阿柔,哀家是無法出去了,你若得空,經常幫哀家去看看皇上吧,他從小身子就差,讓伺候的人都仔細着。”阿柔道:“主子,您眼睛纔好,不能動氣流淚。奴婢一定會經常去看皇上的,主子您放心。”太后微微點頭,待她們回屋後,阿柔爲太后取下斗篷,伺候太后坐下,又到門口擊掌兩聲,立刻有小太監將碳盆端來供暖。更漏聲和風吹樹葉聲不知響了幾次,灩答應和勤貴人陪黑豆散步回來,進前欠身請安道:“臣妾參見太后娘娘,願太后娘娘鳳體安康,福綏綿長。”黑豆掙開灩答應的懷抱就跳上太后的膝上,太后愛撫着黑豆,微笑道:“起來吧。”灩答應和勤貴人道了聲:“謝太后娘娘。”起身立侍,太后吩咐道:“阿柔,給兩位小主賜座,看茶。”阿柔應着伺候姐妹二人坐下,立刻有小宮女捧了熱騰騰的菊花茶和酥卷點心端至姐妹二人桌上,灩答應莞爾道:“太后娘娘,方纔啊,我們在池塘那兒看到好多大鯉魚,黑豆還眼饞想撈呢,太可愛了。”太后微笑逗弄着黑豆:“等會兒晚膳就有魚魚吃,池塘那兒水多涼啊,我的寶。”黑豆咕嚕嚕地輕輕叫着,幾人聊着,內務府小太監們捧了禮盒進前來:“奴才叩見太后娘娘,恭賀太后娘娘千秋。”阿柔領着那些小太監道:“公公隨我來。”小太監們隨阿柔往偏殿去,太后神情失落,黑豆跳到毯子上自己玩,勤貴人道:“太后娘娘,臣妾斗膽,您是否在想皇上?”太后道:“你怎會知道?”勤貴人莞爾:“臣妾若不知不是白陪您了嘛,太后娘娘您最想見的人就是皇上,今日是您的壽辰,按親倫或按社稷,皇上都應來給您請安。”太后嘆道:“罷了,當年見過一次,他當時說,與哀家再不見面。”她說着淚水就滑落,灩答應和勤貴人面面相覷,勤貴人起身福下道:“現在天色還不晚,臣妾立刻趕去南書房求見皇上,太后娘娘,臣妾告退。”灩答應道:“太后娘娘,今日臣妾和勤姐姐一起給您祝壽,臣妾提前祝您萬壽無疆。”
積雲陪着勤貴人在南書房外求見,皇上立刻吩咐讓她們進來,勤貴人和積雲上前叩首:“臣妾參見皇上。”皇上問道:“怎麼了?何事急着找朕?”勤貴人道:“皇上,今日是太后娘娘壽辰,臣妾斗膽請您移駕寧壽宮陪太后娘娘過壽。”皇上的臉色尚未陰沉,心底已厭煩,繼續看着奏摺道:“你就跟她說朕最近很忙,沒空。”勤貴人道:“皇上您貴爲天子,是天底下孝廉的典範,爲着親倫還是社稷,您都該隨臣妾去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方纔很想念您。”皇上放下奏摺,道:“朕已經給她賀禮了她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勤貴人道:“親倫之樂,豈是賀禮能取代的?就算不爲了太后,皇上膝下尚有那麼多皇子公主,難道以後都要效法皇上冷待自己的養母嗎?”她還欲說,皇上將茶碗摔碎,魏珠趕緊吩咐宮人來收拾,勤貴人道:“臣妾今日放肆了,可臣妾說的都是肺腑之言,還望皇上三思。”皇上厲聲喝道:“魏珠!帶她出去!”魏珠一驚,趕緊勸勤貴人:“小主您少說幾句吧,皇上龍顏都怒了,快走吧。”勤貴人道:“不用了,臣妾自己會走,臣妾告退。”說罷,拂袖離去,皇上立刻吩咐:“魏珠,傳朕旨意,內務府未按朕口諭討皇太后歡心,內務府上下罰俸一個月!”
傍晚的雲霞似金色的麥浪,我與十四阿哥在御花園裡玩得久了,正要回去,就見勤貴人順路過來,她向我行禮:“嬪妾參見德妃娘娘,德妃娘娘萬福。”我莞爾道:“妹妹請起。”十四阿哥也向勤貴人行禮道:“勤娘娘萬福。”勤貴人頷首,我道:“妹妹,這幾日宮中大事,你都不曾露面出席,今日是爲了何事?”勤貴人道:“嬪妾想着,今日是太后娘娘壽辰,方纔斗膽去請皇上,可皇上……”我莞爾問道:“皇上拒絕和你去賀壽對不對?”勤貴人嘆道:“罷了,嬪妾還要趕回去爲太后娘娘籌備壽膳呢。”我吩咐乳母嬤嬤:“先帶十四阿哥回去吧。”嬤嬤應着就牽過十四阿哥,我道:“本宮正巧無事,今日既是太后娘娘壽辰,本宮理應去行禮問安,有勞妹妹帶路了。”勤貴人嘆道:“太后娘娘最想見的人是皇上,若皇上不去賀壽,誰去賀壽她都難展笑靨。既然娘娘有意去見太后,就隨嬪妾來吧。”說罷她就在前面引路,果然如傳說般的遙遠,進了宮門我的腿便酸脹得不聽使喚,強撐着給太后一福:“臣妾參見太后娘娘,恭祝太后娘娘千秋。”太后未叫起來,我還拘着禮,勤貴人道:“太后娘娘,方纔臣妾去見皇上求她來見您,皇上不肯來,臣妾經過御花園時遇見德妃娘娘,德妃娘娘聞聽今日是太后娘娘壽辰,要隨臣妾來賀壽。”太后嘆道:“難得你還惦記着哀家,起來吧。”我道了聲“謝太后”起身,太后道:“許久不見德妃,最近可好?”我莞爾:“臣妾謝太后關心,一切都好。”阿柔和灩答應備好了壽膳,吩咐宮人們準備桌椅碗筷,我們三個嬪妃爲太后呈好了壽麪,一起爲太后唱祝壽歌祝壽。從寧壽宮出來已是深夜,芳茉提着燈籠爲我引路,纔回宮,就見昌貴妃坐在裡面,我上前行禮:“嬪妾不知貴妃娘娘駕到,許久未歸,還望娘娘恕罪。”昌貴妃起身,莞爾將我攙起:“姐姐快起來,坐吧。”我坐下,問道:“貴妃娘娘深夜到此所爲何事?”昌貴妃道:“本宮方纔聽聞李朝使臣要來覲見皇上,皇上說讓本宮準備筵席,惠妃、宜妃和榮妃姐姐都已睡下,本宮瞧見永和宮還有燭火,便進來了,不巧姐姐不在。”我道:“方纔嬪妾去寶華殿祈福了。”她半信半疑,莞爾道:“咱們閒話不談,開始談正事吧,本宮想按當年李朝國君那樣的規格置辦,姐姐認爲呢?”我搖頭,莞爾道:“嬪妾認爲使者並非國君,何況又是李朝小國,只按咱們這兒皇子壽辰置辦規格就好了。”我說着打了哈欠,昌貴妃見我疲累,起身道:“現在天色很晚了,明日咱們再聊,本宮還想聽聽其他姐姐的意見,姐姐晚安。”我道:“貴妃娘娘晚安。”又吩咐道:“芳萸,晚上路黑,送送貴妃娘娘。”玻琴提着燈籠微笑道:“貴妃娘娘有我照看着,芳萸姐姐請回吧。”芳萸道了聲:“奴婢恭送貴妃娘娘。”昌貴妃頷首,隨玻琴的燈籠小心翼翼走到停步攆的甬道里。
李朝使者的宮中筵席也就這樣辦了,皇上吩咐索額圖與使者商議邊界事宜。索額圖到驛館邀使者去漪紅院詳談,他們定了一個包廂,正談着,聽見門外有女人咳嗽的聲音,她要跑,使者的護衛上前擒住,竟是四兒,四兒見了索額圖也吃了一驚,隨從押着四兒:“主人,這丫頭偷聽咱們議事,應該是細作,小的這就殺了她!”說着就要拔刀,索額圖忙阻攔道:“些許誤會,她只是這兒的姑娘,而且這裡是大清,你們切莫行兇滋事,若她是細作,稍後本官立刻送她去刑部大獄,交給刑部處置。”使者擺了擺手示意護衛放開四兒,使者垂涎四兒的美色:“聊了這麼久,在下有些疲累了,可否請這位姑娘彈唱一曲助興呢?”索額圖給四兒使眼色道:“既是李朝大人的吩咐,就爲咱們彈唱一曲。”四兒和丫鬟表演着歌舞,使者故意將酒潑到四兒裙子上,摟過四兒坐到腿上:“美人兒,陪在下多喝幾杯吧!”四兒莞爾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隨後又爲使者斟酒,語調酥柔:“大爺~陪奴家多喝幾杯嘛~”聲音叫得使者心潮澎湃,使者便舉杯又喝了,幾個時辰之後,使者醉倒在桌前,護衛們扶他去廂房休息,又叫四兒進房去伺候。索額圖趁他們忙的時候順手拿走了地圖。
很快,就迎來了紫禁城的冬季,因是孝懿皇后三期,佟府全家上潭柘寺誦經上香,宮中這裡也忙着爲孝懿皇后焚香誦經,待禮畢之後,昌貴妃對我們道:“今日孝懿皇后祭禮,姐妹們都辛苦了。”我們齊聲道:“臣妾等爲孝懿皇后娘娘致祭,不覺辛苦。”昌貴妃莞爾道:“如今雪天路滑,各位姐妹回宮路上要當心。”我們齊聲道:“多謝貴妃娘娘關心,嬪妾告退。”說着就各自離去,昌貴妃留在寶華殿裡和法師商議之後的致祭程序。瑞嬪的步攆駛來:“妹妹留步!”勤貴人回首見是瑞嬪,行禮道:“嬪妾見過瑞嬪娘娘,娘娘萬福。”瑞嬪吩咐步攆停下,又去攙了勤貴人坐上去,她陪在一旁走着:“妹妹,寧壽宮路遠,現在雪下大了,先去我那兒小坐片刻吧。”她們進了屋,拍落斗篷和旗頭上的雪,立刻就有宮女端了碳盆進前來供暖,瑞嬪吩咐宮人們都出去,勤貴人也叫隨身的積雲出去侯着,問道:“不知娘娘找嬪妾來,所爲何事?”瑞嬪上前就跪下:“求妹妹幫我!”勤貴人攙起她:“娘娘您是嬪,嬪妾是貴人,您不能跪嬪妾啊,快起來,嬪妾幫你。”瑞嬪起來,熱淚盈眶,立刻給了勤貴人一個擁抱:“你真好,謝謝你肯幫我!”說着就去衣櫃和抽屜取了三樣東西來,一樣是一件貂裘,另外一件是一支金飛鳳步搖,還有一對翡翠玉鐲,勤貴人疑惑不解:“這些是……?”瑞嬪嘆道:“我的親姐姐,孝懿皇后當年留下來的遺物,這些只是仿製品。”勤貴人道:“娘娘爲何要給嬪妾這些呢?”瑞嬪的神情滿是憂傷道:“當年,我親姐姐,孝懿皇后是被人害死的。我還記得當時我看到的慘狀,姐姐她懷了雙生子,和德妃從石階上滾落,身下全是血,而兇手還在石階那兒銷燬證據,可我看不太清她模樣,只知道她的打扮和咱們嬪妃有點像。我當時太害怕了,躲在梅林後面,嚇得雙腿直打顫,過了好一陣我纔去接了四阿哥看姐姐最後一面,可是已經太晚了。”勤貴人疑惑道:“德妃娘娘當時在做什麼?”瑞嬪道:“記得當時,姐姐對臺階那兒的梅花有了興致,德妃攙扶她,我看到兇手她在德妃背後推了一下,德妃腳底打滑,便連帶着姐姐一起滾下石階,當時大家都以爲是德妃設計害死姐姐,事後才從姐姐遺言知並非德妃,而是兇手的一石二鳥之計。我後來也多次暗暗探聽各宮消息,打算找到蛛絲馬跡,原來兇手也是被別人借了刀而已,幕後真兇買通太醫,害死了兇手腹中的胎兒,又告訴兇手她的孩子是姐姐所害,兇手才設計復仇,那真兇現如今依然逍遙法外。”勤貴人道:“那麼,真兇到底是誰呢?”瑞嬪目光凌厲,恨聲道:“昌貴妃,鈕祜祿夢月,這該死的庶出賤婢!”她平復了語調,繼續道:“你也曾被昌貴妃設計害過,對吧?因爲你長得太像姐姐了,不,其實說白了,你就是姐姐的面貌,鈕祜祿夢月她害怕,所以想除掉你。”勤貴人會意:“娘娘是說,給嬪妾這些是要嬪妾扮鬼去嚇昌貴妃嗎?”瑞嬪道:“她殺了那麼多人,孝莊太皇太后,還有我姐姐,還有好多叫不上來名字的宮女太監,如今我復仇的機會來了,我不但要妹妹你幫我嚇她,我還要她下地獄給姐姐償命。”她說着便又是笑又是哭,片刻過後,接着道:“妹妹你若覺得爲難,我就不這麼做了。”勤貴人猶豫片刻,回道:“這些東西嬪妾先收下了,嬪妾願爲娘娘出力。”她邊說邊穿戴着這些衣飾,瑞嬪上下打量了一番,活脫脫就是第二個孝懿皇后。
深夜,昌貴妃還跪在奉先殿裡給孝懿皇后燒經文祝禱,扮成孝懿皇后模樣的勤貴人從昌貴妃眼前走過,昌貴妃順着身影看去,大驚,玻琴立刻道:“娘娘,這兒陰風陣陣的,咱們還是回宮吧。”昌貴妃強作鎮定:“別怕,這世上沒有鬼。”玻琴抖着雙腿:“可,可奴婢還是害怕,剛纔奴婢也看到了,那是孝懿皇后的魂兒,她顯靈了,來找咱們了。”昌貴妃斥道:“沒影的事瞎胡謅什麼!現在天色已晚,趕緊燒完了這些經文,咱們回宮。”玻琴還在發抖,殿中,誦經的僧人驚呼:“孝懿皇后顯靈啦!孝懿皇后顯靈啦!”昌貴妃循聲看去,只見供奉孝懿皇后的牌位不知爲何倒了下來,昌貴妃四處張望,隱約見到孝懿皇后的身影,對玻琴道:“已經很晚了,咱們回宮去吧。”玻琴立刻爲昌貴妃掌燈開路,昌貴妃坐上步攆回宮,玻琴伺候昌貴妃睡下,昌貴妃心神不寧,做了個恐怖的噩夢,夢中,被她直接或間接謀害致死的人都朝她過來,要伸手把她撕碎,次日便因這場噩夢一病不起,消息傳至皇上耳中,皇上嘆道:“朕知道了,稍後朕讓李太醫去給她開些安神藥。”魏珠道:“奴才還聽說昨晚上貴妃娘娘去了奉先殿爲孝懿皇后誦經,那兒的僧人說昨晚上孝懿皇后顯靈了,貴妃娘娘八成了被嚇到了。”皇上詫異:“你是說,貴妃害怕孝懿皇后?被孝懿皇后嚇病了?”魏珠不敢再言,皇上嘆道:“昔日孝懿皇后之死的確蹊蹺,倘若果真是她做的,朕斷斷留不得她,但她的母家鈕祜祿一族事關朝野,朕又不得不顧念。”他爲此時犯難頭疼。
因昌貴妃病了,需要靜養,宮中榮妃資歷最高,我們便在儲秀宮中商議協理宮中諸事,又過了幾日,皇上率領大阿哥、太子、三阿哥、四阿哥隨駕啓行去孝陵祭拜三位皇后,並諭理藩院,爲幾位出嫁的公主和額駙設立護衛,另一邊,李朝想借着葛爾丹作亂滋擾東北邊界,光祿寺奏停薦新芽茶,皇上聞聽李朝企圖,降旨停止將新茶葉供應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