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榮耀百年的賈家,喧赫一時的榮寧二府這次真的要大難臨頭了!
“再快些!!”黛玉一邊命令着,一邊問身旁的紫鵑,“咱們這次帶了多少銀兩過來?”
“約莫一百兩左右。”紫鵑小聲道,“這已經是咱們的全部家當了。”
“金銀首飾大概能當多少兩銀子?”黛玉又問。
“首飾?”紫鵑急了,“姑娘,您的首飾本來就不多,還有一多半是先夫人留給您的,您這是要做什麼?”
“自然有大用。”黛玉說完,便不再言語,開始闔目分析時情,待有了最壞的打算時,便穩住心神吩咐身邊的兩個丫鬟道:“你們聽好了,等咱們到了京城先回府瞧瞧,若是無事便罷了,若是出了緊急情況,你們記得一定要找機會把首飾當了換成銀兩,好去救命!”
“救命?!”兩個丫鬟同時驚叫出聲。
“叫什麼?還沒到那地步,我是說萬一!”黛玉冷笑道,“這一次,賈家凶多吉少了!”
“啊——”兩個丫鬟剛要尖叫,又被黛玉一記眼神給壓了回去。
“但願咱們虛驚一場吧!”黛玉不得不安慰她們,“畢竟賈家也是百年基業,在朝中的勢力盤根錯結,上面要動他,也得費番思量。再說,宮裡還有大姐姐呢,怎麼也能出一把力,賈家應該也有準備的吧?”
“但願菩薩保佑,老天保佑!”兩個丫鬟開始戰戰兢兢的雙手合十念起佛來,黛玉則一臉凝重地撩起車簾一角,面無表情地看着車旁的景緻一閃而過,彷彿歷史的車滾滾滾向前一般,再也回不去了!
京城,樑琨一臉疲憊地坐在馬車裡。
這是他自打回京之後,第一次回自個兒的宅子。這幾天,太子逼宮,父皇病重,三皇兄監國,實在太多事情需要他打理了。
當然,作爲平叛反亂的首功者,他的這個親王得來也着實不易。
本來,依本朝的例制,凡皇子皆封親王,但他因母妃出身卑微,幼時屢屢被陷害。皇帝無奈,只得命他出宮遊歷,不在邊疆立下奇功不得回宮。
還好,他咬牙堅持住了。而在這十幾年裡,三哥一直是他堅強的後盾。尤其是這一次宮變,若不是與三哥聯手,恐怕這天下就真的沒有他的立錐之地了。假如他真的沒了回宮的機會,那麼生性單純的母妃恐怕也很快被趁機剔除出宮,飽受□□了。
一想到此,樑琨便冷笑不止。蒼天待他還不算太薄不是嗎?雖然這個親王位是他用性命搏來的,但結果還是很滿意的不是嗎?他終於有了自己的封地!
只要有了封地,他就能帶着自己的母妃離開這裡。也只有離開這皇城,他的母妃才能安心地睡一個整覺。
說起來還真是諷刺呢,生在皇家,倒不如一介布衣平民,可以平樂和順地守着一大家子過日子。
而他的一大家子又在哪裡呢?
正在胡思亂想着,忽聽車外的桐林低聲道:“九爺,剛剛過去的那兩輛馬車,我怎麼覺得那麼像林三爺的車呢!”
“哦?”樑琨掀開車簾,眯眼朝後瞧,可馬車已經過去了,人在車裡根本看不到。
“你確定?”他問。
“基本確定!”桐林道,“馬車沒變,馬車兩旁跟着的幾個小廝,我都在林三爺的車隊裡見過,那麼車裡的人應該就是林三爺。”
“前幾日在路上碰上他,光顧引逗他了,倒忘了問他的行程,沒想到又在這裡碰上了。——他到京城做什麼呢?”他沉吟着。
“要不要攔住他問問?”桐林問。
“去吧!”樑琨道,“如今京城不太平,他這一隊人裡也找不出一個有用的,別吃了虧去,不然跟師哥沒法交代。”
“是!”桐林轉身,打馬揚鞭,很快追上了黛玉的馬車。
趕車的小廝正全身貫注地趕車,冷不丁一側竄出一匹快馬攔住了去路,登時嚇了一跳,急忙勒停了馬。
“你是什麼人?爲什麼阻擋我們的去路?”小廝氣惱地問。
桐林沒有回答,只用一記眼神就讓小廝嚇得縮了縮脖子。而後他將馬撥轉到黛玉的車旁,拱手道:“請問車裡可是林三爺?”
車裡的黛玉才被突然停下的馬車晃了一跳,待聽到外面的聲音後,急忙掀起車簾看了看,詫異道:“是你?居然這麼巧!”
桐林恭恭敬敬道:“是啊,我家九爺也覺得很巧!所以,特地差小人來問問,三爺您這是要去哪裡?”
黛玉猶豫了一下方道:“就去前面轉轉。怎麼,你們九爺有指教?”
桐林眨了眨,道:“沒有。九爺只是一番好意,想提醒三爺注意,再往前走可就是榮寧街了,那邊已經讓官兵包圍,三爺可繞道而行。”
“榮寧街被包圍了?”黛玉只覺眼前一黑,心頭突突直跳。她勉強穩住心神,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具體小人不知,只知道那邊已經戒嚴,任何人不得靠近。三爺要是想了解詳情,可隨小人到我們九爺的府上一敘。”
黛玉猶豫了一下,方道:“多謝小哥告知,只是,我這會子還有點要事要處理,先走一步了,稍候會去九爺府上叨擾!”
“三爺請便!”桐林往後退了一步,隨即又轉湊上來小聲道,“我家九爺如今住在永勝裡,三爺若想去,只管到那邊一問便知。”
黛玉點頭,再次表達了感謝,桐林這才撥轉馬頭,回去交差了。
桐林一走,黛玉便命令小廝火速駕車前往榮寧街。她倒要看看,是桐林故意唬她,還是榮寧街真的已經走不通了。
很快,車子拐到了榮寧街街頭。可車子還沒停穩,就有一大批官兵突然涌過來,喝斥着前面已經封鎖,閒雜車輛不得靠近,小廝只得把車子拐了個彎往後退了幾十步。
“姑娘,前面走不動了。”小廝低聲回稟。
黛玉早在車內聽了個清清楚楚,不由得掀起車簾往外細看。但見原本人來熙往一派喧譁的榮寧街被官兵圍了個水泄不通。周圍又有看熱鬧的百姓裡三層外三層地圍着,嘴裡議論紛紛,各種離譜的猜測都有。而前面的官兵則是三緘其口,對裡面的情況一個字也不透露。
黛玉只覺一陣頭暈目眩,趕緊閉上了眼睛鎮定心神。紫鵑和雪雁一看黛玉臉色不好,忙湊上來遞茶的遞茶,遞藥的遞藥。
黛玉略略緩了緩神,吩咐紫鵑道:“讓車子拐彎,去永勝裡找樑九爺。”
紫鵑瞧了瞧外面嘈亂的人羣,滿臉擔憂道:“樑九爺並不知咱們的真實身份,這個時候去,合適嗎?萬一他……”
“只能賭一把了!”黛玉道,“如今除了他,難道我們還有其他認識的人可以去打聽一下的嗎?沒有!一個都沒有!就算我亮出身份有人知道,這個時候恐怕也是避之不及,不如去九爺那邊賭一把。萬一他真的動了歹心,我也認了!”
紫鵑靜默一會兒,別無他法,只得起身吩咐完小廝,然後回身和雪雁一起握住黛玉的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半個時辰後,黛玉的馬車停在了永勝裡樑琨的私宅門前。
這是樑琨在京城的落腳地兒,門前並未掛匾,靜悄悄的一座院子,打外面瞧根本瞧不出是何人的居所。
黛玉來到門前,早有小廝上前問話,門房大概提前得了指示,一聽說是林三爺到,連往裡回稟都沒有,徑直領着黛玉進了廳堂。
廳堂內,樑琨正獨自一人飲茶,一見黛玉進來,便樂呵呵地起身迎接,道:“林賢弟,咱們哥兒倆還真是有緣得很呢。不但半路上能碰見,連在這偌大的京城也能擦肩而過,真是巧了!”
黛玉顧不得說笑,一進門便給樑琨深施一禮,嚇得樑琨趕緊伸手去扶,同時詫異道:“賢弟,你……你這是做什麼?”
這個時候,他才發覺黛玉臉色蒼白得嚇人,似是剛剛大病初癒一般,瞧着越發的楚楚可憐了。
黛玉起身,滿臉凝重地示意樑琨稟退下人。樑琨微微挑了挑眉,知道黛玉是真有正事要談,忙揮退了下人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黛玉還未出聲,聲音已經哽咽。但她仍舊極力忍住,顫顫道:“小弟的確遇上了點麻煩,特地來請教一下九爺。——不知九爺可知這榮寧二府到底犯了什麼事嗎?”
“榮寧二府?賈家?”樑琨眉峰一挑,雙眼立時犀利起來,問,“你爲何打聽他家?”
“我……”黛玉有心要在樑琨身上賭一把,也就沒打算隱瞞,於是實話實說道,“榮國府史老太君乃是我的外祖母,我此番進京,就是來探親的,沒想到……”
“原來如此!”樑琨徹底明白了,轉而有些爲難道:“你是知道的,我也纔剛剛進京,有些事也只知道皮毛……”
“我知道,這事兒讓九爺爲難了。”黛玉咬了咬下脣,深吸一口氣,方繼續道,“只是……事情實在緊急,小弟我急需知道內情,方能確定下一步該怎樣去做。可這京裡,我人生地不熟,實在是無從下手,只好來爲難九爺了!”
“怎麼,你還想去解救賈家不成?”樑琨無奈地一攤手,“恕我直言,如今賈家的事兒已成定局,你再怎麼努力,也無濟於事了!”
“難道一點轉圜的餘地也沒有了嗎?”黛玉淚如泉涌,情急之下一把抓了樑琨的衣袖哀求道,“請九爺指點迷津,小弟一定感激不盡!”
“別急!”樑琨下意識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這罪名一事兒我雖無能爲力,但去打聽一下目前的情形還是有點辦法的。”
黛玉點頭,剛要道謝,猛地發覺自個兒還抓着樑琨的衣袖,忙鬆開手,歉意道,“九爺勿怪,小弟我實在太心急了,一時失禮。”
樑琨氣得瞪她一眼,嗔怪道:“什麼時候了,你還理會這些個!”說罷,揚聲喊了桐林進來吩咐道,“領三爺去客房歇息,我去趟榮寧街。”
桐林答應一聲,隨即對黛玉道:“請三爺跟我來。”
樑琨知道事情緊急,也不耽擱,迅速起身往門外走。黛玉急忙喊住他想再交代幾句,可礙於桐林在場,又不好再多說,只得尷尬地叮囑了一句:“九爺小心!”再無他話。
樑琨明白她的意思,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要擔心,然後大步流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