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六轉眼就到了。
黛玉因不是正經親戚, 出門子這一日就沒有去,只讓人把改好的衣裳提前送了過去,並叮囑了好些個細節, 宋雨蓮抹着眼淚都應下了。
據說, 宴請賓客那一日, 因樑琨來不及趕回, 如妃娘娘親自前去慶賀, 宋家因此賺足了面子。就是難爲了提前一日就打算前去撐場面的霍家張氏,聽說自打如妃娘娘進了門,她就頭疼起來, 最後只得草草退場,只留了個才過門的媳婦笑眯眯地支應着。
傳言終歸是傳言, 與黛玉無關的, 她懶得理會。
這日, 才用罷早飯,遠遠地就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 不大會兒功夫,聲音就近了。黛玉正在疑惑,喬丁便急匆匆地來回,說是姑娘的老家來信了,要親自交給姑娘。
黛玉驚訝道:“這信兒是哪個寫來的?”
喬丁道:“說是姑娘還未出五服的族親。”
“哦?……”黛玉沉吟了一下, 又細細回想了一番, 方請人進來。
來人是個二十來歲的壯丁, 一見黛玉急忙跪下請安, 並把一封信恭恭敬敬地呈了上來。
黛玉接過來打開一瞧, 登時百感交集,感嘆道:“時隔多年, 沒想到宣大哥竟高升了,真是恭喜賀喜了!”
原來,來信之人乃是林家本族即將出五服的一位兄長林宣。只因黛玉年幼時便跟隨父母在揚州任上,與之並無會面,只偶爾聽說他在本族寥寥不多的幾個兄弟之中算是讀書刻苦的,只是不知因何一直熬到三十歲才勉強中舉做個了小官,沒想到最近竟被破格提拔了。
來人恭敬道:“我家大爺說了,之前多年未與姑娘聯絡,實在是因爲屢試不中無顏走動,如今好容易有了被朝廷重用的機會調到了清楓鎮,又打聽到姑娘也在這裡落了腳,便想親自來瞧瞧姑娘,希望姑娘別嫌棄寒酸纔是!”
黛玉笑道:“這是哪裡話!時隔多年,宣大哥還能想着我這個本族的妹妹,我已感激不盡,哪裡有‘嫌棄’一說?宣大哥如今在哪裡?”
“已到清楓鎮,略一休整就過來了。”
“如此,就趕緊準備迎接宣大哥!”說完,黛玉便讓此人先下去歇息,又讓喬丁安排人打掃客房,廚房裡預備膳食,她則領人親自迎出老遠。
此時此刻,林宣也正帶着家眷忐忑不安地朝桃花灣進發。
他之所以忐忑,是因爲最近這些時日他過得着實不切實際了些。先是上面無緣無故地突然給他發了調令,說念及他多年勤懇爲官不爭不搶,直接連升了三級。此事沒過多久,突然又來了一道調令,說商界清楓鎮上如今空出一個缺來正適合他這般文治之人,遂又將其調往了清楓鎮。
林宣這官運變化之快,簡直令人瞠目結舌,又讓人如坐鍼氈。好在,他是個老實本份的,雖然忐忑但也不至於沒了理智。遂在來之前就差人把清楓鎮有頭有臉的人物及府邸摸排了一遍。誰知這一摸排居然讓他找到了黛玉。
這簡直是意外之喜!
要知道當年林如海病故後,唯一留下的女兒便投靠去了榮國府,從此也就斷了聯絡。後來,榮國府被查抄,他因消息閉塞,等知道時已經時過境遷了。再加上他不但無權無勢還窮困潦倒,想幫忙也實在是無能爲力,沒想到自個這個妹妹居然還安然無恙地活着,而且還在清楓鎮有了自個兒的宅子站穩了腳,這怎能不令人驚喜?
所以,當他到達了清楓鎮後,第一時間派出家人給黛玉送信也就成了順理成章之事。
懷着同樣急迫心情的林氏兄妹很快在桃花灣的路上相會了。雖未曾謀過面,可到底也是近族內兄妹,所以見面之後兩人不約而同地流下了熱淚。
黛玉知道路上不是敘舊的地方,所以率先收起眼淚把兄嫂讓進了宅子裡,大家熱熱鬧鬧地坐在一起後,方將這些年的過往一一說了。
黛玉見自個兒這位大哥舉止沉穩又老實可靠,很是欣慰;而嫂子蔣氏雖是小門小戶出身,但也是個老實實誠的,乍一見了黛玉這般大家閨秀的氣派,很是有些拘謹,捎帶着連一子一女兩個十來歲的孩子也都恭恭敬敬地站着,不敢有絲毫逾規之處。
黛玉知道雖然同是出身林氏,可這位大哥家卻是偏房,打小就不被重視,慢慢地日子也就越過越緊巴了,如今熬到這地步已委實不易,遂越發敬重,連忙命人擺酒擺飯,大家方略略放下拘謹熱熱鬧鬧地用了一頓團圓飯。
次日清早,林宣辭別黛玉,打算拿着調令去淳親王府拜見,順便打聽些消息。誰知還沒走出桃花灣,迎面便遇到了一隊急匆匆而來的宣旨內侍。兩相一打招呼,來人便讓林宣原路返回,衆人直奔黛玉的宅子,爲首內官更是高喊:“聖旨到,林黛玉聽旨!”
院內,林宣方纔打發回來報信的人已經提前告知了黛玉。黛玉雖然吃驚不小,但多少也有些預感,畢竟聖旨不可能無緣無故地降給她這個默默無聞的民女。所以,定然和樑琨有關。而和樑琨有關的,除了婚事,她再也想不出其它了。
果然,等到衆人穩下神來恭恭敬敬地接旨時,宣旨太監便展開聖旨尖着聲音宣讀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茲聞林如海之女林氏黛玉嫺熟大方,溫良敦厚,太后與朕聞之甚悅。今淳親王年已弱冠,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林氏待字閨中,與淳親王堪稱佳配。爲成佳人之美,特將汝許配淳親王爲王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
欽此!”
讀完,微笑着對黛玉道:“林氏接旨吧!”
黛玉恭敬接過聖旨,林宣揣着一顆將要蹦出來的心臟,頂着一腦門汗急忙跟着起身,把內侍讓進了正廳。
俗話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林宣纔來,這聖旨就到了。若是早來一日,黛玉這邊還就真的沒有一個像樣的男人頂上,畢竟接待內官這些事,總不能讓黛玉親自出馬吧?讓管家出面也不夠資格啊!
正廳內,一切事宜都交給了林宣應付,黛玉就被一臉懵圈的衆人抖着腿簇擁回了後宅。
路上,衆人經過了方纔的震驚之後,皆靜悄悄的,沒人敢說一個字,敢問一句話,黛玉覺得甚是好笑。
好容易等到進了屋,幾個貼身大丫鬟方纔激動得掩着嘴吃吃笑起來。黛玉朝衆人丟了一個嫌棄的白眼,方吩咐紫鵑道:“傳我的話下去,大家辛苦了,今兒每人給大家發一兩銀子,好讓大家一起高興高興。”
衆人喜得眉開眼笑,這纔想起來齊刷刷地跪下恭喜黛玉賀喜黛玉,這回終身有靠了!
黛玉淡淡道:“大家先別高興得太早,我雖說被指婚給淳親王,但也遠沒到坐享其成的份上。你們也知道,淳親王纔剛封了王,勢單力薄,咱們更應該居安思危纔是。所以,大家先收着點兒,明兒該幹活照舊幹活,千萬不可有一絲懈怠。”
“是,姑娘放心吧!”衆人齊聲回答。
話雖如此,可丫頭們照舊沒抵得住沸騰的喜悅,轉頭就手挽手把黛玉圍在了中間,個個又哭又笑的,引得黛玉故意繃起來的一張臉也忍不住鬆懈下來,頻頻抹淚。
前廳內,林宣客客氣氣地打發走了宣旨內官之後,着人把黛玉又請到了前廳,倒頭就要行禮,黛玉急忙讓人拉住了他。
“咱們兄妹何須這般客氣?”黛玉安慰道。
林宣搖頭道:“賜婚聖旨已下,尊卑有序,怎好亂了規矩?”
黛玉笑道:“我如今不是還沒嫁過去嗎?我還是林家的姑娘,您還是我的大哥!”
林宣尷尬地笑笑,勉強道:“那……好吧,就依妹妹。”隨即又道,“方纔聽內官說,淳親王昨兒夜裡已回了王府,他是在王府內下了賜婚聖旨後又到咱們這邊的。所以,妹妹也放寬心吧,一切順遂!”
黛玉點頭,感慨道:“這次多虧了大哥來得及時,要不然這些迎來送往的,我一個姑娘家還真不好出面。想來,這是上天的恩賜吧,不早不晚,正好讓我們兄妹團聚,這往後的日子我們兄妹也該和和睦睦地互相依靠纔是。”
林宣求之不得,立即指天發誓道:“妹妹放心,日後我林宣定要以妹妹馬首是瞻,絕無二心!”
無依無靠了這些年,沒想到突然多出來個血緣至親,難得的是人品厚重值得依靠,黛玉也不覺心酸感慨,急忙請他起身,兄妹倆又商量了一番日後的打算,便各自回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