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澤笑眯眯地看着長安奉上的一本本賬目,心裡樂呵得不行。這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才幾天的功夫,這麼些個磚瓦木料的價格就又往上翻了一番。
水溶瞧他笑得眉眼俱彎的樣子,就有些好氣又好笑的。只說:“瞧你這點子出息,往日裡還只說我呢。你什麼出身,也倒騰起這些玩意兒來了。要是諫官知道了,又有你好果子吃。”雖這樣說着,可卻還是耐不住好奇心湊過去看了看。
這一看可不得了,臉上當下也是滿臉的驚詫。
水湛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問:“你做什麼這副表情?”
水溶便怔怔地指着林澤說:“我只以爲他是小賺一筆呢,誰想得到他竟倒騰了這麼多。”說着,已經遞了一本賬冊給水湛瞧着。
水湛伸手接過來一看,原來那賬面兒正是盆景山石的進賬和出賬,粗略地一合計,竟是賺了要有十幾萬兩。水湛雖不至於跟沒見過錢似的冒失,可這麼一下子就入了十幾萬兩的帳,他也有些咂舌。便笑着問:“你都什麼時候存的這些東西,我從前怎麼不知道。”
林澤把手裡幾本賬冊都覈對了,才笑道:“早在三個月之前我不就跟你說了,借了你後面一排的屋子擺放東西麼。那時候你也不問我要擺什麼,我自然也懶得再說了。”說着,下巴微微一擡,搖着手裡的賬冊子笑道:“那時候囤積的東西,如今可不就是賣出了好價錢麼!”
水湛一聽,也不由地失笑。只是三個月前?“這省親的旨意纔下來不多時,要說這宮裡有些個風聲,早個半月的也說得過去。只是你三個月之前怎麼就得了這些個消息?嗯?”
林澤卻不答他這話,他總不能說自己是未卜先知罷。當下只笑了笑說:“原就打算買了這些東西回來存着,等將來我妹妹出門子陪嫁也好呢。再說了,這些個東西,現在看着貴,不過是因着幾家貴人娘娘家都忙着省親諸事呢,要放在平時,看一眼都嫌累。”
“我不過白撿了個便宜,要說起來,這三十萬兩可賺得不黑心。你們是沒瞧見呢,還有的鋪子,那價格可是一天一個樣兒,那價錢往上面一擱,我都不好意思看了,虧得他們還好意思跟人張嘴要呢。”
林澤這話可不假,那些個黑心的想要撈上一筆的店家可不管是什麼人來買,他只管他能獲得最大的利潤就儘夠了。哪裡像林澤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林澤淨賺了三十萬兩,的確不是個小數目。可他進回來的那些個太湖石、楠木、紫檀的哪一樣兒不是金尊玉貴的。就說他興致一來進的五十多匹大紅緞子,一種一塊榴開百子的,一種江南風景暗紋的,都是面料華貴,精美絕倫。只是顏色忒豔麗了些,若不是家裡要省親的,誰平日好端端地買了這麼豔麗的料子回去。
水溶聽他說已經賺了三十多萬兩,心裡也是吃了一驚。忙湊過來把賬本兒對了對,可不是麼,滿打滿算的,也要有三十三、四萬兩了。當下對林澤這理財的才能讚不絕口,只笑道:“哎,等我有了銀子,咱們合開一間鋪子豈不好呢?”
林澤只笑道:“又胡說八道的,這錢又不是我接手的。咱們自己在這裡說說就罷了,你一個王爺,我一個庶吉士,擱在這裡竟然說起要與民爭利的事兒啦。別叫別人聽到這話又給咱們告到皇上面前去,有你的好果子吃呢!”
這可是把水溶方纔說的話又都還回去了。林澤才說完,水溶已經笑出聲了。
這話說得忒要人笑話!還與民爭利不幹這茬子事兒呢,那手裡頭的這些個賬目難道都是別人的不成?要說這些話誆別人還成,誆他?
水溶第一個就不買賬,直接笑出聲來,指着林澤手裡的賬冊笑道:“我就知道你最小心眼兒的,哪裡肯自己經手。快告訴了我,你怎麼脫的手,又讓誰給你背的黑鍋。”說着,已經看向了長安。見長安垂着頭束手立在一邊,便撫掌笑道:“我知道了,定是長安幫你辦的事兒,是也不是?”
林澤便斜睨了水溶一眼,只笑道:“你既知道了,何必又來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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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溶一聽,更樂了。只站起身和長安勾肩搭背的一塊兒說話,弄得長安臉上都紅了半邊,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
林澤便笑道:“快別拿他玩笑了,我們可窮得叮噹響呢,哪裡比得上你這個王爺富貴!”
水湛聽了這話,也笑道:“瞧這是誰家的小財神,賺的金滿鉢銀滿鉢的,還在我們跟前嚷嚷着窮了。倒要我們怎麼自處呢?”說着,便伸手爲林澤拭去了額角的薄汗。
林澤和水湛本來就感情十分深厚,他自是把水湛早看作了兄長一樣的存在,對水湛的動作也不排斥,還笑眯眯地湊過去讓水湛幫他把腦門上的汗都擦了。才笑道:“三哥別怕,我這裡的銀子日後都給三哥用。”
水湛便低低地笑了一聲,攬着林澤的手臂也微微地緊了幾分。
等林澤回了府的時候,就見青梅咬着下脣欲言又止的。林澤有些納悶,白果便先上來服侍了林澤梳洗更衣,等一切妥當了,林澤便看向青梅笑道:“這是怎麼了?既有話要說,便跟我說開了。若是無事,就趁早去歇下。”
青梅聽林澤這樣說,便上來道:“大爺,您去瞧瞧姑娘罷,姑娘今兒個可生了氣回來的呢。連晚飯都沒用,我們怎麼勸都不成。”
林澤一聽,臉上的笑意便冷了。黛玉今兒個是和北靜王太妃去甘露寺上香了,怎麼就生了氣?定是有人給氣給黛玉受了纔會如此。一想到這裡,林澤忙把鞋子一踩就要出去。幸好被青梅攔住了,好歹穿好了鞋襪才往黛玉那裡去。
等甘草通稟後,林澤一進屋子就發現黛玉眼角微紅,眸中還閃爍着幾分水色。
林澤不禁心裡大爲心疼。好容易把黛玉從賈家那個泥沼裡給帶了出來,怎麼又受了委屈呢!一下子又想到這北靜王太妃怎麼不好好兒地照顧着黛玉呢。若要黛玉受委屈的話,他明日就讓水溶也受委屈!
黛玉見林澤一進屋臉色就不大好看,忙揉了揉眼角,只笑着問:“哥哥怎麼來了?這大晚上了,應該早些歇下才是呢。”
林澤卻也不聽她說這些,只拉開凳子坐下了,目光灼灼地問:“今兒個有誰給你氣受了?說出來,哥哥給你做主!”
黛玉抿了抿脣角,不肯說話。
林澤見她這樣,知道她是不肯說的了,便轉頭看向甘草。甘草瞧着黛玉的臉色,又見林澤目光微寒,一咬下脣就把今日在甘露寺的遭遇都說了。
原來今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北靜王太妃心情舒暢,便着人接了黛玉一起去甘露寺上香。這本是帶着黛玉出來走動走動的意思,要真說起來,北靜王太妃對黛玉的印象那是極好的。雖說小姑娘生得纖瘦了些,可風姿卓然,氣質脫俗,自有一段風流嫋娜的態度。北靜王太妃非常喜歡黛玉,所以也沒和府上商量,已經擅自主張說起了要認黛玉做乾女兒的事兒。
這話可不是說說的,北靜王太妃瞧見黛玉第一眼的時候,就已經真的這麼打算了。只是可惜,一來林如海抱恙在身不見外客,黛玉小女孩子家家的做不了主;二來,自家的兒子知道這事兒之後沒兩天就求着自己千萬別這麼衝動。
北靜王太妃可納悶了,認不認作乾女兒,什麼時候和水溶有關係了?
可見自己的兒子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北靜王太妃不由地聯想到了別處。難不成竟是自己的兒子瞧上了黛玉不成?也是,男才女貌的,又是一個風流賢王,一個清貴淑媛。要說起來,可不是正般配麼!一下子就覺得自己看到了本質的北靜王太妃樂了,難怪水溶不讓自己認黛玉做乾女兒呢,不就是日後若要求親,這話不好說麼!
故而,因着這樣的一層緣故,北靜王太妃對黛玉反而越來越好了。那可真是隔三差五地就讓身邊的嬤嬤親自去接黛玉到北靜王府作客,又帶着黛玉到處走動。向其他世家夫人,郡王妃,王妃介紹起來的時候,北靜王太妃那可是笑着就說黛玉是林家的姑娘。和北靜王家交好的林家姑娘,這在上流的圈子裡,那可爲黛玉打下了一個堅實的基礎。
北靜王太妃性子非常直爽,黛玉的性子也和北靜王太妃的性子頗有些相似之處。所以北靜王太妃也偏疼黛玉一些,有時候連到宮裡頭陪皇后娘娘說話都能拐着幾個彎兒地提到黛玉。
不過皇后的態度讓北靜王太妃感到非常驚訝。聽到她想要認黛玉做乾女兒這番想法的時候,皇后娘娘不僅不表示反對或者疑惑,反而是一力贊成。甚至連問都沒問,便笑着說:“擇定了哪一日認下林家的姑娘,我好給你一道旨意,也給這林家的姑娘一個體面。”
北靜王太妃便笑着說:“皇后娘娘這話說得,臣婦原想認呢,可溶兒那孩子卻推三阻四的。說出許多荒誕不經的話來,更拿什麼朋友的話來搪塞。只說,若我不經他朋友的同意就認了林家的姑娘做乾女兒,他那朋友怕要變着法兒地欺負他呢。”
“皇后娘娘您說說看,就溶兒那樣的性子,他還能吃虧?再有,他如今都是王爺了,誰還敢對他沒上沒下的呢。所以臣婦說呢,那都是他的藉口了。”
皇后聽得卻是一愣,她也從水湛那裡聽說過,水溶和林澤的私交甚篤。這欺負水溶的事兒,林澤是常乾的。或許,水溶反覆提到的朋友就是澤兒,也未可知。
想到這裡,皇后便笑道:“既然溶兒這麼說,你且先把這事兒略放一放。要我說呢,到底該徵得林家的同意,林家的姑娘雖母親早逝,可她父親兄弟還健在呢,咱們也不該把禮數忘了。”
說得北靜王太妃連連點頭稱是。自此黛玉在皇后心裡也留下了一個好印象暫且不表。
只說這次北靜王太妃去甘露寺上香,正想着有一兩日沒見黛玉了,不如帶了黛玉一塊兒去聽佛經。等到了甘露寺,黛玉陪着北靜王太妃上香,便忽聞得身後有幾位婦人過來問安行禮。黛玉雖不大認識,禮數卻拿捏得好。那幾個婦人也都頻頻稱讚,北靜王太妃便只笑着寒暄數句。
正要別過時,就聽那人羣裡忽有一人笑道:“林姐姐!”
黛玉回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許久不曾見的湘雲。
想當年在賈府中住着時,黛玉時常在賈母跟前承歡說笑,也和三春姊妹日日相處的。比起後來的薛寶釵,黛玉倒是先見着的史湘雲。她因自己的身世,年幼喪母之痛在心頭盤亙數月也不能走出,便更憐惜襁褓之中已經失父失母的史湘雲。平日裡相處之時,對史湘雲也頗多謙讓。
那時寶釵未來,她和史湘雲之間也並沒有別的什麼矛盾。至多不過是因着寶玉的幾句玩笑話惹得湘雲着惱,姊妹們都上去勸解一二也就撂開了手。
可自打寶釵來後,湘雲卻和寶釵日益親密。坐臥同席,朝不離夕。寶釵向來對黛玉都是面兒上熱情內裡冷淡,黛玉又最是心思細膩的,哪裡察覺不出。自後越發地疏遠了這兩人,只是也不多說罷了。
此番在甘露寺看到湘雲在此,黛玉心裡也十分吃驚。
那先前上來給北靜王太妃問安的一個婦人便笑道:“這位就是林姑娘罷,我是保齡侯夫人,這位是忠靖侯夫人。”
黛玉便知這二位便是史家的兩位夫人了,故而一一拜見過,又有兩位夫人依次送上表裡。保齡侯夫人楊氏便笑道:“我原說呢,這樣鍾靈毓秀的女兒家,到底不同別家。我見了也心生歡喜,難怪王太妃都愛你的品格。”
黛玉臉上一陣羞紅,便垂頭不語。
跟着保齡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同來的除了史湘雲,也有另兩個女孩兒,都是嫡出之女,自小也是受了好教養的。見着黛玉這樣的人品相貌,心裡也十分樂意親近。
北靜王太妃見她們小女孩兒家家的,料必她們並不愛在這煙熏火燎之地久待,又見黛玉和那史家的姑娘認識,便笑着囑咐黛玉說:“你們小孩子家家的自去玩鬧,我們這裡參拜上香的,拘着你們反而沒意思了。”
說罷,便笑着請保齡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同行。
那史湘雲見兩個嬸母都走了,自然也樂得自由,回頭看時,就見史湘霞和史湘霓已經上去和黛玉彼此廝認過,此刻正在說笑。湘雲臉上便有些不大好看。別的不說,她最討厭黛玉在哪裡都成爲別人討好的對象。
在榮國府裡,寶玉溫柔小意體貼入微,沒有黛玉在時,姊妹們相處都是一樣兒的親密。可自打黛玉來了之後,寶玉就鎮日裡伏低做小地,只求黛玉多看他一眼。這讓湘雲心裡憋了一口氣,早就想發作了,只是無奈找不到藉口。
等後來寶釵來了,湘雲才找到人和她一個鼻孔出氣。
只是寶釵雖然對黛玉也是不冷不熱的,卻也不能指着黛玉的鼻子說她的不是。
幸而後來黛玉搬出了榮國府,湘雲心裡纔好受些。能不見着黛玉,可省的她心煩。可誰想今日陪嬸母來上香,竟又瞧着了。再看看那倆姐妹,明明是侯府裡出來的,偏在黛玉跟前就像矮了一截子似的,恁得讓人瞧不起。
湘雲臉上的神色有些沉鬱,黛玉一早就瞧出來了,只當她心情不好,便笑問說:“史大姑娘這是怎麼了,一臉不開心呢。”
沒等史湘雲說話,史湘霓已經先笑道:“你不知道,她最不耐煩來寺裡求福還願的。還總說,見着這煙熏火燎的地兒就頭疼呢!”說着,便和史湘霞齊齊地笑了起來。
史湘雲被她們這樣一說,臉上頓時漲得通紅,只咬牙道:“只你們是愛來的,我自和你們不同。你們是侯府的小姐,我是什麼人呢!”說罷,就甩了帕子要走。被史湘霞連忙拽住了,又連聲賠了不是才漸漸地迴轉過來。
史湘霓便道:“都是一家子的骨肉親戚,只你說這些話來,叫人聽見可怎麼想我們呢?”說着,便拿了帕子給史湘雲擦眼淚,又勸道:“都說你身世可憐,可你說說,從小到大,有好吃的好玩的,哪一樣不先給了你?你偏還這樣氣人!”
史湘霓此話本是玩笑之意,誰知史湘雲一聽更氣了,只怒道:“是我不配用這些好吃的好玩的,白要你們爲我擔着不是了!”說罷,也不等人來攔她,一下子就跑了。
史湘霞滿臉焦急地說:“這可怎麼是好,霓兒,你說話也太不講究了些!”說罷,便也帶着丫鬟追了上去。這裡雖說是佛門清靜之地,可也不是隻有女眷來上香的。史湘雲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孩子家,要是被男眷衝撞了說出去可就沒臉了。
史湘霓被史湘霞這樣一說,也滿臉委屈地咬住了下脣。見黛玉還在一旁站着,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發紅的眼圈兒,只勉力笑道:“都是我們不好,要你看了笑話啦。”
黛玉對史湘霓的印象不錯,見她這樣委屈着還強自歡笑的和自己說話,便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只笑道:“她那脾氣慣來如此,只氣過一陣兒也就好了。說不定,你姐姐已經追上她了,咱們也去瞧瞧罷。”
史湘霓便彎了彎脣。她又不是笨蛋,怎麼看不出黛玉是真心還是假意呢。二人一路輕聲說着話,一邊循着史湘霞和史湘雲的方向找過去。果然在一片杏林瞧見了史湘雲賭氣不理史湘霞,史湘霞正在一旁細細勸解。
史湘霓只看了一會兒,就小跑過去,只溫聲道:“雲姐姐,我年紀小不會說話,你別生我的氣。”
原來史家這一輩兒三個女孩兒中,史湘雲年紀最長,史湘霓年紀最幼,又是史鼐的嫡女,在家頗受寵愛。可也因爲如此,湘雲最嫉妒的也是史湘霓。史鼐是史湘雲的叔父,史湘雲的父親乃是保齡侯尚書令史公嫡長子,本該襲了保齡侯的爵位。誰想年紀輕輕的,竟是亡了。湘雲那時正在襁褓之中,她母親卻也殉亡夫而去。故而這保齡侯的爵位便由二子史鼐襲了。
正因這樣,史湘雲每每看見史湘霓,心裡總是又悲又嘆。史湘霓所擁有的一切,本該是她所有!真正的侯府嫡長女,也該是她纔對。可實際上,她卻只是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女罷了。
史湘霓賠着小心說了好些個話來安慰史湘雲,終於把史湘雲給哄得迴轉過來。
可沒想到,史湘雲卻任性地說:“我渴了,也餓了,你們兩個給我去拿了吃的喝的來。”頤指氣使的樣子,就如同在呼喝丫鬟。
史湘霞和史湘霓對視一眼,卻還是強忍住心頭的怒意,對黛玉抱歉一笑,各自帶了丫鬟去了。留下湘雲和翠縷站在原地,黛玉身後站着的綠柔和甘草只但笑不語。
湘雲眺望了望那坡子,只見滿眼的翠色,說不出的生機勃勃。當下便也笑道:“林姐姐,我聽說那坡子上面有一種草,氣味芬芳又提神醒腦的,滿京城裡打眼兒望去,只甘露寺纔有呢。”
黛玉聞言,便淡淡笑道:“果然如此也是這寺裡的福祉。”
湘雲見黛玉臉上神色淡淡的,心裡便有些着惱。又看黛玉身後的綠柔笑意淺淺,甘草身量嬌小,便笑着問:“林姐姐,怎麼不見紅杏呢?”
“她身子有些抱恙在家裡休養,故而沒來。”
“是這樣呀!”湘雲眼珠子一轉,便又笑道:“那正好啦,那坡子上的草正好可以帶回去給紅杏吃了。我這就去採來!”說着,向翠縷使了個眼色,便已經往那山坡上跑去。
黛玉攔阻不及,見湘雲已經跑向了山坡,當下便道:“咱們快過去看看她,別再摔着!”說着,便提步過去。可等黛玉走上山坡時,就見湘雲正笑眯眯地彎腰看着腳邊的一排花草。黛玉眉頭一跳,心裡便有些不好的預感。再要問時,就見湘雲已經直起了身子,伸手過來把她往山坡的另一邊一推!
甘草和綠柔眼睜睜地看着黛玉被湘雲推落,雖被翠縷攔住,到底甘草個子嬌小,趁着翠縷攔住綠柔的空檔,忙一躥兒就上了山坡。再看黛玉的時候,就見黛玉正落在了山坡的另一面兒,那裡也是一片杏林,只是卻有男眷在。那男子雖已經背過身子,可黛玉隻身站在那裡,卻羞得滿臉通紅,只好拿帕子遮着。
甘草忙不迭地滑了下去,又拿了帕子替黛玉遮着。好歹護着黛玉離開了那裡,擡頭看時,就見史湘雲站在山坡上,眼中有幾分怨毒的神色。甘草看得心裡微驚,收回目光的時候就見黛玉也正瞧着史湘雲。甘草忙垂了頭,手裡的帕子卻遮得越發嚴實了。
回頭看了一眼那背對着她們的少年,只見他露出個側臉,神色冷峻,竟十分沉穩儼然的樣子。甘草心裡鬆了一口氣,這人既然知道非禮勿視,那應該不是多嘴多舌的人罷。
林澤聽罷,一張臉已經黑得不行。如果史湘雲就在他跟前,他可不能保證自己的拳頭不對着史湘雲的臉蛋揮下去!當包子的年代已經過去了,現在的林澤已經開始準備要步步高昇了。有水湛給他支持,有皇上對他青眼有加,又有簡在帝心的父親,他林澤可不想在忍氣吞聲考取了功名之後還讓自己的弟妹受委屈!
“這事兒過去了,也就罷了。我也不想提起,那位……”想到那位在杏林中一瞥而過的男子,黛玉臉頰一燙。那個人,並不像是紈絝公子。
林澤聽黛玉這樣說,不置可否。只對甘草道:“姑娘晚上沒用飯,去讓廚下做些好克化的來。我陪姑娘一起用一用。”
等安慰着黛玉用了一盅燕菜鷓鴣湯後,林澤才冷着臉回了自己的屋子。心裡已經打算好了,明兒個就去給史家下個絆子!讓你們家姑娘這麼上趕着作死,可不就是給他添堵麼!林澤心裡不快活了,讓他捧在心尖子上的人不快活,那就等於是讓他不快活。
可次日,林澤還沒動身呢,賈家的馬車卻已經到了。這回仍是賈璉駕車來的,請了黛玉和林澤一塊兒過去。又說如今正是娘娘要省親的當口,說到底一家子親戚也該去看看。
只是同一時間來的,還有沈愈命人來接的馬車,林澤看了看,還是老老實實地上了沈愈派來的馬車。畢竟麼,賈家已經不足爲懼了,可沈愈要發起火來,那可擋不住呀!
在馬車上,林澤想到賈璉說起那些話的樣子,便要嗤笑幾聲。他臉上雖然一徑是笑眯眯的,垂下去的眼睛裡卻滿是諷刺之色。省親,說的好是天大的榮耀,可實際上呢?那不過是爲的搬空了榮國府家底罷了。
榮國府,說來是國公府第,可是從第一代榮國公算起,也不過是剛剛起家三四代而已。說家底,有些。至於豐厚與否,林澤相信,一次省親下來,就算不能全部掏空這個府第,怕也能去了他們家財的十之八.九。不然,原著裡黛玉也不至於說出“必至後手不接”的話來。
美輪美奐的省親別墅大觀園,這回可再沒了林家那二三百萬兩的外財,這下子,林澤就要好好兒地瞧一瞧了。省親的別墅可要怎麼建呢?
林澤料想的沒錯。最初的歡喜過後不到兩日,王夫人等人的心裡就開始着急了。不爲別的,只因這聖旨中說是準了宮妃的省親,但是皇帝的女人,總不能就叫人家讓到花廳中坐下吧?那也忒不成樣子了!
所以說呢,皇上這聖旨下得很有些個意思。其中就有這麼一條:“凡有重宇別院之家,可以駐蹕關防之外,不妨啓請內廷鸞輿入其私第”。也就是說,沒有新建的豪華之所,那麼你家的宮妃是不能回來的。
可這能讓貴妃鳳鑾下駕之所,又豈是說建就能建起來的?沒有人力物力財力,如何建得成!
現今的榮寧二府緊挨着,足足地佔了一條寧榮街,地方倒是盡有的。可是這一應的木料磚瓦卻都得花銀子去買。等建好了園子,裡頭種上些個奇花異草也是一筆開銷。再有了,屋子都建好了,難道里面就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嗎?那定是要裝潢好了的。
王夫人再想到,那些個牀榻桌椅簾幔紗圍,那些個古董字畫金玉玩器,哪樣不得用上講究的東西?就是稍微差一點的,也拿不出手呀!
另外,等到建好了園子,那裡頭還得撥些人去看守打掃。就算這些人都可以從自家的婆子丫鬟裡撥過去,可又能撥多少呢?少不得還得從外頭買了人來,想想這也是一筆額外的開銷。
王夫人光是想到這些,就已經覺得頭痛非常了。
待得賈赦賈政賈珍賈璉幾個人碰頭一合計,這麼個省親園子弄下來,沒有百八十萬兩的銀子,怕是建不出來的。
這麼一大筆銀子從哪裡出呢?這又不是上下兩片嘴脣一碰就能有的,就算是從公帳上挪用,能挪動的也不過就那麼十幾萬兩銀子。真要全挪動到了建園子的工程上,那全家的吃喝又怎麼辦呢?
想到這些個地方,王夫人的頭更疼了。
榮國府的家底最清楚的就是她了!公中是有銀子,可也不多。畢竟,府裡每年的進項有限。而且也是明賬擱在賬面兒上的。
再說賈赦,之前雖抄了周瑞賴大的傢俬,說來也抄了不少的銀子。可公帳上也就看到了三十萬兩。就這三十萬兩還被大老爺當着老太太的面兒給吞走了一半不止呢!
說到這個,王夫人就又是一陣割肉般的痛。那銀子到底是不是爲着元春晉位,至今還得打個問號呢!夏太監那裡可沒說收到了這麼大筆的銀子,雖然夏太監也不會傻呆呆地說出自己收了多少賄賂,可至少王夫人從他的口氣裡也能探知一二。
看來大老爺從這三十萬兩裡頭也昧了不少。
說到賈政,他是有個工部員外郎的差事,可他最愛養着清客。就賈政的俸祿,那還不夠他自己花的。每日裡還得從賬上再支取些銀子來用呢!賈璉就更別提了,捐了一個同知,那就是個虛職。這麼一大家子人,全都指望着老祖宗置辦下的莊子收益,每年能有多少?
縱使有,那也禁不住這麼多人這麼多張嘴吃喝用度呀!
府裡頭真正有錢的,那是各房的太太奶奶們。王夫人嘆息數聲,這道理擱誰,誰都明白。可是那些太太奶奶們的銀子,大多是陪嫁來的,她難不成還要張嘴要人家拿出來給她建園子?忒要人笑話了些,說出去也沒這規矩!
賈赦等人在榮國府裡商議了一回,因是闔府上下的喜事,所以寧國府的賈珍便讓出了府上的花園子,又拿出八萬兩銀子。賈赦賈政各出銀子八萬,賈母這裡也從自己的體己裡撥了十萬兩來給府上,這麼一湊,再合着瑣碎銀子,也有三十四、五萬兩了。只是,這和建園子的估算比起來,可差了不止一星半點兒。
王夫人心裡苦啊,少不得隔幾日就要到賈母這裡來訴一番。可賈母卻不理會她這些,她可清楚,這府裡最有錢的大概就是王夫人了。要說這公帳上的銀子總攢不住,那些個年餘的錢都去了哪裡。
哼!賈母冷笑一聲,可不就都進了這二太太的私庫麼!
元春省親的確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兒,對於王夫人來說就更加如此了。畢竟元春是她生的,娘娘的體面也是她的體面不是?所以,在給元春建省親別墅這事兒上,王夫人那是極其慷慨的。公帳上的銀子日日就跟流水一樣的淌着。
反正是花在給她女兒的體面上,只要不動到她的私房銀子,王夫人是怎麼着都樂意!
可沒半月呢,這工程就停滯住了。不爲別的,只因採買的哭喪着臉過來求銀子了。王夫人心裡也着急,可這錢賬上已經挪不動一分半毫的了,只好又來求賈母。
賈母橫了她一眼,眼皮耷拉着說:“我銀子已經出了,那就是我的體己。下剩的事兒,也該你們自己來想辦法。只我有一句話交代你,娘娘的體面正是咱們闔府的體面。這種時候若還爲着一己之私,可置娘娘的臉面往哪裡擱呢。”
王夫人聽罷把頭垂得更低了,可心裡卻不免惡狠狠地啐了一口:呸!這老貨口口聲聲說着是闔府的體面,別爲着一己之私的藏着錢財不動。可也不看看,府裡頭最有錢財的是誰呢!誰不知道這老貨的體己最多。都到了這時候了,竟還按着不動!
王夫人心裡不痛快,臉上的神色自然就不大好看。可她也知道,這省親的事兒說到底也是元春的臉面。她再愛財,也得掂量着辦。是以纔回了房裡,就打發着金釧兒去找薛家母女過來。她如今也不指望鳳姐能給自己幫上什麼忙了。
王熙鳳如今懷着身孕,肚子高高的隆起,走幾步都要平兒在一旁看得小心肝直跳。老太太因爲元春之前晉了鳳藻宮尚書的事兒對大老爺也和顏悅色了幾分,所以在王熙鳳懷孕之後,對王熙鳳肚子裡的孩子也十分看重。一概不許人去煩擾,只等着王熙鳳給她生個小乖孫呢。
王夫人冷笑數聲,哼,就老太太那性子,若鳳姐當真生了個男孩兒還好說。要生的是個女孩兒,說不定連着自己的地位也要下去!
不一時,薛姨媽就帶着薛寶釵過來了。
薛姨媽才一進門,自然是滿口的恭喜,又說起娘娘就要省親了,姊妹間又是一陣笑意。寶釵抱着一隻錦盒站在一邊聽着,不時地也說上幾句,恭維得王夫人滿面春風,直拉着寶釵的手笑道:“我的兒,還是你瞭解我的心意。你大姐姐回來省親了,我這心裡是一百二十個歡喜,可有一樣兒,卻要我愁白了頭髮。”
薛姨媽一聽,便問:“姐姐怎麼這麼說呢,若有什麼事兒,只管說出來就是了。”
王夫人低低一嘆,就把府中花銷巨大,難以爲繼的話略提了提。又道:“這是宮裡頭頭一次有這麼大的恩寵,娘娘既是回來孃家的,咱們可不得辦得風風光光的纔好呢?再說了,那周貴人家裡那麼清貧呢,可他家還建起了宅子等着迎接鳳駕。更別提吳貴妃,陳貴人家裡了。”
“若是娘娘被比下去了,這……這日後在宮裡,怎麼立足呢!”
寶釵和薛姨媽對視了一眼,寶釵便笑道:“姨媽也太多慮了些,外頭的事兒只交給璉二表哥辦着就是了,要你操什麼心呢。”
王夫人便拉着寶釵的手嘆道:“我的兒,你是不知道。如今你鳳姐姐懷了身孕,越發地不肯管家了。我先時有你幫襯着,還能解解煩憂。如今連你也不能幫我了,我更是忙不過來。那外頭說得好是有你璉二表哥辦事兒,可你不知道,他如今萬事不管,只等有話說了才肯去辦呢。”
薛姨媽便在一旁驚道:“果真如此?璉兒也太不像話了些。”
王夫人掩了掩脣角,她可不能說賈璉學聰明瞭。採買等事一樣兒都不沾手,萬事都等撥了銀子給他纔去辦,若有銀錢不夠的,他便只拿能夠拿的回來,下剩的又要等再領了銀子纔去辦。寧可多跑幾趟,也決不肯貪着腿腳便宜自己掏銀子填上。
薛姨媽和王夫人又說了幾句,便從寶釵那裡拿過一隻錦盒,只笑道:“我們住在府上也幫不上什麼別的忙,這裡倒有些銀子,若能幫襯一二也是極好的。”說着,便把手裡的錦盒遞了過去。
原來那錦盒裡正放着厚厚的一疊子銀票,王夫人喜不自禁地收下了,就聽薛姨媽笑道:“姐姐可別嫌棄。”
王夫人滿臉喜色地說:“說什麼嫌棄不嫌棄的話,這可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說罷,便擡頭去看寶釵。見她神態端莊,舉止大方,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眼睛只瞥了瞥寶釵頸項上的金項圈兒,笑道:“等娘娘回來了,有些個事情我自要和娘娘說的。寶丫頭這樣的人品,任誰瞧了也都歡喜。”
薛姨媽便笑着起身說:“娘娘還從沒見過寶丫頭呢,也不知道娘娘是怎麼個想法。”
王夫人只笑道:“娘娘是我肚子裡出來的,難道我還不知道麼?你們只放心罷,寶丫頭必能成的。”
一時滿是歡聲笑語不絕,等薛姨媽攜着寶釵告辭離去,王夫人忙把手裡錦盒中的銀票數了又數,臉色卻十分難看!“啪——”被王夫人狠狠擲到牆角的錦盒骨碌碌地滾出了幾步距離,王夫人咬牙切齒地恨罵道:“說什麼‘珍珠如土金如鐵’,竟只給了這麼些!”
“釵兒,咱們只給了你姨媽三萬兩銀子,你姨媽不會生氣罷?”
寶釵便笑道:“媽媽不知道,姨媽手裡自有私房體己,就算咱們不幫襯,也能過得去呢。咱們至多也就借了五萬兩封頂,別的卻不可再多了。”因又嘆道:“哥哥如今還和舅舅在外頭呢,也不知如何了。咱們又不能拋頭露面的,京中舊鋪雖有,卻每年進益越發的少了。還是多留些銀子傍身的好。”
說得薛姨媽連連點頭。
“啪——”
一隻茶盅滾落在地,林澤怔怔地張大了嘴,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地問:“裴大哥,你別是說笑的罷?”
聞希白一手搭上林澤的肩頭,壞笑道:“怎麼就說笑呢,你不知道,你這裴大哥,可就是那唐突佳人的公子哥兒呢!快捆了回去讓你妹妹發落了纔是!”
“啊???!!!”
作者有話要說:平安夜快樂!明天就是聖誕節啦!
集中感謝一遍,麼麼噠小妖精麼!說好的一萬字還有4000我要等聖誕節鐘聲響起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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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說起來,是不是我把標題放在正文裡你們看得比較舒服還是不放比較好?
雖然我覺得差別沒多大啦哈哈哈o(*≧▽≦)ツ聖誕節哎,單身的行動起來,情侶們嗨起來!喲喲,切克鬧~節日快樂麼麼噠~!求聖誕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