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這竟是好在哪裡?”
衆戲官裡,那個最纖弱的齡官連聲詢問。老教習捋着鬍鬚笑道:
“聽說那奸臣秦檜把持朝政一手遮天,竟是逼着主考將他那三個不學無文的子侄一併錄取爲了狀元、進士,故而那些伶人以韓信攻取三秦之地爲諧音,意思卻是暗諷秦檜,科場舞弊!”
老教習這麼一解釋,衆人也都明白過來,芳官和兩外兩個更是笑着拍手,大喊痛快。賈芸笑道:
“此事卻還未結束。那秦檜因有皇帝在場,不敢貿然發作,高宗卻只覺得有趣,也並未阻止,那些伶人們便繼續做起戲來。只見戲臺之上,又走來一個衣着打扮絕類秦檜之人,站在臺上,宣揚秦檜功德,正在底下看戲的那奸臣志滿意得之際,又有一人搬着一張太師椅上場,請那‘秦檜’落座,誰料想一彎腰間,‘秦檜’頭上的烏紗落下,露出髮髻後面的兩個疊勝狀的大金環來。”
演大花面的葵官跳着腳笑道:
“哪有人竟是在頭上掛金環的?”
芳官一把拉住了葵官,低聲說道:
“休要打岔,且聽下去再說!”
賈芸笑道:
“果然當日也有人指着那金環問道:此是何環?那演‘秦檜’的伶人便說道:此名二勝環。旁邊搬椅子的那個便用扇子瞧着秦檜的頭兒說道:你只好好的坐在太師椅上接受銀兩絹帛的賞賜便足夠了,二聖之還,就拋在腦後吧!”
衆人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又是鼓掌大笑起來。這卻是用“二勝”與“二聖”的諧音,譏諷朝廷忘卻靖康之禍,不願出兵北伐迎回二帝之事。
“真好一副鐵齒鋼牙。”
老教習也不停的點頭稱讚,
“伶界之中,有此異人,也足以爲梨園爭光了。”
賈芸說道:
“老先生說的是了,這伶人雖是賤業,也有青史留名的,《史記》中有優孟衣冠,唐代有李龜年,遼代有羅衣輕,色色都是聰明絕頂、忠直俠義之輩,千載而下,凜凜猶有生氣。前輩昭昭,後世之人又何必妄自菲薄!須知一出好的戲文,未嘗也不能道啓世風,檄傳天下!”
賈芸一時嘴快,這會子才發現教習以下,衆人都是一臉目瞪口呆的神色,那些懵懵懂懂的戲官們倒也罷了,那老教習卻是翻來覆去的唸誦着賈芸的話,一時竟是癡了。
賈芸不敢久留,待要趁機溜出梨香院,迎面卻進來一個綠色紗裙的丫頭,望了賈芸一眼,才慢慢兒的福了一福,叫了一聲“芸二爺”。
“是老太太房裡的鴛鴦不是?!”
賈芸也終於將她端詳了出來,鴛鴦笑着點點頭,又衝院子裡喊道:
“史大姑娘來了府裡,老太太晚上要辦一席家宴,你們都早早的準備着,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派去唱幾折的。”
裡頭寶官忙答應了一句,鴛鴦便轉身離開,賈芸也是默默的跟在她後面,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扯了一路,一直到了沁芳源才各自分手。遠遠的朝賈母的上房那邊看去,果然一大堆的丫鬟婆子都湊在那裡,還有一些箱子包裹跟隨其後,穿越至今,一直未曾有機會結識的史湘雲史大姑娘終於也登場了!
想想原著中那個“英雄闊大,從不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好一似,霽月光風耀玉堂”的湘雲mm,賈芸不由得也和初見林黛玉、薛寶釵和妙玉那樣心頭大動。這是大觀園中有別於任何一個女孩子的特殊人物,她心直口快,開朗豪爽,愛身着男裝,大說大笑,風流倜儻,不拘小節,才情之高也並不在薛林等人之下,後世讀者中,青睞此姝的卻也絕不在少數。
“二爺,可算找到你了。”
就在賈芸還在神思紛亂的時候,小紅卻從後面趕了上來,朝着賈芸招手說道,
“二爺快些回去吧,平姑娘正等着呢。”
“平姑娘?”
賈芸愣了片刻,纔想起來應該是王熙鳳房裡的通房大丫頭平兒,說起來她作爲鳳姐兒的心腹,也算得上是榮國府裡的半個管家,只不過因爲紅樓中的漂亮女孩子實在太多,幾次場面上都沒有能認出她來,今兒倒也算是初次登門拜訪,賈芸不敢怠慢,一邊跟着小紅回屋,一邊又轉頭問道,
“平姑娘來可有什麼事情?”
小紅笑着說:
“也並沒有什麼大事,統共不過是分發月例銀子和入夏的一些物什,別的院子裡主子在不在的關係倒不大,唯獨咱們的雪芹軒還是頭一回領這些官中的東西,二爺還是去查點一下的好。”
賈芸心中明白,這是小紅的自證清白之舉。畢竟從原著中看來,各房的月錢雖然至多不過幾十兩的光景,可是裡面的貓膩卻也有不少,頭一關王熙鳳這兒就可能延誤發放時間,另外就是有不少丫頭還會在各房之間流動或者提升地位,這樣裡面就難免可能會出現吃空餉或是分配不均等各樣的情況。所以這個伶俐的小丫頭纔會讓自己回去親自清點,日後便可以依照慣例,不會落下口實。
炷香功夫,賈芸兩人回到了居所,只見四兒正陪着一個穿着桃紅色衣服的年輕女子在吃茶說話,桌上還堆了一些蚊帳、薰香、扇子之類的夏令用品,賈芸連忙上前招呼了一句“平姑娘”,那紅衣女子也忙忙的起身施禮,指着桌上的東西說道:
“這些都是官中發下的,園子裡小姐少爺們色色一樣,都是按着人頭來算的。”
賈芸點點頭,吩咐小紅收下,平兒又從袖中裡取出一個小布囊,將裡面的銀錢一股腦兒倒在桌上,細細說道:
“芸二爺這裡和園子裡別的地方有些不同,總共只有小紅和四兒兩個丫頭在伺候,按着寶二爺屋裡的時候,這兩個都只算是月錢五百的小丫頭,不過,二夫人和我們鳳奶奶商議說,若是如此,實在忒寒磣了一些,故而讓把小紅的月錢漲到一吊,四兒六百,算是勻下來的辛苦錢,加上二爺自己的二兩銀子,共是三兩六百錢,都在這裡,還請二爺查收!”
賈芸見這平兒果然說話做事仔細爽利,不愧是王熙鳳的得力干將,暗自讚歎一聲,卻並不去清點銀兩,有了紅樓戲院打底,這些子小錢,賈芸倒也並不放在眼裡。只是如今自己被禁足在了大觀園中,不能出門一步,又不好意思像賈寶玉似地到處往女孩兒房裡亂鑽,夏夜悶熱,總得兒給自己找些事情幹,想來想去,卻依舊還是寫劇本最對自己的胃口。
況且,聽說京城裡開了一家新的復社劇院在試演原創的話劇《曹大家》,士林百姓爭相傳頌,風頭竟是壓過了自己的紅樓戲院,賈芸不免也是心中好奇,尤其對於背後的操刀高手暗自欽佩,很想一睹《曹大家》的風采,便央求着平兒幫自己去坊間買一部戲文的腳本來。平兒牢牢的記下,轉身離開,賈芸則輕輕的一揮手,對着小紅和四兒說道:
“這些桌上的銀錢你們一併分了吧!”
明天送飛機,終於可以喘一口氣了,搞個二更,慶祝一下,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