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手帕交
轉天,聖人叫起大朝會。西征將士,一應撫卹、封賞,着禮部加緊辦理。又有因功晉升者,着兵部仔細勘核。
戶部尚書上奏,請發內帑二百萬以封賞有功將士,聖人準其所請。當是之時,朝野上下其樂融融。
偏生有禮部右侍郎出班奏道:“……西夷在各省起蓋天主堂,潛往行教,人心漸被煽惑,毫無裨益。請將各省西夷除送京效力外,餘俱安插澳門,應如所請,天主堂改爲公所。誤人其教者,嚴行禁飭。”
聖人蹙眉,當即應允驅逐各地西夷傳教士。
本道此事就此了結,不料數日後,新任金陵知府奏報,有傳教士妄傳教皇之令,煽動百姓鬧事。
聖人大怒,曰:“中國有中國之教,西洋有西洋之教;西洋之教不必行於中國,亦如中國之教豈能行於西洋。如金陵誤入教之百姓等,愚昧不法,背祖宗,違朝廷,甘蹈刑戮而不恤,豈不怪乎!”
旋即敕令各地嚴查私自傳教之事,改天主堂另做他用,若遇冥頑不靈者,可格殺勿論!
聖命既下,隔天報紙便行刊載。
李惟儉用早飯時看到此節,頓時心下一動。暗忖,這不巧了嗎?巴多明那廝如今每日在榮國府左近晃悠,靠着小恩小惠收買榮國府僕役,雖至今無所得,卻矢志不移。料想早早晚晚得跟賈蓉那廝撞在一處,到時……嗯,須得將聲勢鬧得大些。
忠勇王回返京師已然五日,聖人准許其歇息一月,仍領內府大臣之職——聖人倒是想讓忠勇王入五軍部任大元帥,忠勇王自知不妥,連連推卻,聖人不得已方纔罷了此念。
用過早飯,與傅秋芳交代一聲兒,李惟儉坐着馬車便往忠勇王府邸而去。此地距離王府不遠,行不多時便到了地方。
李惟儉下得馬車來,那太監陳福便笑眯眯迎了出來:“李爵爺何來之遲?王爺可是等爵爺好幾天了。”
李惟儉便笑道:“我這不是想着王爺方纔回來,總要歇息幾日嗎?就沒上門攪擾。”
陳福就道:“見旁人自然要費神,見李爵爺自是不同。虧得李爵爺今兒來了,不然下晌老奴可就要去家中請李爵爺了。”
李惟儉笑着揭過此事,隨着陳福往內中行去。這王府廣闊,三路五進不說,後頭花園更是極爲廣闊。
自西二府門入內,又過兩門到得一書齋,額匾題着‘拾趣齋’三字。李惟儉暗自思忖,拾趣?怕是識趣更爲妥當。
都道伴君如伴虎,聖人屢屢擡舉,忠勇王都往後縮,怕的不就是好好兒的兄弟情意生出間隙嗎?
陳福入內通稟,便聽忠勇王渾厚的聲音道:“知道來了?讓他滾進來!”
陳福笑着返身將李惟儉引入內中,就見忠勇王正臨案提筆落墨,掃了一眼,李惟儉頓時暗樂不已,敢情王爺這兩筆字還不如自己呢。
心下腹誹,李惟儉當即躬身見禮。
丟下筆墨,忠勇王看向李惟儉道:“捨得來瞧本王了?”
李惟儉笑道:“這不是想着讓王爺多歇息幾日嘛。”
忠勇王吹鬍子瞪眼道:“本王又不曾七老八十,用得着歇息?還沒找你李復生算賬呢。那蟲草服用果有奇效,本王想着回程採買一些送與聖人,結果搜遍西寧方纔蒐羅了二斤出頭。一問才知,敢情你李復生走的時候蒐羅了十幾斤!”
李惟儉乾脆悶頭不言語。
忠勇王樂了:“誒?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你就不說送些過來?”
李惟儉一攤手:“都送出去了,王爺就是想要也沒有。”
“伱——”忠勇王頓時不知說什麼好了。
李惟儉則暗自思忖,不知爲何忠勇王火氣這般盛。卻哪裡知道,此前聖人提了一嘴,繼而昨日忠勇王次妃也提了一嘴,話裡話外都道李惟儉是良配。忠勇王可是出了名的女兒奴,一想到寶貝女兒夢卿要嫁給李惟儉,這火氣頓時噌噌往上躥。
忠勇王沉吟半晌,決定不跟李惟儉計較,因是便道:“過幾日便要領銜武備院,復生心中可有定計了?”
“武備院自有規矩在,臣知之不詳,如今不好置喙。”略略停頓,又道:“王爺也知臣擅實學,因是想着不妨先着手將武備院動力盡數換成蒸汽機。”
“還有呢?”忠勇王自是不滿意。
李惟儉思忖道:“此番青海之戰,因連日陰雨,致使朝廷大軍困頓,皆因火銃、火炮不耐雨戰之故。因是臣有心研發一款不懼風雨的火銃。”
“哦?”忠勇王來了興致,道:“這倒是奇了,火銃還能不懼風雨?”
李惟儉一抖手,自袖籠裡掏出一物來:“王爺請看。”
忠勇王乾脆繞過桌案,探手將那物件抄在手上。仔細觀量,不過是個銅皮筒子,前頭還有個錐形鉛彈。
正納罕着,就聽李惟儉道:“臣想着,這爆竹點燃了丟水中也能炸,料想只要將水汽隔絕了,不就不畏風雨了——”
“廢話。還有呢?”
“是以臣想着乾脆裝個彈殼,將火藥封閉起來。”
“封閉起來又如何引發?”
“王爺再看。”李惟儉又掏出一物來,瞧着不過是指甲蓋大小的紙團,隨手朝地上一丟,啪的一聲清微炸響。
忠勇王眨眨眼:“是了,復生此前去過茅山,這掌心雷竟被複生學了去。”
“哈?”
李惟儉自是不知,這掌心雷宋代就有。大抵是道士用硝酸鹽混合雄黃之類的,用紙張包裹了含在掌心,打人身上嘭的一聲炸響。沒啥殺傷力,卻能嚇人一跳。
“王爺好見識!”含混過去,李惟儉便道:“這……掌心雷既然能炸,臣就想着放一些進藥筒裡,能不能引燃火藥?”
“嗯……”忠勇王一琢磨,這事兒說不定還真能成。頓時面上大悅,探手重重拍了一巴掌在李惟儉肩頭,讚道:“好好好,復生果然是個有本事的。旁的暫且放下,左右朝廷如今不缺銀子了。你專門鑽研此事,若果有所成,本王……也算沒白疼你。”
這話莫名其妙,李惟儉心下納罕,面上卻不敢表露,只道:“王爺過讚了,此乃臣本分之事。”頓了頓,又道:“王爺,如今膠乳應用愈發廣闊,非但車輪需要,連蒸汽機密封也要。”
忠勇王頓時皺眉道:“去年本王便行文瓊崖,命其加緊栽種了。只是膠乳樹長成非一朝一夕之事,只能等等了。”
橡膠樹要多少年方纔算長成?李惟儉可等不得!因是他出主意道:“臣聽聞佛郎機所佔之地,廣有膠乳樹種植,內府何不與西夷海商訂購此物?臣還聽聞,如今西夷海商於我大順採買者多,能拋售者少之又少,若以膠乳壓倉,只要價碼合適,料想西夷海商必定趨之若鶩。”
忠勇王負手踱步思忖道:“有理。如此,本王過幾日行文各地鈔關處內府衙門,命其出面採買,以解燃眉之急。”
“王爺英明。”
忠勇王哼哼兩聲,停步轉身看向李惟儉:“可還有旁的事兒?”
“額……”
李惟儉正琢磨着忠勇王是什麼意思,就聽其道:“沒有就趕緊滾蛋,次妃跟夢卿去護着林姑娘去了,本王就不留你用飯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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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府刻下忙作一團。
一衆婦人,有誥命的都換了命婦服。因着來的是忠勇王次妃劉氏與永壽郡主,王熙鳳又腿腳不便,是以刻下在儀門後向南大廳裡候着的便是王夫人。
卻說昨兒下晌忠勇王次妃劉氏忽而下了帖子,只說感念李紈教導郡主,便趕在年前造訪一番。
得了帖子,上到賈母下到王熙鳳,一衆女眷無不狐疑不已。賈家素來與忠勇王並無往來,這次妃怎會忽而便要登門拜訪?
有按着字面兒理解的,便道定是珠哥兒媳婦李紈用心教導,忠勇王此番回返大爲滿意,這才臨時起意打發了次妃前來登門;那王夫人卻想的多了些,聽聞永壽郡主剛好十多歲年紀,眼看便是豆蔻年華,與自家的寶玉年歲相當……莫非是自己銜玉而生這個,得了忠勇王府青眼了?此番登門,感念是假,相看是真?
想到此節,王夫人歡喜得一夜不曾閤眼。那忠勇王可是聖人的親兄弟,又尤爲寵愛永壽郡主。單單看封號便知,永字開頭的唯有公主,說不得來日永壽郡主就會變作永壽公主。
大姑娘如今是妃,寶玉來日又是駙馬……再仔細謀算一番,說不得寶玉便能襲了爵不說,還能將這爵位升上一升。
王夫人都能想到,賈母又怎會想不到?只是老太太經歷的多,覺着此事不太靠譜。待申時左近李紈回返,賈母連忙將其叫到身旁仔細問詢。
李紈知道的不比賈府衆婦人早多少,只困惑道:“說來孫媳婦也納罕着呢,今兒晌午午休時,次妃忽而來尋孫媳婦說了會子話,問及家中情形,突然便說要登門造訪。孫媳婦不明就裡,又不好推拒,只得先應承下來。”
王夫人忙道:“那……次妃可曾問過寶玉?”
李紈搖搖頭,說道:“並不曾。”
王夫人略略蹙眉,就聽李紈又道:“是了,明兒來的還有永壽郡主,次妃特意囑咐了,郡主眼看待字閨中,不好見外男。因是,明兒須得請寶兄弟略略避諱了。”
寶玉剛好也在,這會子正滿心想着明兒要結識永壽郡主……聽聞忠勇王視爲掌上明珠,也不知是何等品格,料想這等金枝玉葉的女兒家,總會超逸一些吧?忽而聽得李紈話語,頓時不解,指了指自己個兒:“我?算外男?”
李紈囁嚅須臾,道:“寶兄弟……如今到底不算小了。”
十二、三的年紀,早早兒與丫鬟有染,哪裡還算得上小孩子?
王夫人頓時心下大失所望,卻也無可奈何,只得摟着寶玉勸說。明日次妃造訪,這可是大事,任憑寶玉如何氣悶,便是連最疼他的賈母這會子都不理會他,只與衆人商議着接待事宜。
寶玉頓時鬱郁,自覺無趣的緊,暗忖那永壽郡主定是個俗人,隨即跑去與丫鬟耍頑自是不提。
一夜忙碌,到得今早闔府灑掃乾淨,早有下人遠遠迎在寧榮街口,瞥見王府車伕,頓時撒腿跑回稟報。
王夫人得了信兒不敢怠慢,緊忙打發人叫來衆婦人,賈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媽、王熙鳳、李紈、三春、黛玉、寶釵並各房妾室丫鬟,列在儀門前,那儀門大開。
須臾瞥得幾輛馬車入得大門,倏忽便有太監、侍女扶着一長一少兩個女子到得儀門前。
一衆女眷紛紛蹲身一福,次妃劉氏笑吟吟一拂衣袖:“諸位免禮吧,我此番不過是來串串門兒,不用這般鄭重其事。”
賈母在丫鬟攙扶下起身,擡眼便見次妃劉氏一身大紅霞帔,頭戴赤金鳳冠荻髻,外罩藍狐裘大氅;身旁一小姑娘年歲不過十二、三,生得粉雕玉琢,一雙眸子極爲靈動。一身粉金雜花襖裙,外罩白狐裘,這定是永壽郡主李夢卿了。
此時次妃劉氏領着李夢卿上前,與賈母笑道:“老夫人身子瞧着還康健,定然長命百歲。夢卿,快叫人。”
李夢卿略略一福:“老夫人安好。”
“好,郡主也安好。”
王夫人緊忙湊過來道:“次妃、老太太,這裡不是說話之地,我看咱們還是入內敘話吧。”
劉氏應下,與賈母一道兒朝榮慶堂而去。
所謂次妃,便是忠勇王的妾室。不過忠勇王正妃早亡,一直不曾續絃,這次妃劉氏生下兩子,其中一子被定爲世子。據聞如今忠勇王不過顧念與正妃情意方纔不曾讓劉氏轉爲正妃,可就算忠勇王一直不同意,百年後也是劉氏之子襲王爵,劉氏遲早都會被擡進宗祠的。
因是榮國府上下無人敢小看了次妃劉氏。 進得榮慶堂,分賓主落座,茶點流水般上來,那劉次妃略略說過些寒暄的話兒,便笑吟吟道:“老夫人也知,袁妃早亡,我一邊廂打理王府家務,一邊廂還要管束子女,這事多無暇分身,難免就有照料不周之處。”瞥向一旁的李夢卿,道:“夢卿短了管束,加之王爺又放任着,難免這性子就有些不羈。虧得李先生來了府中,教導兩年,夢卿如今也學着規矩了些。”
賈母趕忙道:“王妃謬讚了,我那孫媳婦回來也說過,郡主聰慧伶俐,凡事一點就透。”
李紈立馬跟上笑道:“王妃實在謬讚了,我不過照本宣科,實則郡主自有稟賦在身,到了年歲自會顯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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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次妃笑着頷首:“不論如何,我總要記李先生的好兒。再有,夢卿聽聞榮國府中姊妹極多,老夫人也知,王爺子嗣雖不缺,卻獨獨只得了這一個女孩兒。這小時候還時常入宮與衆公主耍頑,年歲大了,反倒不願意走動。早些日子夢卿就念叨着,想要來府中結識一些手帕交呢。”
賈母頓時大喜過望,合不攏嘴道:“郡主既有此心,往後常常往來便是了。不是老身自誇,我家中的女孩兒可都是個頂個的出彩。”說話間賈母扭頭招招手:“都過來,與郡主認識認識。”
當下三春、黛玉、寶釵一併上前。惜春年歲還小,不明所以;探春笑得爽朗、迎春笑得含蓄;黛玉神情如常;反倒是寶姐姐面上略略拘謹。
薛家使遍了手段,不過謀了個入宮小選的名額,銀子沒少砸,卻始終不得準話。如今大好的機會便在眼前,若得了郡主青眼,來日婚嫁時提一嘴乃是郡主手帕交,哪家勳貴又敢小覷了?
寶姐姐面上笑容略顯僵硬,心下怦然,仔細琢磨着待會子如何說話兒。
一衆姑娘到了近前,次妃劉氏便輕輕推了推李夢卿,笑道:“夢卿,你自去認識吧。”
“好。”
李夢卿下得椅子,當先走到迎春面前。王夫人正要過來,卻被邢夫人搶先一步,腆着臉堆笑介紹道:“郡主,這是二姑娘迎春。”
迎春趕忙一福,李夢卿略略頷首,笑着道:“二姑娘瞧着就是一副福相。”
這倒不是假話。自與李惟儉定情,雖心下忐忑,可吃穿用度一概不缺,每日家不知少了多少煩心事。人道心寬體胖,二姑娘迎春只略略胖了些,臉面撐開,那原本的苦相便被撐得沒了蹤影。
邢夫人又介紹道:“這是三姑娘探春。”
探春見禮,起身笑吟吟看向李夢卿,李夢卿頓覺探春極有眼緣,不禁笑道:“你平時都耍頑什麼?”
探春就道:“葉子戲、聯句,習練劍法。”
李夢卿頓時瞪大了雙眼:“哈?你還會劍法?”
探春展顏一笑露出一排貝齒來,道:“還是當日儉四哥教的呢,不過儉四哥說了,只是樣子貨,傷不得人的。”
李夢卿不由得羨慕道:“那也很厲害了。我求父王教我劍法,父王怎麼都不肯。誒?回頭兒不如你來王府教我可好?”
探春便道:“這……總要問過王妃纔是。”
李夢卿頓時扭頭眼巴巴看向劉氏,劉氏苦笑道:“這事兒須得問王爺啊。”
李夢卿頓時蹙眉不已:“父王一準兒不答應……罷了,那你回頭兒記得來尋我。”
探春應下,心下只覺這郡主好生親近。二人情形落在衆人眼中,旁人倒沒什麼,獨王夫人心下不爽。探春不過是庶女,雖說名義上是養在她名下,可到底不是她生的。
素日裡裝樣子給外人看,雖不曾短了探春什麼,可也不曾如何親近了。眼見探春好似得了郡主青眼,王夫人頓時暗惱不已,只道那不省心的趙姨娘來日定會鬧出事端來。麻煩!
過了探春,又見過惜春,奈何惜春年歲還小,李夢卿不過略略說了兩句便停在了黛玉身前。
邢夫人便介紹道:“這是老太太的外孫女,黛玉。”
原來這就是黛玉!
李夢卿自是一早兒便得了忠勇王吩咐,知曉此行是爲黛玉張目而來。雖說應承了下來,可到底心下有幾分不情願。而今擡眼觀量,便見黛玉身形纖細好似扶柳,面容姣好,罥煙眉下一雙似泣非泣眼,真真兒是超逸凡俗,好似一株世外仙葩。
一見之下,原本的那點兒小幽怨頓時消散無蹤,李夢卿暗生親近之意,笑問:“你多大了?”
“到二月裡就十二了。”
李夢卿眯眼笑道:“那我可比你大一些呢。不知爲何,見了妹妹總能想到王府後花園裡那一片木芙蓉。我父王每年都親手種下一株木芙蓉,如今倒生出一大片來。待開花時,你來王府也瞧瞧可好?”
黛玉矜持應下。
李夢卿這才留戀不捨地挪向寶釵。待邢夫人介紹過,李夢卿也不曾追問寶釵姓薛爲何留在榮國府,觀量其面相,禁不住問道:“你多大了?”
寶釵道:“回郡主,二月裡便要及笄。”
李夢卿眨眨眼:“那可曾字人了?”
寶釵道:“還不曾。”
李夢卿天真爛漫,忍不住道:“我父王說要留我到二十歲,你父親也要這般嗎?”
“這……回郡主,民女之父早已亡故。”
“哦。”李夢卿自以爲懂了,只道寶釵要斬衰,隨即回身到了次妃劉氏身旁。
劉氏便道:“夢卿難得與這般多女孩兒聚在一處,老夫人,我看不如讓她們小的自去耍頑?”
賈母忙道:“該當如此。”當下吩咐王夫人,將後頭大花廳拾掇了,招呼郡主並一衆姑娘去小坐。
榮慶堂裡,次妃劉氏陪着賈母等說話兒自是不提。卻是李夢卿與一衆榮國府姑娘到了花廳,沒了次妃劉氏看顧,李夢卿自是鬆快了許多。
略略與衆人說過幾句,便道:“不若咱們耍頑一會子可好?”
探春讚道:“好啊,不知郡主想頑什麼?”
“可有投壺?”
李紈在外間看顧,聞言緊忙打發丫鬟取了投壺來。衆姑娘家又商議着如何懲處,議定輸者抽令,而後依令行聯句。
當下花廳裡熱鬧起來,時而合掌齊贊,時而惋惜不已。黛玉暗自觀量,那郡主李夢卿笑語晏晏,不拘俗禮,又性子灑脫,倒是讓人親近。
也不知爲何,郡主時而便朝着她觀量過來,還特意尋她說了不少話兒。這一場投壺,臨近午時方纔罷休。卻是有仕女進來與李夢卿言語一番,李夢卿正在興頭兒上,聞言撇撇嘴,沮喪道:“可惱,方纔在興頭兒上,次妃就催着我回王府了。”
頓了頓,一手拉過黛玉,一手拉過探春,笑道:“往後我叫人來接你們來陪我可好?”
黛玉道:“郡主有請,我自是別無旁的話兒。”
探春也道:“那便說定了,下次我舞劍給你看。”
李夢卿頓時重新高興起來,不迭聲道:“好好好,過兩日我便叫人使了車馬來接你們。”
言罷依依不捨起身,隨着侍女與李紈去到前頭榮慶堂,又與賈母等人一番告別,次妃劉氏便問:“夢卿可曾與姊妹們合得來?”
“都合得來,尤其林姑娘與三姑娘,林姑娘高潔超逸,三姑娘灑脫利落,頗合我心意。”
次妃劉氏雖訝然爲何多了個三姑娘,轉念一想,這般也好,多個三姑娘也能遮掩一二。
如今黛玉是孤女,這才養在榮國府。那林如海臨死前上遺書,請聖人賜婚,又反覆申明待黛玉長成時再下旨意。爲的是什麼?不言自明,爲的自然是防着榮國府生出貪心,故意將黛玉養死了!
來之前,王爺還想着將黛玉收做義女,說是如此也算報還李惟儉一二了。次妃劉氏問明緣由,趕忙攔下!
且不說收做義女,須得到宗人府過一道手續。這般施爲,好似司馬昭之心一般,榮國府上下又不傻,只消尋思尋思忠勇王與李惟儉的關係,誰還不明白黛玉早與李惟儉定了親事?
如此,豈不有違黛玉亡父拳拳愛護之心?若真有個意外,那可真真兒是恩將仇報了,到時候說不定那李復生如何惱怒呢。
一番勸慰,忠勇王才知不妥,思來想去,方纔搬出親閨女李夢卿來。
思忖罷,次妃劉氏便與賈母道:“老夫人,難得夢卿與林姑娘、三姑娘親近,這才人、贊善還要去宮裡過一道手續,實在繁瑣。我看也別頂着這般虛名了,若老太太准許,三不五時的讓她們小的聚在一處,便算是個手帕交,往後也好常來常往的,老太太看如何?”
“那自是好的,老身哪裡會不準?”賈母笑得合不攏嘴,這會子也鬧清楚了,人家王妃從頭到尾不曾提過寶玉,果然不是爲了相看寶玉而來。許是孫媳婦李紈多有提及家中女子出彩,這才引得小郡主李夢卿前來相看吧?
此事定下,次妃劉氏不再停留,任憑賈母、王夫人、邢夫人等送出儀門,領着李夢卿乘坐馬車,朝着忠勇王府邸回返而去。
賈母等人回返榮慶堂,衆人自是朝黛玉、探春道賀。王夫人強忍着心下彆扭,語重心長囑咐了探春幾句。旋即被坐着輪椅而來的王熙鳳岔開話題。
嬉笑歡樂聲中,唯獨二人心緒極差。
一個是‘外男’寶玉,此前躲在外頭不曾見過李夢卿,這會子聽姐姐妹妹紛紛誇讚郡主品貌、性情,寶玉頓時深以爲憾。暗恨自己爲何要託生男兒,若是個女兒,豈非也能一睹郡主芳顏了?
另一個則是寶姐姐。方纔她雖妙語連珠,奈何李夢卿並不接茬,只顧着與探春、黛玉說話兒。寶姐姐心下頗感無力,面上雖嫺靜,只是一雙水杏眼不住地掃量着探春與黛玉,也不知心下思忖着什麼。
許是因着李夢卿臨時起意,點了三姑娘做手帕交,是以即便寶姐姐再早慧,這會子也不曾想得分明。不明就裡之下,只能暗歎時運不濟,可惜不曾入得郡主青眼。
原本那天賜的良緣,被媽媽、哥哥親手推之於外,如今儉四哥高升二等竟陵伯,別府另居,等閒不得接觸,只怕再沒了指望。此番又錯過了郡主青睞,看來,也唯有退而求其次了。
心下想得分明,這才留意到寶玉心思不屬,當即湊過去溫言撫慰,自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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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李惟儉出得忠勇王府,因忠勇王一句話,頓時神思不屬,再沒心思去廠子里布置生產。急匆匆回返家中,胡亂思忖了一日,夜裡又輾轉反側。
他生怕忠勇王好心辦壞事兒,若次妃、郡主獨獨對黛玉青眼有加,旁人也就罷了,以賈母心智,或許一時想不分明,可事後總會琢磨過味兒來。
黛玉許了自己,賈母便是再寵愛黛玉,爲着寶玉也得另做打算。倘若黛玉許了寶玉,那自揚州帶來的家產自是不用再提,可若不是,來日這家產是怎麼個說法?
焉知榮國府上下爲了區區十幾萬銀子,不會故意養死了黛玉?到時候李惟儉找誰說理去?
輾轉反側了一夜,翌日又昏昏沉沉一整日,到得傍晚紅玉回返,纔將從平兒處掃聽來的信兒說了出來。
待聽聞黛玉、探春一併成了李夢卿的手帕交,李惟儉頓時嚐嚐舒了口氣。這位忠勇王行事利落不拘小節,此番倒是頗有些張飛繡花兒的意味了。
黛玉三不五時要去王府陪着李夢卿,那王夫人即便再不待見黛玉,爲着榮國府臉面,也不好苛待了。
眼見李惟儉如釋重負,長長舒了口氣,臉上也有了笑模樣兒,莫說是姨娘傅秋芳,便是大丫鬟晴雯都有些吃味。
禁不住說道:“四爺對林姑娘可真真兒是上心呢。”
李惟儉便笑道:“不一樣,你們在我身旁,我自是能照應着。林妹妹獨自在榮國府,吃的好不好,病了有沒有藥,旁人給沒給臉色,我都一概不知,又如何放得下心來?”
晴雯心思簡單,聞言頓時笑將起來,正要刺棱兩句,忽而管事媳婦茜雪匆匆而來:“老爺,吳海寧有要事稟報。”
“哦?”李惟儉頓時來了精神,劈了大氅緊忙出得內宅,於偏廳撞見吳海寧,就聽其壓低聲音道:“老爺,那西夷與賈蓉勾搭上了。”
狀態不太好,寫到四點四十才寫完。臨近過年,家務事纏身,說不定過年時要請假。我儘量保持更新,實在不得已,可能需要請假兩天。先提前跟大家說一下,見諒見諒。