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蓮小夫婦走後, 黛玉把剛剛從酒坊裡返回來的紫鵑叫到跟前認真地問起了裁衣之事。直到此時,紫鵑才知宋雨蓮已經把情況說明,只得低頭認錯道:“對不起, 姑娘, 我給您丟人了!”
黛玉嘆息道:“你用雙手掙點辛苦錢, 有什麼好丟人?只是你做這些, 我居然一點兒都沒發現, 偶爾瞧見你沒日沒夜地縫衣裳,只以爲你們小姐妹自個兒穿的,沒想到竟是用來做這個, 你讓我這心裡怎麼好受?”
紫鵑忙笑道:“姑娘想多了,這都是我們自願的, 一則能掙倆辛苦錢貼補一下;二來, 還能鍛鍊手藝。這樣兩全其美的好事, 也算不得辛苦!”
黛玉無奈地笑笑,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 也就不再糾結這個,遂命令道:“咱們收了一季菜蔬,布莊上也按月有進項,很是鬆快了一些。你回去算算,看看一共貼補了多少, 去帳上領回來自個兒收着, 將來嫁了人手裡也寬裕些。”
紫鵑搖搖頭, 有心不想去, 可瞧着黛玉又要生氣的樣子也就不敢不從, 只得回去粗粗算了算,胡亂估了個數領了一點銀子回來, 又將其分給參與此事的幾個小姐妹,也就將這事搪塞了過去。
時光荏苒,轉眼就到了年根底下。
臘月二十八這天,一直在外南跑北顛取經的李貴終於滿載而歸了!
這天,大雪盈門,小北風颳得嗖嗖的。桃花灣的男僕們都聚在廚房幫忙殺雞宰羊準備過年,女僕們則和麪搗米,準備各樣小點心和麪食。而黛玉和蔣氏,則聚在一起剪窗花,扎燈籠,忙得不亦樂乎。
正在忙活間,忽有人來報,說李管事回來了,還帶回來一車東西,請黛玉過去瞧瞧。
黛玉聽了,急忙放下手中的窗花,披上斗篷踩着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出了門。
外院大院裡,兩輛覆着厚厚積雪的馬車停在那裡,好幾個僕人正在熱火朝天地卸車。衆人一見到黛玉來了,急忙垂首行禮,黛玉擺手制止,隨即進了屋子,見到了被衆人簇擁着的李貴和幾個跟去的小廝們。
“你們可回來了,這一路可還平安嗎?”黛玉一進門便率先發問。
其實,自打他們走後,黛玉就開始牽掛他們。雖說他們是奴僕,但對於她來說,則是一同共過患難的兄弟們。
“姑娘,奴才們給您請安了,您一向可好?”李貴忙帶着衆人齊刷刷跪下請安,黛玉急忙讓人扶了起來。
“我一切都好,你們也還好?”黛玉關切道。
“好,都好!”李貴搓搓被凍得紅腫的手指,樂呵呵道,“這些日子,我們這幫兄弟們南跑北顛地,很是去了不少地方長了不少見識。雖然有些路途艱險,好在都挺過來了,而且還帶回來許多沒見過的菜蔬和糧食種子。比如番薯、芋頭,都是從番邦過來的。此外還有一些果苗,多是南方產的,也不知在咱們北方能不能種得活。我們想着總得試一試,萬一能活呢,豈不是一件快事?這樣姑娘每年都能吃到新鮮的南方果子了!”
“你們真是……辛苦了!”黛玉感動不已,知道李貴帶回來的這些種子果木,皆是用命護送回來的。不僅如此,這一趟出行,也讓她認清了,這些人雖是奴僕,卻真的是用一顆心在爲這個家忙碌。
這份忠誠,比任何金錢都寶貴!
“來人呢,給李管事和兄弟們上飯,上熱飯,上好酒!”黛玉不再贅言,因爲她知道現在再好聽的稱讚,也不及一頓熱乎乎的飯。所以,吃就是了!
到次日,李貴細心地把帶回來的東西整理到了單子上請黛玉過目。黛玉看過之後,命人按功給他們行了賞,隨即對紫鵑道:“你照這個單子,把品種數量多的種子和果木分一點出來,八成給如妃娘娘送去,剩下的兩成送到章家去。如此,到過了年開春,大家就都找到了同樣的一份樂趣,豈不美哉?”
紫鵑笑着答應一聲,轉身就去辦了。
次日清晨,如妃娘娘就收到了黛玉派人送來的種子和果木,看過之後,難得得對陪在一旁的樑琨稱讚道:“你總算辦了件人事,這媳婦選得不錯,不但模樣標緻,也是個會打算着過日子的。最難得的是,還知道討婆婆歡喜,有點新鮮玩意就送過來,讓我也跟着樂一樂。甚好!”
樑琨笑嘻嘻道:“母妃歡喜,兒子就歡喜。要是您等不及見這兒媳,要不咱們讓禮部把迎親的日子提前一個月?”
“胡說!”如妃娘娘氣得拍了他一巴掌,罵道,“少拿我這老婆子當幌子,明明是你等不及娶媳婦,卻想打着我的旗號行事,真是不害臊!”
樑琨哈哈大笑,擺手道:“還是母妃厲害,一下就猜到了兒子的心思。罷了,我就再忍忍吧!”說完,負手轉身,一邊往外走一邊揚聲道,“兒子替您老人家挑點回禮送去,您老人家先歇着吧!”話音未落,人影已經看不見了,逗得如妃哭笑不得。
一個時辰後,黛玉的案前便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有頭戴斗笠的釣魚翁,有精巧的烏篷小船,還有露着肚皮的笑臉娃娃,喜得黛玉合不攏嘴。
這時,雪雁突然從盒子底座裡拿出一張紙遞給黛玉道:“姑娘,你看!”
黛玉接過來一瞧,臉上登時飛上了兩朵紅霞,隨即把紙撕作兩半扔到了紙簍裡。
紫鵑眼尖,早已瞅見了內容,忍不住掩嘴偷笑道:“六宗罪,相思成災?王爺真敢寫啊,也不怕人瞧見!”
黛玉氣得啐了一口道:“他就是這般不正經!這是病,得治!”
衆丫頭雖然沒聽見紫鵑說得是什麼,可從兩人的言談之中也猜到了□□,忍不住都偷笑起來。
這個年在桃花灣的一片歡聲笑語中來到了。這一年,也是黛玉第一次和林家人一起度過。原來,有哥哥罩着,有嫂子疼着,有搶着給她拜年等着拿壓歲錢的侄子侄女是那樣的美好愜意。當然,還有那個年三十還死皮賴臉在她家非得吃過一頓餃子才走的未婚夫,雖然有時討人嫌,但時間久了不見他又特別的想念。
這一切的一切,大概就是人生在世的意義吧,今年,她倒是知足了!
熱鬧的新年過後,柳條兒很快吐出了新芽,不過幾夜春風吹過,田間地頭河溝塘渠的角角落落裡迎春花兒就開得金光燦燦了。而在這樣的萬物復甦春意萌發的好日子裡,淳親王樑琨與黛玉終於迎來了大婚的日子。
二月十六,是禮部擬定的大婚吉日,樑琨等這一日實在等得太久了!
反觀黛玉那邊,卻還是一片淡然。春凍化開之後,田裡就開始春耕準備播種了。如今黛玉的身子早已不似往日般羸弱,迎着春風也能站在田間地頭指揮大家勞作。興起之時,也挽起袖子挖個深坑,把李貴帶回來的果木苗栽進去,然後再澆上水填上土,等着幾夜春風過後,能發芽開花結果。
當然,這個過程肯定是辛苦的,畢竟南方的果木到了北方不一定能成活,但只要活了,那就是個奇蹟!
大婚前一天,黛玉召集喬丁、李貴、張財等管事前來,殷殷叮囑道:“這一年,大家與我同甘苦共患難,着實辛苦了!如今,我們即將與淳親王府成爲一家人,日後更需要大家的鼎力支持,不要仗着有了王府做靠山就好吃懶做起來,那樣別說王府不容你,連我也顧不得舊日的情分了。”
衆人皆垂首稱是。
黛玉又道:“往後,各位仍舊各司其職,每月初到王府交帳,月銀每人多添一兩銀子,下面人每人多添五百錢,若有特殊事項,我會額外有賞。總之,你們就記住一句話:‘我與各位共榮辱’就是了,其它的,無須贅言!”
每月多添一兩,一年就是十二兩銀子,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十兩也足夠了,剩下的完全可以積攢起來,給兒孫們置房子置地。這樣一想,大家均羣情亢奮,拍着胸脯打了保證。
臨散場之時,黛玉又單獨把喬丁留下,吩咐道:“衝兒當初跟了霍大夫學醫術,霍大夫走時把他也一起帶上了。我想着,無論他將來回不回來,或者從此就跟了醫大夫,都依他個人的意思。他若想走,把身契找機會還給他;他將來若想回來,咱們更要歡迎。總之,他的事兒我就交給你了。”
喬丁急忙答應道:“我都記下了,將來他若回來,無論怎樣都跟姑娘說一聲。”
黛玉點頭,揮手讓他去了。
自此,黛玉已無後顧之憂。之前,她早與林宣商議過了,桃花灣這個家日後就由林宣住着,只給她保留她的院子即可,也方便她時常回來小住。至於田產鋪子,則還是她自個兒的,林宣自會出錢另外置辦。而下人們,除了跟着李貴與張財的,其餘人她都會帶去王府,林宣自行另購奴僕。
即便如此,林宣一家也是千恩萬謝,畢竟黛玉這套宅子也價值不菲,他們之前在黛玉困難時沒有幫過黛玉一分,如今憑白得了這些實惠,哪有不感激的?更何況他們也不是那般黑眼皮之人!
對此,黛玉倒是看得淡然。一則屋子若是長久地空着實在浪費;二則,她與林宣也是榮辱與共的關係,何況許多事她還要靠着這個哥哥替她張羅奔走。所以,不過一套宅子而已,她覺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