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 林宣帶着蔣氏及兩個孩子來見黛玉。
林宣道:“方纔淳親王派人送信,讓我到王府一趟,具體也沒說何事, 我來知會妹妹一聲, 現在須得出發了。”
黛玉點頭:“大哥公務有身, 自去忙就是。日後也無須親自過來道別, 只派人過來就好, 免得誤了正事。”
林宣點頭。纔要走時,黛玉又想起一事,忙吩咐紫鵑道:“你派人到五娘那邊取壇新釀的酒讓大哥捎給王爺嚐嚐。”
紫鵑答應一聲, 很快領着林宣去了。
蔣氏見自家男人去了,黛玉也忙完了正事, 忙引着兩個孩子重新給黛玉行禮, 黛玉急忙扶住了, 無奈道:“嫂子,你這又是做什麼?”說完, 又讓雪雁拿點心果子分給兩個孩子吃。
蔣氏讓孩子們謝過之後,便打發他們到院子裡玩去了。隨後,蔣氏紅着眼圈道:“今兒午飯時,你哥哥對我說,怪不得這幾個月他跟揀到寶一樣, 運氣好得簡直令人不安。如今想想, 纔算明白過來。原來, 這一切, 皆是託了妹妹的福。若不是因爲妹妹, 朝廷怎會注意到他這般木訥之人?又怎會給他連升幾級,還調到了這清楓鎮淳親王的封地上來?想來, 這全是淳親王的精心安排呢!我們一家皆感激不盡,所以嫂子我特地帶着你侄子侄女來謝謝妹妹照顧!日後妹妹有何差遣儘管吩咐,嫂子我別的不敢說,針織刺繡的手藝倒是還能拿得出手……”
蔣氏這一番分析加剖白不知不覺中也提醒了黛玉。細細思量之下,的確可疑。畢竟自個兒獨居在此,若想成婚沒有長輩做主張羅,的確不太方便,所以在家族之中物色一個合適的人選來擋一擋,的確是個兩全的主意;所以,這纔有了林宣這個默默無聞的林家後人的突然崛起,甚至不早不晚,恰好趕在賜婚聖旨到達的前一天讓他們兄妹相認,這樣的順理成章,簡直是周密之極!
呵呵,沒想到這人還真是粗中有細!
黛玉心中頗受震動的同時,也極爲感動。不管怎樣,這份心思是難得的,她很知足!
心中有了這番計較後,黛玉不但沒有輕慢了蔣氏,反而越發親暱道:“嫂子想多了,大哥兢兢業業這麼多年,受到朝廷重視提拔一下也在情理之中,恰好遇到我也就是個巧合而已,您和我大哥也別太顧忌這個,只要咱們兄妹姑嫂合睦,侄兒侄女們平平安安,就比什麼都強!”
蔣氏聽了,越發敬重黛玉,當下就與黛玉商議起準備嫁衣嫁妝之事。黛玉想着,嫁去淳親王府當王妃比不得普通的平民小戶,一應嫁妝禮節恐怕還得與王府相關之員商議才成。何況這還是奉旨成婚,皇上那邊恐怕也有些規矩不得不遵守,所以她們自個兒倒不必着急準備,只揀些次要的貼身衣物準備一下即可。
蔣氏心中有了方向,很快領着兩個孩子回去準備了。黛玉閒來無事,仗着住得清靜,周圍沒有鄰居妨礙,又到酒坊裡轉了一圈,讓她把新釀出來的酒勻一些出來送到廚房,當天晚飯時,賞給衆人品嚐,就當是一次低調的歡慶吧!
綺翠山莊內,在京城奔波,與皇帝鬥智鬥勇了好些日子才大獲全勝的樑琨毫無倦色,只休整了一天,便精神奕奕地端坐在書房,批改着堆積如山的各色請令。
林宣小心翼翼地被帶進來時,正好瞅見樑琨一手提筆,在凝眉思索。他不敢打擾,只靜悄悄地立在下面,等着樑琨處理完公務。
其實樑琨早在林宣一進門就看見了他。只是他手中確實是份急務,再加上也有試探之意,所以佯裝沒有發現他,仍舊自顧自地完成手中的急務,方擡起頭來。
此時的林宣仍舊保持進來的姿勢,這大半天竟紋絲不動。樑琨暗自點頭,慶幸這人選得不錯,自個兒的母妃當大功一件。
猶記得他在進京前的最後一晚,母妃前來找他,告訴他已拜託太傅幫忙給黛玉物色了一個本族哥哥,聽說本性淳厚,就是當官的悟性差些,讓他這次回去多多留意。
樑琨聽後着實吃了一驚。一來,他還真不知道母妃與太傅居然是朝廷同盟;二來,他也真沒想到母妃在他的婚事上,居然考慮得比他長遠周全得多!
如妃嗤笑道:“我兒太天真,若沒有一兩個得力的同盟,你能那麼順利地被送出皇宮?當然,我也也有失策的時候,當時萬沒想到,你的師孃居然是這般人品。罷了,看在她也照顧了你這些年的份上,我就不與她計較。但日後她若敢在我兒媳的事上使絆子,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樑琨尷尬道:“師孃應是改了,最近一直老實呆在家中,聽說倒是待新嫂子不錯,咱們就不要插手人家的家事了。”如妃點點頭,也就懶得再管這些。
後來的京城之行,樑琨經由太傅瞭解了林宣的人品,又商議着將林宣調往了商地任職。畢竟他已決心遠離朝廷紛爭,安心治理商地,所以,林宣留在京城實在沒什麼必要。再說,黛玉嫁到王府,也需要個有力的孃家人支撐,而林宣是唯一的選擇。
所以,今日,其實是樑琨與林宣的第一次會面。還好,傳聞不假,是個沉得住氣的。
心中有了基本的判斷之後,樑琨便讓人給林宣看了座。林宣受寵若驚,說什麼也不肯坐,樑琨便笑道:“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兄長不必客氣,快快請坐!”
林宣不好再推辭,只得在椅子角上坐了,垂首等着吩咐。
樑琨瞧着他這木訥作派,沉吟道:“兄長寒窗苦讀十幾年着實不易,理應給個好位置,但咱們這層關係怕也瞞不住,加上兄長初來商地,人生地不熟,不如先在長史司任典簿,等磨鍊幾年再說。”
林宣聽了,感激不盡,急忙起身拜謝,又說了一通表忠心的話,樑琨都一一笑納了。
隨後,樑琨又破例親自給林宣講了些在商地爲官的注意事項,中午便留他在府裡用了午飯。
這頓飯,林宣吃得小心翼翼食不知味。好在樑琨是個灑脫之人,酒過三巡之後就開始放飛自我沒了那些個俗套規矩,只揀些黛玉家族中的人□□由問了問,之後便打發他出府了。
林宣一回到桃花灣,便跟黛玉如實講了這次經過。黛玉聽後笑道:“他那人一慣如此,不正經得很,大哥日後見得多了就習慣了。”隨後又安慰道,“長史司典簿雖然是正九品,但卻至關重要,大哥初來乍到能得此位置已屬不易,萬萬不可輕視啊!”
林宣忙道:“妹妹放心,以我的資歷,能坐到這位置已是萬幸之事,怎能有絲毫輕忽之心?!必鞠躬盡瘁,不負王恩!”
黛玉笑了。自己這個大哥啊,就是這般實誠!很好,很好,至少日後不用擔心他闖禍惹麻煩。一家人平安和美地,倒也是幸事!
如此,一切俱已塵埃落定。三日休整之後,林宣走馬赴任,後憑着其踏實苦幹又正直端方的性子很快便在長史司站穩了腳,之後幾年一路升遷,最後升至右長史,與左長史桐林一起忠心耿耿地輔助樑理治理商地,這輩子也算值了!
事情證明,樑琨的安排是有道理的。別的不提,只憑林宣暫時借住在黛玉家中就給他提供了無數的便利條件。這樣一來,他就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隔三岔五地就往桃花灣跑。今兒找林宣下棋,明兒約他釣魚,後兒下雪了,又來賞雪……總之,理由五花八門,反正只要來了一般就要蹭頓飯再走,並趁機把府裡如妃娘娘新研製出來的小吃小菜也帶出來送給黛玉。又毫不客氣地把黛玉府裡的新鮮菜式帶一些回去給母妃嚐嚐。如此一來二往,黛玉原本還深覺嫌棄的心思,慢慢也就磨得習以爲常了。
這一日,婚後的宋雨蓮好容易得了機會出來放風,便帶着新婚夫婿章鬆年來看黛玉,順便想要紫鵑幫忙裁幾件過年的衣裳。
章鬆年生性靦腆,沒等開口臉先紅了,黛玉瞅着好笑,知道臉紅的孩子基本是個靠得住的,也就放心地讓他去林宣處喝茶了。
章鬆年走後,宋雨蓮先是哈哈笑着恭喜黛玉和樑琨終於好事將近。隨即感嘆道:“二師哥真壞啊,他早就在打你的主意了,卻偏偏瞞着我,害得我傻瓜一樣折騰那麼久!”
黛玉朝她翻翻白眼,嗔道:“話可不能這麼說,人家又沒逼你,你憑什麼怨人家?”
“哎喲,好啊林姐姐,你又護着他,我真真是服了你們倆!”宋雨蓮做了一個倒牙的動作,隨即嘆息道,“罷了,看在我家夫君還算疼我的份上,我就不跟你們計較了。只是也不能輕饒了你們,回頭得讓二師哥多提拔提拔我家夫君才行!”
黛玉輕笑:“若你家夫君真有本事,自然前程似錦,用不着你替他求官;若他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你就是天天到你二師哥跟前哭求,也無濟於事。這個道理還用我教你?”
宋雨蓮扁扁嘴,無可奈何道:“罷了,我就是這麼一說,瞧把你給嚇得,生怕我去麻煩二師哥,哼!”
黛玉掩脣微笑,並不反駁。
宋雨蓮又想起裁衣裳之事,於是四處尋找紫鵑,誰知找了一圈竟沒找到,遂問黛玉道:“怎麼不見紫鵑姐姐?我找她還有正經事呢!”
黛玉納悶道:“你倆有什麼正經事?”
宋雨蓮嘻嘻笑道:“也沒什麼,就是想找她幫忙做幾件衣裳。”
“又讓她做衣裳?”黛玉氣得橫了她一眼,“你當我的丫頭閒得慌呢,三天兩頭來找她做衣裳!我可告訴你,你若再這樣,我可讓她收你工錢!”
“本來就收了工錢的!”宋雨蓮覺得黛玉已然與樑琨有了婚約,所以日子應該是寬裕多了,也就不可能差紫鵑那幾個辛苦錢,遂大大方方道,“姐姐還不知道吧,紫鵑姐姐這些日子一直在替人裁衣裳掙點零散錢補貼你的小公帳,主顧是我替她找的。之前她不敢告訴你,是怕你多心,現在你即將成爲王妃了,我想着她也用不着那麼辛苦了,所以就沒再替她找主顧。可如今是我自個兒要麻煩她一次,工錢呢,我照樣給,這樣姐姐也覺得冤?”
“什麼?!”黛玉一愣,頃刻間心裡就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鹹,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這個傻丫頭,怎麼就那麼傻!!
黛玉轉身用帕子拭了拭不知不覺溼了的眼角,隨即轉身對宋雨蓮擺手道:“之前的事,的確是我的疏忽,沒有注意到你們的貓膩。如今我既知道了,是斷不會再讓她如此辛苦的,所以,你的衣裳還是去找正經裁縫去做吧,工錢算我的。”說完,便喚雪雁拿銀子。
宋雨蓮漲紅了臉,急忙阻攔道:“哪個要你替付工錢,我又不是這個意思!——唉,罷了,知道你心疼丫頭,我也就不招你嫌了,我再找別人裁吧。”說完,果然命小桃把帶過來的料子又裝回了車上。
此時,林宣派人來知會,說前邊留了飯,黛玉也就命小廚房做了一桌精緻的飯菜招待了她。兩人吃完這才攜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