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海州,賈璉先去行轅衙門投了帖子。此時的他是正九品昭武尉,從京營調到援徵軍前效用的低級武官。既然是來分潤軍功的,就要守人家的規矩,要不然,人家憑什麼分軍功給你?
賈璉在外面歷練了好些年,對官面上的規矩還是知道的。現在劉四郎是全軍主帥,朝中文武矚目,自有一份考量,可不是光憑一句親戚就能擺你上位的。親戚能幫他殺敵?能幫他立軍功?
劉四郎肯用親友,是他的度量,你卻要守你的規矩,不要讓人家爲難,這樣纔好提攜你。天天在外面惹禍,人家一堆正事都忙不過來,還要來幫你擦屁股,換是你也要把這種人踢走。只是親友而已,又不是祖宗。
沒一會就有護衛出來了,正是劉四郎跟前得用的護衛頭子韓振。
“見過璉二爺。”
“原來是振哥兒,勞煩你來帶路。”
“璉二爺客氣了,四郎在裡面等着呢。”
到了簽押房,賈璉上前唱喏作揖,“屬下賈璉見過制軍大人。”
“璉二哥來了,快請坐。”
劉玄揮毫寫下一封書信,蓋上印章,遞給了韓振。“交給庶務處,請張義兄發出去。”
“得令。”
待到下人送上了熱茶,劉玄示意賈璉用茶,然後緩緩地說道:“府上的省親別墅修得如何?”
這修園子原本是賈蓉在主管。可賈母、王夫人多少還有些不放心,而賈蓉呢,發現自己這張薄臉,還是擺不平某些人馬。於是上下一通氣,讓賈璉先告個假,把各項事情理順了再說。這也是他耽誤到現在纔過來報道的原因。
“修得七七八八了,大體修好了,正在各處裝修,還有就是女伶班子和尼姑庵的事情,也有了眉目。女伶班湊齊了十二個,請了和春班的四位老闆過來親自指點。”
“尼姑庵那裡,姑老爺給推薦了位,名叫妙玉,本是蘇州人氏,也是讀書仕宦人家,其父跟姑老爺是同窗。妙玉因自小多病,買了許多替身兒皆不中用,最後親自入了空門,在玄墓蟠香寺出家,方纔好了,所以就帶髮修行。正好入住園子裡的櫳翠庵。”
“那就好。對了林老爺身體如何?”
“姑老爺的身體...”賈璉搖搖頭,嘆息道,“幾位太醫都看過了,暗地跟我們說了,這個冬月怕是難過了。”
劉玄也嘆息一聲道:“林老爺這身體,要是早幾年我給看看,按照方子醫治一二,還能延壽幾年,真是可惜了。”
嘆息了幾句,劉玄又問道:“聽說璉二嫂和平姑娘都懷上了?”
“是的,一個是正月,一個是春二月。”
“好啊,一炮兩響,璉二哥威武。不過屆時你在軍前,恐怕耽誤你不能回去了。”
“無妨無妨。家裡那麼一堆人,照應得過來,沒事的。”
“璉二哥,依我看,你還是想個法子,比如犯衝之類的藉口,趁着平姑娘身子不重還能動,把她請到天津或者其它地方去,不要留在賈府。”
“四郎,你這是何意?”
“萬一璉二嫂這次又生了個女兒,平姑娘卻生了個兒子呢?”
賈璉猛地一激靈,我怎麼沒想到這一茬呢?真要是這樣,按照王熙鳳那個性子,只怕平兒那裡母子難活啊。
“多謝四郎提醒,我馬上派心腹去安排。我家娘子比較信鬼神,就假託道觀裡的神仙說的,分則生子,合則生女。想必她一定會同意此事的。”
劉玄聽了後不再做聲,而是繼續問道:“聽說寶兄弟的妾侍都懷上了?”
“是的,襲人,還有甄府兩位姑娘都懷上了。日子要比我家那兩位晚幾個月。”
“那就好,想必最開心的應該是老太太和二太太了。”
大家心知肚明,林黛玉那身子骨,只怕是子嗣艱難,所以林如海才費心巴拉地贖下了甄府三姑娘和四姑娘,以媵妾的身份送到賈府去,就是替林黛玉給賈寶玉生兒育女去的。賈寶玉現在是毗陵侯嫡子,傳宗接代的重任壓在他肩上,討回來的媳婦不能生兒女,就是皇家的公主也不行啊。
只是你這個賈寶玉,口口聲聲只愛林妹妹一個人,結果轉背就把妾侍的肚子搞大了,而且還是三個。真是嘴裡一套套,身體卻很誠實,渣男!跟我一樣的渣男!
劉玄在心裡吐槽了幾句,繼續跟賈璉寒噓着。
突然間,劉玄問道:“前幾日你在淮安邀月樓,與孟禧怡等人一起喝酒?”
賈璉聽了後心裡一咯噔,我就知道里面有坑,那幾個小王八蛋還不當回事。
連忙低着頭答道:“是的,我在街上遇到了孟賢弟,受他相邀,上去喝了幾杯。只是我第二天還要趕路來海州,還沒散場就告辭了。”
“哦,那孟禧怡跟璉二哥的關係?”
“酒肉朋友而已。”賈璉連忙解釋道。此時的他已經清楚,劉四郎這是在安排手段清理屑小,同時是立威。現在行轅有不少來分潤軍功的,總得讓他們知道規矩。
不過賈璉不擔心劉玄會得罪太多人,這位劉四郎是非常有分寸的。國子監還是微末之時,只以懲戒家僕來打權貴公子家的臉,絕不會像一些年輕氣盛的人,上去就跟人家正面剛,比天命皇子還有牛逼,結果還不是要父輩來擦屁股。可是等他有權有能力了,轉眼就把修國府一家給踢到坑裡去了。什麼身份做什麼事,人家劉四郎是深知這點。
“哦,那好。璉二哥,這次你來軍前效用,我將你安排在糧務處,就是傳嗣的屬下。分在轉運監督科。那科的主事叫虞遂良,是李秀其李老大人推薦給我的,是個人才,從小吏一步步做上來,那些奸滑吏胥的手段,都逃不離他的眼睛。你過去先當個督查令史,多聽他的意見。我已經跟虞遂良打過招呼了,他會用心帶你的。”
“多謝四郎如此優待。”
過了幾天,賈璉接到虞遂良的消息,跟着他一起去抓人。轉運監督科,負責的就是軍資糧草等物資採辦的監督,抓的就是那些貪墨剋扣、以次充好、內外勾結的奸商和吏胥。
果然,孟禧怡等二十幾人全部被抓,罪證確鑿,想抵賴也抵賴不了。拿了口供後,這些人被帶到大堂裡,接受劉玄的發落。
“你們這些混賬子,來軍前效用就該用心辦事,自然少不了你們的功勞,可是看看你們這些傢伙,做的什麼事?你們家裡就這麼缺銀子?幾十兩一頓的花酒,一百兩的孝敬就把你們收買了?要不要我寫封書信,問你們的老子,是不是貴府上俸祿不夠用,讓你們連這麼點微末小利也要貪!而且還敢在軍務上貪墨!”
這些人一個個面如土色。他們知道,要是劉玄真寫了這麼一封信回去,自己親老子會活活打死他們不可。一個個都是清貴高門,不是低階的窮京官,子弟在軍前貪墨幾十一百兩銀子的好處,說出去真得丟這些官宦人家的臉!
劉玄在這些人的臉上掃過,他知道,這些傢伙肯定不是爲了那麼點銀子,他們享受的是權利帶來的優越感。他們自小生在官宦人家,知道權利的厲害,有機會了,自然想嚐嚐它的滋味。不要說幾十兩,幾兩銀子也敢收,收下來是他們第一次靠權利掙到的錢,人家要的就是那種感覺。
“給你們兩個選擇,要不我上書樞密院和內閣,直接革除了你們。要不你們自己請辭,我們各自留份情面,大家將來好再見面。”
“我等願請辭。”這些人根本沒有思考多久,連忙說道。
劉玄只是指了指堂下,吩咐屬下道:“叫他們寫好請辭書,然後轉呈傳嗣,叫他批覆了,然後全部打發走了。”
說是要他們請辭,劉玄還是會寫一份暗奏,把詳情和處理結果稟告隆慶帝。同時也會寫兩封私信,把情況通報給恩師楊慎一和樞密院的世叔馮遇仙,這就等於私下跟內閣和樞密院通了氣。官面上可以不處理,但是在私下,各位大佬都必須通氣彙報,這是必須的。
收拾了這些渣子,把行轅隊伍清理了一遍,同時震懾了一些心有想法的人,劉玄也可專心專意地籌劃起開春的援徵高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