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落空

她們沿着青磚漫的小徑,穿過竹林,來到一座白色的石頭建的小樓前,小樓並不小,佔地長約七丈、寬約五丈,小樓共三層,樓上的陽臺上、窗臺上放着各式的花草,有豔麗的月季和玫瑰,也有異域來的康乃馨和鬱金香。小樓門前大半人高的竹籬上爬滿了薔薇——綠葉襯着大紅的、粉紅的、鵝黃的、淡黃的、白色的花朵,襯着門前綠茵茵的草坪以及白色的屋子、屋子窗臺上五彩的花朵,使這裡充滿了一股濃郁的異國情調。

雪雁拉開低低柵欄門,領着大家來到小樓前,早有丫鬟報到裡面,春纖迎了出來。

“給璉二奶奶、三姑娘、四姑娘、寶姑娘請安!我們姑娘剛剛起來,正在用早餐,請璉二奶奶、姑娘們隨我到客廳來。”

衆人隨着春纖進入小樓內,只見小樓的門並不起眼,只是深紅色的柳桉做的,沒有什麼精細的雕飾,也沒有銅飾之類,只簡簡單單地雕了些西洋幾何圖形,卻磨得油光水亮;踏上漢白玉石臺階,進入屋內,裡面的地上鋪着着同樣的深紅色的柳桉地板,迎面的樓梯、樓梯的扶手、屋內的門窗也是柳桉所制,同樣簡簡單單地雕了些西洋花紋,同樣磨得油光水亮。

一進客廳,映入眼簾的是一幅巨大的山水油畫,青山臨着靜水,水裡倒映着青山深深淺淺的綠,藍天由近及遠的,由淡到近白的藍到蔚藍,再配上濃濃淡淡的白雲,清爽、安詳、靜謐、寧靜、平和。油畫下面是一張可坐三人的藤製長椅,椅子的前面是一張紫銅爲腳的水晶玻璃長几,兩旁是同樣的各兩張藤製單人椅,兩張椅子中央是同樣的水晶玻璃小方几。長椅兩邊放着幾盆綠色的闊葉植物,廳的南北面是高大的玻璃窗,南面靠窗是一張書桌,桌上摞着書,放着筆墨紙硯;北面放着落地汝窯大花瓶,兩面還各有一扇門,通向外面的走廊。

因沒有長輩,王熙鳳等人就隨意的坐了,看到春纖等人奉上來的水果、點心、茶水,笑道:“你們不要忙了,我們只坐一會兒,把你們姑娘快喊過來,我們還沒來過這裡呢,一會兒,讓她領我們到四處看看。”

“我們姑娘馬上就好了,請璉二奶奶、姑娘們少待。”

她們又坐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林黛玉方珊珊而來。別人尚未開口,薛寶釵已上前一把拉住林黛玉:“好個懶丫頭,睡到現在纔起來,你們說,要如何罰她纔好?”

薛寶釵的話音剛落,陳嬤嬤已走了進來:“太上皇后娘娘口喻:‘小陳啊,聽得說林姑娘是個性情好的,可她偏偏命不好,盡攤上些沒臉沒皮的親戚,你要好好地提點她,告訴她:自懿旨下了即日起,她就是全天下的女人中除我以外最尊貴的女人!不是什麼阿貓阿狗攀得上的!’林姑娘領旨吧。”

“林氏領旨,謝恩,太上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林姑娘請起。”

陳嬤嬤把黛玉扶了起來,請她在三人長圈椅的正中坐了,自己侍立在後面。

黛玉慢慢地坐了下來,看着仍跪在那裡的曾經的衆姐妹,心中滿不是滋味。她也不是不知道她們的難處,可是這次她們來賀喜,誰是真心的?除了惜春對誰當皇后無所謂外,其餘人恐怕都是在惋惜:怎麼她會當這個皇后?怎麼不是元春?怎麼不是我?我哪點比她差了?

她們除了這些想法,恐怕還有別的打算,否則,昨天已鬧成那樣,今天她們就能毫無介意地前來賀喜?

她們雖掩飾了自己的真正想法,可有了林如海那段日子的□□,聰明的林黛玉竟把她們的想法猜了個七七八八。剛纔如不是陳嬤嬤提起太上皇后娘娘的懿旨,她們誰又把自己這未來皇后當回事?自己進來時,除了向自己問罪的薛寶釵,竟沒有一個人站起來!更別提見禮了。雖說如此,黛玉一來多少要給她們些面子的,二來也要看看她們究竟要幹什麼。

於是,黛玉只略頓了頓,就笑着道:“璉二嫂子,寶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快快請起,請坐!”

衆人現在卻不敢如剛纔那麼放肆了,謝了坐之後,方在兩旁的藤椅上就坐,一個個正襟危坐,一時氣氛有些僵。黛玉卻似渾然不覺,她淡笑着看着這些昔日的姐妹,開口道:“怠慢各位了,只是我們昨天剛剛搬進來,有許多事還沒有料理得開,所以睡晚了……”

“林姐姐說那裡的話,是我們作了不速之客,失禮之處,還望姐姐海涵。”

“三妹妹客氣了,以前看璉二嫂子理家,還不覺得,如今自己才知道真正是繁瑣得不得了。想想二嫂子那麼一大家子人,而我這裡只我一個主子,唉——。”黛玉說着搖了搖頭,“還有一大堆事沒料理開呢。”

這是在下逐客令?這林丫頭竟敢如此無禮!賈家衆人互相看了看,可有了剛纔太上皇后娘娘的口諭,到底不敢說些什麼。

沉默片刻,薛寶釵笑着對黛玉道:“林妹妹不要太客氣了,你剛剛搬家自有許多事,我們今天來一是賀喜,二就是來幫忙的,你如果有什麼事直接吩咐我或者鳳丫頭、三丫頭就行了,我們都很樂意效勞。”

“噢?薛姑娘的話到也有意思,剛剛纔以我們姑娘的長輩自居,現在又以丫鬟的身份自薦。薛姑娘可是認爲你是全天下最聰明的人?打量我們姑娘年紀輕,面子嫩,好糊弄,能讓你走你表姐的路,來達成你的青雲之志?”

一席更不留情面的話,說中了薛寶釵的要害,薛寶釵到底是個姑娘家,頓時羞得面紅耳赤,哪裡還坐得住,以手捂面,逃也似的離了林家。王熙鳳等人也坐不住了,一齊告辭而去,連賀禮都未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