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羅奕,我並沒有什麼具體的事情需要找他交流或討論,我只是想盡量拖延時間讓曾楚倩多看看他。
如此,我找出一些拙劣的藉口:“有些生意上的事,想請教你。”
其實我也沒什麼生意上的事想請教他,但既然時機擺在這了,我就乾脆撿了幾個我也正迷茫着的問題道:“你和古木集團有合作麼?”
他皺皺眉:“怎麼?你想打聽古秋月?”
我似乎並沒有這個意思,我更關心的還是這個公司背後的一些事情,但他話說出來,我就乾脆順着問下去:“是啊,你也知道她和沈曜靈……”我聳聳肩,以此替代後面沒說出的話。
羅奕點點頭:“我估計沈曜靈不會和古秋月結婚了。”
“你什麼意思?”
“不負責任的猜測而已。”他喝了口茶,又拿起手機擺弄了一陣,一邊慢條斯理迴應道,“古秋月背後事挺深的,我也不是特別清楚。”
我點點頭:“哦哦。”我答應着繼續把視線向曾楚倩那邊掃。
“對了,我正好也有個事問你。”他頭也不擡道。
“什麼事?”
“曾楚倩怎麼樣了?”羅奕的這句話吸引了我的目光,雖然我依舊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繼續問道,“那次在拾歡鬧了一場,回去之後沒什麼事吧?”
“啊……”我眼尾的目光又全然向曾楚倩掃去,其實我很想告訴他她有事,她過得很不好,如果你關心她,你就去留下她,去照顧她。但我說不出口,我只能尷尬地笑着答道,“沒……沒事啊,都挺好的。”
羅奕點點頭:“那就好。”
“就是……她好像要走了。”
沉迷於手機的網癮少年羅奕一下子擡起頭:“走去哪?”
“我也不知道,她說這邊留下的回憶挺不好的,打算離開一陣散散心。”
“離開一陣啊。”以爲曾楚倩只是短期旅行的羅奕送了一口氣,目光又回到手機屏幕上。
我敲敲桌子:“我剛纔話還沒說完呢,我想問你,你知道古木被收購的事麼?”
“知道啊,不就是被……”話音未落,羅奕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起電話,聊了沒幾句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我不是說了這件事很重要麼?行,你們等着,我馬上親自來……”
他說着離開椅子站起來,因爲起身迅猛,不小心帶翻了茶杯,滾燙的茶水撒在他單薄的西服褲上,立刻侵入肌膚。羅奕當即吃痛地低吟一聲,咬緊牙關彎下腰試圖擦拭褲子上的水。
對面桌子的曾楚倩一下子也站了起來,焦慮地隔着雕花木窗看來。也是那一個瞬間,羅奕側過身取桌上的溼紙巾,一擡頭,一掃視,兩道目光輕易地撞擊在一起,沒有徵兆,也沒有預料。
僅僅停頓了一秒,羅奕的嘴型輕輕楚楚地表達出他看到的人:“楚倩?”
曾楚倩意識到自己被瞧見,二話不說,轉過身撒腿就跑。
這一跑反而證實了羅奕的揣測,他不顧膝蓋泛着痛,一把推開他身前的我追了出去。
沒想到,我和曾楚倩設計好的這一出最後還是莫名其妙破了功。我狠狠嘆息一聲,嗔怪地看了眼桌子上潑得到處都是的茶水,一轉身也追了出去。
可惜我的追隨並不成功,服務員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我:“小姐,您還沒有賠付杯子的錢。”
“多少錢?”
“七十。”
我看了眼門外兩個人都不見的身影,憤憤從包裡取出七十塊零錢塞給服務員,轉身向門口竄去。
找到羅奕的時候,他正站在路邊怔怔地對馬路對面發呆。
“曾楚倩呢?我氣喘吁吁地停在他身邊,張口問道。
“走了,沒追到。”羅奕的視線依舊不肯離開,他的回答淡淡的,涼涼的。都說兩個人在一起久了會變得相像,我這麼一看,羅奕真的和曾楚倩有點像,總是涼薄,總是悲傷。
我又看了看他的膝蓋,問道:“你還好吧,被燙的嚴重麼?”
“小事。”他擺擺手,終於肯將目光轉向我,“許朦,你和我說實話,曾楚倩她怎麼了?”
我強擠出一絲笑:“沒事啊。她就是覺得自己結婚了,見你不方便,才用這種方式。”
“她跑的時候帽子掉了,她頭上有疤!”羅奕聲音漸大,雙手抓住我的肩,微微搖晃着,“你說啊,她到底怎麼了?”
我看向羅奕眸間的憤怒,一個人會爲不相干的過客或牀伴憤怒麼?我想我是不會的。
我好不容易勾起的脣梢又放下,我問道:“羅奕,你愛她麼?”
他不說話,我猜他不是迴避,而是根本不知道答案。我搖搖頭:“我告訴你,你根本不愛她。你只是想佔有她,順帶着離不開她。今天就算你追到她了,你和她面對面了,又能怎麼樣呢?你能給她什麼承諾,或者給她的生活帶去什麼好的改變?你不能,真的,羅奕你不能,你根本沒有這個能力。”
他抓住我肩的雙手稍微鬆了一些,羅奕狠狠嘆了口氣:“你在教訓我?”
“我沒有。”
他站直身子,手也從我身上落下:“罷了,你說的對。”他擺擺手,轉過身,“我先走了,有什麼事過兩天再說。”
我看着羅奕的身影,一圈一拐,他的膝蓋應該並沒有在開水的澆燙下倖存。
“曾楚倩她毀容了。”我叫住他,自作主張地說出這些話,“那天在拾歡,那些女人爲了報復叫來了曾楚倩老公,說她陪酒。我之前不告訴你,曾楚倩也不告訴你,是因爲我們都艱辛,你只是喜歡她的臉而已。”
羅奕的腳步停了下來。
我繼續:“如果除了她的臉,你對她的人也稍微有點眷戀,你就幫幫她。”
回去之後,我一直在糾結我這麼做對不對,我到底該不該說出曾楚倩不願意讓羅奕知道的事情。又或許,羅奕還在單純地以爲,我口中的毀容只是額頭上多一道傷疤,他還在低估事態的嚴重性。
我想得出神,抱着自己雙膝坐在沙發上,就連沈曜靈正在玄關處換鞋都渾然不知。
“我出去了啊,你晚上沒局吧?”他一開口,才喚回我的注意力。
“我沒有啊。”我走過去,想看看能不能幫什麼忙以示關心,“你一個人在外面少喝點酒。”
“不,我偏多喝點。”他一臉不羈地看着我,“喝多了回來纔好對你酒後亂性啊。”
我翻了個白眼,嗔道:“沒個正行,你萬一半路就對別人酒後亂性了呢?”
“老子最近的確換了個白白嫩嫩的司機。”他說着不正經地笑了起來,“還是個英俊帥氣的小鮮肉呢。”
“祝你早日對男人感興趣。”我假笑着,探出一隻手,“行了,你快走吧。”
沈曜靈越過我往家裡四周張望着。
我不解道:“你看什麼?丟東西沒帶?”
“看你有沒有揹着你靈哥金屋藏嬌。”
我聞言不禁又一個白眼。
“好了,親一口,親一口我走了。”他說着伸開兩手,擺出擁抱的姿勢。
我自覺自願地投進去,在他臉上映了一個脣形:“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幹嘛就臉啊,我的意思是全身親一口。”
這一次我對付他的方式是帶有破壞性地狠狠關上門,將他隔絕在門外。
門外的沈曜靈卻依舊不死心,叫道:“你等着啊許朦,你欠我的老子晚上回來再找你討。”
“討你妹。”我低聲呢喃一句,不再理他向屋內走去。
沈曜靈仍然精力十足地嚷嚷着:“你最好提前請個假,小心老子讓你明早起不來牀。”
這臭流氓真的是沒人能治!
等他終於走後,我又回到沙發上,翻了翻那天去整形醫院拿的資料,想起曾楚倩這短短几個月的變故,不禁唏噓不已。
我晚上沒什麼事,自己下廚隨便炒了幾個菜,突然收到朱淼輔導員的電話,這是既曹鶯潔去打朱淼之後他們輔導員第二次找我。
依舊不是什麼好事,她說,他們打算開除朱淼,這都開學兩週了,朱淼還沒有去報道。
我如今對於朱淼的事情不只是牴觸,簡直是深惡痛絕。我給她輔導員留下了我姨的電話,讓她直接有什麼事和我姨溝通,不要再經過我了。
輔導員也算是有點良心,聞言就問我朱淼家裡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我一句話都懶得多說,直接道“我只是朱淼表姐,具體情況都不清楚”便掛斷了電話。
之後我吃吃飯看看電影,一個人窩在牀上好不快活。只是上天似乎對我下了毒咒,就是我身上的快活永遠超不過半天。
我這剛從朱淼輔導員電話陰影中走出來一般,李思怡又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給我來了電。
我一接到就沒好氣:“幹嘛呢?大晚上得自個兒不出去浪,騷擾我幹嘛?”
“我就在外面浪呢!”李思怡大着嗓,語氣卻是難得的正經,“我現在在拾歡,這邊出了點事,我就是和你說一聲,你心裡知道就行,來不來是你的事。不過我覺得,你也沒要來的必要。”
“怎麼了?”
“羅奕帶着人,來把場子咋了。”她頓了頓,“好像,是爲了曾楚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