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懿旨

原來賈政聽到戴權帶着懿旨到了府門口,慌忙迎了出來,發現來的不僅僅是太上皇身邊的戴權,還有皇上身邊的王公公,太上皇后身邊的李公公,以及穿着女官服飾的女官數人,後邊還跟了許多小太監、宮女,手裡拿着或擡着用明黃色蓋着的東西。

賈政一看這陣勢,忙命邊上一個管事媳婦去請老太太、太太。自己親自把戴權等迎到榮禧堂上。很快,得到消息的賈赦也趕了過來,跟着賈璉、賈寶玉也過來了。

戴權打量了一下週圍,拱手對賈赦說:“賈老,這是太上皇后娘娘的懿旨,是給女眷的,請賈老帶路,灑家好去後堂。”

“太上皇后娘娘的懿旨?給女眷的?還有這麼大的陣勢,這些公公、女官又都是這般和善的態度,那是”賈家兩兄弟對望了一下,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喜悅,一種期盼了許久的喜悅。

兩兄弟忙上前躬身道:“如此,公公、姑姑,這邊請!”

到了榮慶堂,李公公邊上的一個年紀較大的姑姑站了出來:“賈家老爺,我們娘娘的懿旨是給女眷的,請府上外男迴避!”

“是!”賈赦等不敢多言,退了下去,賈寶玉卻待在了原地。而此時賈母、王夫人等已到了,宮裡的人就沒有注意到賈寶玉沒有迴避的事了,而賈家人對此早就見怪不怪了。

賈母、王夫人等早按品大妝起來,與戴權等見禮,而邢夫人因住得較遠,所以還未到,王夫人便有些不耐煩,只是賈母尚未發話,她也只有忍着。

因黛玉是賈母的外孫女,所以,這些公公和姑姑對賈母等執禮甚恭。王夫人見此,更加篤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不由得問出聲:“戴公公,不知太后娘娘的懿旨可是關於將來皇后娘娘的?”

戴權一愣,看她的神色,戴權也猜到了她在想什麼!戴權對王夫人、賢德妃的印象並不好,這母女雖說對他客客氣氣的,可是,他能從她們的眼中看到她們的傲慢以及對他的輕視。

戴權微微一笑:“正是!這次這位新皇后,可是太上皇他老人家、太上皇后娘娘、皇上都滿意得很!你看,太上皇后娘娘面前的李公公、沈嬤嬤、陳嬤嬤,皇上面前的王公公他們都來了嗎?這可是貴府莫大的榮耀啊!”

“是啊,是啊!皇上隆恩!皇上隆恩!”

王夫人一邊興高采烈的和戴權答着話,一邊命人去把薛家母女也請來。賈母覺得請薛家母女似有不妥,可看着王夫人正在興頭上,便沒有阻攔。

王公公饒有興趣的看着賈府衆人的嘴臉,而李公公等則是一切與他們無關的表情。

此時,榮慶堂的香案已佈置好了,邢夫人也趕到了。可是她來晚了,王夫人早站在賈母下首的位置,把她擠到了一邊,邢夫人不滿,正要發話,賈母一記眼刀過來,邢夫人只得閉嘴。

賈母略一躬身:“戴公公,人已齊了,請公公宣讀懿旨。”

“如此,李公公請!”

李公公手捧懿旨,在上首站定,疑惑道:“哪位是前巡鹽御使林海公之女?請到前面來。”

“請她來幹什麼?娘娘和她有什麼關係?!”

賈母突然有個不好的預感,只是一時卻說不出來,她喝住王夫人,讓鴛鴦去瀟湘館把黛玉請來。

王夫人嘟囔了幾句,只是沒人搭理。

一時忠勇王妃和黛玉都到了。

黛玉此時並未穿賈母等先前給她備好的那套粉色衣裙,也沒戴那套金飾。卻穿着她們從未見過的淡青色上畫的水墨竹的衣裙,衣裙上隱隱用金線繡的蘭草的輪郭,外罩牙黃色的大褂,頭戴珠花,兩支玉釵,腰繫一羊脂玉佩壓裙,臉上帶着若有若無的笑容,外面的陽光照在她身上,整個人就像鍍了一層金一樣,光彩奪目,她就那麼從從容容、大大方方的走了過來。整個人既顯得典雅高貴、神聖端莊,又飄逸若仙!縱是衆公公、嬤嬤、姑姑在宮中見慣了各式美女,心裡也不由得對這林姑娘讚一聲:“好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好一個清雅脫俗的世外仙珠!好一個高貴大氣的皇家娘娘!”

“戴公公、王公公、李公公、沈嬤嬤,噢,還有陳嬤嬤,你們怎麼都來了?”

“給王妃娘娘請安了!奴婢等奉太上皇萬歲爺、太上皇后娘娘、萬歲爺之命,前來宣讀太上皇后娘娘的懿旨。”

“如此,李公公請!”

“哪位是林姑娘?請到前面來。”

黛玉應了一聲,走上前來,站在忠勇王妃的下首。

賈母望望黛玉的位置,想說什麼還未開口,王夫人卻等不及:“好一個官家小姐!如此的不知禮儀,竟站到了老太太的前面!”

“這位宜人好生無禮,是灑家要林姑娘站在這裡的!”

李公公不願與王夫人多言,見衆人已跪好,便拿出懿旨讀了起來。

懿旨先是緬懷了一下林如海如何忠君愛國、如何勤政愛民;然後又說了其女如何貞淑賢德、如何知書達理、如何德才皆備等等,堪爲國母!賜與當今聖上爲正妻,定於明年二月舉行大婚,大婚時進行封后大典。

聽得這樣的懿旨,忠勇王妃一臉欣喜地看向黛玉,只見黛玉平靜地磕頭道:“臣女林氏領旨,謝恩!太上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高舉雙手接過懿旨。

李公公等不由得高看黛玉一眼,他就勢扶起黛玉:“林姑娘請起,王妃娘娘請起,衆位夫人、小姐請起。灑家恭喜林姑娘,賀喜林姑娘!”

賈母等人都蒙了,不是說好的元春嗎?怎麼變成林丫頭了?王夫人尤甚!她憤憤不平地瞪着林黛玉,只是林黛玉如今可沒空理她們,她見賈府的人竟無一人出面答謝李公公等,只得自己走上前來:

“多謝各位公公、各位姑姑,公公們、姑姑們辛苦了!”她回身接過雪雁遞過來的荷包:“些許茶錢,請公公們、姑姑們笑納。”

戴權、李公公、王公公等分別接過黛玉遞過來的荷包,摸着裡面的東西似乎是薄薄的一張,滿意地笑着謝了賞。

李公公從一個小太監手裡拿過一張禮單,遞給黛玉:“林姑娘,這是太上皇后娘娘的賞賜!這位陳嬤嬤和這位李嬤嬤是太上皇后娘娘身邊的,以後她們和雨芙、雨蓉兩位姑姑一起跟在姑娘身邊。”

“奴婢見過林姑娘!”

黛玉忙側身讓過:“陳嬤嬤、李嬤嬤和兩位姑姑快別多禮,您們是太上皇后娘娘身邊的人,黛玉當不起!”

“林姑娘,她們竟然跟了你,以後你就是她們的新主人,你就安心受她們的禮吧!”

黛玉聽說,只得受了她們半禮。雪雁又遞上數個荷包,黛玉依次賞了。

一時戴權又送上太上皇的賞賜;王公公送上皇上的賞賜。

其時,忠勇王妃也走了過來,幫着黛玉招待這些公公、姑姑、嬤嬤。

邢夫人也醒悟過來,她想着,與其元春成爲皇后,還不如黛玉來做這皇后呢!元春只會向着二房,而林黛玉就不同了,二房這次狠狠地得罪了她,而林黛玉是孤身一人,自家是她嫡親的舅舅,到時她不幫着自家,還能幫着誰?

她這樣想着,馬上笑着上前來拉着黛玉的手:“哎呀,我的好甥女!嘖嘖,我常常和你舅舅說:‘我家外甥女這麼個好相貌、好氣派,決不是尋常人攀得上的!哎呀,只有那些才吃飽飯的暴發戶纔會認爲胖是福氣呢,我家外甥女這纔是真正的富貴相!’可不是被我說中了嗎。舅母這裡給你賀喜了。”說着,她又環顧四周,“王妃娘娘、戴公公、李公公、王公公、沈嬤嬤、陳嬤嬤請上坐!人呢?怎麼還不給公公、嬤嬤、姑姑們上茶?”

賈府的那些僕人都愣住了,什麼時候大太太當家理事了?一時竟沒有人動起來!她們有的將目光投向賈母,有的投向王夫人,有的投向王熙鳳!

還是王熙鳳反應快:“平兒,快上好茶!”

“不用了,灑家還要回宮復旨,林姑娘、王妃娘娘、賈老太君告辭!”

李公公說完,帶着衆人就往外走。王夫人有點急了,忙伸手拉住了李公公:“公公,你看看這林丫頭,風吹吹就要倒了,一副薄命相!哪裡配母儀天下!我們娘娘生辰好,面相好,纔是真正最配做皇后的人!”

王夫人的厥詞一出,賈母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她顫巍巍走上前去,一個大耳光就打了上去:“打死你個口出狂言的瘋婦!來人,二太太魘住了,快將她‘扶’下去!”

“原來貴府的二太太有病,灑家一定會如實報給太上皇后娘娘!告辭!”

說完,不再理會賈府衆人,揚長而去。忠勇王妃和陳嬤嬤饒有興致地看了賈府人的醜態,見李公公等人走了,她們也就不再理會其他人,正要命人將那些賞賜拿到瀟湘館去,已被拉到門口的王夫人回過頭來:

“周瑞家的,你帶人將這些東西搬到榮禧堂後面的庫房去!”

周瑞家的愣住了,賈母眼瞪過來,她忙退到了一邊,王夫人也被兩個鍵婦‘扶’了出去。

賈母忙換上一付笑臉:“林丫頭,過來!”她拉過黛玉,一把摟在懷裡:“我苦命的敏兒啊!你若是能看到這一切,該多好啊!”說着,放聲大哭。

忠勇王妃冷笑着,把黛玉拉了出來:“賈老太君說的,林太太要是看到今天的一切,不知道給氣成什麼樣呢。”

“王妃娘娘是什麼意思?”

“賈老太君不知本王妃說的是什麼意思?”

眼見兩人對峙起來。黛玉走了過來,拉拉忠勇王妃的袖子:

“王妃娘娘,先前您給我看的家父的信,信裡提到他爲我在京中學士巷備了一處房產,不知這房產現在可方便居住?”

忠勇王妃一聽不由得一樂:這丫頭是個聰明的,這樣既能和賈家脫離,又不會起太大的衝突,以免引起別人的非議,再加上如今兩家已鬧成這樣了,林黛玉又是這樣的身份,賈家應該老實了吧。

“林姑娘放心,那處房產一直有人照顧,三天前你的丫鬟又去說了這些事,我們估計你將要回家,所以又將那裡好好地整理了一番,現在就能住。”

“那太好了!雪雁你去咱們家,讓你父親找幾輛車再帶幾個嬤嬤過來,我們現在就回家。”

賈母此時反應過來,看來現在林丫頭是躍進龍門了,那麼現在就不能和林丫頭交惡,要安撫好黛玉,讓她不計前嫌地繼續和賈府交好,繼續尊敬和愛戴自己;不管怎麼說,她總是賈家的外孫女;將來對元春、寶玉以及整個賈氏一族都是個依仗;且如果她從榮國府出嫁,那是怎樣的風光啊!即使她記恨上賈府,那她既然住在賈府,自己就完全有時間消除這一切‘誤會’,就算是消除不了,那發生什麼事,自己也好安排,所以現在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黛玉離開賈家的!

想到這裡,賈母換上一付最最慈祥的笑容:“玉兒,你看你一個人在外面總是不好,這裡是你親舅舅的家,也是你母親原來的家,你在這裡生活了八年,這裡有疼你的外祖母、舅舅、舅母、姐妹,還有……”

“賈老太君,您這話恐怕不對吧。就我今天早上所見,和我對此事的瞭解,您哪裡是疼林姑娘,簡直是要將林姑娘往死裡逼啊!我剛剛聽林姑娘身邊的丫鬟講,她前兩天就和您的大丫鬟說過:她就是死也決不與人做妾!老太太不會不知道吧?至於我們老王爺的事,更是可笑!我們老王爺再荒唐,也決不會做出強搶民女的事!那薛家想救他們家兒子出來,找到我們老王爺的長史,想獻女爲其子脫罪;被你們二太太知道了,她找到你們二老爺,用你們三姑娘換下薛家姑娘;你們二老爺的趙姨娘知道了,求了二老爺,二老爺竟用林姑娘換下你們三姑娘!嘖嘖,二老爺真是情聖啊!爲了老婆的妹妹——一個寡婦的兒子,可以犧牲自己的親生女兒;爲了自己的小妾,可以犧牲自己親妹妹的唯一的女兒!甚至不惜自己擔上欺凌孤女的名聲!嘖嘖,二老爺真是……而更奇怪的是,賈老太君,您竟然同意了!爲了一個次子媳婦孃家妹妹的兒子,一個罪有應得的殺人犯!把自家嫡親的唯一的親外孫女推入火坑!賈老太君,您真是林姑娘的親外祖母?那個殺人犯真的和你們家二老爺沒關係?”

一席話說得賈母等啞口無言。黛玉望着賈母,努力忍住將要掉下的淚水,走到賈母面前,遞給賈母一沓紙:“老太太,這是我父親給我留的財產清單,當年託璉二哥哥交到府上保管,如今希望貴府能歸還於我,一個月後,我會派陳嬤嬤前來接收。老太太!外孫女告辭了。”

黛玉跪了下來,對着賈母磕了三個頭,然後跟着忠勇王妃,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