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早想到是這樣,真聽他說出來還是心一酸。
沈曜靈看出我的內心波瀾,將我裝進懷裡,道:“行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老子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不念舊。”頓了頓又道,“只念你。”
也許是我這一下真給我姨看了看厲害,又也許我的話實實在在地傷害到朱淼。總之她倆終於安靜下來,不再沒事來操弄我的生活。
潘啓越讓我和沈曜靈談談的事情我沒有開口,不只是因爲我更願意相信沈曜靈有自己的想法,也因爲我總覺得自己知道的也都是片面,在弄清楚之前,我不應該隨便下定論。
隔了沒兩天,我按電話裡的約定好的去了趟李思怡的琴行,她說她總是放心不下,沒等我,先把收拾好了,準備過兩天去趟小尹老家。
我倒水喝的時候看見李思怡抽屜裡的一張名片,是個什麼美容醫院。我突然想起些什麼,道:“你知道有什麼比較好的整形醫院麼?”
“你要整?”擦着鋼琴的李思怡回過頭看向我,一臉不可思議,“不是吧,你整啥呀,我跟你說,整容真是有副作用的。”
我津津有味地看着那張名片,等她說完才反駁道:“不是我,我有個朋友,不小心臉被弄傷了,想問問有沒有這些途徑能解決的。”
“那要看怎麼傷,傷了哪,傷口多深。你哪個朋友啊?公司的?還是以前的?”她一副行家模樣,說起來頭頭是道,“我認識麼?”
“不認識吧。刀傷,不淺呢。”我顧忌着些,怕說出來是被人用刀傷的李思怡得深究,到時候講出是曾楚倩對她不好。
然而我完全多慮了,我不說,只怕李思怡這朵紅豔豔的交際花也能猜出來。她歪着頭思考了兩分鐘,立刻驚叫道:“你說的不會是拾歡那個吧?她們那倩姐,以前特好看那個!”
“你認識她?”
“我見過呀,我天天在那玩,能不知道?”李思怡被我的反問驗證了猜想,格外帶勁,“你倆怎麼攪和到一起去的?”
我沒打算細說,只道:“因爲沈曜靈認識的,也是在拾歡。你怎麼知道她臉傷了?”
“我男朋友說的。”
“你男朋友?”我差點一口水噴出來,“你哪來的男朋友?”
李思怡愣了一下,旋即像是出了什麼大事一般喊了聲“哎喲”,肅然道:“糟糕糟糕,我忘了和你說了,我新交的男朋友,這次不是之前那種沒見過世面的老實人了,一個醫生,三十五,年輕有爲,特別棒。”說到最後,她臉上蕩着幸福的微笑。
“這麼巧?他是曾楚倩的主治醫師?”
“不是,我跟你說,醫生也是聊八卦的。”她壓低了聲,“他們科室都在說這事,說一女的,特別漂亮,被人把臉劃了,刀疤老長一道,聽說幾乎繞了臉一圈是麼?”
這八卦傳得也真是像模像樣,我撇撇嘴:“不至於,不過是挺慘的。那你怎麼知道就是曾楚倩啊?”
“我男朋友以前也玩夜店,我倆就是在夜店認識的,他見過曾楚倩,說是個在拾歡裡面混的女的。他一說姓曾,快三十,我就知道啦。畢竟,曾也不是個大姓嘛。”
我聞言點點頭。
“她是怎麼弄那樣的?以前多風光一人啊。”李思怡得知我和曾楚倩的交情後,說起這事也不再是那副與我何干看笑話的樣子。
我沒有說出來龍去脈的意思,曾楚倩那麼要強的一個人,怎麼會想別人知道她難看的一面。
我低下頭,淡淡道:“我也不清楚,就看她傷挺重,想幫幫她。”
“其實我們這些女人,受個傷啊,被打擊報復啊,都正常得很。無非惹上什麼人,沾了什麼事,就莫名其妙被整了,小尹不就是個例子麼?”看見我聽到小尹名字時眼中猛然的撲閃,李思怡話鋒一轉,“不過說回來啊,”她狡黠地閃了閃眼,“我還真知道有這麼個醫院,也許能對她有幫助。”
我挺把曾楚倩的事兒掛心上的,之前她說讓我告訴羅奕她走了,我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怕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至今還拖着,時不時都會想起來。
如今找李思怡要了這麼個所謂能幫到她的醫院,我立刻親自跑了一趟,打探了下虛實,感覺的確有效,拿了些宣傳冊和樣本打算拿給曾楚倩看。
面對我的善意,曾楚倩並沒有拒絕,約我晚上去她家見。
“要不要和我一起?”我想沈曜靈提出這個建議,得到的答案並不友善。
“你晚上有事啊,那行。謝謝你給老子一段泡女人的私人時間,咱們夜裡再見,各自玩的開心啊。”
看着掛斷的電話,我一句髒話梗在喉中,最後還是嚥了下去。
晚上我開着車按曾楚倩給的地址去了她家,在門外,我聽見屋內並不安分的聲音,由桌椅的翻到和玻璃的破裂組成。那些碎裂聲讓我不禁想到曾楚倩臉上的疤痕,我心有餘悸地猛烈敲門。
來給我開門的是他們家滿臉愁容的月嫂,我一進去,看到的一幕比我想象的詭異。
正在踢翻椅子砸碎水杯花瓶的人並不是之前的施暴者於俊男,而是在家也帶着口罩的曾楚倩。我看見她的時候,她正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上,將價值不菲的玻璃杯墊狠狠擲在地上。
“怎麼了?心情不好?”我走過去,試圖安撫她。
曾楚倩衝我做了個禁聲的手勢,指了指一旁的主臥大門,客廳一片安靜,我聽見臥室裡的喘息聲和叫嚷……
“他喝多酒,把女人帶回家了。”曾楚倩淡淡道,“正在裡面呢。”
“太過分了!”我脫口而出,正義感一下子竄起來,恨不得立刻進去拉起那對狗男女。
曾楚倩叫住我:“許朦你過來,你坐下。”她看了看茶几上,也沒什麼可以扔的東西,乾脆從口袋裡摸煙,“我也覺得挺過分的,於俊男簡直他媽有病,不同意和我離婚,還帶女人回來玩。”
“你還忍什麼?你走法律程序啊,他在你臉上這兩刀就夠他坐牢的了!”我忍無可忍。
曾楚倩苦笑兩聲,她覺着眼,光看被口罩擋住的側臉,還是美得那麼仙兒。這麼一笑便被煙一嗆,她無所謂地咳嗽兩聲:“沒用的,家暴這種事兒,說不清。況且離開他,我連請律師的錢都沒有。”
聊了沒一會,臥室的門居然自己開了。
於俊男走出來,習以爲常地吆喝一聲:“老婆,把我錢包拿給我,我給人錢。”
一旁衣衫不整的女人正靠在於俊男身上,極盡妖嬈。
我想這樣的場景曾楚倩也不是第一次見了,她也是那麼司空見慣,她扔東西砸東西,都是那麼熟練而習慣。曾楚倩不言不語,起身去給於俊男拿錢包。我想以前在拾歡,曾楚倩不知見過多少這樣的場面,一男一女,用金錢上的交易環節肉體上的寂寞。可如今在自己家裡,自己結婚證上的另一個名字和別的女人交易,怕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心如止水的。
曾楚倩起身的功夫,於俊男注意到了我:“來客人了?”
曾楚倩沒有回答他,只說了句:“許朦,你別衝動,你就坐那。我們家的事你別攪和了,對你挺不好的。”說完她並沒有將錢包遞過去,只是拉開錢包拉鍊,問了句,“多少錢啊?”
那女孩巧笑倩兮地回答:“於老闆,三千五。”
“真他媽貴。”曾楚倩斥道,卻還是點出了相應的數額遞過去。
那個女人走了沒一會兒,我便也走了,這一晚很尷尬,多呆一秒都讓我要窒息。
我還沒走遠,曾楚倩卻追了出來:“許朦,等一下。”
我回過頭:“怎麼了?還有事?”
“之前我讓你幫我和羅奕的事兒……?”
聞言我略有愧色:“沒合適的機會說,你急麼,你急我這兩天可以找他。”
“我挺急的。”曾楚倩點點頭,“我真的想離開這了。”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她要離開,我立刻問道:“你離開去哪?你靠什麼謀生?”
“我會想辦法,但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你說。”
“我想見羅奕一面,但我不想他見到我。”曾楚倩的整張臉只露出了一對眼,偏偏是那對眼,此刻真誠得讓人心疼。
爲了實現曾楚倩這個最後的希冀,我答應她約羅奕出來見面,她在角落裡偷偷看羅奕一眼。其實我本來想拒絕,因爲我覺得很殘忍,我覺得既然要分開,爲什麼不做一個儀式性的道別來見證一場分開呢?
最後我想,我應該尊重她,畢竟我什麼都不懂,我沒有曾楚倩的閱歷,也沒有她悲慘的遭遇。我只是一個過客,或者說,一個看客。
被我約出來坐在茶館的羅奕一臉無辜,對着手機回了很多微信和短信後才抿了口茶,道:“忙,見諒。”
“沒事。”我搖搖頭,一邊不忘回頭看看躲在一旁那桌帶着帽子全身武裝的曾楚倩,她果不其然也在向這邊張望。
“找我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