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上面的三個字是,曾楚倩吧。
我仔細看了看,照片中女子的眉眼和神態是和曾楚倩那股清清冷冷的美十分相仿,只是我熟知的她永遠伴隨夜場裡誘惑的燈光和袒露的裝扮。
我和曾楚倩的交情的確沒到結婚要請我,甚至是告知我的地步,但真正看到她有了歸宿的消息,我還是一時難以消化。明明不久前,夜場裡的她還叼着根永遠放不下的煙,站在一羣花枝招展的女孩子裡,指點一羣女人的江山,或者等着她的客人來點。我對於場子裡的女人沒有任何偏見,但我對於她如此迅速成爲人妻的事實還是有點恍惚。
潘啓越注意到我佇足在門口的照片前久久不動,準備進酒店的身子又折出來:“怎麼了,這男的是你前男友?”
我看了看那男的,三十多歲,相貌平平,像個小開,就算不是,在這城裡數一數二的酒店辦婚禮的,哪個男人能窮呢。
我搖搖頭:“我不認識,你認識麼?”
潘啓越也湊過來看:“於俊男,這名字真簡單粗暴啊。我好像聽說過,一個做金融的吧,不熟。”
“嗯,先上去吧。”我衝他努努嘴,示意一起入內。
我們看到的古秋月正哭倒在一羣小姑娘中間,今天參加婚宴的古秋月打扮得算是濃重,一條緊身的金色裙子將她勾勒得妖嬈有致。我想不明白爲什麼潘啓越偏偏不要這個投懷送抱的女人,也想不明白爲什麼沈曜靈寧願放棄這麼個年輕漂亮的尤物,轉而投入我的懷抱。
古秋月一把鼻涕一把淚說着自己就要結婚了,她不願意隨便嫁個家裡安排的人云雲。新郎是她的朋友,大概也是不願意新婚之夜見人哭,帶着曾楚倩避了嫌。
見着潘啓越,她一把撲過來:“啓越,啓越你來啦,我就知道你喜歡我,你爲什麼不敢和我爸說呢?”
潘啓越被她抓着肩膀,一臉尷尬地看着我,示意讓我處理一下。
我用嘴型問他:“你確定?”
潘啓越立刻連連點頭。
我走上前去,一把將古秋月從他身上掀開,昂着頭顛着身子,擺出副霸道模樣:“你幹什麼?大晚上打電話給我男朋友?”
此話一出,古秋月立刻怔了住,潘啓越也怔了住,就連原本圍繞着古秋月的一羣女孩也紛紛懵逼得看向我。
我冷漠地笑着:“我和啓越在一起大半年了,你不要不知羞恥得再騷擾他了好麼?”
古秋月愣了兩秒,旋即笑了,指着我問潘啓越道:“她說得是真的麼?”
潘啓越看看她又看看我,點點頭。
古秋月大笑不止,笑着笑着蹲到地上,幾滴眼淚隨之涌出,一副楚楚可憐。我正準備上前打一巴掌再給顆糖的時候,她驀地又直起身,毫無徵兆地向我撲來:“賤人,你怎麼勾引得他,我打死你!”
“臥槽!”我立刻就崩了,向後跌跌撞撞地退了一步,“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別往我這撲啊!”
古秋月纔不講道理,還不等我反抗,我露在外面的胳膊上六道赫赫的血痕,除了她尖利的五枚指甲,中指上的金屬戒指有一塊突出的部分,劃在我的肌膚上,造成這第六條難看的惡果。
我吃痛,處於自我保護立刻抓住她的雙臂:“你夠了!”
潘啓越和那羣女孩見狀立刻上來拉,將她和我隔開。
我看了看胳膊上的血痕,心想這娘們以後要是和沈曜靈婚後打架,指不定得把沈曜靈那個施暴狂抓成什麼樣。
另一頭,安穩了沒多久的新浪匆匆跑出來,想必是剛剛有人說這邊出了事,他一邊跑一邊嚷嚷:“怎麼了怎麼了?怎麼打架了?”
“沒事沒事。”我陪着笑,“私人糾紛,不好意思了。”
此時古秋月也冷靜了些,喘着粗氣不再發狂,沒好氣迴應道:“你別管我的事。”
我走到潘啓越身邊拉開他,小聲道:“你有現金麼?”
“要錢幹什麼?”
“別問那麼多。”我急急道,“借我一千,明天早上上班就還你。”
“沒那麼多。”他在口袋裡一陣翻找,那頭新浪正好言勸着古秋月,潘啓越掏出幾張紅票子,“就七百,我出門很少帶現金。”
“七百也行。”我一把搶過來,想想又給他退過去一張,“六百吧,六百聽上去吉利。”
那邊新娘久久等不到新郎回去,走出來看:“老公,出什麼事了?”
我聞言望去,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曾楚倩,在一件白色婚紗裡,那麼聖潔,那麼美好。
我走過去,遞過去一把紅包都沒有的錢:“恭喜。”
“是你?”曾楚倩看見我怔了一下,可能是怕我說出她以前在夜場裡的事情,久久沒有接錢,也沒有說出下一句。
走近了看,我才發現曾楚倩眼睛裡的冷清一如既往,果然,人身上的很多東西是不會變的,無論你現在做什麼,也無論你正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我拉過她的手,塞進去:“別怪我不請自來,我也是機緣巧合纔到這的,祝你們早生貴子,百年好合。”我笑笑,“你今天真漂亮。”
“進來吧,既然來了,就捧個場,婚宴還沒結束呢。”她拉着我,“老公,裡面人都等着你敬酒呢。”說着她看了眼哭得梨花帶雨的古秋月,“古小姐要是狀態不好就先回去休息吧。”
古秋月一把甩開拉着她那個姑娘的手,對潘啓越道:“我下個月就要和沈曜靈結婚了,我真是直到現在才知道,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原來那麼難。”
這是古秋月今晚說得最後一句話,對曾楚倩的逐客令,她淡然接受,轉身走了。潘啓越有點擔心,本來還想追上去問兩句,我一把拉住他:“別去。”
“她……”
“你要是真的不想再和她糾纏不清,你就別管她。你要是想,就當是我今晚多管閒事。”我看向她跑走的方向,“你去追,最好追到她,毀了她和沈曜靈的婚事,我對你感激不盡。”
我手中他的手腕突然沒了力道,我知道他選擇了前者:“走吧,新娘是我朋友,咱們去看看她最幸福的時候。”
奇怪的是,我並沒有在曾楚倩臉上看到什麼所謂的幸福。我總覺得她有些面部表情,或者是情緒,倒是和今晚古秋月有幾分相仿。
直到婚禮結束,曾楚倩回到樓上賓館。賓館和酒店是一體的,對於在這裡辦婚禮的新人很方便。她回屋之前,悄悄跟我說你等等我。
我遣走潘啓越,讓他先回去,在樓下等到禮堂基本打烊,那層燈都黑了,曾楚倩才換了便裝下來。
“我和他說我出來透透氣,今晚好悶。”她口中的他想必就是今晚笑得一臉盪漾的於俊男了。
我點點頭,停頓三秒,和曾楚倩異口同聲說了三個字:“有煙麼?”
十分鐘之後,我倆叼着兩支菸蹲在酒店樓下的便利超市外。
“憋死我了。”她說。
“好久沒抽過煙,上一次抽還是你教我那次。”我說。
然後又停頓三秒,我倆又異口同聲:“你怎麼……”
話未說完,我倆相視一笑,我說:“你先說。”
“你怎麼來這,還和人起了衝突?”
我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然後道:“你也聽說了吧,沈曜靈要結婚了,和古秋月。”
曾楚倩點點頭,扔掉煙尾,又續上一支:“那你爲什麼今天還要幫別人解圍,讓古秋月和別人在一起,你就能和小沈總在一起了。”
我笑笑:“我倆的問題,遠遠不只一個古秋月。”我轉向她,曾楚倩的裝已經有些暈了開,卻格外具有夜色下朦朦朧朧充滿誘惑力的美,“你呢,你怎麼突然就結婚了?那男的是誰?”
“一個金融公司的高管,人挺老實的,我認識他的時候他第一次去拾歡那種地方,然後還跟我各種生澀。”她回憶起並不遙遠的往事,搖着頭笑了起來,“當時請客那人是我的老主顧,點了我去陪他喝兩杯,他一臉羞澀,你是沒看到,真有意思,像是我在調戲一個黃花大閨女似的。”
我沒說話,將菸屁股扔進井蓋裡。
“然後喝多了就放了開,互相交換個聯繫方式,我當時就想多個生意多條路,也沒想別的。”曾楚倩開始抽第三根,“隔了兩天他就請我吃飯,請我喝茶,半個月之後說喜歡我。我肯定不能信啊,他直接結婚戒指掏出來,說第一眼就喜歡我,願意娶我。”
“你倆就閃婚了?”
“不算閃吧,交往了半年也,這半年我還在拾歡,該幹嘛幹嘛。”曾楚倩說,“我和他說得很清楚,我就是這種地方的人,第一次見面你也就知道了。要是能接受我倆就在一起,結婚之後我把這邊斷了,和你好好過日子,不能接受趁早好聚好散。”
我仍舊有些不敢置信:“然後他就說他接受?”
“嗯。”曾楚倩點點頭,“他是個感情上很實誠的人,我到年紀了,能在這種時候遇到一個這樣的人真的很不容易,我不能再拖。”
我突然想起古秋月的話,我似乎有些理解曾楚倩今晚的眼神:“你喜歡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