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話說建安公主生了水痘,沒病多久便漸漸好轉。廬王大喜,重賞了那替她治病的大夫。只有一事略有些異樣,好在沒人在意。公主素來淡施脂粉,病後卻忽然愛上濃妝。這不過是女子的小性子,無非曾家後宅閒談偶爾提起兩句罷了。且此病之後公主亦不大肯出門,縱出門也帶着面紗。因她快要出閣了,害羞些也尋常的緊。再有就是公主病癒後忽然愛上了各色香料,非但在庫房領了許多,還遣侍女去外頭採買了許多。廬王知道了也從各處蒐羅了些送去。

這一日,廬王府外有個衣衫齊整的僕婦投了封帖子,說是京中一位商賈之妻柳秦氏柳太太求見建安公主。可巧遇上個年輕的小門子,覺得好笑:“什麼阿貓阿狗都想見公主麼?”

那僕婦不卑不亢道:“還請小哥送了我家太太的帖子進去,不然恐誤大事。”

有個上了年歲的老門子從裡頭出來,口裡問道:“什麼人?”

小門子笑指着這僕婦道:“一個什麼木材鋪子的老闆娘想見公主,也不拿鏡子照照她自己可配不配。”

老門子擡目看了僕婦一眼,霎時瞪大了眼,又上上下下打量了片刻,滿臉堆笑拱手道:“請大嫂稍後,小人這就送帖子去。”乃上前雙手接了帖子,向小門子使了個眼色,親往後頭去了。

小門子愣了片刻,趕忙向這僕婦陪笑道:“大嫂來裡頭略坐一坐。”那僕婦婉言相謝,肅立一旁。

小門子知道老門子比他有見識,乃偷偷在旁窺視這僕婦,恨不能給自己一巴掌:這僕婦身上的衣裳料子竟是羅的!還有她足下的靴子,也是極精細的小羊皮靴。並那容貌、儀態皆非尋常人家能有。不多時,老門子出來了,帶回一張建安公主的回帖,請這柳家僕婦的主子後日相會。僕婦躬身相謝,袖着回帖轉身上了馬車。

眼見那馬車走遠了,小門子在不禁問道:“老叔,這個柳太太是誰啊?”

“不知道。”老門子笑得眉眼兒都舒開了,伸出一個巴掌道,“橫豎公主極看重,給了我五兩銀子的賞錢!”

小門子驚呼一聲:“老叔好運氣!”旋即又問,“怎麼沒給——”他衝着街上揚了揚下巴。

老門子哼道:“沒見識!有些人家的規矩,下人不可拿外頭的賞錢。”

小門子恍然大悟:“哦——”使勁兒點了好幾下頭,實在根本沒明白緣故。

兩日後,有輛尋常的青布馬車駛到廬王府前,便是上回那柳家太太了。小門子凝神看去,只見車簾子一挑,前天來的那僕婦從上頭攙出一位年輕女子,好標緻的模樣!身姿嫋娜纖巧,偏通身一股端莊大氣,讓人望而生畏。更莫要提滿頭滿身的富貴了。

早有建安公主的乳母朱氏一大早親到門口相候,聽說柳太太來了便迎上去,滿面歡喜的行禮,親引着她往公主院中去。到了裡頭,建安公主早已備好茶點,一屋子伺候的人悉數打發了出去,連那朱氏都只送柳太太到門口便躬身退下了。

柳太太隻身去見公主,在裡頭足足耗了兩個時辰,沒人知道她二人在說什麼做什麼。眼看到了中午,有廚房的人送食盒過來。公主的乳母在門口大聲喊道:“公主,該用午飯了。”過了片刻,柳太太親出來接了食盒,含笑隨口吩咐外頭的人也吃飯,不用進來伺候,那架勢就跟主人似的。廚房的人心下生疑,也不敢過問,行禮走了。公主與柳太太用罷午飯,又是柳太太送食盒出來交給朱氏。

她二人在屋中又呆了大半個時辰,柳太太出來道:“公主在帳內歇息,莫要驚擾了她。”乃告辭了。乳母親送了她出府門外。衆位侍女心中也難免猜疑,大着膽子進屋探了探,公主果然睡着了,看着還安穩。這一覺,建安公主直睡到黃昏纔起來。

曾家太太聽說了此事,難免生疑,告訴了丈夫曾櫝。曾櫝使人去查那柳太太,卻說離開廬王府後便走了,說是回京。顯見是爲了什麼事特特來見建安公主的。有客棧的人窺見其容貌,都說了不得。容貌舉世難得不說,那通身的氣派顯見是位貴人。給她們院子送水的老闆娘說,這位柳太太的首飾件件華麗得耀人眼,她都不知道該先看哪樣好。又問廬王府的門子,那老門子道:“這位太太身上穿的乃是宮裡頭出來的蟒緞,我不會看錯的。”曾櫝倒吸一口涼氣。後曾家的太太奶奶姑娘輪番向建安公主打探那柳太太是何人,她只管打馬虎眼子混過去,並不提一個字。

曾家查訪多日,竟意外得了一條線索。有個同在客棧住着的商家太太偶爾見了那柳太太,心生羨慕,曾去拜訪過她。她二人說了半日吃茶賞花、又說了半日算賬理事,竟分毫窺探不出這柳太太身份。只斷定,柳太太乃大富大貴人家出來的,身份極高。又取出柳太太隨意送她的禮,卻是紅麝香珠兩串、鳳尾羅二端。曾櫝一瞧那鳳尾羅便知道,這柳太太身份必是極高的。尋常商賈根本買不着此物,更莫提隨手送人。另有那商家太太的小丫頭說,她與柳太太下頭一個小丫頭閒聊,那丫頭說她們太太乃是她們親家老爺在養生堂抱養的,早年曾出過家。

曾櫝愈發想知道此女是誰了,遂煩了他妹子寧太妃親去尋建安公主打探。不想建安公主竟將她母親糊弄過去了!只說這柳太太詩才無雙,她二人談論了大半天的詩詞。曾櫝後再也查不出半分線索了,只憋的抓耳撓腮,終又去問了曾老爺子。

曾老爺子聽罷思忖半日,口裡道:“養生堂保養的、早年出過家,舉止端莊大氣。細想起來,除非是先義忠親王那一系的人。不然,何須出家躲藏?”

曾櫝道:“若是先義忠親王的人,與太上皇本是死敵,怎麼會來尋建安呢?”父子倆琢磨了許久,未有定論。

再過了幾日,府門外忽然來了許多大車送貨,說是柳家太太聽說建安公主將要出嫁,特來給她添妝的。府裡專管公主嫁妝的管事拿着那單子驚得好懸跳起來,半日才說:“公主這是認識了財神奶奶麼?”

廬王自然大喜過望,親來看了看單子,還瞧了會子東西,讚道:“姐姐當真招財。”

寧太妃自然要了單子去瞧,也大驚,連嘆道:“若是太上皇還在京中,建安大婚,內務府置辦的嫁妝怕也不過如此了。”心下也對這柳太太起了疑,特去試探了建安公主半日,仍舊沒得半分信兒。

建安公主待嫁的日子依然化濃妝,且香料依然用得極多。公主的嫁妝單子自然也是早早送到京城來了。賈政見了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廬王竟然富裕至此!狂喜不已。

又過了些日子,太皇太后的懿旨到了廬州,給建安公主與榮國公賈赦的侄兒賈環賜婚。廬王府裡頓時闔府歡騰:縱然離京多年,太皇太后終有餘威在。旁的且不說,難得的是臉面。

這會子,京中的養生堂亦有人去打探,可他們給的消息實在太少了。只知道那女子年歲約莫在三十上下,容貌氣度不俗,曾過出家。偏生年月太久、兼之前些年京中動盪,許多養生堂的老人都或走或死,還有整個關門的,甚是艱難。

有人往城南一處老養生堂去打探,雖不曾得信兒,倒是有個管事的老嬤嬤道:“前些日子恍惚在別處聽到過一句什麼話,也是說有個極富貴人家的柳太太,給養生堂捐了許多銀子,因爲她便是從養生堂抱養的。也說是出過家的模樣。”此人急忙打聽是哪個養生堂,待尋到那兒,那養生堂竟已關門了。

此人不死心,又打探從前在此處的人,並問街坊鄰居。又個好事的老婆子便說:“那個柳太太我也曾聽說過。”她低聲道,“早年亦有人來打探她,說是先義忠親王的親孫女呢!”只是這話乃街頭閒言,並無證據。

這一日乃是吉日,建安公主從廬州啓程嫁往京中,滿城如過年一般。廬王千萬捨不得,還想親自送嫁。奈何他是王爺,外祖父、母親和舅父再三相勸,不許他走。廬王氣鼓鼓的。因嫁妝多,他又欲命鍾珩親率兵護送。鍾珩道:“末將不可離開王爺。不如派些人馬讓我叔父領着也好。”廬王早知道他叔父鍾威纔是虎將,自家攛掇了這些年一直沒攛掇動人家出來領兵。聽說讓鍾威出頭,他便安心了許多。

鍾威遂暫將茶樓關了些日子,領着幾個兄弟帶着鍾珩挑選出來的精兵,護送建安公主和那十里紅妝。經過的城鎮皆開了鍋——誰見過這麼多嫁妝的?不愧是皇帝的女兒。路上自然少不得劫匪覬覦,偏生連鍾威都沒驚動便讓不知道哪裡來的兵馬給打回去了。

平平安安走了一路,眼見再過三四日便可進京了。建安公主一壁心中狂跳,一壁鬆了口氣。這天晚上他們宿在一處村子,公主吃罷了宵夜點心,在農家小院中略走幾步路。忽聞有人喝道:“什麼人!”忙擡頭四處張望。明月亮如銀盤掛在空中,照得遠樹近屋清清楚楚,偏她看不清楚眼見出了什麼變故——只得一團人影,聽聲音當是有人在屋頂打鬥。

那兩人打着打着,漸漸跳去了外頭。建安公主雖心中好奇,並不敢追出去看,趕忙溜回屋內。候了半日,耳聽有西洋火.槍的聲音響起。又過了會子,鍾威近前來回稟:“有小賊偷窺公主,讓我兄弟打跑了,只可惜未曾抓到。”

公主苦笑道:“只怕他已瞧見我的臉了。”

鍾威笑道:“無礙。這會子他們想做什麼也來不及了。”

原來當日那夜行人往建安公主茶盅子裡頭下的是一種毒,藥性極慢,中毒後症狀逼似出水痘,

周身會生水皰。只是患水痘者多半會頭疼、嘔吐,而中此毒者不會。他往香爐裡頭所添之物便會引得人頭疼、嘔吐。此二物加在一處,便是個完整的“水痘”之症了。若依着水痘去治,顯見會耽誤功夫的。此舉不爲防着旁人,只防着寧太妃罷了。中了此毒者的所生的水皰會先發於面上,結痂後留下疤痕。後發於身上,有惡臭不散。倘若不依方早治,少則半個月,多則兩個月,必絕命。到時候追究起來,自然是庸醫之過了。

太皇太后的探子聽說建安公主扮濃妝便以爲是遮蓋疤痕,添香料又以爲是遮掩惡臭,安心等着她病故。不想等了許多日子,她非但啓程進京了,甚至都快走到京城了,竟還沒死!死期早就該過了不是?故此,明知道廬王遣了高手護送,仍不得不一探究竟。可巧建安公主因天色已晚,早卸了妝。可巧今兒晚上又是個大月亮,看得清清楚楚——膚如凝脂、白玉無瑕,臉上根本就沒有疤痕!想來那探子失落的緊。

另一頭,養生堂那邊終是查出了究竟。柳太太,乃是先營繕郎秦業之養女,曾有人到養生堂細查她的來歷,疑心她是先義忠親王遺孤。曾嫁與寧國府爲嫡孫婦,後因命硬衝了公公被打發出家爲尼,後又還俗嫁了個姓柳的財主。偏生她並不是在出家之處還俗的,乃是轉到城南真無庵帶髮修行了一陣子方還的俗。而真無庵的主持淨元師太便是先義忠親王之女晉陽郡主。

再查她丈夫柳湘蓮,不過是個尋常的世家公子罷了,早年還曾破落過些日子。後跟着太平鏢局保了幾年鏢,因賺了些錢,自己開了家柳氏木材行。此人的身份清清楚楚,毫不可疑。

而神盾局的探子也跟着理國府家廟法相寺裡頭出來的大車追蹤到了一個大古玩鋪子,名叫隱鳳居。這鋪子的東家也是近三四年忽然冒出來的,手裡頭好貨奇多,不知道他從哪裡淘澄來的,也極有錢。施黎查看這隱鳳居的檔案不禁拍案:“好生有錢!小爺竟耐不住想黑吃黑了。”

榮國府裡頭早替賈環預備好了院子。因公主身份高貴、不可隨意安置,賈政做主,將原先賈母的院子收拾出來給他們了。賈環全然不知道他的新媳婦好懸讓人毒死,歡歡喜喜等着當新郎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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