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她原先對大房打的主意,想到嫂子纔來時的脾氣,和後頭對自己的隱忍,王氏突然覺得,自己以前真不是個東西。
雖叫她一聲嫂子,可那個女人明明才四十幾歲,小了自己十歲。本該自己這個年長的去忍她容她,卻最終調了個個。成了她來忍自己,容自己,甚至勞心勞力的爲自己的女兒謀出路,幫自己把外甥女救出苦海,連自己的小兒子,都得勞煩她照看,她真是對不起這個女人。
看着一步步近前來的邢霜,王氏最終還是動了起來,她走了下來,親自扶着邢霜下了擡架。
賈璉早就過來準備着,等母親一下擡架,就將母親背了起來。感受到背上那輕如羽毛的重量,賈璉恍惚了一下,這才明白爲何母親不管什麼時候,都喜歡穿大一號的衣裳了。
她這是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消瘦的厲害,光是看臉,還不驚心,但若是看到她弱不禁風的模樣,纔會讓他們慌張。
屋裡的賈琮,正跟父親表達自己襲爵很不安的心情,賈璉便揹着邢霜進來了。
賈琮忙站了起來,眼睛一錯不錯的看着他母親,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
他記得那時他第一次看到母親,那個年輕的婦人用並不太溫暖的手,握了自己冰涼的小手,然後板着臉把父親的通房丫頭給打發了。
只因爲那個通房丫頭沒燒地龍,害的自己在冰冷的耳房吃了頓飯,母親便絲毫不怕父親翻臉,做出了驚人的舉動。
賈琮對母親的喜歡,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的。
誰說小孩子什麼都不懂呢?小孩子其實知道,誰對自己好,誰對自己不好。母親那一雙不溫暖的手,成了他記憶裡最深刻的東西。
“琮兒。”
邢霜趴在賈璉的背上,調笑着對次子道:“這麼大的人了,還哭鼻子,叫你媳婦瞧見,又要笑你了。”
賈琮的淚更多了:“她要笑就笑,她哭起來不比我少。”
邢霜和賈亮都笑了起來,等賈璉把母親放到了父親身邊,就看到兩個人迫不及待的牽上了手,十指交纏。
賈璉心裡是欣慰,是羨慕,他甚至有這一刻,似乎不再留戀了,覺得父母能一起去,也是一件好事。
等長子退了退出,邢霜便用她慣用的撒嬌口吻問丈夫:“琮兒跟你說什麼呢?”
賈亮扭頭看向妻子,笑着說:“他膽子小,說怕襲爵丟了咱們的臉。”
邢霜一臉理直氣壯的說:“我兒子這麼大個畫家,誰敢說他不好?外頭巴結他的人可多了去了,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賈琮被母親這話,逗得都樂了。
“娘,沒您說的那麼有名。”
邢霜挑了挑眉,對兒子道:“那是你自己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你去問問你妹夫看看,洋行多少人重金求你的油畫?就連宮裡都有你的畫,還被當作貢品呢。”
賈琮愣了一下,還真沒想到自己有那麼出名,他去京城時隨受人追捧,可似乎也沒有宮裡的人來找過他啊?
邢霜似乎知道兒子爲何疑惑,對兒子解釋道:“你父親上回有功,論功行賞本不止一個爵位那麼簡單,只是他偷偷上表,請求陛下以後不讓你們進宮,陛下同意了。”
賈琮這才明白過來,更加不解:“可我若是襲爵,怎能不進宮謝恩?”
賈亮擺了擺手:“不用謝啊,那是我寫了好幾封摺子,加上你珠大哥哥的勸說,陛下才免了你們進宮的。我這一世,進宮進怕了,進去那就是提着腦袋的進去,指不定出來腦袋還在不在脖子上的。
“你們如今很好,犯不着再往宮裡湊。有名氣能賺錢就行了,管他誰喜歡你的畫呢。你是畫家,就專心作畫,你哥搞工廠,就專心搞工廠。咱家有你珠大哥哥做官,就讓他提心吊膽去吧。”
賈琮心裡頓時一軟,想到父母因自己這性子,爲自己免去了這麼多麻煩,他若還是膽怯,便也太對不起父親的一番苦心了。
少時母親爲了他,請來名師教授,又將他送去意大利鍛鍊。如今父親爲了他,不顧聖怒爲他求來安穩的前程,他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感激。
“是,兒子知道了。咱家清清白白這麼些年,兒子定也清清白白的守着這個爵位,不讓父母蒙羞。”
邢霜聽了高興,對他道:“你有這決心就好。”
賈琮這邊又說了幾句,就出來了,換了迎春進去。
迎春是帶着本傑明一道的,一進去就看到父親瞪着眼睛跟個鬥雞似的,盯着她身邊的本傑明。
“丫頭,過來。”邢霜笑着衝迎春招手,又捏了捏丈夫的手,罵了他一句:“又嚇唬人。”
賈亮齜牙對妻子一笑,他感覺自己現在笑起來也有點累了:“不嚇唬嚇唬他,以後他要是翻天呢?”
本傑明開始還有點怕,聽到岳父這話,頓時笑了起來:“我們家只有迎春翻天的份,我可不敢。”
迎春聞言瞪了他一眼,這才朝父母走過去,一過去就被父母一起,一人一邊握住了雙手。
“乖囡。”賈亮這稱呼一喊,迎春還沒來得及哭呢,賈亮自個先哭了起來:“我的乖囡,以後可得硬氣一點,千萬別給那臭小子欺負了。”
邢霜被丈夫這一說,想到書裡迎春的性子,也不由擔心了起來,哽咽的問她:“寶貝,娘小時候給你說的故事你還記得嗎?那些花木蘭穆桂英啥的,你還說自己以後要做女將軍來着。這會兒你不是女將軍了,可你也不能忘了你的志向啊?”
迎春本來挺悲傷的,可看到父母這個樣子,不知道爲啥,突然堅強了起來,只是眼中含了些淚。
“娘,我都記得,娘說了,爲女子者先要自個愛惜自己,要自愛才有人愛,要自重纔有人尊重。娘說的話,我可一句都沒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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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霜狂點頭:“嗯嗯,你記得就好。這世道是個吃人的世道,娘就怕你被人欺負。所以才教你那些,差點把你教成你嫂子那樣了。好在我們閨女還是那麼溫柔動人,越大越有女人味。”
賈亮也哭道:“就是太溫柔了,不然怎麼會被本這個騙子騙走。”
本傑明很無奈,他不是騙子,他真的不是。
“岳父岳母,我會好好待她一輩子,如你們這般一直恩愛,你們放心吧。”
賈亮邢霜居然一同擡頭,一同出聲:“閉嘴。”
本傑明想哭,他說的是真心話啊!
迎春被父母耳提面命“傳授”了一番,這對夫妻好似一點也不怕本傑明似的,就當着本傑明的面,教女兒怎麼馭夫。
本傑明有點無奈,若只是岳母教就還好,可是岳父把男人的天性都跟妻子分析了,這是完全不給自己活路啊?
迎春進去了許久,都沒出來,好在窗子是開着的,肖柏仗着個子高,偷看了兩眼,見兩人還好好的,這才讓衆人鬆了口氣。
等到迎春出來時,本傑明很明顯的鬆了口氣。然後很同情的看着與探春一起進屋的肖柏,用嘴型對他說了句:“保重。”
肖柏一臉懵逼,膽戰心驚的跟着探春進了屋,卻聽岳母很慈祥的對他說:“坐吧。”
肖柏一頭霧水,便依言坐了下來。然後看着妻子走去牀邊,一手一個被岳父岳母握住,然後就看着岳父岳母一臉疼愛的看着妻子,哭得像傻子一樣……
“我的乖妮子。”賈亮看到了探春,忍不住哭得更大聲了:“爸爸會一輩子記着你的。”
邢霜也大哭:“媽媽也捨不得你。”
探春糊塗了,什麼爸爸?爸爸什麼意思?還有這媽媽……不是奶孃的意思麼?自己難道不是親生的?
肖柏默默的看了一會兒,見岳父岳母只顧着自己哭了,妻子反而沒哭,他心裡突然嘆了口氣,明白了過來。
方纔大舅兄和二舅兄出來,都哭得不成人樣了,反而大姨姐出來時,心情看起來沒那麼糟糕。
這分明是岳父岳母故意的,因爲他們知道,男人慣會壓抑,而女人天性愛哭。
讓兒子們大聲哭出來,是怕他們一直壓着,對身體不好。而怕女兒們哭得太甚傷了身子,他們就故意在女兒們的面前,先哭一場,反倒讓女兒們哭不起來。
肖柏看着那對夫妻,心裡唏噓道,自己的母親比起岳母來,雖母愛不少一絲一毫,卻遠遠不如岳母操心的程度。
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這對夫妻都還顧着家中每一個孩子的情緒,用不同的方式去告別,他們至始至終都沒有自私一回,由着自己的性子來。
他自問自己,如果到他的生命最後一刻了,他能做到這樣嗎?他想了不同的情況,可是發現他似乎不行。
肖柏對這對夫妻的尊敬之情,此刻油然而生,他明白了,妻子爲什麼能成爲一個讓他另眼相看的女人,因爲她有一對這麼令人尊重敬佩的父母啊。
探春好生安慰了父母一回,最後含着淚道:“我纔跟肖柏說,母親要給我的海岸,我再擴上一圈,每年夏天,都請姊妹們去住上兩個月。”
邢霜邊哭邊道:“還是你懂事聰明,這婆家啊,始終不如孃家自由。讓她們出來散散心,還能互相通個氣,知道知道你們一年的情況。”
賈亮眼巴巴的看着女兒,有點委屈的問:“你就沒什麼跟爸爸說的麼?爸爸都要死了耶。”
探春有點哭笑不得,這還哪裡有一點要死的樣子啊?
還有這爸爸到底是什麼意思!
“爹……”探春拉長了聲音,發了句嗲,又想起丈夫就在一旁,有些臉紅的道:“我相信你們都會有個好去處,你們在那裡等等我,我還要做你們的女兒。”
賈亮和邢霜同時一怔。
這下是真哭了。
兩人抱住女兒一陣痛哭,哭得女兒都慌了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探春手忙腳亂的,拍了拍這個,又拍了拍那個:“你們放心,娘說過的話,我都記得,我會替娘守好這裡,絕不會提前去找你們,好不好?”
邢霜心中更加酸楚起來,這可是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啊!爲啥自己現代的孩子不是這個懂事聽話的閨女,而是賈瑨那個臭小子。
等探春從房裡出來時,人人都看到她一臉糊塗的模樣。
王氏忍不住問她:“到底跟你說了啥?”
探春搖了搖頭,很是疑惑,她怎麼感覺自己被父母撒了頓嬌呢?
“該誰了?”黛玉問。
探春見王熙鳳和甄英蓮還不在,便道:“嫂子們不在,先讓六弟進去吧。”
黛玉轉頭去找,卻找不到賈瑨的人,便問哥哥們:“瑨兒呢?”
賈璉賈琮出來都哭得稀里嘩啦的,後頭甚至還抱在一起痛哭了,誰還有功夫去注意賈瑨去了哪裡。
一羣人找了半天沒找到賈瑨,探春嘆道:“罷了,母親早料到了。她說若是找不着瑨弟,就叫寶姐姐和惜妹妹過去。”
衆人聽了只覺得奇怪,忍不住看了看黛玉。
黛玉卻笑道:“我去叫她們。”
等黛玉去了東廂,王氏先問:“怎地不是叫玉兒先去?”
探春笑道:“她是母親最疼愛的一個,想必是要留在最後的了。”
衆人恍然大悟,此時就見寶釵和惜春已跟着黛玉出來了,便也不再說什麼了。
寶釵和惜春進屋之後,沒有多久就出來了,兩人倒是看起來有點傷感,只是既沒像賈璉賈琮那樣哭得撕心裂肺,也沒像迎春探春那樣啥事都沒有似的。
黛玉瞧着外頭除了二舅媽就沒別的孩子了,也不管其他的,掀了簾子就進去了。
邢霜和賈亮瞧見黛玉進來,都是微微一笑。
“好孩子,來。”
黛玉慢慢走了過去,走至牀前,卻沒有坐下。而是隔着一人的地方立着,跪下給邢霜和賈亮拜了一拜。
“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邢霜忙要起身去扶她,可自己躺在裡頭這側,又不方便。
好在賈亮一伸手,就把黛玉給撈了起來。
“傻丫頭,行這麼大的禮,是要跟你舅舅舅媽告別啊?”賈亮倒是看穿了黛玉的心思,笑呵呵的問道。
黛玉眼眶一紅,點了點頭。
“舅舅舅媽的養育之恩,黛玉今生無以爲報,只求來世能投胎做了舅舅舅媽的親閨女,再好好的侍奉膝下。”
邢霜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之前是爲了不讓女兒們傷心,硬哭的。而這回,她是真的哭了。
“我的兒,我早當你是自個閨女了。”
邢霜這一句話,說的黛玉一下子伏在牀邊,痛哭起來。
賈亮心疼的摸了摸黛玉的頭髮,心中嘆了口氣。
“你舅媽原就與你母親親如姊妹,你又在她身邊長大,如今就算說一聲你是我們的親閨女,你爹都不敢說個不字。
“我們這一輩子,最驕傲的事兒就是有你這麼個閨女。你又比你姊妹們更懂事孝順,我們怎麼能不疼愛你。”
黛玉哭道:“即便親如父母,卻因爹爹還在,我始終不能喊你們一聲父親母親,乃是我一生之憾。”
邢霜流着淚,也伸手過去摸了摸黛玉的頭髮。
“孩子,在我們心裡,你就是親生的,你叫不叫都一樣。只要你心裡頭有我們,那就足夠了。
“只是有幾件事,我需得囑咐你。”
黛玉擡起頭來,紅腫着一雙眼睛,點頭道:“舅媽請講。”
邢霜嘆道:“你性子細膩敏感,與常人不同。我常唸叨這事兒,你心裡便存了個底,想着不讓我擔心,便只尋了個符合你要求的人嫁了。
“如今姑爺待你極好,你也處處守着分寸,我雖看着欣慰,卻也有遺憾。你這心若是永遠的關上了,就無人知道你的想法,無人能真正走進你的世界。
“孩子,害怕受傷保護自己,這是好事兒。可不能因爲害怕受傷,就拒絕投入。子琪與你成親這些年來,恩愛如初,爲何你不試着去相信他一回,付出自己的真情實意呢?”
黛玉一怔,萬沒想到自己做的那麼滴水不漏,還能被舅媽看得如此清楚。
“舅媽……”
邢霜不給她機會辯解,因爲她知道黛玉想找理由,總是能找得出來,還能把這理由說的讓人無法反駁,所以她搶先一步又開口了。
“你打小就是我帶大的,我還能看不出你想的什麼?你是想着能和你舅舅舅媽一樣,一世互相尊敬白頭偕老是不是?
“可孩子,光是尊敬和理解,對夫妻來說是不夠的。夫妻之間,需要有愛才能圓滿。
“我看得出,子琪愛你甚似一切。可愛情是相互的,要想深愛,須得相愛才行。光是一方付出愛情,另一方長久不見迴應,那愛你的人終究會心灰意冷,會放棄。
“如今一切都還來得及,只要你敞開真心,他不是一個不值得你愛的人。雖然有了愛會更復雜,可你想他一世對你如此,你就得也對他一樣的關係才行。
“我與你舅舅,並非只是面上的互相尊敬互相理解,我與他也是互相深愛,才能維持如此之久。
“有的人說,愛情久了,總歸會變成親情。可這說法我卻不贊同,無論男女之愛還是親人之愛,說到底了都是一個愛字。
“孩子,你現在這樣是很好,不會付出就不會受傷,可你卻傷了那個愛你的人,讓他得不到迴應。
“咱們人活在世上,雖要防人,卻也不能害人。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黛玉腦子裡一片混亂,但舅媽說的話如當頭棒喝,讓她也清楚的認識到了許多問題。
她總覺得現在的生活雖然滿意,但總缺了點什麼。至於是什麼,她卻不是很清楚。
她待子琪相敬如賓,卻始終不如舅舅舅媽這樣毫無芥蒂。而她對公公婆婆,也無法真心當做父母來孝順。
歸根結底,是因爲自己此時無心嗎?
黛玉怔怔的想着,賈亮和邢霜就任她思索,並不打擾。
也不知過了多久,黛玉的眼神終於清明瞭起來,看向舅舅舅媽,感激的道:“多謝舅媽一番忠言,我終於知道自個錯在哪兒了。”
邢霜鬆了口氣,笑着對她道:“去吧,其餘的,該囑咐你的,上午我已囑咐過你了。你如今是最讓我放心的一個孩子,我並不擔心你日後會過的不好。你夠聰明夠冷靜,就算遇事兒也不慌張,望你一直保持着。”
黛玉嗯了一聲,又鄭重的給舅舅舅媽行了一禮,剛要走,賈亮卻叫住了她。
“我有樣東西給你。”
黛玉疑惑的問:“舅舅有東西給我?”
賈亮指着旁邊的櫃子道:“你去將那第二格的東西清空,裡頭有一暗格,在右下角那兒有一凸起,你按一下就知道了。”
黛玉走了過去,依着舅舅的吩咐,將裡頭的暗格打開,取出一個匣子來。
她回到牀前,要將匣子遞給舅舅,賈亮卻搖了搖頭,讓黛玉自己把匣子打開。
打開一看,裡頭竟是一把小巧精緻的火銃。與外頭的火銃不同,這火銃只有巴掌大小,且把手那裡,還雕了一朵芙蓉花。
“是什麼,我瞧瞧?”邢霜也很好奇,她沒想到丈夫會給黛玉準備禮物,還藏的這麼深。
丈夫跟着自己一起來到紅樓世界,對自己拯救這些女孩子其實根本沒什麼反應。而他忙碌的,都是些民生大計,似乎這些兒女情長的東西,都左右不了他。
沒想到臨走前,他竟然單獨給了黛玉一樣禮物,看來他並不是不關心的。
黛玉將那火銃遞了過來,邢霜只看了一眼就驚訝了。
這可不是傳統的火銃,而是後世那種上子彈的手槍了。
“這是?”邢霜看着賈亮,一臉震驚:“你怎麼弄來的?”
賈亮得意的笑道:“這是我早就讓璉兒開始研究的了,今年纔剛做出成品,試驗了一番,比舊式的火銃威力更大,使用更加方便。只是製作複雜,耗時極長,並不適合大量生產,纔沒有上報朝廷。”
邢霜忍不住咂舌,心道這男人還真是悶騷。他明明對林妹妹也非常的有好感,卻絲毫不顯不露,這會兒要走了,纔來這麼一份大禮。
“這是芙蓉花?”看着那槍柄上的雕花,邢霜又是一樂:“看來你也沒少看書嘛。”
賈亮被妻子調侃的都快臉紅了,瞪了妻子一眼沒有說話。
是的,在書中,羣芳宴上幾人行酒令,黛玉抽到的便是芙蓉花。這芙蓉花便是她的象徵,是屬於她的花。
這一世雖沒有什麼羣芳宴,可這花在賈亮心中,依舊是代表黛玉的花。
邢霜又看了看手槍,這才把槍還給了黛玉。
“你送她這個東西做什麼?這是危險的武器,萬一走火怎麼辦?”
賈亮趕緊道:“那有保險栓的,只要不拉保險栓,不會走火,比舊式的火銃還安全呢。”
接着他看向黛玉,正色的囑咐她:“這東西你收好,平日一定要貼身帶着。你夫君乃漳州將領,保不齊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你若有個意外,有了它定能防身。這東西用起來與以往的火銃不同,使用的法子讓你璉二哥哥教你,切記定要學會用它。”
黛玉忙把手槍收進了袖籠裡,沒想到這手槍大小正好合適。她又鄭重的向舅舅行禮道謝,並保證自己會學會使用的方法,好好用它。
“還有,這東西用的子彈,需得從你璉二哥哥那裡拿,我已交代過他,每年都給你備上新的,免得舊的受潮無法使用。子彈拿了回去,皆是用帶着豬油的油紙包着,你用時再拆。”
黛玉又應了下來,這才從屋裡出去,只是出去以後,無論心還是身子,都沉甸甸的,彷彿壓滿了舅舅舅媽的愛。
黛玉一出來,王氏就迫不及待的走了進去。進了裡間問邢霜和賈亮:“瑨兒不知去了哪裡,如今時候也不早了,不如我讓人擺了飯來,你們吃了早些休息?”
邢霜笑着對王氏道:“嫂子不急,你既來了,就先別走。”
王氏怔了一下,指着邢霜的婢子笑罵道:“你這是要拿我當孩子們了?你雖是我嫂子,卻比我還小十歲呢。”
賈亮笑着道:“你且坐下,她比你小,我可比你大呢。”
王氏忙收了笑容,道了聲是,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邢霜二話不說,就從炕櫃上掏出一個匣子來,遞了過去。
王氏看着那匣子,愣了一下。
“這是?”
邢霜笑道:“接着吧,我舉着累呢。”
王氏見她難得跟自己撒嬌,倒是樂了,利索的接了盒子,纔打開看了一眼,啪的一聲就給關上了。
“別嫌少。”邢霜笑道:“我沒什麼機會孝敬老太太了,你只當這是我孝敬她的,拿去給她買些好吃的好用的吧。”
王氏張了張嘴,最後嘆了口氣:“就是要孝敬,也不必那麼多。你這一張都是一萬的銀票了,少說都是幾十張,老太太是餐餐吃金子不成?”
邢霜道:“這每年的年禮,中秋,端午那些,不都給她老人家備上?我不爭氣,不能讓她老人家享清福,你哥哥又把養家的責任都丟給了你們。說一千道一萬,是我們不孝。”
王氏聞言低下頭來,抹着把眼睛道:“這些銀子,就是每年的節氣都送上一回禮,也夠送個幾十年了。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是見本家過得不如你們,同情我們呢?”
邢霜又笑道:“這話又是從哪兒說起了?我還得求你收下這些,替我盡孝,怎麼就成了同情了?”
賈亮發話道:“拿着吧,不爲你自個想想,也該爲珠兒想想。這上下打點,哪裡少得了花銷。咱們賈家清清白白做人,可別因爲點金銀之物,污了珠兒一身的傲骨。”
王氏聽見這話,倒不推脫了,只是看着那匣子沉默了半天,這纔起來告退出去。走前她停住腳步,扭頭又問:“問你們的事,還沒說呢。快到擺飯的時候了,你們也折騰了許久,該吃了好好歇着了。”
賈亮和邢霜互看了一眼,對視笑了一下。
“好!”
王氏出去,便命人擺放,因兩人都下不了牀,便由人送到了牀上。而其他的孩子,怕離父母太遠,都擠在花廳裡,草草吃了了事。
直到吃完飯,賈瑨纔回來。
賈璉看到他就責問:“去了哪裡,這個時候竟還亂跑?”
賈瑨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掀了簾子往裡去,衆人見他進去了,這才鬆了口氣。
賈瑨進去以後,二話不說走到父母跟前,坐在了牀邊。
“去哪了?”邢霜笑着問了一句,見兒子低頭不語,又道:“知道你捨不得咱們,不過咱們那是回去了,以後還見得着的。就算你那時不認得咱們了,咱們也是你親爸媽。”
賈瑨突然帶着鼻音道:“還真是我親爸媽,沒你們這麼坑兒子的。留下這一大家子給我看着,當我真是保姆了麼。”
賈亮嘆了口氣道:“你不也有理想志向麼,不然你爲什麼會來這裡,你想過沒有?”
賈瑨頓了頓,又道:“我去問了西醫呼吸機的方法,確實有點難做。他說的七天,還是保守估計,主要是肺泡不幹透,用不了幾下就廢了。爸,你現在呼吸還難受麼?”
賈亮點了點頭,雖然沒告訴任何人,可他確實一直都呼吸很費力。特別是在女兒跟前裝的那幾下,可是要了他老命了。
賈瑨拿手背抹了抹眼睛:“那我就不勉強他做了,反正遲早要回去,早些回去也好。後頭的事兒,交給我吧。”
夫妻倆看着兒子,微微一笑,只是心裡都十分心疼他。
這能不能過來,能不能回去,都不是他們說的算的,連他們都知道自己爲什麼會來,只知道,只有這邊的心願了了,才能回去。
賈瑨究竟在這邊有什麼心願,邢霜和賈亮都不知道,但他們都清楚一點,以兒子的性格,只怕是想做一番大的。
“照顧好你二哥一家。”邢霜最後囑咐道:“你二哥那人老實,你嫂子就是有主意,也不個願強出頭的人。”
賈瑨嘆了口氣,點了點頭,再無多話。
第二天金釧打水進來,看到牀上頭髮全白的兩人,手裡的盆子忍不住跌落在地。然而就這是這麼大的聲響,都沒能驚動牀上的人,他們已經安詳的去了。
孩子們急急忙忙趕來,圍在牀前跪了一屋子,各個放聲大哭。
賈母和王氏住在離着最近的客院裡,能不見這般動靜?
兩人紛紛坐在自己的屋裡,獨自垂淚。好在賈母已有了心理準備,並沒有像昨日那樣昏倒。
只是就這麼走了,誰也不敢相信。明明洋大夫昨兒個還給了個保守估計,是七天之內,誰曾想他夫妻二人走的這般突然,這般悄聲無息。
這倆夫妻還真是,從夢中來的,從夢中回去。
賈瑨算是家裡唯一一個鎮定的人了,他跪在最後,邊抹淚邊看着牀上的人,心中暗暗道:“爸媽,你們放心,這個家,我替你們守着。”
***********
而在現代,邢霜和賈亮也一齊醒來,兩人一睡醒,就迫不及待的摸枕頭下的手機,去看時間。
結果看完時間,兩人都愣住了。
“怎麼才過了二十個小時?”邢霜有點不解:“咱們在那邊,都二十年了。”
賈亮看着手機,臉色大變,一臉緊張的扭頭對邢霜道:“完蛋,我們睡了二十個小時,那我豈不是翹了一天班?”
邢霜夠着脖子看了眼丈夫的手機,嘁的一聲抱怨道:“得了吧,你那班還有什麼上的,加班天天加到半夜十二點,連加班工資都沒有。你爲老闆拼死拼活創業,他卻在家睡大覺。”
賈亮聽妻子這麼說,心裡也有了其他想法,這會兒外面也重新天黑了,他乾脆手機一丟,抱着老婆又躺下了。
“瘋了你,睡了二十幾個小時還睡?”
賈亮二話不說就吻了上去:“我瘋啥,咱先把兒子整出來,整出來,這突然只有兩個人了,還怪想那幫小兔崽子的。”
邢霜有心反抗,怎奈敵不過那畜生,所有的話最後都化作無語,消失在了嘴邊。
不過直到一年之後,邢霜才懷上孩子,這時候賈亮已辭了工作,自己找了個品牌拿到了代理權,做起了服裝生意。
而邢霜,也辭了原來的翻譯工作,在家畫起了插畫,她想趁着她還能記住,把所有的記憶都畫下來,作爲保存。
從原來的榮國府,到京城的大將軍府,再到廣州的總督府。
還有那一個個鮮活又夢幻的人物,賈母、王氏、四春、黛玉、寶釵、寶玉,以及許許多多,她臨死前未能見到最後一眼的人。
以後,等賈瑨那小子出生了,這些都是她要講給賈瑨聽的故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