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上國家,禮儀之邦……這可不像是你說的話!”朱鹹銘露出笑容。
朱景洪能考慮到這些方面,而不是一味依仗武力,此事也讓朱鹹銘感到欣慰。
“以往輕狂,考慮不周,故而自以爲是!”
點了點頭得,朱鹹銘遂說道:“你能想到這些,說明這幾年沒白過!”
哪知他的話音才落下,朱景洪卻緊跟着說道:“但如果真要搞,也不是不可以!”
“畢竟如今朝廷也難,日本作爲屬國本該傾力貢獻,這纔是他們維持體面的法子!”
朱鹹銘笑容更甚,走向更裡間的茶室內,徐徐說道:“可若他們不願意體面?”
朱景洪緊跟其後,一邊走一邊取下頭上紗帽,隨後說道:“那咱們就幫他體面!”
“如何幫他體面?”朱鹹銘轉過身問道。
朱景洪泰然自若,徐徐說道:“兒子有一計,可解父皇之疑!”
坐到一邊榻上,朱鹹銘問道:“何謂……僞造宣稱?”
抱着紗帽勾着腰,朱景洪答道:“咱們可以先……”
本來是回宮覆命,按理說例行覲見後就該退下,朱景洪也沒想到會突然聊起這種大事。
他父子二人一聊就是小半個時辰,期間還讓宦官拿來了地圖,對於可能發生的戰爭進行了推演。
“他們若不識擡舉,那就別怪咱們不講情面了!”
議事結束後,朱鹹銘發出了這樣的感慨,聽起來他是不得已才發動戰爭。
“此前金陵的倭寇,還有朝鮮的變亂,都有日本幕府插手其中,岡本家蛇蠍之心……朝廷予以懲戒,本就是應有之意!”
“嗯!”朱鹹銘點了點頭。
“若是開戰,兒子以爲,還可召女真狼兵作戰,最好陸戰以他們爲主力!”
“如此一則可以減少朝廷官軍損失,二則可以削弱女真實力,三則……”
只聽到第二個好處,朱鹹銘心裡就笑開了花,暗道這小子跟自己想一塊兒去了!
“可以!”朱鹹銘點了點頭。
“至於朝鮮,提供軍糧也就是了!”
聽着朱景洪侃侃而談,朱鹹銘臉上笑容更甚,這種把成本往下攤派的打法,實在太讓人舒心了。
“沒什麼事,你先去看看你娘吧!”
“還有,今日太子親自出城迎你,你卻直接去了太上皇陵園祭拜,如此終究怠慢了太子,今日別忘了你跟他賠罪!”
“是!”朱景洪應道。
“還有,我一向告誡你要文武兼修,這次回來好生修身養性,多讀點兒書沒壞處!”
“最起碼……別人罵伱的時候,你也知道罵的什麼意思!”
“兒子明白!”朱景洪越發恭敬。
聽到皇帝說這麼多,他意識到自己此前所想有偏差,似乎自己應該不會如以往那般被打壓。
心裡這樣想着,朱景洪的戒心卻未完全放下,他就不可能對外放下戒心。
“去吧!”
“是!”
“去看看你娘吧!”朱鹹銘沉聲說道。
“是!”
朱景洪離開了幹清宮,沒走出多遠身邊就涌來一幫下值的侍衛,其中多數是朱景洪的熟人。
與衆人閒扯了幾句,朱景洪便揮退了衆人,然後徑直往坤寧宮走了去。
坤寧宮這邊,皇后得知朱景洪要過來,愣是親自迎到了大殿外。
朱景洪才進坤寧們,就看見院子裡有大量宮女太監列隊,當然他最先注意到的便是皇后。
看着皇后消受的身形,以及臉上的企盼傷感之色,久在外遊蕩的朱景洪也不免心頭一酸。
三步並作兩步往前跑去,朱景洪直接跪在皇后膝下,而後叩頭道:“娘,不孝子回來了!”
皇后視力已下降了許多,此刻朱景洪跪到了面前,她才俯身細細打量眼前的小兒子。
“曬黑了,也瘦了……”楊清音忍不住落淚。
作戰艱險,海上清苦……楊清音很清楚兒子受了不少罪,此刻纔會心疼得掉眼淚。
“快起來,快起來!”
朱景洪順勢站起身,然後便扶着皇后往殿內走去,邊走邊關心老母親的身體狀況。
進得殿內,皇后讓朱景洪坐下,問起了這一年多的事,朱景洪則講了些有趣的經歷。
只要兒子安全回來,楊清音就感覺很安心,所以談話過程比較輕鬆隨便。
“十三,誰是神通廣大的貴婦人?”楊清音突然問道。
本來朱景洪能滔滔不絕,聽到這話不由得啞了火:“啊……這……”
“讓你回到後方,本是爲了護你周全,你卻在人前說那樣的話,就不怕令爲娘心寒?”
雖然皇后沒有生氣,但朱景洪還是連忙起身,跪在鳳位前叩頭道:“當日爲振奮士氣軍心,兒子出此狂悖犯上之言,傷了母親的心……實是罪該萬死!”
示意朱景洪起身,楊清音笑着說道:“好了好了……罪該萬死就不必了,以後做事沉穩一些,多考慮自身周全,別再讓我擔心便是了!”
“是!”
“你是千金之體,要多加保重自己,才能爲朝廷分憂!”
“是!”
在坤寧宮待了近半個時辰,直到皇后呈現疲態之時,朱景洪方主動告辭離開。
出了坤寧宮,他便往東華門方向去了,出了宮就往東宮去了。
東宮這邊,太子確實心情不太好,至於原因那可就太多了,被朱景洪放了鴿子只是其中之一。
元春進了書房,來到了太子案前,只見書案紙上,歇着“六”與“十三”字樣。
“老六怕也該到金陵了!”元春出言道。
海貿要做起來,協調各方面的事情,需要一個地位足夠的人,朱景淵確實非常合適。
“按以往的規矩,今日老十三回京,我們幾個都要去坤寧宮,這次也被母后省去了……”
“可見母后覺得你們兄弟聊不到一起,還不如不去省事許多……”
元春說了這麼多,太子一句話都沒回,此刻他心裡窩着一團火。
嘆了口氣,元春說道:“殿下,許多事得早做準備了!”
聽到這話,太子總算提起了注意力,然後擡頭看向了元春。
“這件事要隱蔽才行,若被父皇察覺,只怕是禍非福!”
太子性格軟弱,遇事無謀少斷,在當前這種緊要關頭,仍然前怕狼後怕虎,讓元春只覺得可笑。
至於失望……因失望的次數太多,元春都已經麻木了。
“推薦勳臣子弟入仕,面上來說無可指摘,殿下不必太過憂心!”
“至於送些太監士兵入宮當值,也無需咱們親自插手,只消讓下面人打個招呼就好!”
元春侃侃而談,讓太子安心了不少。
以前他靠高書言,後來靠徐新安,眼下又開始靠老婆。
“當真要走到最後一步?”太子仍舊遲疑。
“殿下……現在只有這一條路!”元春神色嚴肅。
“唉……”
太子嘆了口氣,二人之間沉默下來。
好一會兒後,就聽外面有人稟告道:“啓稟殿下,娘娘……襄王殿下來了!”
這個時候能守在外面的人,乃是他倆絕對心腹之人。
“知道了,請去前殿奉茶!”元春答道。
“是!”
待稟告那人去傳話時,元春方提醒道:“殿下,去見一見也好!”
“我其實不想見他!”朱景源陰沉着臉。
自己一事無成,而小弟威加海內,這般對比下顯得兄長太無能,所以朱景源不想見朱景洪。
元春提醒道:“去見一見吧,至少面子上要過得去,父皇母后可都看着呢!”
這個時候,元春只覺自己像個老媽子,勸解太子跟哄小孩兒似的。
幾息之後,太子選擇起身,然後出門往前殿去了。
這邊兄弟二人虛與委蛇,而此刻在襄王府內,寶釵坐在同心殿內,在她左右是其他女人們。
此時寶釵懷中,襄王嫡長子朱慕楨,正不停亂動拉扯母親衣衫。
朱慕楨是正統十三年八月出生,眼下是十五年五月二十,還差三個月他就滿兩歲了。
“娘……吃……”
看着舉着一瓣兒橘子的兒子,寶釵露出了笑容來,然後說到:“娘不吃,楨兒吃!”
“吃……吃嘛!”
沒辦法,寶釵只能結果,然後朱慕楨就哈哈笑了起來,隨後轉身跑向了可卿方向。
可卿面前,擺着一個搖籃,裡面是他所誕下的女兒。
此女是正統十五年正月所生,到現在也有了五個月了,此刻躺在搖籃里正在熟睡。
搖籃一旁,一個小女娃扶着圍欄,手上小動作可謂不斷,就是想伸手去摸小妹妹。
“柔兒,別亂摸!”
喊話的是英蓮,被他教訓的便是朱嫺柔,如今也是一歲半了。
那知才喊退朱嫺柔,朱慕楨又伸着腦袋瓜出現在搖籃邊,可卿只能更靠近搖籃坐着。
“楨兒,別亂動!”寶釵呵斥道。
因爲自家兄長的前車之鑑,所以寶釵對兒子管束很嚴。
朱慕楨頓時安分下來,然後又突然間跑開了,最後爬過大殿的門檻兒,朝着外面撒歡兒去了。
在他身後,立時有幾名宦官宮女跟上,他們是被精心挑選出來,專職負責照顧朱慕楨。
朱嫺柔也想出去,可她畢竟是女孩子膽子小些,所以跟到門檻處就停下了。
“這孩子……真是太不讓人省心了!”寶釵無奈道。
這時可卿說道:“跟王爺一個樣!”
她這話雖然簡單,卻讓寶釵心中很受用,於是便看向了說話的可卿。
“我說還是靜兒好,能讓人省不少心!”
寶釵口中的靜兒,便是可卿的女兒,朱景洪通過書信的方式,給其起名爲朱嫺
靜。
現場,還有甄琴其其格與諾敏,她三人此刻都感到失落,畢竟就她仨肚子沒動靜。
沒有孩子,在當下會承受着極大壓力,而且更多是自己給自己施加的壓力。
“王爺回來了!”
外面的一聲呼喊,讓殿內幾個女人紛紛側目,衆人紛紛起身,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走吧……隨我去迎王爺回府!”
一年多不見面,寶釵也是思之如狂,此刻腳步都輕快了許多,一馬當先往外面去了。
衆人連出幾道門戶,最終是在承運門內等候。
所有人都面帶期盼,等待着朱景洪的迴歸。
“楨兒去了何處?”寶釵問向左右。
其中一名侍女答道:“回稟娘娘,小王爺去了大門處,劉瑾幾人跟着!”
“嗯!”寶釵點了點頭,就沒有再多問。
且說襄王府大門外,朱景洪被侍衛護送返回,下了轎後就見到王府大小太監們,全都等在外面迎候他。
現場儀仗旗幟飄揚,再見到朱景洪出現時,所有人都跪地參拜。
以往朱景洪回來,都會有勳貴大臣前來迎接,這次朱景洪提前派人打了招呼,不許任何人來迎接他。
他如今樹大招風,自然是能低調就低調些。
邁步走向王府大門,宦官裡的總管鄧安和張平安起身,一左一右迎向了朱景洪。
至於餘海,朱景洪把他留在了金陵,幫楊靜婷處理一些事情,之後會跟楊靜婷一起回京。
“王爺,您可算回來了,娘娘們都在承運門內等着您呢!”鄧安當先開口。
“這一年我不在,交給你的差事,可都怎麼樣了?”
朱景洪這純粹是問的廢話,鄧安每隔月都會寫信匯報情況,差事其實辦得非常妥當。
“王爺交辦的事,奴才是一刻也不敢忘,人和事都盯得死死的……”
鄧安開始彙報情況,一旁的張平安則在思索,自己應該怎樣才能插上話。
朱景洪才走上王府大門臺階,就看到門檻內有一小孩子,扶着門檻直勾勾的看着他。
這當然是朱慕楨,在他身後的幾名宦官侍女,則是非常恭敬跪在地上。
“爹……”
父子二人對視着,聽到這突如其來的一聲爹,便讓朱景洪心中十分觸動。
不自覺的露出笑容,朱景洪走到了大門出,然後俯下身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你爹!”
聽到這話,鄧安等人都覺得十分意外,暗道王爺這個時候不是該高興嘛,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王爺,小……”
張平安正想說胡,卻被朱景洪擡手止住了。
看着眼前摸着腦瓜,似乎正在思索的小人兒,朱景洪臉上笑容越發燦爛。
正當他想着,不再爲難兒子時,卻聽朱慕楨答道:“娘說……穿龍袍的是爹!”
聽得此言,朱景洪先是愣住,而後便哈哈大笑起來。
一把將孩子抱起,朱景洪牽着朱慕楨的手,說道:“小子……你說對了,穿龍袍的是爹!”
此刻朱景洪身上,穿的便是代表親王身份的團龍袍。
但讓朱景洪高興的,當然不只是朱慕楨的聰慧,而是這孩子膽子也大。
須知他雖是親爹,卻也是一年多沒見的“陌生人”,這孩子不怕生還能回話,顯示出了超越同齡人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