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詞,其實也是賈珉心境的寫照。
一個人來到了這個世界,立刻就陷入了賈府的宅鬥之中,從來就沒有消停過。賈府裡這幾日稍微安靜了些,牛繼宗那邊兒,又起了幺蛾子。
將來還會不會捲入到別的紛爭中去呢?恐怕也是難免的。
自己這一路走來,看似所向披靡,其實卻是孤軍奮戰。穿越而來的身份,將是一個永遠隱藏在心裡的秘密。
許多時候,秘密不能跟人分享,反而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自己做生意,急着幫助秦可卿,時常想起妙玉,又惦記着寶釵,跟沈冰衣相擁而眠,未嘗就不是自己孤獨,想從她們那裡尋求慰籍的表現。
一時間,賈珉的心,又有了蒼涼之感。
輕輕地,身後傳來幾聲啜泣,不用回頭都知道,這是妙玉感同身受,觸景傷情了。
賈珉回頭,就見妙玉正盯着那首詞,癡癡地看着,臉上已有幾滴清淚,在窗外光線的照射下,泛着晶瑩的光亮。
唉,又寫哭了一個。這撩妹神器,殺傷力還真不是一般地大啊。
只是不知道,將來給可卿和寶釵寫的時候,會是什麼反應。若是將來寫一首,哭一首,弄得她們整天悲悲慼慼的,倒還不如不寫了。
賈珉坐下,想喝茶,卻見自己的茶杯在妙玉手裡,不時地舉起來,遞到嘴邊喝一口。
這一下,可是叫賈珉大吃一驚。
這妙玉本是個有潔癖的。劉姥姥用她的茶杯喝茶,就要把茶杯給摔了。賈母等人在他的屋子裡呆了一會兒,寶玉還得叫人給她洗地。
如今卻把自己的茶杯拿過去喝茶,想來也是入情太深,一時之間忘了。
或許是另一種可能?是對我愛之深切,故意用這種方式跟我親近?不會這麼快吧?
見賈珉看着自己,妙玉突然明白過來,臉上立刻就紅了一片,涌上無限嬌羞。
“你這人,爲何把茶杯放在這裡?害的我……。”
竟是有些羞惱,就要把茶杯摔出去。
賈珉一把抓住那隻玉手,把茶杯接了下來。
“倒是怪我了,只是茶杯無罪,不該承受粉身碎骨的命運。再說了,摔碎了,這一套終究是不全了,很貴重的。”
賈珉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妙玉又要去拿,又被賈珉抓住了手。
妙玉羞急,拼命掙脫,這纔不拿那茶杯了。眼睛裡卻是幾乎流出淚來。
“你這狂徒,爲何輕薄於我?”
我怎麼輕薄你了,你家的東西,我不讓你摔,就輕薄你了?哦,明白了,原來是男女授受不親的邏輯在作怪啊。
“在下無意輕薄,只是情急之下,手足無措。罪過,罪過,在此賠罪。”
賈珉很想說一句,“我會爲你負責的。”但是,實在是害怕妙玉受不了,玩兒一些抹脖子上吊的遊戲,所以就強行忍下,只是一味地賠罪。
不過是摸摸手,又不是故意的。聖人都說了,嫂溺則援之以手。何況還是不讓你摔自家的東西呢。
再說了,就用我的杯子喝喝茶,又是多大的事兒?寶玉摔玉玩兒,你就摔茶杯玩兒,怎麼就不學個好,將來這可是咱家的東西啊,我在外面拼死拼活地掙,你在家裡摔,不能這麼敗家的。
唉,真是個操蛋的世界。
妙玉雖然不搶杯子了,卻也不說話了,一時間,竟陷入了尷尬的氣氛中。
“這首詞寫的如何?”
不能這麼尷尬,得轉移話題,分散她的注意力。
“唉!倒也是一種悲愁。”
妙玉幽幽說道。
“只是有感而發。”
“四爺似乎心中鬱悶,我看那一首《虞美人》和《子夜歌》,也是同樣的悲愁。倒是要想開些呢。”
妙玉這一說,賈珉就有些心驚、好一個敏感細膩的女子,竟然把三首詞聯繫到一起看了。
唉,倒也是難怪。在紅樓衆美中,若論才情,大概也就黛玉可以跟她有的一比了。
兩人的身世,倒也有些相似。只是她比黛玉還要更爲悽慘些。
妙玉在紅樓中的結局,也是最爲悽慘了。最後是叫人劫掠去了。有說是賣給海盜了,有說是賣給煙花柳巷了,還有的說是賣給富商做小妾了。
不管是哪個結局,妙玉都是不從,最後一死了之。
如此絕代佳人,竟然以如此方式香消玉殞,實在是可憐可嘆。
不過,既然是讓自己遇上了,就要改變她的命運,給她一個好的歸宿。
“想起身世,有時不免感傷。想必你也感同身受。若是以後有何不測或爲難之事,就請儘快告知於我,必定竭盡全力,在所不辭。
賈珉覺得,自己應該給妙玉一個承諾。
“如此就先謝謝四爺了。”
妙玉沒有直接拒絕,站起來,走到窗戶前,向外望去。
賈珉不指望她回答更多,只是要她在遭遇不測時,想到向自己求援,就行了。
在賈府敗亡時,賈府中人連自己都自顧不暇,如何還能顧得上妙玉?況且還有賈環這樣的內奸呢。
茶喝了,詞也寫完了,就不宜在這裡呆的久了。外界影響不好不說,對於妙玉來說,也是個壓力。今天兩人的關係已經大大地近了一步,妙玉還需要時間來消化。
妙玉跟秦可卿不一樣。
秦可卿從小是個孤兒,是秦業抱養的。後來進入賈府,也是經過歷練的。
在寧國府的地位,其實跟王熙鳳在榮國府的地位差不多。作爲寧國府的長房媳婦,秦可卿將來是很可能接掌寧國府的家政的。
或許就是因爲這一點,兩人才成爲閨蜜的。否則,以王熙鳳那眼高於頂,在府裡沒有一個知心人的做派,如何會跟秦可卿交往?
所以,秦可卿表面上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實際上是個內心堅強的人。
那天晚上賈珉跟她有了親密關係,秦可卿比較容易就接受了。但是,這套做法,要是放在妙玉身上,肯定就不靈了。
妙玉屬於飄零之人,表面上高冷,實際上內心極爲脆弱。在感情上,也必將是個慢熱型的。今天抓了她的手,沒去抹脖子上吊,就已經很不錯了。若是得寸進尺,恐怕就要起反作用了。
“打井有寧兒在此,儘可應付。我還有些俗事,就先走一步,告辭了。”
“四爺且慢。”
妙玉叫住了賈珉。
“倒是還有一件事情,上次蓉大奶奶來閒聊,說起要給他父親家也打一口井的,如是四爺得空,不妨相幫一下。”
哈哈哈,有空,有空,可卿大美人有事兒,我怎麼能沒空兒呢?沒空也得有空兒啊。
那老丈人秦業有病,秦鍾在族學裡,如果要去打井,必是可卿回家張羅。
這是在給我信號啊,可卿想我了,想要跟我見面啊,天上下刀子,也要去啊。
賈珉心裡狂喜,不過,表面上還的裝得一本正經。
“此事不難,都是家裡人,自然要幫忙的。你給秦氏帶個話兒,方便的時候告知一聲,我便前去。”
只要可卿方便,我可是什麼時候都方便的。
剛要走,賈珉又退了回來。
走到桌前,拿起自己那個茶碗,又放下。
“這個,可不許再摔了。下次再來,就請用這個給我沏茶。”
妙玉立刻變得滿臉通紅,又有些羞惱,到底還是點點頭。
賈珉見她答應,強作鎮靜地出了鐵檻寺。騎在馬上,可就心花怒放了。
妙玉如果把杯子留下,就證明了她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跟自己的親密關係。
告訴她留下杯子。自己下次來再用,就是給下次來找到了藉口。
留下了這個杯子,自己就成功地把形象烙在了她心裡。這個杯子,就將成了兩人之間的一個秘密。這種親密的關係,就將生長髮芽了。
望着賈珉離去的背影,妙玉一時之間陷入了恍惚之中。她的心比較亂,想靜一下。
於是重新坐了回去。拿出那首《相見歡》,又打開櫃子,把以前抄的《子夜歌》和《虞美人》拿出來,放在一起,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
都是些悲愁之作,珉四爺看來心裡也是苦着呢。想他那樣的出身,倒是跟我有些相像,只是他似乎比我還難呢。別人都知他是個賺錢的,豈不知他也有難處。
倒是寶玉,是個整天快活的人。
四爺既是許下了諾言,就必是個講信用的。如此,以後倒是有個依靠呢。想這府中之人,除了老太太,倒是找不出個知心的,若是有什麼事情,珉四爺必是會幫着出頭的。
妙玉心裡想着,就覺得有一股暖流慢慢在心裡流淌,莫名其妙地,臉也覺得有些發燙。賈珉的身影,就在眼前晃動。一想起賈珉從棺材裡出來那天的情形,就忍不住想笑。
伸出手摸摸,那裡正是剛纔賈珉摸過的地方,於是就有些羞惱。
真是膽大喲,竟敢如此無禮,這次就算了,若是再有下次,定將你那晚渾身臭味的糗事給你張揚出去,看你以後如何做人?
想着,心裡覺得有些甜甜的。把賈珉那個茶碗拿起,往裡面倒了茶,一邊喝着,一邊細細品味那幾首詞。
末了,把那個茶碗洗乾淨,用一塊黃布包了,放進櫃子裡。出門叫來丫鬟和嬤嬤,吩咐去給東府裡的蓉大奶奶送信兒,然後身輕如燕地向後院走去。
丫鬟和嬤嬤見妙玉有些異常,心裡就嘀咕開了:往日都是不苟言笑的,怎麼今日倒是笑容滿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