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楓華的馬車很快又從小院出發了。
仍舊是鶯歌和創駕車，但車裡坐着的人卻已不再是原來的主人。
鳳楓華是從小院的正門大大方方地走出去的。
經過安逸的巧手一番捯飭，她跟薄言早已換了另外的一番面容。
理了理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鳳楓華滿意地點了點頭：“嗯，我覺得我格外有當農婦的潛質。”
她說着，轉過頭看了看身邊的薄言，卻是輕輕搖了搖頭：“薄大公子啊，您能不能稍微收收自己身上的尊貴之氣呢？你這樣，很容易露餡的！”
薄言無奈輕輕一笑，卻還是很自然地收攏了自己身上的氣息：“如何？”
鳳楓華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嗯，不錯不錯！這樣很好！以後若是去當農夫，一定不會被人看穿的！”
薄言溫柔地看着她，擡手幫她將額前的一縷碎髮捋到耳後，柔聲問道：“華華，你很喜歡田園生活麼？”
“是啊！”鳳楓華毫不猶豫地回答，眼睛不由得看向遠方，滿眼期盼，“那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爾虞我詐，最重要的是，在那裡，我不必擔心我們什麼時候會死。如今的身不由己，註定了在宦海浮沉的人無法享受‘壽終正寢’四字。”
她越說，眼中越是惆悵。
她其實，多麼希望自己穿越到農家。
便是貧窮，至少生活過得簡單而快樂。
大戶人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尤其是對於功高蓋主的鎮南王府。
薄言深深地看着她，伸手緊緊地牽住她的手，與她一起望向遠方。
有什麼情緒在他胸口緩緩地醞釀着。
鳳楓華的師傅深深地看一眼薄言，又看了看鳳楓華，毫不留情地打擊道：“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丫頭，這世上的事沒你想得那麼簡單。你與他，註定不平凡。那樣的生活，你們這輩子，也就只能想想。當然……”
想了想，他的聲音突然頓住，深深嘆息一聲，“罷了，你們也就想想吧！”
他說着，揹着手踱着步子往前走去，“小亞，跟上！咱爺倆的路費還沒賺足呢！”
小亞“哦”了一聲，委屈地扁了扁嘴，卻還是跟了上去。
小跑着跟上老人，小亞看着老人高深莫測的樣子，不由得問道：“爺爺，爲什麼我們不跟姐姐他們一起走？”
老人哼了一聲：“走什麼走！那倆人就是生來招禍，老頭子我還沒見到花花呢！可不想就這麼死在半道兒上！趕緊走！別廢話！”
“哦。”小亞委屈地扁了扁嘴，有些不捨地扭回頭去看了看鳳楓華和薄言，朝着兩人招了招手。
鳳楓華也朝着他招了招手。
“招什麼手！趕緊的，利索點兒！”老人不滿地停下，在小亞的屁股上踢了一腳，才又繼續走着。
小亞伸手捂住自己的屁股，越發委屈了：“爺爺，我現在是女孩兒！你怎麼只疼姐姐，不能我！”
“滾！”老人哼了一聲，“你就算再怎麼裝，也是假的！能跟正經八百的女孩兒比麼？！”
小亞撅了噘嘴，心裡不滿，卻也只敢小聲嘟囔：“是誰非要把我扮成女孩兒的！這會兒倒怨我了！”
“你說什麼！”老人耳力極好，將小亞的嘟囔聽了個清清楚楚。
小亞嚇了一跳，連忙擺手：“沒什麼，沒什麼爺爺。我是說，我們趕緊走吧！”
“哼！”老人又是哼了一聲，“今兒要是賺不夠路費，你晚上就不用吃飯了！”
“啊？！爺爺，爲什麼啊！我還在長身體呢！”
“你今兒早上吃了那麼多，也不怕把自己撐死！”
“可那是三姐姐讓我吃的！你自己想吃，你跟三姐姐要去啊！”
“你說什麼！你個臭小子，你給老子站住！”
……
爺孫倆的聲音漸漸遠去。
鳳楓華扭頭看看薄言，無聲地笑了笑。
師傅是個隨性的性子。
她知道，他不跟他們一起，只是因爲李朝暉曾見過他們在一起。
若是他們走在一起，那暴露的機會只會更大。
緊緊地握了握薄言的手，鳳楓華衝着老人的背影喊道：“老頭，記得戒肉啊！”
遠去的老人的身影明顯一僵，隨即忿忿地哼了一聲：“死丫頭！”
可小亞卻分明清楚地看到爺爺的眼圈紅了，裡面似有朦朧淚意在輕輕閃動。
“我們走吧。”薄言柔聲道。
“嗯。”鳳楓華點了點頭。
這次的路上，只有他們二人相伴相隨了。
安逸本想安排兩個人跟着他們的。
可惜卻被鳳楓華以“跟着的人太多容易暴露”爲由給拒絕了。
無奈，安逸只得將明面上的人都派到了暗處，並且傳信給風閣各個小院。
這些，鳳楓華自然是知道的。
她只是沒有去反對而已。
她知道，身邊的人都很關心她。
沒有拒絕這樣的安排，甚至默許，也只是爲了讓他們安心。
出城的時候很是順利。
兩個平民百姓要出關，實在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可是，剛一出天門關，一陣風沙便席捲而來。
薄言身形一轉，便將鳳楓華抱在了自己的懷中，爲她擋去了所有風沙。
風沙直颳了足有半個時辰才停下。
可是看看周圍的人，鳳楓華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關門口聚集了這麼多的人，顯然這風沙可不止是颳了半個小時了。
最讓她無語的是，她跟李朝暉的緣分可真是太深了。
居然這會兒還遇得到！
就在城牆根下的不遠處，李朝暉和他身邊的內衛手裡都牽着馬。
按照時辰計算，他們到這裡，應該已經不下兩三個時辰了吧？
李朝暉正在望着漸漸平復的風沙，突然感覺到一道視線正焦灼在自己的身上。
他猛地轉過頭去。
這人警覺好高！
鳳楓華心中驚歎，本想快速回頭，想了想，卻還是梗着脖子，望向李朝暉的方向。
然而，這次，她的目光卻是直直地越過李朝暉，望向了他身後的遠方。
李朝暉沒想到自己看到的人會是一個農婦。
方纔那種被人打量的感覺，讓他心中竟不由得升起一絲熟悉感。
他微微皺了皺眉。
那農婦卻好似不是在看他。
她緩緩地收回視線，低着頭，不知跟身邊的男人說了什麼，兩人都低低地笑了起來。
李朝暉心中疑惑，便也轉過頭去，朝着自己的身後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