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地看着他。
“你他媽爲了個男人,求老子上你?”沈曜靈用自己簡潔明瞭的語言概括了我的意思,他舔了舔脣,一下子笑了起來,“臥槽,真他媽笑話,你居然爲了個男人……!”他從我身上下去,給我足夠挪動的空間,“你滾,許朦,你滾。”他說這些粗暴的話語時並不大聲,也不憤怒,他平靜地有點可怕,“滾遠點,別在這讓老子看得鬧心。”
“我不走,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我也很平靜,“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然後我們倆兩清。”
“我想要什麼?呵,有什麼是我想要的弄不到的,需要你來給我?”他嘲諷地笑着,“你真他媽有病,許朦!”他指着我,罵完又側過身,再重複一遍,“真是有病!”
我不死心:“那你說,怎麼樣你才能收手?沈曜靈,我求求你,你不要傷害我周圍的人了,我惹不起你,真的,沈曜靈,我惹不起你。”
“我傷害誰了?”
“之前那筆單子,說潘啓越惡性競爭的,不是你麼?那些照片,除了你,還有誰能拍出來?”
沈曜靈愣了一下,旋即把我的指責全盤收下:“對啊,就是我,老子就是想整你,想整他,你怎樣?”等不到我的回話,他挑釁似的又問了遍,“你怎麼樣啊?!”
我胸口因爲難以平緩的氣息微微起伏,沈曜靈一下子就又笑起來了:“你看看,你拿我一點辦法都沒有。許朦你認命吧,你這輩子只有被我玩弄於鼓掌之中的命了,你就算恨我討厭我想殺了我,你也永遠沒辦法對付我。”
“所以你恣意妄爲,你可以想不要我就不要我?”我擡起頭,我發現仰頭不落淚的方法有些失效,我眼眶一下子溼潤起來。我猜淚花是被嚇出來的,它們也沒有料到我會這麼發問,問得這麼沒有底氣,沒有尊嚴。
沈曜靈也嚇了一下,沒有說話。
“因爲我沒辦法,你做什麼我都沒辦法,你就可以隨便丟掉我了?”
“許朦。”他臉上的笑意暫時擱置了下去,“你當真了。”沈曜靈把被我隨意扔在地上的裙子撿給我,“你把不該當真的東西當真了。衣服你穿回去,你靈哥不喜歡乘人之危。”
我冷笑着:“碰都不碰我?”
他答非所問:“你剛纔說什麼,什麼惡性競爭,潘啓越怎麼了?”
“和你們那筆單子。”我簡單闡述了兩句,希望喚起他的記憶。
“行,我知道了。”沈曜靈答應下來,看着已然沒有穿回裙子的我,拿起桌子上的空調遙控器,調高了幾度,然後隨手一扔,轉身走了。
路過門口的時候,他對着兩頭叫了幾聲曾楚倩的名字,喊來人之後指着包廂裡叮囑道:“你看好她,別讓她出什麼事,我先走了。”
我能出什麼事呢?我就算死在這,也不會再有人拍照取證了,他一樣可以毫無干系。
曾楚倩目送他遠去,這才走進來,關上門,和之前見到我的每一次一樣,她掏出一支菸,遞到我手上:“嚐嚐。”
我坐在地上,擡起頭看着她,細碎的髮絲在我面前狂舞,掀起一陣陣悲憫。
“嚐嚐吧,就一根,肺不會壞的。”她執着地遞得更近些,都快貼到了我嘴邊,“好受點。”
我接了過來。
曾楚倩心滿意足地挨着我坐下,坐在冰涼的地上,幫我點上那隻煙:“沈曜靈對你還挺好的。”
“什麼?”剛問完,我就被第一口吸進去的煙嗆得連連咳嗽。
曾楚倩早料到這一幕,笑着對我拍拍背:“我說他對你挺好的,我以前只見過女人被他踢出來過,打出來過,或者是人家進去,把女人扛出來。我第一次看見,他走,留下你。”
“有什麼區別?”我又吸了一口,繼續嗆着,“都一樣不被他當個人看。”
“他把你當人看,還當他的女人看。”曾楚倩給自己也點上一支,“我跟你講,我在這混好久了,比小尹還久得多,我看人準,看人情更準。一個男人想不想上你,上完你想不想繼續上,我都看得出來。”
“那你看他想不想上我?”
“他不想上你。”曾楚倩搖搖頭,“他想你,你看不出來,他一直特別想你。你上次走之後,小沈總再也沒在這點過姑娘了。”
我故作無謂:“哦,想得要我滾,想得我脫光了他都不碰。”
“哎。”曾楚倩無奈地嘆息了一聲,“還好你不是我手下的姑娘,不然我得被你給氣死。”
我倆老相識似的調侃着,曾楚倩說我是她在這個圈子外唯一認識的人,她在這種地方混得太久了,以至於她的生活中只有兩種人——這裡的姑娘,和來這裡找姑娘的男人。
從她不時透露的信息中,我可以推測出她也有個金主,說白了就是個固定的客人。那個客人在她心中高大威猛,可以支撐起整個世界。同樣,那個客人刻薄無情,和出入這裡的任何一個男人都沒有區別。
曾楚倩說起他的時候,總是會弔起一側的脣角,那是一種笑給自己看的笑,人對自己總是格外慷慨,願意給自己一切自己想要的東西。比方說幻想,比方說快樂,比方說暗示。
曾楚倩在這種圈子混跡良久,應該比我更懂這個道理。
我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裙子:“走了,不聊了。”
出了拾歡的門,很不巧地下起了大雨,夏天就是這樣,任性,睜眼閉眼瞎鬧騰,隨便一哭鬧就是一場淋漓的瓢潑。
我站在門口,車在馬路對面,跑過去也就是幾步路。我提了提裙子,淋着大雨就向我的車衝過去。躲進車內,我抽幾張餐巾紙胡亂擦了把身子,迫不及待地發動起來。
車還沒動,有個人敲車窗,嘴裡喊着:“搭個順風車。”我給他打開副駕駛的門,溼漉漉的頭髮下一張熟悉的面孔。
“謝謝啊。”近期在我面前頻頻露面的羅奕又一次和我待在了同一個車廂,“我喝了酒,不能開車。”
“司機呢?”
“沒來。”
我沒再多話,發動起車子。
“聽說你今天狀態不大好。”羅奕主動找起話題,和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
“還行。”我問道,“誰說我不好?”
羅奕沒有回答我的意思,轉而說起其他的話:“我先和你說一聲,那天晚上,我可沒怎麼你啊。”
“哪天?”外面大雨肆意滂沱,雨刷高頻率的搖晃讓人心煩。
“你喝了我酒那天。”
“哦。”我點點頭,拐過一個彎。
“你吐得到處都是,我讓酒店的人給你換了衣服。”羅奕似乎很糾纏於這個問題。
我打斷了他的話:“沈曜靈要結婚?”
“對啊,和古秋月,你知道麼?古木集團的董事,年輕漂亮,家境也好。兩家強強聯手,你沒戲的。”他一半同情一半譏諷,“不過你繼續跟着沈曜靈也沒問題,哪個有錢男人外面不是三妻四妾的。你不鬧過火,古秋月也不會管。”
我嘆了口氣,沒接他的話。自從我從羅奕包養救出了吳芹之後,他對我的態度反而有些轉變,少了點針鋒相對,也能說上幾句話。
“羅奕。”由其是在這樣的夜晚,我肚子裡有的話飢不擇食,逮着誰就和誰吐,“我不想靠男人了,真的。我再也不想靠男人了。”我嘆了口氣,儘量讓目光平靜地躺在前方,“你有煙麼?”
他掏出一盒:“這可是好煙。”
我劈手奪過來,叼進嘴裡:“點上!”
之後我倆繼續有一句沒一句地隨便聊着,快到他家樓下的時候,我問他到底是不是小芹的金主。羅奕一臉震驚地說我去他包廂鬧事的那天,是他第一次在拾歡點了小芹,他倆之前沒有任何交情。
果然他不是,沈曜靈也不是,那可能小芹口中的那個男人,根本是個我不知道的男人。
第二天一早,我和潘啓越攤牌,我去找了沈曜靈,我不想再靠他幫任何忙。這件事造成的所有後果我一個人擔着,這些所謂的惡性競爭都是我自己所爲,告我也好,讓我賠錢也好,不會和適家扯上關係。
潘啓越接過我的辭呈,撕得粉碎:“昨天我就和古木談好了,這單生意讓給他們。我們自己的虧損財務部那邊算了,還行,可承受範圍內。這件事就這樣算了,以後咱們都不提。”
“啓越,這是公事。”我很怕私人情感影響到他處事的原則,“你可以有別的處理方法。”
“把你推出去?說是你自己要和沈曜靈身體交易?收了你這份辭呈?讓你走?朦朦,這不是我處理事情的方法。”他堅定地搖搖頭,“不只是你,哪怕是適家的任何一個人,我也不會。”
這就是潘啓越和沈曜靈的不一樣,在海南的時候,沈曜靈決然地讓我把葛卉琦推出去承擔所有責任,而潘啓越,卻告訴我,任何一個人,他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