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耗去幾日工夫, 終將隧道掘成。五皇子見狀親自率領衆將並了一干官員前往龍廣山督戰指揮,命人下地安置雙層地雷。此番所掘數條隧道,有爲守城賊兵於引爆前破壞的;其餘引爆的, 幾條皆未能炸燬城根, 惟有一條隧道中的地雷總算炸塌了城根部分, 炸燬城牆十餘丈, 彼時城磚如雨散落, 周遭有那官兵躲閃不及者竟爲塌下的城牆砸死。
隨後五皇子念及之前神策門之教訓,恐賊兵於城內埋伏,命衆將勿要急於衝鋒, 先行按兵不動,令龍廣山堡壘之上的十尊紅夷大炮對準那城垣豁口之處轟炸一番, 將躲於城垣之後試圖待官兵衝入城中之時伺機偷襲的賊兵逼退, 令其遠離城垣豁口之處。此番欽思自請率領五百敢死士, 作爲前鋒衝進城中。
此番雖說王師以大炮轟擊豁口處城垣,逼迫守城賊兵退回城垣之內躲藏。然待炮火停止轟擊之後, 欽思率領敢死士於豁口處衝入城中之時,仍遭城內賊兵火炮火銃襲擊,五百敢死士傷亡近半,欽思因了身手過人方逃過一劫,然仍是爲炮火燒傷半個顏面, 平白毀去那張秀美風流的面容。饒是如此, 欽思仍舊忍傷舉劍將城垣處衆賊殺退, 方領人衝入城中。
另一邊, 因賊兵調派大量守軍增援太平門這處, 致使神策門的守軍數量銳減。此番待太平門處城垣被炸燬攻破之時,神策門處王師終需到漏洞空隙從豁口處攻進城中, 至此,江寧城於圍攻多日之後方破。此番馬文夢聞罷城垣已破,欲待親自披掛上陣與王師決一死戰,爲身側衆親信攔下,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若先行前往石頭山上暫避,待入夜之後再潛行出城。主公若是活着,不怕不能聚集弟兄們東山再起。若是此番與官兵硬拼,於己不利。稌麟“本朝第一高手”並非浪得虛名,對此之前鐘山之戰倖存的弟兄們皆是有目共睹。便是主公再過神勇蓋世,與之直面相抗恐怕亦難以從中謀得多少好處。加之如今官兵氣勢如虹,如今之計不若避其鋒芒,保存實力,待得來日,移駕安徽,聞說蕪湖附近尚有我方人馬,再行振臂一呼,重整旗鼓。
馬文夢聞言首肯,隨即命帳下諸將出了總督府抗擊官兵,令賊兵將之前擒獲的江蘇巡撫衆家人隨從並了囹圄中的死囚一併放了出來,將其打扮成自己這方人的模樣,擎着自己的旗號放出去與官兵作戰。隨後馬文夢又將些便於攜帶的細軟一併捲了帶走,期間又道自己亦備下大禮與即將前來攻佔總督府的五王爺。隨後便領着馬文信在內的五名親信騎馬逃出兩江總督府,向西逃至石頭山藏匿。
卻說正值王師攻下龍廣山的據點之後,遠在揚州城駐守的現任兩江總督孫樹聞罷王師即將破城之信,隨即啓程從揚州趕至江寧,期間耗時兩日,先行南下前往鎮江,隨後從鎮江沿水路向西前往江寧,至幕府山大營與五皇子匯合。
此番東南北三路王師悉數由神策門並了太平門的豁口處衝入城中,與城中賊兵巷戰。五皇子率領衆官立於龍廣山之上以千里鏡探視城中戰況,只見此番城中處處硝煙瀰漫,各個街頭皆是人自爲戰。賊兵見城垣被破,雖忌憚王師大炮之威力,然進入城中的官兵到底只是鐵劍銅槍地對戰,衆賊倒也未曾畏懼,與官兵頑抗到底。即便彈盡被圍,便是集體自焚,亦斷不投降。此番入城的王師亦大爲震驚,皆道未曾見過如此決絕之賊。
山上五皇子等人見狀,稌永先道:“這幫逆賊竟負隅頑抗,欲做困獸之鬥,真乃執迷不悟、愚不可及!”
五皇子聞言沉吟說道:“那馬賊集團雖不乏如朱學篤這般能人助陣,然手下賊衆倒也不成氣候。彼時王師攻破其餘賊兵佔領城鎮之時,賊兵無不聞風而逃。此番賊兵如此賣力,料想定有以下原因:其一,馬賊手下尚有幾名忠心耿耿、領軍有爲之賊將,尚還率衆頑抗,所率領之賊乃是最初歸順馬賊之衆,遂最爲忠心護主;其二,賊兵以頑抗拖延時日,只怕其間不乏陰謀……”說着即命張勳前往城中告知張丙炎等將,莫要與城中賊兵過多糾纏,速戰速決,此番直搗黃龍,儘快擒獲首逆爲上。張勳領命自去。
饒是如此,官兵仍是耗去兩三個時辰方肅清沿途賊衆,包圍了兩江總督府。此番張丙炎等人率領官兵正逢馬文夢佈下的一干烏合之衆擋在總督府的大門之前。因五皇子下令儘快拿下總督府,擒獲首逆,張丙炎自是指揮官兵將之作爲頑抗之賊一併圍殺,自己還親自上陣斬殺數人。未料其中有人見官兵圍殺,忙不迭跪地求饒,口中直呼“將軍饒命,將軍饒命,我等並非馬文夢人馬”,那張丙炎率領衆軍正殺得起興,哪管攔路之人嘴上呼號之言。此番已殺了一半,正待向其中一名跪地之人頭上砍去,不料欽思忽地從旁舉劍擋下了張丙炎的攻擊,張丙炎見狀驚道:“譚公子你?!”欽思收劍對曰:“張將軍,事有蹊蹺,這幹人分明連兵器都不會使,莫要趕盡殺絕,且調查清楚。”
張丙炎聞言方罷,命士卒停止砍殺,將這幹跪地求饒之人一併拿繩索縛了,一面遣人出城稟告龍廣山上五皇子,那傳令兵稟道:“啓稟王爺,張參領於總督府之前抓獲一夥兒可疑之人,自稱是江蘇巡撫王大人家人。”
五皇子聞言,心下生疑,隨即問道:“此番如何證據?”
那士卒答曰:“張將軍亦不知該夥人所言真假,遂方遣小的前來稟告王爺,請王爺裁奪。”
五皇子聽罷亦蹙眉沉思,隨後靈機一動,憶起之前命欽思專程趕往揚州攜來的樑思問,只道是樑思問既爲王正璽之親衛,定能辨認其親屬真假,令樑思問前去一視便知,又可令他們相互佐證。言畢便命人前往大營將樑思問帶至總督府,自己則率領衆官員騎馬進入江寧城中。
待五皇子一行人到達總督府,此番官兵已幾近繳畢頑抗之賊。張勳等諸將皆立於總督府跟前恭迎五皇子。五皇子下馬,令人將方纔擒獲的一干形跡可疑之人帶至跟前,欲親自審問。此番只見數名官兵押送了十餘身着賊兵服飾之人前來,年齡不等,有大有小,年長的鬚髮花白,年幼的不過總角。五皇子一見之下便知這幹人等並非尋常賊兵,遂開口問道:“爾等究竟所繫何人?”
跟前衆人聞言,其中一最爲年長之人顫顫巍巍地步出隊伍,行至五皇子跟前緩緩跪下磕頭答道:“回大人,小人名喚王寅亮,正是江蘇巡撫王正璽之父。”
周遭衆人聽罷皆難以置信,五皇子遂問道:“你既是王正璽之父,緣何又是如此模樣?其餘諸人又是何人?目下王正璽又在何處?”
只聽那王寅亮答道:“小人等皆乃王正璽親眷隨從,在逃出江蘇之時爲馬賊手下擒獲,待馬賊一黨攻佔江寧城後,那馬賊將總督府據爲己有,便又將小人等皆押送至此,囿於總督府地牢之中。,只犬子並未與我等關於在一處。今日不知爲何,馬賊命人前來令我們着了賊兵衣號,又發了兵器,令小人等守於此處。小人等被放出來之時皆未見過犬子,亦不知他此番身在何處……”
此番那王寅亮正說着,便見一士卒奔上前來稟報道:“王爺,樑思問帶到。”
五皇子等人隨即轉向樑思問,那王寅亮更是如見再生父母,忙不迭對五皇子說道,並順勢改了口:“王爺,您若不信,大可詢問思問,他正是犬子親衛,對我們都是認得的……”
五皇子方令樑思問辨認一番,那樑思問細細將十餘人皆看過一遍,又將各人名姓身份通報一回,五皇子見狀,方對了樑思問並了那王寅亮之言確信無疑。然待樑思問打量一番蜷縮在王寅亮等人身後的數人之時,卻蹙顰說道:“王爺,這幾個人我不認識,也沒有見過。”
五皇子聞言驚道:“此乃何故?”隨後命那幾人上前,又轉頭詢問王寅亮問道:“你可識得他們?”
王寅亮乃是近視眼,此番聞罷五皇子之言,只得立起身走近些前去打量,只見那幾人皆是亟亟將臉面轉向一旁避開他的模樣。待王寅亮瞧清楚了方道:“回王爺,小的亦未見過這幾人。只這幹人乃是之前與我等一道放出來的。”
五皇子方轉向這幾人厲聲問道:“爾等何人,還不從實招來!”
那幾人方戰戰兢兢地答曰:“小人等本是關押在獄中的死囚,本待秋後問斬。不料今秋之後卻忽的沒了動靜,連看守我們的獄卒亦平白去了不少。後來方知乃是總督老爺被人殺害,巡撫老爺出逃,這總督府換了主子的緣故。小的等亦算是死裡逃生,一直待於獄中。今日不知何故令我等着了這般衣號,還發了兵器與我們,原以爲這新主子是開恩爲我等做主,放我等離開。不料我等出了那監獄,卻見這城裡已是硝煙四起……”
五皇子聽罷又問:“此番你等來歷自是清楚,可是知曉首逆如此行事之因由?”
此番衆人盡皆垂首沉默。
五皇子見狀方轉向樑思問等人問道:“你們可曾見過馬賊模樣?”
樑思問答道:“見過。”
五皇子方頷首說道:“如此且將城內賊兵屍首悉數辨認,定需從中尋出馬賊。活要見人死需見屍,本王倒要見識一番,這馬賊到底生得何種模樣。”
此番那樑思問聽罷連“是”亦未回答一聲,惟頷首以示知曉。五皇子見狀蹙眉,面上倒也並未多言。樑思問跟隨領路的將領自去,不過行出兩步卻又轉回身來說道:“我想起了,還有一件事。王爺,和我們一起的王大人家眷被抓來江寧的不止這些,還有女人小孩。便是成年男人人數也少了……”
一旁張丙炎聞言自知瞞之不過,只得上前說道:“王爺,之前我軍圍剿賊兵之時,或許將他們中些許着了賊兵衣號之人當作賊兵一併斬殺了。”
五皇子聽罷對曰:“如此亦是無可奈何之事,再領人前往於屍首之中辨認一番,看可是爲誤殺之人。亦可覈對了人數,以免發生渾水摸魚之事。”張丙炎領命自去。
跟前王寅亮等人聞言只敢稱是,不敢多言,卻見一旁樑思問忽地開口問道:“王爺,誤殺了人,就這樣算了?”
五皇子見狀有一瞬間的難以置信,戰場之上,誤殺誤傷乃是司空見慣之事,而因了這等事爲平民質問更是生平首次遭遇,聽罷嘴角揚起一縷輕笑,柔聲對曰:“好大的膽子!”
便是一旁賈珠見罷亦將心提到嗓子眼,知曉五皇子雖面上掛笑,然心上卻動了怒,亦於心下暗道從前便覺這小子行事乖張怪異,如今看來豈是怪異,分明是一愣頭青,是該道此人不諳世事抑或是莽撞無知?雖如此尋思亦情不自禁地開口爲其解圍道:“王爺既命你前去辨認那馬文夢的屍首便快去,若是出了紕漏令那馬文夢遁去,屆時又該當何罪?”
那樑思問聞言還欲張口與賈珠爭辯,然話將出口卻堪堪被止住,頓了頓,方閉口沉默轉身隨將領自去。對面賈珠則心驚膽戰地目視着樑思問欲言又止,見其去了,方將懸着的心放下,慶幸樑思問尚還聽己之言。
隨後五皇子方轉向張勳吩咐道:“此番尚不排除首逆未亡潛逃之可能,立即派遣一隊人馬於城中並了城外周遭可藏人之處細細搜尋,命各個城門的將士警惕嚴防。”
張勳答是,領命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