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賈珠趕到林府,煦玉自是不在,應麟房中正在佈菜以備晚飯。見賈珠忽至,應麟只得又命廚子再添了幾個素食。賈珠草草對座上應麟則謹行過禮後,便命千霰將送來的兩壇花雕留下一罈與他二人,自己則徑直將另一罈的泥封拍開,命人取了酒器來。邵筠依言取了自斟壺並幾個酒杯,賈珠見狀不滿,又命邵筠將海碗取來,只道是以這般尺寸的酒杯飲來是毫不過癮。
一旁應麟見賈珠神色異常,舉止失度,忙地制止了邵筠,詢問賈珠此番乃是出了何事。
賈珠聽罷惟赸笑着對曰:“珠兒知曉先生向來疼愛珠兒,此番珠兒若有甚放浪無度胡言失禮之處,還望先生千萬包容見諒一二。”
應麟聞言自是知曉事有蹊蹺,方允了邵筠將大碗取來,隨後便又揮退了一旁伺候的一干林府的下人,只待房中惟剩他們三人,方纔肅然地開口詢問賈珠因由。
賈珠搖頭不答,先爲一旁的應麟則謹的酒杯中倒了酒,又兀自爲自己碗中注了半碗黃湯,隨後只道句:“先生,此乃千霜送來的十八年陳釀,此番便允珠兒任性一回,陪珠兒喝個盡興吧。在這處,我亦想不出他物可供泄憤,便惟有借酒澆愁了……”
此番應麟見賈珠亦不吃菜,惟知持了酒碗胡吃海喝,便一面親自爲賈珠佈菜,一面勸道:“飲酒哪有你這般飲法,道你是飲牛飲驢均是擡舉了你,好好的花雕沒的讓你給糟蹋了……何況空腹飲酒傷胃傷身,我教授了你這些年,怎的今日看來竟全然像是傻了一般,從前何時有過這般荒唐模樣……”
賈珠聞言不以爲意地笑着貧嘴:“先生有所不知,大抵失戀的人都是這般模樣,誰還有形象可言。聖賢亦是窮途而哭,此番我亦是因了無路可走,便也允我放浪形骸一回罷……”
應麟則道:“胡言亂語個甚。阮嗣宗乃是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慟哭而反,乃是悲嘆‘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耳。然你這卻是爲甚?我瞧了這許久,大抵亦是猜出你心下難受是因了玉兒之事……”
賈珠聽罷只冷笑一聲,喃喃說道:“玉兒,玉兒……此番我真是栽到這小子身上了……”
應麟又道:“此番怕是你亦在心裡埋怨我,玉兒行出這事,我卻未曾拘束,並未理論他……我亦是知曉你二人之事,實則你心裡苦,他心裡亦苦。他至今未能明瞭與你之情,更不敢正視了對你之慾,方纔在外尋了他人尋求解脫。我只道是此事若非他自行了悟,外人又如何能令他明瞭?而若他只道是此事有悖常理,便是永不打算正視對你之情,旁人無論如何勸說亦於事無補……”
賈珠則道:“哼,珣玉你小子就是個沒種的傢伙!不過就是喜歡男人嗎?有何不敢承認的?!喜歡我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偏作何要去逃避?……”
一旁應麟見賈珠愈加出言無狀,便也止住不說了,只聽憑他一人胡鬧。
然此番賈珠因了心下悲慟、愁縈枯腸,兼了未食飯菜一味海飲,遂早已是醉意瀰漫、醉不辨物,此番所道之言亦全未經過思慮,由此便也百無禁忌、胡言亂語,只一味將心中情緒宣泄而出:“煦玉啊煦玉,你可知喜歡上你小子這個直男乃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失敗的事!……給你小子表白了無數次結果你小子全給我當耳旁風,白浪費了我這麼多情緒!……想我雖然不算是個十分正常的人,偏偏是個Gay,好歹我當初還找得到跟自己性向一樣的人……那傢伙明明比我更高大,我照樣告訴他丫要是敢背叛我,我一定扁得他連原材料都看不出來……而如今你丫竟敢當着我的面招妓,我XX的我還要裝作不知道,還不能打你罵你……我、我XX恨不得揍扁你!”說着不知不覺竟已黯然神傷、泣涕如雨,下意識地端起跟前海碗又灌了一口,喃喃說道,“……你說我好歹一男人,難不成跟人一小姑娘計較,用美色去勾引吧……煦玉啊煦玉,你小子幹嘛偏偏是個直男呢?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你就一點都不知道我的心嗎?你個沒良心的……X,想我還從沒爲戀愛這麼窩囊過,這世界除了黃湯也沒個別的能令我澆灌發泄的,沒包Marlboro也好歹給我個Nokia摔摔吧……”
跟前應麟見罷賈珠之態,早無一絲一毫自矜自持可言,放誕無忌、胡言亂語,知曉其早已是酒醉不醒。然仍是氣不打一處來,只道是不過酒醉一陣便將從前所學之禮儀規範忘了個精光,忙地便欲喚人打了水來對賈珠兜頭淋下,爲其醒酒。虧了則謹從旁勉力勸說曰:“珠兒此番亦是因了心下難過,家中又無人得以傾訴,如今先生便也體恤他些許,令他發泄一番,到底好過將那愁緒壓抑在心……想必此番鬧過一宿,今後便也斷無此舉了。兼了現下入夜寒涼,用冷水激他,若是不慎怕會生出他病來。”
應麟聞言嗤之以鼻:“哼,這不肖之徒如今腦子傻了身子倒還挺得住,澆他一頭涼水倒還不至於就此躺下了……”
話雖如是說,應麟到底並未再令人拿了涼水爲賈珠醒酒。待他此番鬧得累了,方纔命人扯了殘席,只見此番賈珠一人便將那罈子的花雕喝去了大半。隨後又命了千霰潤筆二人前來服侍,將醉得毫無意識的賈珠洗漱一番之後扶到應麟的榻上睡下。
隨後應麟則謹入了另一屋歇下。熄燈之後,則謹詢問身側應麟道:“如今事情到了這般地步,該如何是好?”
應麟忿忿然對曰:“如今我只欲令那不肖之徒給我抄寫《禮記》二十遍,曾經所誦熟的禮儀規範俱不知給我遺忘到何處去了!”
一旁則謹聞言亦不以爲意,轉了話題另言一事,問道:“若是如海向你詢問玉兒之事,屆時你又當如何作答?”
應麟答曰:“提起如海,今日倒是收到了他從揚州寄來的書信,其中有一封令直接交給玉兒的,明日且命人給他送去,看他父親是如何說的。今日爲珠兒鬧了一宿,我亦來不及拆開來看與我的那封,且待明日再看亦不遲……”
之後二人便也閉眼睡下了,一宿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