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間欽思仍與賈珠一道, 未曾出了營帳圍剿賊兵,欽思自謂此番需得從旁護衛賈珠,便也不肯擅離。此番賈珠方將之前心下疑問開口道出:“之前譚兄曾道離開在下所在營帳片晌, 在下猜想兄乃是前往一地, 不知可是如此?”
欽思聞言心下一凜, 面上尚且佯裝若無其事之狀, 對曰:“鴻儀道是何地?”
賈珠遂答:“在下猜想此番譚兄特意擇了賊兵偷襲王師大營, 衆軍忙於圍剿賊兵之際離去,恐怕是爲了趁亂趕往你師父跟前……”
欽思聽罷賈珠之言大驚,不料此番竟爲賈珠猜了個正着。然面上仍是不動聲色, 聽賈珠接着說道:“以兄之爲人,此舉倒也並非背叛王爺;然朱先生到底乃譚兄之師, 想必此番譚兄前往, 乃是爲勸說尊師向王師投誠, 如此最終亦可避免尊師遭厄。想必以尊師爲人,大抵矢志不渝, 斷不肯就此投降,遂便也不會同意譚兄之請;譚兄事前亦料到此局,便欲令尊師應承,若是他能就此收手,與馬文夢等人一刀兩斷, 自行尋地隱居, 譚兄便打算私自將尊師放了, 令其逃生。奈何此番尊師仍是回絕, 只道是即便逃出大營, 眼看馬文夢危在旦夕,他不可就此見死不救, 當會潛回城中協助。此外即便他不回江寧而另尋一地隱居,事後仍逃不出官兵的搜捕。此舉亦會連累譚兄爲王爺責難。”
欽思聞言心下難以置信,賈珠所言與他之前所爲幾近一模一樣,只如賈珠親眼所見一般。若非知曉賈珠之前皆昏迷在牀,他幾近懷疑賈珠曾暗地裡跟蹤他。遂忙不迭問道:“鴻儀如何竟猜得這般八九不離十?”
賈珠對曰:“聽兄之言,在下竟猜對了?此並非稀罕之事,在下亦不過依據人之常情略作揣測耳。不過此番譚兄儘管放心,在下斷非那等喜好暗告刁狀、亂嚼舌根之人,定然爲兄保密。”
此番他二人正說着,便聞見賬外傳來腳步聲,隨後便見五皇子領着稌永步入帳中,他二人見狀便閉口不言方纔話題,一併起身向五皇子行禮。五皇子擡手止住賈珠動作,令其照舊半躺於榻上,又詢問賈珠傷勢如何。此番賈珠自不可如方纔於欽思跟前那般直言自己傷口難受,只輕描淡寫地答曰目下已是大愈了。
一旁欽思又詢問:“殿下,今夜王師圍剿那偷襲大營之賊可是順遂?”
五皇子答曰:“此番倒也皆在本王預料之中,惟遺憾之事便是未能就此擒獲那領頭的名喚馬文信之賊,令其率領數十名殘賊逃回城中。”
賈珠則道:“殿下既知那領頭之人名姓,想必亦知其來歷並了城中馬賊現狀。”
五皇子聞言頷首道:“不錯,正如鴻儀所言。此番爲王師俘虜之賊盡皆投降,本王正是從降賊口中得知此事。據聞馬賊處擁有戰力且能守城之賊不過五千,我等雖未能擒獲那馬賊親信馬文信,然此番圍剿到底斬殺擒獲九成偷襲的賊兵,亦能消耗城中馬賊之實力。”
賈珠聽罷這話則暗自尋思:“不過五千兵力嗎?如此人數竟能與王師精兵強將相抗,那馬文夢當真……”說到這裡便又忙問五皇子道,“據欽思所言,殿下今日親自前往第三峰督戰,殿下有傷在身,可千萬保重貴體……”
五皇子聞言笑曰:“本王常年習武,與你這等弱質書生當不可同日而語,之前所受之傷已無大礙。”
賈珠則道:“如此甚好。此番王師可曾奪下第三峰?”
五皇子答曰:“王師雖拿下第三峰,然亦是付出不小之代價,陳倬領兵鏖戰十日,期間我軍損失過半,方攻下第三峰之上的堡壘,摧毀賊兵之制高點。奪下堡壘之後,本王曾登臨其上俯瞰,該處確爲指揮全城戰事的絕佳之處,本王以千里鏡窺探江寧城,便連城中賊兵分佈守備之類皆可觀得清清楚楚。”
賈珠又道:“殿下,這十日的圍城戰事,王師可曾攀上城垣,攻入城中?”
五皇子搖首嘆氣道:“此番想必衆賊兵欲作困獸之鬥,負隅頑抗,那馬賊手下數將各自領兵爲陣,堅守江寧城垣各處,以抗王師。兼了此番那馬賊竟以帆船走私火器,以火統、火炮抵禦王師,令我軍損失甚巨。本王無奈,惟有下令封鎖長江上下游,禁止船隻通行出入江寧。如今鐘山西路之軍進攻龍廣山,仍爲該處堡壘所拒,難以攻入分毫,明日本王將親自領兵前往龍廣山督戰,誓以此一役攻下龍廣山堡壘,奪得太平門外圍陣地!”
賈珠聽罷沉默,心下兀自泛起幾絲悲涼的情緒,只道是此番不逼得王師以炮攻城,城中衆賊不彈盡糧絕,便也斷然不肯停止這場戰爭嗎?如此不過是落得個兩敗俱傷的結局罷了。賈珠遂開口說道:“明日在下便起身隨殿下一道前往龍廣山,在下亦盼着能儘快結束這場無妄之災。”
五皇子聞言頷首,又吩咐幾句,令賈珠歇下,方與欽思稌永一道起身離去。
翌日,賈珠於自己營帳之中穿戴完畢,千霰聞罷賈珠醒來,亦從前線歸來。此番正從旁相助。期間千霰又勸解了賈珠一回曰傷勢未愈,還是留在營中將養的好,莫要前往前線操勞。賈珠則寬慰曰傷勢已無大礙,此番他不過前往觀戰,無需持劍上場,當無需過慮。何況王師攻城不順,拖延破城時間,惟有增加雙方無謂之犧牲。他正欲前往探視一番,看可有能獻策之處。千霰聞言自知難以說動賈珠,遂請求道:“既如此,此番大爺千萬允了千霰跟隨大爺前往,千霰雖無大爺那般本事,惟求能盡己所能護於大爺一旁。”賈珠聞言只得首肯。
待他二人收拾完畢,方一道前往中軍帳中等待出發。進入帳中只見今日五皇子並未着那甲冑,惟穿盔甲。外罩彪熾赤色金比甲,內襯御赤炙雙龍戲珠緋袍,頭戴太白龍蟠珠銜金盔,一身明曜熒煌,好不威風凜凜。一旁稌永正立於五皇子身後助他束緊衣帶。
賈珠上前行禮畢,方開口問道:“殿下,此番王師何時出發?”
五皇子道:“此番衆將已集結完畢,待本王一一調遣分派,方可出發。”
此番正說着,便忽聞帳外來報曰:“啓稟王爺,護軍統領張大人到。”只見那士兵話音剛落,一生得虎背熊腰、面闊口方的大漢大步流星地踏入帳中,於五皇子跟前跪下行禮道:“末將張勳,遵陛下之命攜了紅夷大炮二十尊併火藥五十公斤,助王爺剿賊!”
五皇子見狀大喜,登時從主座上立起身來迎上前去對曰:“愛將免禮。本王尚還記得出徵南下之時你尚在山西,此番如何竟已隨軍南下?”
一旁賈珠聞罷此言亦是禁不住暗自欣喜,只道是如今王師有了大炮,總算能告別純粹的冷兵器戰爭,以大炮火藥攻城到底較傳統的雲梯攻城更有那殺傷力與威脅性。
張勳依言起身,隨即答道:“今年入冬之後,北方氣候嚴寒,那阿速部族所在地區降雪成災,致使大量人畜死亡。阿速因了糧食軍需供應不上,加之亦未曾從我軍手中討得便宜,遂只得就此退兵……”
五皇子聞言尋思片晌又道:“依卿之言,此役尚還順遂?王師傷亡如何?”
張勳則答:“此役雖勝,然卻是勝之不武,且王師傷亡甚巨……”
五皇子聽罷此言大感意外,忙不迭追問:“既不以武力勝之,如何又損失甚巨,此乃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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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勳對曰:“此事說來話長……”
五皇子聞言遂擡手製止張勳說道:“今日且住了,此事既說來話長,想必斷非三言兩語便能道盡。今日卿且隨本王一道出徵龍廣山,此番你所攜之炮正可派上用場。待了卻手邊一役,本王再行好生聽你詳述山西之戰。”
張勳聞言拱手答是。
隨後五皇子正待喚稌永賈珠等一干帳下官員一道出發,卻見賈珠上前一步啓稟道:“殿下,下官有一提議。”
五皇子對曰:“講。”
賈珠遂道:“此番張將軍既千里迢迢從京師攜來火藥,不若就此將火藥分發與圍城的各路王師,令其於掘地攻城之時,將火藥製成地雷埋於城牆根下,借火藥爆炸的威力炸燬城牆。若攻城的王師能通過炸燬城垣進入城中,較了以雲梯之類強行攻城,勢必能減少許多犧牲。”
五皇子聞言尋思片晌,方道:“通常攻城戰役而言,若非是城垣實在難以越入攻進,便是掘地攻城亦並非常用之策略。然江寧城不比其餘城鎮,城垣工事堅固,難以輕易攻入。十日以來王師攻城戰事未有絲毫進展,此番鴻儀之計,倒也不無道理。”五皇子隨後又轉向賈珠道,“依你之計,當如何行事?”
賈珠則道:“此番需殿下從全軍將士之中擇選那有挖礦經歷的將士,挑選那適宜的城垣牆根挖掘隧道,再將巷道頂端修整加固,令士卒得以通過。隨後甄選城垣薄弱處的地下安置地雷,以竹筒作爲引線的導管。此番下官建議在巷道處安置兩層地雷,一層可炸燬試圖破壞巷道的賊兵,另一層則炸燬城垣。”
五皇子聽罷此言頷首,道句“此言有理”,隨即便命屬下將火藥分發送往各路圍城的王師手中,命跟隨張勳前來的通曉火藥使用的技師前往將賈珠之意詳細傳達與各路將領知曉。
賈珠見狀又道:“此番各路將士皆需仔細甄選城桓薄弱之處,以便炸燬地底城基之後能摧毀其上城垣,否則便是引爆火藥,亦無法撼動城垣。……其餘地方的城垣下官尚且不曉,然依下官揣測,大抵此三處的城牆有那薄弱可突破之處,分別是:儀鳳門附近、神策門附近與龍廣山上的太平門附近,此三處皆靠山,方便挖掘隧道,而不若其餘城門臨水……”
五皇子聞言忙道:“儀鳳門與神策門皆是張丙炎與戴堯臣二人進攻之地,此事當可立即知會他二人。”言畢即遣了一副官騎馬傳令與北路張戴二人。
賈珠接着道:“至於太平門處的城垣薄弱處,下官倒也略知一二,不過當務之急乃是儘快攻下龍廣山,取得太平門外圍陣地,方可令王師得以於此挖掘隧道……”
五皇子聽罷笑問:“未想此番你對這江寧城風水之事倒也知之甚詳,鴻儀。”
賈珠聽罷心下暗道曰不過是自己前世看過些許關於南京城的軍事史實,如今方能說上一二,亦算是借鑑前人經驗罷。一面如此尋思一面拿言支吾道:“下官不識風水,不過、不過出徵之前湊巧讀過兩本地方誌之類的書。此番殿下可尋了那通曉江寧城風水的儒士垂詢。”
五皇子聞言亦未放於心上,待分派完畢,方攜了衆將並了稌永賈珠等人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