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爺,這位姑娘並無大礙,待會兒我給她開兩顆藿香丸便可痊癒,只是……”孫大夫有些吞吞吐吐,似乎還有話不敢多說,他知道,寧王府中雖沒有皇宮之中那麼險惡,但還是小心爲好。
“這兒沒有外人,孫大夫直言便是了。”經孫大夫這麼一來,李紹明不免多想,難道傾城還有別的疾病在身嗎?
孫大夫聞言,瞥了傾城一眼,這才拱手行禮道:“看這姑娘面頰紅腫,卻與暑氣無關,微臣斗膽問一句,是否是受了刑罰所致?”
這話倒是讓李世民想起了聶主子,要不是她刁鑽跋扈,傾城也不會到今日境況!他平日裡不與之計較,反倒是助長了聶主子的氣焰,若非看在她是從二品大臣之女,而她的父親又在前朝頗得力,就憑着聶主子平日無事三番五次前去騷擾他,他斷斷不會對聶主子容忍半分了。
“你說的沒錯。”李紹明臉上除了些微對傾城的擔心,並沒有透露太多,孫大夫猜不準李紹明話裡的意思,正欲再說的時候,他又補充了一句:“不錯,正是受到了掌嘴所致。”
孫大夫見着李紹明話中有着閃躲之意,並未打算多問,反正這事兒也與他無關,他只要知道眼前這丫鬟是不是受到了刑法,如今得到了確切的答案,便說道道:“既然這樣,那我就開一些能夠消腫的藥來,王爺不必擔心,這位姑娘的病情並不嚴重,怕是因着心裡氣血不穩,所以才暈倒的。”
李紹明點點頭,懸着的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但還是不忘說道:“既然這樣,那孫大夫就快去快回吧!”
他不知道自己爲何會擔心一個小丫鬟的安危,寧王府中雖說不準主子對丫鬟們濫用私刑,但誰都知道這不過是明面上的話,真正能夠做到的人又有幾個呢?只是如今,他想着聶主子的所作所爲,只覺得心裡一陣怒氣。
“是,那我先回去開藥了。”得到李紹明的話,孫大夫終是鬆了口氣,平日裡王爺就算是遇到別的妃嬪有什麼疾病,總是一臉淡然沉靜,從未見如此緊張,今日王爺的一些表情的牽動倒是令他大開眼界,更是對那個躺在榻上的婢女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
而有着這樣心境的斷然不是孫大夫一個人,待一干人等退出之後,一個小隨從進入大書房內寢,在永順旁邊耳語幾句之後,站在一邊待命。
李紹明斜眼看着永順那支支吾吾的樣子,心裡明白了大半,問道:“怎麼?可又是聶主子有什麼事兒?”
“王爺英明,簡直料事如神。”永順彎腰奉承,然後一一將那小隨從方纔說的話轉述道:“小的不敢欺瞞王爺,自王爺和傾城回書房來,聶主子就一直跪着,聶主子的貼身婢女可寧命人來報,聶主子受了風寒,身子不爽,望王爺寬宏大量,容其回院子歇息。”
“讓她跪着,我就不寬宏了是不是?怎麼,旁人都跪的,就她身子格外嬌弱一些?”一提起聶主子,李紹明就莫名的來氣,當真是個麻煩人物,只是,不待永順回話,他又擺了擺手,嘆了口氣說道:“摘月閣地處湖心小島,夜裡風涼,罷了,且先讓聶主子回去歇息吧!一切待傾城醒來再言她之罪便是。”
“是。”永順恭敬的行禮完畢,便轉頭對着那個小隨從使了個眼色,小聲說道:“還不快去!”
小隨從走後,正逢上孫大夫命人送來了藥,於是永順接過藥,與那人寒暄了兩句,越過雕紅嵌玻璃彩繪槅扇走進內寢,雙手將藥奉上。
李紹明示意永順將藥放在一旁的檀香木嵌玉茶几之上,又讓他點上自己夜裡辦政事用來醒腦的荷腦香,這才擺手讓永順退下。
李紹明輕柔的扶起林鸞,儘量讓她以最舒適的姿勢靠在自己身上,傾城髮絲的茉莉清香若有似無的在李紹明鼻息間縈繞着,這時候的他,才能夠有機會能夠仔細的瞧着傾城。
忽略掉她被打得紅腫的臉,還是一樣的眉目如畫,瑩白小巧鼻,朱脣不點而紅。
李紹明早在蕭主子的事兒上就對傾城多加註意了,她的機智和善辯都給李紹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再見她,卻是再也不復當日的那番活潑,想來是這高牆束縛住了她的天性。
書房外暮色四合,微風輕拂,夾雜了點點細雨,輕柔的打在樹葉上,在這初秋的夜裡,這細雨倒是減少了不少心裡的煩悶之感。
李紹明看着懷中的人,卻是忍不住在心中長嘆了口氣,思忖着,寧王府裡的人,誰沒有些心眼兒,這個傾城,難免也會有自己的小心思,只是不知她是刻意躲避還是欲拒還迎。
藥丸極小,還及不上珍珠般大,所以李紹明很容易的就把藿香丸放入了傾城的口中,並順勢灌入了點水。
不想昏迷的傾城竟像是遇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不停的吮吸着杯沿,水反倒是從傾城的的嘴裡溢了出來,浸溼了被褥,儘管如此,傾城卻仍在繼續着自己的,李紹明只好無奈的由她去。
閉着雙眼的傾城,只覺得有一股清清涼涼的液體在自己的喉間滑過,那舒爽的感覺讓她想一次性汲取得多一點,再多一點,那麼她就能好受些了,只是,可能是水勢太快,傾城有些嗆到了,“咳咳咳……”
李紹明雖之前征戰沙場,但本就養尊處優,從未照顧過他人,見狀,只好立刻騰出一隻手來,學着平日自己生病之時,旁人照顧自己的樣子輕拍着傾城的背,笨拙卻不失輕柔。
一直靠在他懷裡的傾城,睫毛輕顫,漸漸睜開了雙眸,流光般的眼眸在此,間流轉,仿若自然之氣復甦,她觀察着周圍環境,這是身處何地?
暗紅漆烏木鎏金寶象纏枝龍榻,榻的上方是龍紋玉墜以及寶藍色的龍帳,身上所蓋是寶藍色疊絲薄衾,上面的祥雲紋路與意欲騰飛的紋路清晰可見,還帶着明顯的水漬,聞入鼻間的,是熟悉的龍吟香和清爽的荷腦香的混合,難道……
不會的,不會的……
傾城不敢再往下想,她只是小小的婢女,斷不能如此,即便是這樣想着,傾城卻還是本能的轉頭,意欲看清楚對方的身份。
待一切明瞭,留給李紹明的,是傾城短暫的驚呼聲,聲音不大,也不甚刺耳。
緊接着,傾城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物,幸好,完好無缺,只是因爲躺在貴妃榻上而略顯褶皺。
很快,傾城接受了這個事實,一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邊快速的退開李紹明的懷抱和貴妃榻,連鞋都沒穿,倉皇間跪在了李紹明前,叩頭請罪道:“奴婢昏迷至此,叫王爺照顧奴婢,奴婢萬死難辭其罪,請王爺責罰。”
李紹明暗自誇獎,理由在情在理,整個寧王府,能夠讓她睡在她榻上的人除了寧王府的主子還能有誰?她若是錯了,那自己不是促使她犯錯的人嗎?小丫頭倒也是有一顆聰穎的玲瓏心!
“照你如此說來,你污的又何止我的榻,你所觸碰到的我的東西,你所處的都是我的地方,豈不都被你污了去?”李紹明似笑非笑的看着傾城難得有些驚慌的模樣,臉雖然紅腫,但依舊帶着幾分清麗,在夜晚看來,好似一顆在風中搖搖欲墜的百合花一樣,叫他心裡無端生出憐愛來。
傾城已然鎮定下來,她心知李紹明乃存儒雅之風,現說話反倒不慌不忙起來,輕聲道:“奴婢罪該萬死,還請王爺賜罪。”
這寧王府,連她也非要距自己於千里之外嗎?李紹明以爲她能有些不同,其實還是一樣罷,任誰都是如此,威嚴之時,天下人皆視他於猛虎,離他遠遠的,平和之時,天下人涌上來相邀榮寵,卻沒有一個人是真心的,這就是居於上位者的孤寂。
想及此,李紹明許久未語,傾城只得再次叩頭道:“請王爺賜罪……”
“起來罷。”李紹明淡淡說着,卻是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只是說道:“你病起未愈,卻還這般請罪,如此,倒成了我刻薄了你。”
淡淡的話語,透露出點點不悅之情,早已沒了先前給傾城撫背的溫柔,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傾城一時驚住,未曾料到李紹明竟變化如此之快,風度依舊,但卻不復之前的柔聲細語,輕描淡寫的就將自己所言之罪全部洗去。
但無論他所體現的胸襟多麼寬大,對自己與之他人有不同之處,他卻還是王府中女人們的禍首,這一點傾城謹記於心,不敢忘懷。
傾城跪地未起,卻是再次俯身叩拜,繼而淡然道:“奴婢身份卑微,王爺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