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內,西平王正一臉嚴肅地坐在前廳內喝茶,順便聽着錦衣軍頭目你來我往地回稟查點數目,忽地有人來報,說淳親王來了。
西平王一愣,暗想這淳親王才立了大功,怎麼這會子來趟賈家這混水來了,之前可從沒聽說過他與賈家有來往啊!
正要起身去接,樑琨已然大踏步走了進來。西平王急忙搶步上前行禮,樑琨笑道:“王爺快快請起,小王不過偶然路過,過來瞧瞧熱鬧,王爺儘管忙您的公務即可。”
西平王笑道:“淳親王來得正好,這賈家喧赫百年,冷不丁出事,小王還真有些無從下手,還請淳親王賜教一二啊!”
樑琨微微一笑,淡淡道:“我不過一個瞧熱鬧的,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指手畫腳呢,王爺儘管放手去辦即可。——只是不知,如今已查封到何種地步了?”
西平王翻翻白眼,暗罵樑琨心口不一,但嘴上卻已十分利落地回了過去:“說來也巧,小王帶兵才進府門,這府裡的老太君便歸西了。剩下兩府裡的主子、下人已分開看管,各項贓物也正查點,只有一項費些力氣,聽說史老太君的外孫女兒一年前帶了頗多賈家資產去了外地,順便帶走了不少僕役,小王正要派人去緝拿歸案呢……”
ωωω⊕ttκд n⊕c ○
“哦?史老太君的外孫女兒?”樑琨一怔,忙問,“可是姓林?”
“正是姓林!”西平王忙道,“怎麼,淳親王也知曉?”
樑琨自嘲一笑:“她一介閨中女子,我哪裡知曉,只是耳聞賈大人的胞妹嫁給了原巡鹽御史林家,如此推斷而已。”
“哦……”西平王稍稍放下了心。
沒想到樑琨又突然問了一句讓他險些噴飯的話:“王爺確定這姓林的是史老太君的外孫女兒,而不是外孫?”
西平安一聽哭笑不得:“那林姑娘在榮國府寄居了多年,上下奴僕再熟不過,自然是確定的!”
“原來如此,本王多年不在京城,這些事倒是知道得甚少!”樑琨起身,負手在原地轉了一圈,似是在思量什麼,而後突然自嘲般一笑,轉身回到案前坐了,對一臉警惕的西平王道:“那林家姑娘既是一介女流,能帶走賈家多少家資?再者,林家也並非一窮二白之家,能連點家底也沒留下?用得着靠賈家施捨?”
“這……”西平王臉色變了變,低聲問,“淳親王的意思是……”
樑琨笑着擺擺手:“王爺誤會了,小王沒別的意思,只是好意給王爺提個醒罷了。你想啊,此次王爺奉旨抄的是賈家,可沒說抄林家;再者,林姑娘帶走的那幾個僕役,不過是些旮旮旯旯裡不起眼的小嘍羅罷了,王爺用得着趕盡殺絕嗎?莫忘了給自己留條後路啊!”
“這……”西平王傻眼了。這事兒還真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萬一上面追查下來……
樑琨一看西平王猶豫,忍不住心中冷笑,重新起身咳嗽一聲道:“王爺公務繁忙,諸事自有論斷,小王就不打擾了,告辭!”說完,一甩袖子,走了!
西平王:“……”
小兔崽子,這不成心給我出難題嘛!
出了榮國府大門後,樑琨並未急着回去,而是帶着幾個護衛慢條欺理地在周圍打了幾個轉兒。直到半個時辰後,桐林快馬追了上來,附在樑琨耳邊耳語了幾句,樑琨這才點點頭,心中長舒一口氣。
不管怎樣,那丫頭的危機暫時解除了,至於往後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樑琨回到小宅時,已是日暮時分了。
黛玉被安置在客房,連口水都喝不下,一聽說樑琨回來了,顧不得失禮,急忙帶人趕了過去。
彼時樑琨還未用飯,下人正在擺飯,樑琨則面無表情地坐在案前,盯着桌案上的一杯熱茶裡嫋嫋升起的熱氣發呆。
黛玉進來時,下人們皆識趣地退了出去。黛玉顧不得許多,急忙走上前問:“九爺,可有消息?”
樑琨默默擡頭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但眼神卻是說不出的複雜。可惜黛玉此時正急火攻心,根本顧不上察言觀色,見他沒有回答,只以爲大事不妙,泫然欲泣道:“怎麼,竟是來不及了嗎?”
樑琨這才搖搖頭,淡淡道:“沒那麼糟,也沒那麼快!只是——你的外祖母已經仙逝了!”
“啊——”黛玉驚叫一聲,簡直難以置信,“她老人家身體一向硬朗,怎麼突然就……”
“這有什麼奇怪的!”樑琨淡淡道,“她老人傢什麼樣的世面沒見過,對自家的命運怕也有所預料吧。加上病中突聞抄家噩耗,一時撐不住是極有可能的,你還是節哀吧!”
“那舅舅舅媽還有那些兄弟姐妹呢?他們會怎樣?”黛玉又問。
“這個要看他們自個兒的造化了。”樑琨實話實說,“只要賈家的兩位老爺沒犯誅全族的大罪,他們性命應該是能保住的。但死罪能免,活罪難逃,之前他們仗勢凌人做下的那等醜事,還是要一樁一樁算清楚的。”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黛玉忍不住淚灑當場,“我如今只恨不是一介男兒,可以爲他們奔走一二……”
“算了吧,你如今自保尚難呢,哪裡還能顧得上他們?”樑琨忍不住提醒道。
“什麼?”黛玉懵了,“九爺的意思是,賈家獲罪,我也被牽連其中?”
“當然!”樑琨道,“如今西平王正着人畫你的小像,說你攜帶大量賈家奴僕和家資潛逃在外,要捉拿你歸案呢。依我的判斷,不出一日,你的頭像便會貼滿京城內外大街小巷。林姑娘,你打算怎麼做?”
“你……!!!”黛玉身子一震,猛擡頭看他,“你都知道了?”
“你說呢?”樑琨自嘲道,“虧我還像個傻子一樣地去問人家是不是搞錯了,明明是外孫,怎麼成了外孫女兒?你說,可笑不可笑?”
黛玉愧疚得滿面通紅,喃喃道:“我也不想騙你,可是……你知道的,我一個姑娘家,在清楓鎮人生地不熟,又得每月去醫館瞧病,若不假扮一下,實在是多有不便!還有這次回京,千里迢迢地,路上若是遇到個土匪無賴,硬逼着我喝酒取樂,我該如何自保?”
“你……”樑琨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黛玉還能趁機損自個兒一下,不覺漲紅了臉,急切切地吼道,“你這是在怪我嘍?我哪裡知道你是個姑娘家!我若早就知道……我……我何必做那些幼稚可笑之事!”
“罷,我如今也沒心思計較這些!”黛玉用帕子遮了遮臉,“既然我已是戴罪之身,那就不能連累九爺了!黛玉深謝九爺這一路的照拂,將來若還有報答的機會,定會萬死不辭!”說罷,深施一禮,轉身就要走。
樑琨急了,急忙喊住她,問:“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
黛玉想了想,茫然搖頭道:“不知!總之我們不能留在這裡,先出去再說。”
“你這樣更會連累我!”樑琨沒好氣道,“這條街上左鄰右舍住的全是我的人,你半夜三更打這條街上出去,一旦遇上官兵追查,我該如何解釋?”
“那你要我怎麼辦?”黛玉急了,“我們主僕又沒有翅膀飛不出去,難不成你有密道給我們鑽嗎?”
樑琨失笑:“密道?虧你想得出來,我府裡可沒有那玩意兒!所以,你只能老老實實在我府裡呆着,等過幾日,風頭兒鬆了,我自然會安排人帶你出城。”
“這樣?”黛玉有些猶豫,“萬一有人來搜你府裡搜查呢?”
“搜我的府?”樑琨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啊,我看哪個有膽子敢來搜我的府!”
“哦?”黛玉一驚,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個兒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竟然還沒有細問這位樑九爺的真實身份!
“敢問九爺,您……”黛玉想問,但是張了口,卻真不知該如何問下去。
樑琨一眼洞穿她的心理,嘆口氣道:“我姓樑,名琨,在家排行老九!我這麼說,你該明白了吧?”
“原來……竟是九皇子!哦……不,是淳親王!!”
想在清楓鎮時,黛玉曾着人打聽過這位樑九爺的底細。但無論如何也打聽不出一二,只知此人在清楓鎮神出鬼沒,人喚“九爺”,但具體名諱,卻是一無所知。沒想到,他竟然是當今皇上的九皇子,樑琨!
黛玉被驚得花容失色,堪堪往後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子。
樑琨見她被嚇到了,本能地起身要去扶她一把。後又突然意識到她已經不是那位什麼林三爺了,而是一位姑娘,也堪堪定住腳步,尷尬地重新坐了下來。
罷,既是姑娘家,之前的種種,他就不計較了吧!
時辰不早,樑琨不便久留黛玉,便揮手讓桐林進來吩咐道:“送林姑娘去紫嵐苑,一應事務皆由你親自負責,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桐林答應一聲,趕緊對黛玉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黛玉無奈,只得往前走了兩步,復又不甘心地回身問:“九爺,我的舅舅舅媽和兄弟姐妹們,真的沒有法子救了嗎?”
樑琨斷然搖頭:“確實沒有法子!你還是想想你身邊那二十幾個榮國府的丫鬟奴僕吧,你若能帶他們逃出京城,就已經對得起賈家的照拂之恩了;如若不然,就等於讓他們自投羅網!你再好好思量思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