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於安看着衛若蘭,如同審視一個犯人,眸光凌冽,冷如冰雪。
林黛玉不知爲何對百里於安竟有些畏懼,也許是剛剛百里於安對皇帝說要對賈家不利時,她心裡纔開始恐慌。
她拉着薛寶釵的手不敢放,急道:“寶姐姐,你和我一起回吧。”
薛寶釵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知道她是擔心賈家的情況,心裡不由嘆了一口氣。
薛寶釵搖頭拒絕道:“不,我留在這裡,等下再回。你自己小心,畢竟你和那位今日撕破了臉,回去少不了被人埋怨。你莫要將那些人的話又放在心上了,仔細你的身子纔是。”
在賈寶玉的催促下,林黛玉依依不捨地與薛寶釵分別,走時甚至又折返回來重重囑咐她一定要小心。
看着三人漸行漸遠,薛寶釵轉過頭冷冷地瞧向百里於安:“你究竟瞞了我什麼?這種情況你讓我一無所知,我要是一不小心壞了你的事怎麼辦?”
“你不會。你是我見過最沉穩的女人。”百里於安的回答讓薛寶釵不知是喜還是怒。
估且當作他是在誇自己吧,但是有些事他觸碰到了她的底限。
她直言道:“你故意當着林妹妹的面那樣說,是想試探她嗎?”
百里於安不以爲意地坐到乾高宗入席時坐的龍椅上說:“也是也不是。她終究是要成靈仙的,草木之靈的道不是我能左右的。”
“快起來,你這樣被人看見,是想讓皇上爲難,還是想給自己找麻煩呢?”薛寶釵上前扯住他的袖子氣道,不知爲何,看到此人她心裡就來氣,沒來由就想衝他發火。
微風吹着她鬢前的亂髮,給她添了別樣的柔美,嗔怒間風情自然流露,讓百里於安心裡一悸,認真道:“朝政的事說與你聽,不過是徒增煩惱而已。你與林黛玉在採選之前先做了朱瞻那個老傢伙的學生,其它的先緩一緩。”
“是朱大學士?”薛寶釵聽到朱瞻這個名字,才知百里於安之前一直提到的老傢伙是誰。
乾高宗有兩三個老師,其中就屬朱瞻聲望最高,還有一個在欽天監的老師姓潘,另一人姓徐。她聽聞朱瞻是先皇親自選的,是乾高宗行過拜師禮的老師,而且還是三朝元老。
百里於安點了點頭說:“他是一個有大智慧的凡人。不要覺得他是因爲我的原因會收你們,能不能入他的門還要看你們自己。他看過你們的詩,終究是閨閣之作。”
薛寶釵有些欣喜:“他怎麼說?”
“你有幾分政治覺悟,林黛玉超脫於塵埃之上,都是可塑之才。”百里於安沒有隱瞞將實言告訴了她。
一聽到政治覺悟這四個字,薛寶釵臉上的笑便收了起來道:“有覺悟還不是被你排斥在外?”
百里於安起身牽住她的手就往遠處走,臉上有幾分凝重之色,只聽他道:“看來這馮紫英是抓不回來了。”
薛寶釵忘了掙脫,擡頭看着他完美的側臉道:“爲何?”
“這麼長時間沒有回信兒的人,不能說明問題嗎?還是小看了這些武將的膽子啊。”百里於安俊顏微冷,露出嘲諷之色。
薛寶釵忽然發現兩個人的手正糾纏在一起,臉上閃過羞怒,掙開他的手氣道:“你作什麼動手動腳?”
百里於安偏過頭,亮如星辰的眸子看着她不發一言,原本一些違心的話,在看到她臉上的紅暈時,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而這時薛寶釵兩手交握,回憶着剛剛消失的溫度,心裡突然覺得害怕,害怕自己對百里於安錯付真心。
於是,她下了一個決定,擡起頭直視着那雙讓人深陷迷醉的眼睛,表情無比認真地說道:“百里於安,我們之間的交易什麼時候終止?我想退出你的謀劃可以嗎?從此君乃陌路人可好?”
不得不說她還是瞭解百里於安的性子的,並沒有斬釘截鐵地說要生分,而是徵求對方的意見,即便是如此,她依然能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的危險氣息,彷彿要將她吞噬淹沒。
百里於安俊眉輕揚,冷笑道:“真心話?”
薛寶釵點了點頭,然後竟提裙轉身就跑,感覺到身後如芒在背的視線,她覺得腳好像不聽使喚了,一個趔趄便摔倒在地。
她轉過頭看着背後不遠處長身玉立的百里於安,他的目光彷彿在說你逃不掉。
薛寶釵不由有些泄氣,掙扎着站起身恨恨低語道:“那就試試看吧。”
而後她便回了大觀園,聽薛蟠講到馮紫英在上林苑發生事時來找他喝酒,薛寶釵的心不由提了起來,細細問了薛蟠經過。
原來爲馮紫英作證的竟是薛蟠,馮紫英和薛蟠也算是有些交情,京中的紈絝王孫也就那麼幾個,理所當然彼此都認識,巧的是馮紫英遇上薛蟠,非要訂什麼極品首飾,最後不過是爲了蹭酒。
薛蟠還提到馮紫英身上臉上有傷的事,據馮紫英說是和仇都尉的兒子打架傷的,然後又在圍獵時不小心摔下了馬。
更奇怪的是喝了一會兒,那馮紫英又說有要緊的事要回去辦,把薛蟠一個人丟下了。
大概的時辰薛蟠記不太清楚,當時有人查時,順口就賣了個馮紫英的人情,多說了一個時辰,薛蟠的意思是爲了生意來往。
薛寶釵卻知道自家兄長這是被人當槍使了,那個馮紫英絕對和上林苑的刺殺有關,而和仇都尉的兒子打架這樣的說詞,她好像有點印象,但是又想不起來了。
一聽說薛蟠後日與馮紫英有約,薛寶釵便打定主意要跟去了。
薛家的頭號鋪子便是那日競標得的,她瞞着薛蟠和薛夫人,一人早早地來到了鋪子裡,坐到第一雅閣的密室裡。
這密室是她臨時讓工匠改出來的,連薛蟠都瞞着,倒不是她不信任薛蟠。只是若是日後下面有人搞什麼動作,這密室倒是可以唬一唬人的。
聽聞一陣爽朗的笑聲和腳步聲,幾人走進了這間雅閣,其中一人說道:“家母近日病了,便想給她買幾件珍稀精緻的玩意兒,給她逗個樂。這京城裡也就你薛家的鋪子能用,別處我自是不用去問的。”
緊接着薛蟠的聲音傳入薛寶釵的耳中:“不敢和馮兄吹嘴,我們家鋪子的東西那都是一等一的好。”
薛寶釵便知剛剛那個渾厚磁性的男聲便是馮紫英,單就聲音來判斷,此人定是一個性格爽直的人,爲何竟要作刺殺之事呢?
“薛兄弟,不瞞你說,我聽聞你妹妹前幾日也得聖上的青眼,我看你這是要高升了。”馮紫英說道。
薛蟠竟是有些惱了:“我本不願妹妹採選,更不想依仗妹妹做什麼官,爲商賺銀子比作官有意思多了。”
兩人正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突然守業的聲音響起:“爺,小王爺在門口吆喝呢,說是讓大小姐出去,有東西送她。”
“真是奇了,妹妹何時出了園子,於安越來越不着調,我去會會他。馮兄,你稍坐,我去去就來。”說着,便聽到薛蟠移動椅子的聲音。
“同去同去,都是相識的,哪能碰面不打聲招呼。”馮紫英也站起身,與薛蟠同行出了雅閣。
薛寶釵心裡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這百里於安要做什麼,他如何得知我在這?
她左思右想,還是出了密室,下樓去見百里於安。
待看到那個俊美無雙的紫袍公子,她突然覺得視線裡的其它人都不存在了,與他對視的瞬間,這天地間只留下她和他兩人。
“寶妹妹,你像是在看陌生人。”
“這位公子,我們何時見過,我爲何一點印象也無?”
“豐年好大雪,淚串爲珠玉如血。”
“確實不知,不懂,不明。”
“姑娘竟然忘了我們的青梅竹馬雪地盟,那一日,大雪漫天,那一日,你淚串如珠,那一日我所贈之玉豔紅若血……”
“休要胡說,你今日來所爲何事?”
“送東西,‘第一皇商’牌匾”
“嗯?哪來的?”
“來時匆忙,沒帶什麼禮物,順手從對面商會摘下來的。”
薛寶釵和百里於安旁若無人的聊着,其它人竟插不上一句,薛蟠急得直跺腳,若是讓薛夫人知道薛寶釵來了鋪子,肯定回去對他又是一頓痛罵。
如今,百里於安竟說什麼青梅竹馬雪地盟,薛蟠恨不得自己從來沒有出現在這裡。
馮紫英看着眼前面帶薄紗的女子,溫婉從容的面容上帶着幾分薄怒,如水清眸泛着冷光,肌膚賽雪,身材豐腴卻玲瓏有致,談吐大方得體,氣質清貴不凡,比那些王公之女不乏多讓。
他心裡驀然一動,竟升起想要結交此女子的渴求,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
“我的小王爺啊,你怎麼把對面皇上親賜的匾額給摘了?”薛蟠急得直跳腳。
百里於安不以爲意道:“聖旨一會兒就到了,我想着也不用麻煩皇上再寫了,咱們鋪子被賜予“天下第一皇商”的稱號,他還敢再用這匾額?”
說完,也不等薛蟠的反應,直接對正冷眉橫對的薛寶釵說道:“與我置氣有你受的。林黛玉在那破園子裡要哭死了,你還有心思來外面晃。”
薛寶釵知百里於安不會故意拿這樣的事誆她,急急地問:“生了什麼事?”
“你回去便知了。”百里於安上前牽住她的手道,“我送你回去,最近不太平。”
薛寶釵心急林黛玉的事,也顧不上許多,任由他牽着她走到外面上了他的馬車。
薛蟠也急着跟上去,卻被馮紫英一把拉住問道:“那可是你妹妹?”
馬車急馳而去,薛蟠才急着點了點頭,完全沒有看到馮紫英臉上的表情。
薛寶釵回到大觀園,連衣服都未換,扯下面紗就朝賈母的住處趕,百里於安在大觀園安排的有暗人,自然知曉林黛玉的行蹤。
百里於安看着她的背影道:“執念太重未必是好事。”
薛寶釵剛進賈母的院子,便見紫娟在門口急得團團轉,丫鬟婆子站了一地,連賈寶玉的乳母都在外面站着。
“這是怎麼了?怎麼不去屋裡侍候主子?”薛寶釵穩了穩心神問。
紫娟迎了上來,哭道:“寶姑娘,你快勸勸我家姑娘吧,清早起來不知怎的,就一直唸叨着你和老太太還有寶二爺,來到老太太這,還哭着說了一些不中聽的話,惹得老太太要罰她。”
薛寶釵大概猜到了原因,準備進屋裡看看情形,誰料兩個婆子竟攔住了她不讓進,一看這兩人的面孔,知是王氏的人。
她一時氣上心頭,劈頭就給了人兩嘴巴子,怒道:“拿着雞毛當令箭,真當自己是主子了。若是誤了事兒,你們有幾條命賠。今兒我就是要進這屋子,我看哪個敢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