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上回朝廷召集新科進士面聖,隨後又是禮部賜宴,忙了大半日方纔放了衆人各自歸去。由此折騰了一日下來,無論是賈珠抑或煦玉均是疲憊不堪,遂二人出來之後便也各自歸家。之後收拾整理一番,準備明日前往翰林院等待分派職務。
待回了賈府,闔府之人俱已知曉賈珠中了第四名,在賈氏一族中算是科考名次最高之人了,遠超當年的賈敬,遂此番是人人稱道、闔府言歡。其中便數賈母、賈政與王夫人最爲欣悅,婆媳二人笑得嘴都合不攏,便是連往日間俱少言寡歡的賈政亦是滿面堆笑,興奮異常。當晚便闔府設宴,就近請了隔壁寧府並賈氏旁親一干人等慶祝,好不熱鬧。而又聞林府亦是設宴慶祝,只此番煦玉因了並未高中狀元,便也一個人關在房中鬧彆扭生悶氣,期間林府衆人費了多少脣舌苦勸不止自是不題。而因了之前在禮部亦已飲宴,遂晚飯賈珠便也草草地吃了,由了一干家人自個兒鬧騰,自己則向長輩告了退,先行回自己的小院歇下。
因卯時便需到達翰林院,遂次日寅時剛過賈珠便已起身。因了今日是賈珠前往任職的第一日,闔府衆人俱是鄭重非常。出門之前賈政特意前往賈珠書房囑咐了許久,諸如如何對上司請安問好,如何與同僚協作相處等等不一而足,隨後又將負責趕車的鄭文與跟隨的小廝潤筆叮囑告誡了一番。而王夫人則敦促一衆丫鬟將賈珠需用的筆墨衣物等一一備好,又多番檢視了唯恐有遺漏之物。待吃罷了早飯,賈珠又前往賈母院中告了辭,便登車而去。
待到了翰林院,此番新科進士則按殿試名次分別授以庶吉士、主事、中書、行人、平事、博士等在京文職,另一部分則授予推官、知州、知縣等外派文職,當然其中最不走運之人則是待職,待有空閒之職後再行分派。而賈珠因了殿試名次尚佳,被授予庶吉士,即翰林院的見習生,跟隨翰林院的正式官員實習,待三年見習期過後朝考,合格者留任。這等身份雖不入官階品級,然而亦相當於半隻腳踏入了翰林院,但凡今後工作之中不出大的差錯,留任抑或升職便是既定之事了。
此番賈珠與另一名新科進士須洲一道被分配跟隨同一名上司見習,遂賈珠便與之寒暄交談一番,以增進些許彼此的同僚之誼。過了半晌,便忽聞有人在喚二人姓名,二人忙跟了前去,此人一副九品官員的服飾裝扮,自我介紹乃翰林待詔。賈珠二人原以爲此番自己跟隨見習之人便是此人,不料卻聽該人道此番不過是奉命帶領二人前往侍講大人處。一路上賈珠正尋思這侍講大人是誰,三人便停在了偏廳之前。只見待詔將門推開,對屋內正伏首案前之人道句“侯大人,賈珠須洲帶到”。只見該人聞聲並未擡頭,不過隨口答句:“甚好,你下去吧。”待待詔關門而出,案前之人又寫了兩個字方纔將頭擡起,再將手中之筆放下,立起身來。
一旁賈珠見狀,頓時大吃一驚,遂脫口而出:“這不是侯二公子嗎?!”隨後又忙改了口,“原來我二人此番是被分配跟隨侯大人。”心下忙忙地尋思當日之事他不會尚且還放在心上吧,但願他不是記仇之人。
待賈珠細細打量一番跟前之人,只見其身着一襲深青玄端官袍,頭戴忠靜冠,搭配素帶,腳蹬素履,溫然玉立,一派肅然,與當日在北靜王府所見的氣度又是迥然不同。此番面上還架着一副玳瑁水晶眼鏡,眼鏡之上垂下的掛鏈又是銀質的,便於將眼睛掛在胸前。賈珠暗地裡打量畢,心下嘖嘖稱奇,嘆道侯孝華不愧是修國公府大少爺,財力雄厚。可知那個時代眼鏡可是奇珍異寶,屬稀罕之物,玻璃已是罕見,他那鏡片還是水晶製品,更勿論以玳瑁所制的鏡架,總共怕也值上千兩白銀。
賈珠尚在勉力按捺不自覺泛上心頭的“仇富”情緒,只道是即便是世家之間貧富亦有差別,便聞見一旁的須洲壓抑不住欣忭崇敬之情亟亟地向孝華施禮,賈珠亦急忙跟上,道曰:“學生拜見侯大人。”
跟前孝華見罷,向二人點頭以示還禮,仍如從前那般無甚表情,神色冷淡,亦並未顯出因了之前曾與賈珠相識的熟稔。
賈珠隨即念頭一閃,遂開口試探道:“學生有幸,在之前便與侯大人相識,此番又蒙幸能跟隨大人見習,與大人可謂是緣分匪淺。”
然不料孝華聞言不過伸手扶了扶眼鏡,漫不經心地答道:“你二人跟隨何人見習不過是拈鬮決定的,純屬巧合,何來緣分一說?”
賈珠聽罷默然,原來以爲自己是因了與侯孝華是舊識方爲他選中,奈何不過是巧合,真令他哭笑不得。賈珠暗地裡瞥了一眼跟前之人,心下只道是這位大少爺一見之下便是不好相與之人,還不知今後的見習歲月是好過不好過。
總之賈珠的庶吉士生涯便如此這般開始了,孝華因是翰林院侍講兼鴻臚寺少卿,身兼兩職,平素辦公需得翰林院與鴻臚寺兩邊往來。而賈珠與須洲二人則相當於他的助理,遂他二人便也各人負責一處。須洲負責鴻臚寺那處,協助其料理朝貢、宴勞、給賜、送迎等事;而私下裡一干庶吉士聚會之時便打趣須洲曰惟有他與衆不同,諸人都只在翰林院見習,惟他留在鴻臚寺,今後定然較同僚諸人來得見識深遠。然須洲只佯裝無奈對曰“有甚益處?這般遠了翰林院見習,只不知今後散館之時朝考如何通過”。
而賈珠則待在翰林院一處,因了孝華博學多聞,通常需與皇上論經講史並整理編撰經籍。由此賈珠便需常出入於院中藏書閣中協助查閱收集資料,對於賈珠提升自身學識倒是大有裨益。孝華向來不苟言笑,爲人辦事亦是一絲不苟,面上看來似是極難相與之人,然久而久之地賈珠便也發現孝華雖爲人冷傲,然爲人卻秉公執法、公私分明,乃真正意義上的翰林清貴。祖父、叔父輩亦在廟堂供職,遂賈珠作爲庶吉士的任期尚且未滿三載,孝華便已升至翰林侍講學士,官至從四品。此乃後話,此番按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