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趕到淮安時,已經是秋八月,到了這裡,就該去援徵總督行轅投帖報道。可是一打聽才知道,行轅已經移到海州去了,只好又重新去定了船。不過最快的船也要等到明天去了,百般無聊的賈璉便去淮安城到處走走。
淮安應運河而立,春秋戰國時期,吳王夫差開鑿邗溝,便成爲南北要道和漕運要津。到前唐時期,名爲楚州,被譽爲淮水東南第一州。前週年間,這裡是與室韋相持的前線重鎮,東淮安、西壽春,撐起了整條淮河防線。
淮安名人輩出,但是值得遊玩的名勝古蹟反倒不多。可能是這裡的地理位置和歷史原因,戰火頻繁,沒能保留太多下來而已。
不過到了本朝,淮安城還是那麼繁華,大家都說淮鹽是楚三揚七,即揚州佔了七成,淮安楚州佔了三成,再加上漕運與淮河交匯之處,可謂是聚集了兩淮精華。都監中漕運、提調所屬河防兼管中段河道的中漕監衙門就駐紮這裡。
本朝運河,從通州到明州,分爲北、中、南三段。北漕監衙門駐紮在德州,監管着直隸、嶺東境內的運河漕運。中漕監監管着兩淮和南直隸長江以北的運河漕運。南漕監駐紮在蘇州,監管着南直隸長江以南和兩浙的運河漕運。
賈璉由下人陪着,隨意走着。看着天色將黑,下人湊過來說道:“二爺,前面就是勾欄樂坊,要不要去裡面歇息一晚?聽人說,這裡的神女小姐跟京師和金陵別具不同,另有一番風韻。二爺是風流人物,怎麼能過門而不入?”
“你個潑皮殺才!”賈璉笑着罵道,“先去看看。”
走到了一條街,只見燈火通明,遊人如蟻,金漆籬門,雕砌朱欄,果然是一處“青樓買笑,纏頭那惜千緡;博局呼盧,一擲常輸十萬。畫樓簫管,恣意逍遙;選勝探奇,任情散誕”的花錦地面。
聽到有人唱道:“年少爭誇風月,場中波浪偏多。有錢無貌意難和,有貌無錢不可。就是有錢有貌,還須着意揣摩。知情識趣俏哥哥,此道誰人賽我。”
賈璉可是風月場中都總管,煙花寨內大主盟。見到此景,聽到此曲,不由大笑,“好一處別緻的風流所在。”
有人在樓上聽到賈璉的聲音,不由探出頭來,一看原來是熟人,連忙叫道:“璉二哥,快上來喝一杯。”
賈璉擡頭一看,原來是太常寺少卿孟會良之子孟禧怡。
“原來是孟老三。”
見是熟人,賈璉連忙上樓去了。孟會良是平原侯次孫,也是勳爵世家出身。只是他比較另類,從小會讀書,居然中了同進士,然後一路熬到了這個位置。
孟禧怡從小就跟賈璉等勳爵世家子弟熟悉,都是風月場上的同好。
到了樓上,發現除了孟禧怡,還有其他四人,一介紹,這個是國史館直學士的公子,那一位是新寧候府的老二,這位是刑部郎中的嫡子,那個是大理寺少卿的次子。
大家互相說了聲久仰,便都坐了下來。
“正是巧了,想不到在這裡遇見了諸位賢兄。”
“什麼巧啊,大家都是去劉四郎門下分潤軍功去的。”一人說得很直白。
“是啊,璉二哥,劉四郎是你家的親戚,以後你還要多多照應下我們兄弟幾個。”
“客氣了,你們五位也是要去投帖點卯?”
“我們早就點卯了。劉四郎剛在淮安立帳,家裡就逼着我們來效用了。忙碌了一兩月,好容易可以歇口氣,結果又移駐去了海州。那個鬼地方,最好看的粉頭都是一口黃牙。於是我等便想了法子,託着來這裡催辦漕運物資,過來快活幾日。”
孟禧怡直接說明白了他們的真實用意。
賈璉聽到這裡,心頭不由一跳。他可是非常清楚劉四郎的脾性,沒事的時候可以跟你和光同塵,但是辦起正事來,眼睛可容不下沙子。你要是誤了他的正事,有的是手段讓你吃苦頭。而且現在辦的是軍務,行的可是軍法。真被他揪住辮子,那你就有得樂子了。
不過此時這個情景,賈璉不好說,便裝糊塗地說道:“原來是這樣,幸好我府上還有些事,跟樞密院告了假,要不然就得跟幾位賢兄一起吃苦頭了。來來,今日我等相逢在這裡,賈某敬諸位一杯。”
喝了一圈,這時龜奴引來了兩個人,看打扮是商賈。見到幾位,滿臉是笑,比見到親老子還要客氣。坐下來後,先自飲了三杯,然後又說這裡是他倆的地盤,合該請幾位大人的酒。幾番話下來,真的是讓人如沐春風。
看到兩人跟對面兩位公子低聲嘀嘀咕咕,賈璉不由拉着孟禧怡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就是兩個交辦軍用物資的商家。那個是交辦蠟燭、燈具的,那個是交辦步軍頭巾、頭盔墊布等物的。雖然都是些邊角料,但架不住量大,合在一起都有五六千兩銀子的採辦量。對面那兩個兄弟,就是負責驗收這些玩意的。”
孟禧怡不在意地說道。
“是來給孝敬的?”
“可不是。不給孝敬我們哥幾個來幹什麼?明兒輪到兄弟我和斜對面吳三郎請客了,早就給我們負責驗收的交辦商遞口音了,明晚兒帶着銀子來結賬。不把我們幾位伺候好了,爺們叫他們的東西入不了庫。”
賈璉一聽,知道這事怕是好不了。人家劉四郎家裡就是做生意的,你們玩的這些下作手段,估計他十二三歲就知道了。而且鬼知道這些採辦商裡誰是他的人?賈璉在金陵跑了幾年,知道了些內幕,深知利豐、豐源、和豐這三家商號在這幾年裡,對南直隸、兩浙商界的滲透有多厲害。
你們這幾個小崽子,以爲只是卡一卡,吃些花酒,沒什麼大事,頂多挨頓訓。呵呵,你們可真是小瞧了劉四郎。只怕這就是下給你們的套,看樣子你們都把脖子都伸進去了。
想到這裡,賈璉不動聲色,繼續吃吃喝喝,跟諸人稱兄道弟。深夜散了場子,賈璉給孟禧怡留了封信,說有要緊事,先行一步,坐着船連忙直奔海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